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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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雖說人都沒了,說這話褻瀆死者,”張嬸恨鐵不成鋼道:“就是老錢近幾年做的事情,也忒不地道了,他死了對你姐姐不見得是壞事。”
張嬸的抱怨讓記柳勉強清醒了過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扯住張嬸的手臂問道:“張嬸,您是說昨日湖裏的屍體是錢慶豐的?”
“玉姐姐的丈夫就是錢慶豐?”
“對啊!”
得到肯定回答的記柳,嚴肅褪去,剩下滿臉疑問,她轉身朝著衙門跑去,傘也沒撐招呼也沒打,嘴裏還不停念叨著:“不應該啊......怎麽可能呢?我一定要問清楚!”
“記柳!雨太大了,你快回來!”賣菜的大叔見記柳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免擔心,可是他的攤子牛車都在雨裏,不方便追過去,隻能原地幹著急。
張嬸見狀提議道:”我跟過去看看。“說完直接撐著傘追了上去,四麵八方的雨完全擋不住,隻不過聊勝於無。
當張嬸頂著風雨追到衙門的時候,記柳已經渾身濕透的站在衙門前,眼睛死死盯著縣衙大門。
“姑娘,這麽大的雨你還是回去吧!”縣衙門前有兩位看守,無緣無故的也不能放她進去,記柳連著兩次的衝撞讓他們心裏有些著火,卻又不得不維持著文月城近半年大肆推崇的文人風範。
記柳已經顧不得身上的泥水,她和衙門看守的推搡,體力終究比不上,可她還是不願離開,堅持說道:“我要見衙門老爺。”
堅毅的語氣一時讓看守有些為難,他們繼續勸解:“進衙門要麽是犯了事,要麽是有事要上告。您要是非要進去,也得容小的進去通報一聲,姑娘突然硬闖,又沒個原由,這讓小的們如何做?”
張嬸聽到急忙上前拉住記柳,她把手中的紙傘向記柳傾斜並小聲在記柳耳邊勸道:“記柳,你先跟我回去,有什麽事情從長計議,你這麽冒冒失失闖過來,進不進得去還兩說,若是被打了板子,姑娘家的名聲不好,以後還怎麽嫁人?”
記柳抬起右手,將張嬸抓在她左臂上的手緩緩壓下,眼神裏滿是堅定道:“張嬸,他們剛剛說玉姐姐被關起來了,我不放心。您先回去吧,辛苦您趕到集市上告訴我這件事,不然等我回了蓮花村,就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記柳大跨步,近乎小跑到鳴冤鼓前拉出鼓槌,用力擊打在鼓麵上。
兩位看守一時不察,沒能攔住她,其中一個見勢不妙,趕忙進去通報,另一個則留在原地,無奈對著記柳說:“姑娘,這敲了鳴冤鼓,可是要打板子的。”
記柳聽不進去,她仍舊故我,不斷敲打鼓麵。
咚咚~咚咚~
一聲接一聲傳到縣衙後院,打斷了盛禮和文月城的談話。
“誰呀?這種天兒敲鳴冤鼓,”剛和盛禮商討著案子中的疑點,他就被突然聽到的鼓聲,嚇得心肝亂顫:“是不是嫌本大人這兩天過得太安逸啊?!”
抱怨歸抱怨,文月城還是立馬站起身子,對著立在一邊的盛禮說道:“走吧,小禮子,隨本老爺一起為民辦事。”
“......”盛禮看著文月城滿臉不情願的走出房門,無話可說,他趕忙將桌麵上的東西揣進袖口,一路隨著文月城走出後院。
不遠處一位衙役正氣喘籲籲朝他們奔來,渾身濕透的跑到兩人麵前回稟:“大人,衙門外邊有位姑娘,執意要見您。小的們攔不住,讓她敲了鳴冤鼓。”
看守大門的衙役說完,擦了一把眼簾前堆積的雨水,恭敬地等待文月城的命令。
“把那位姑娘帶到縣衙大堂,”文一順對著他吩咐道:“你沒告訴她,敲響鳴冤鼓是要付出代價的?”
衙役心中羞愧,他沒想到兩個大男人,居然攔不住一個看著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他低頭回道:“回大人,沒等得及小的說,她便貿然衝上去了。小的先來稟報了,想來成子會告訴她的......”
“好了,本大人知道了,你將人帶到縣衙大堂,就去梳洗一下,別帶病上工,顯得我多不人道似的。”文一順甩甩衣袖,豆大的雨水打濕他的袖擺,沒了先前的飄逸感。
隨後他轉身對著盛禮吩咐道:“你先別跟著本大人了,半日之內要將李玉押送昭灃大牢,在這之前你先看看能不能從她嘴裏掏出點東西。”
“是,大人。”盛禮聽完躬身回複,便孤身前往縣衙內臨時關押犯人的牢房。
當盛禮踏入關押李玉的房間時,記柳也被門房衙役帶到了縣衙大堂,她站在正中間,腳下凝聚著一灘雨水。
她的衣服已經完全吸不進雨水,稀稀拉拉的滴到濕滑的青磚上,水滴聲伴隨著躲在殿後衙役們的竊竊私語,吵得她臉色發青。
記柳甩了甩頭,自從聽到李玉出事,她就再也冷靜不下來,集市裏的那股子伶俐勁兒也徹底消失,這般模樣被立在大堂側門的文月城看在眼裏,他疑惑的歪頭,嘴裏輕聲念叨:“這姑娘,有點眼熟啊。”
“姑娘冒雨前來敲響鳴冤鼓,想必是有大冤咯,”文月城麵無表情的走了進去,管他眼不眼熟,他隻想盡快解決這裏的事情,盡快去大牢聽盛禮審訊,想到此處他接下來的話更是說的連個頓都沒打,立刻對著看熱鬧的衙役下令:“來人,此女敲響鳴冤鼓,按我朝律例,重打二十大板,即刻執行。”
文月城邊說邊走,話音剛落便坐到了大堂正中太師椅上。
他粗氣喘了半天,記柳還安然無恙站在原地,衙役們全然站在一邊仔細打量,誰讓記柳是這麽多年來第一個敢敲響鳴冤鼓的人。
這下更是觸動了文月城,明明現在的記柳恍若河裏爬上來索命的女鬼,卻還是把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沒想到昨晚苦心作為,因一個女子白瞎了,他怒喝一聲:“還不快動手!”
在場的衙役嚇得一哆嗦,思緒回籠,方才發現文月城眸中帶火的望向他們,未等兩個年輕衙役反應,他們便被推上前去,在其他人小聲提醒下,端上刑椅,拉著記柳趴到上麵。
若是換做從前,這些衙役根本就不會聽從文月城的