第七十二章·蜜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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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術並沒有慌不擇路的逃亡,或者說縱然逃亡都沒有地方可去。
他覺得自己敗的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是一個無法接受自己失敗的人。他想不明白自己給兵士飯吃他們為何還要嘩變,就因為吃的是比石頭還硬的餅子?“你們還想吃什麽?”袁術自言自語的冷笑著。
他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仁至義盡,絲毫沒有考慮自己麾下那所謂的政治體係有多麽糜爛。
賣官鬻爵暫且不論,長期克扣基層兵士的錢糧,受傷得不到救治。且長期如此。光是這幾點就為其敗亡定下了基調。
“我以為叔父會暫時蟄伏,以待時機。”曹昂隻身到來,出現在袁術幾乎掏空全城百姓“血肉”才建設出來這窮奢極欲的豪華宮殿之中。
“是你?”袁術見到曹昂隻身來此,冷冷的說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曹昂上前,道“侄兒精心調製的蜜漿特送來請叔父品嚐一番。”袁術冷冷一笑接了過來,一口飲盡,將杯盞隨手扔掉,擦擦嘴道:“你卻是有心了。”
絲毫沒有半點愁人見麵分外眼紅的意思,“叔父不生氣嘛?自己的地盤就這麽沒了?”曹昂好奇的問道。
“嗬嗬,成王敗寇罷了,若非兵士沒有忠心怎會如此?”袁術有些憤恨。
“到了這個時節,叔父還是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問題啊。”曹昂略帶嘲諷的道
“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稱帝順理成章,等到時機成熟坐擁天下指日可待,怎奈何而今的境遇?叔父是不是真的想的?”
袁術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沒曾想曹子脩竟然知曉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恐怕叔父至今為止都覺得給兵士們吃餅子都是施舍吧?”
“人家上哪吃不到餅子?非得在你這把命搭上,就為了那一口比石頭還硬的餅?”袁術聽罷語塞。
“叔父與我父親算是故交,作為晚輩本不應如此,可是侄兒實在是看不慣了。”
在曹昂看來,一個為君者,不管是大君主還是小君主,不說以民為天,最起碼得將其當做一個人才是。但凡親信者無論他是否有真才實學,就加官進爵,似魏延這等有真本事的就因為沒有交孝敬錢就得屈居小小守門將,這是極其不合理的。
“似交州那等土地貧瘠,人煙稀少的地方,州牧士燮都知曉每到旬日就會為兵士們添道肉食。這才幾個錢?”
“叔父你實力強大,占據江淮地富庶地區,可謂是地盤廣大,兵多將廣,具備如此實力,比士燮不止強了半點,連士燮都知道的事,叔父竟然不知道?”曹昂如此反問道。
袁術隻是漠然不語,他似乎在開始反思,自己難道連士威彥都不如嘛?
時長期流行“代漢者,當塗高也”這句莫名其妙的讖語,袁術認為,自己的字“公路”,而“塗”又有大路的意思。
因此袁術認為這個“代漢者”就是指他自己,用現在的話來說,袁術簡直就是“過度解讀”,估計除了他自己不會有其他人信。
而後,手握傳國玉璽,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讓其稱帝有了底氣。在袁術看來,自己無論主觀還是客觀條件都完全具備。自認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因此其得意忘形嚐嚐自誇,:“吾家四世公輔,百姓所歸,欲應天順民”,還大言不慚的自比齊桓公、漢高祖稱“孤以土地之廣,士人之眾,欲徼福於齊桓,擬跡於高祖”,於是不顧謀士相國閻象的竭力反對妄然稱帝。
在曹昂看來,袁術的行為對於漢室來說,是典型的大逆不道。
袁術再這方麵的前輩董卓如此權傾朝野、飛揚跋扈,也不過是“擅行廢立”;袁紹則是鼓動宗室劉虞,想另立其稱帝,算是“另立中央”。
而飽受非議的老爹曹操則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跟袁術稱帝一比,簡直堪稱是“忠心耿耿”了,可見在這一點上,袁術的魄力和野心確實超過了同時期的所有諸侯,不過令袁術應該感到驚訝乃至慶幸的是他幹出了比董卓還要“反動”的事,然而天下諸侯,卻並沒有出現像當年聯合討伐董卓那樣對其群起攻之。
其稱帝行為在群雄看來更像是其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自娛自樂,並未構成太大的威脅和影響,若不是現在曹操騰出手來了,說不得現在袁陛下還在作威作福呢。
“你是在說我輸在不理會兵士死活的問題上?”袁術如此問道。
“在我看來這隻是其中一點,叔父麾下雷博與陳蘭的能力我自不肖多說,然而此二人叔父可知是被誰斬殺的?”
袁術目不轉睛的看著曹昂等著回答,“也是你麾下,名叫魏延,原為叔父麾下守門校尉。”袁術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曹昂這是在說自己識人不明,是啊,自己欽封的四方將軍之二被自己軍中一個不入流的小軍官給殺了,這不能說是雷博與陳蘭無用,隻能說是他袁公路識人不明。
有時候袁術是看不起他的前輩董卓的,當年董卓以一個西北軍閥的身份,借著討伐宦官勢力的名義進入帝都洛陽。
逐漸篡奪大權,其擅行廢立,禍亂後宮,可謂嚴重踐踏了大漢皇親宗室的尊嚴和權威;把持朝政、濫用親信、濫殺異己。
無論是袁紹袁術這樣的士族大家,還是曹操這樣所謂的“寒族”,其政治經濟利益都被其嚴重損害;
至於縱兵搶掠、濫用民力,更是搞得天下百姓怨聲載道,並傳唱“千裏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這樣的童謠來詛咒他。可見,董卓當時是走向了全天下各階層的對立麵,因此,討伐董卓,就是當時無比的“政治正確”,因此才有了各路人馬聯軍討伐董卓的同仇敵愾的行為。
而與之對應的是,袁術稱帝隻在自己的地盤上作威作福,而他的地盤也遠離當時的政治中心,可以說政治影響力並不大。
根本就構不成太大的威脅和消極影響,因此也就沒有必要聯合對其征討了。這也是為何曹操才征討袁術的一大因素。不是因為他僭越什麽的,隻是因為現在找到機會了。
當時的天下群雄基本都有了自己的地盤和勢力,也不想在“事不關己”的問題上操心費力
而袁術稱帝之時,群雄割據的局麵已基本形成,各方大佬都有了自己地盤、軍隊,也都有了自己事業打拚的基礎,這種時候,除了和袁術接壤的曹操、呂布等以外,其他地區的梟雄又哪個願意去為了“事不關己”的袁術稱帝去搞什麽發兵討逆?
相比於對付董卓時候的齊心協力,群雄在袁術稱帝的問題上的表現卻是相當複雜。同為老袁家的袁紹,態度就極為曖昧,在袁術快要敗亡之際想把玉璽送給袁紹的時候,袁紹竟然也欣然同意還派人去接應,可見這位袁老哥的野心似乎也並不比袁老弟小到哪裏去;
呂布作為多次反水的有勇無謀之輩,竟然一度還想和稱帝的袁術結成兒女親家,以便攀龍附鳳,自己也弄個“外戚”身份當當,若不是陳公台竭力反對說不得還真的成了這事,呂布還真能混個“外戚”當當。
老奸巨猾的曹操更是假借漢獻帝名義,下詔讓劉備也去討伐袁術,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孫策更是忙著借機脫離袁術集團,自成一係,借機在江東做大做強,更不會去理會袁術了。
盡管在各種因素的交織下,袁術確實要比董卓幸運得多,僥幸逃過了被天下討伐的局麵,但其遠遠配不上野心的能力和實力。
最終也決定了其“帝業”並不會長久,苦苦支撐不到兩年,而今身邊一個衛士也無,偌大的皇宮,曹昂進出若無物般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袁術的仲氏已經到了傾覆的勁頭。
“我也算當過帝王的人,萬萬沒有想到臨到最後想喝一碗蜜漿都得仰仗宿敵故交之子。”
袁術上前抓住曹昂的手道:“托大一番,叫你聲賢。”曹昂點點頭道:“叔父但講無妨。”
“我會給自己一個交代,給孟德一個交代,但是在此之前再給我一碗蜜漿吧?”袁術如此說道。
曹昂皺眉道:“都到這個時候了,叔父想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江山自己也就罷了,也當為子女想想吧?”竟然是想要一碗蜜漿?
曹昂不知該回答些什麽,“江山?還有嘛?我除了一死還能如何,至於子女,縱然孟德不管也會將他們送到河北才是。”袁術撇撇嘴說道。
曹昂欲言又止,很想說劉備怕是要成為袁術的新女婿了,但終究是沒有說出來。不過袁術這話說的倒沒錯,袁耀八成會被送到河北去,不過說實在的曹昂還感覺有些可惜。
抓袁耀的目地是拿他做人質脅迫袁術,哪知道這個人質還沒用上,汝南就破了,令曹昂懊惱不已。
“叔父為何執著於一碗蜜漿呢?”
“因為甜啊。”聽到袁術如此回答,曹昂沉默,甘甜的甜,苦盡甘來的甜,是啊,誰不喜歡甜呢?
曹昂不再多言,徑直走了出去,不多時,抱著一罐盛滿的蜜漿走了回來。
袁術見狀眼前一亮,從曹昂的手裏接過。頭一仰。咕嘟咕嘟的往嘴裏罐,輕咳一聲道:“真是香甜無比啊”。
此刻的叔父倒不像個諸侯,而與那喜愛甜食的孩童無異。”曹昂突兀的開口。
“世間諸侯皆有所好,隻是不得人所知,你父最戀人妻子,不是此理?”曹昂一呆,不知怎的,聽袁術如此說,就想起那日水榭之內的一幕景象,縈繞心頭揮之不去,伏壽不也是別人的妻子,我是怎麽了,莫非是遺傳?
一罐蜜漿很快被袁術喝光,他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咂咂嘴,“若是不夠侄兒再去為你取來。”
“多少是多啊,這就夠了。”袁術搖搖頭道。
“是否需要昭道他們來一趟?”
袁術搖搖頭,道:“告訴他以後好好活著,尤其是在寄人籬下的時候。”
曹昂後退幾步,向袁術作揖行禮,而後轉過身去。
當聽到罐子粉碎的聲音時,曹昂才轉過頭來,望著眼前一幕歎息一聲,久久不能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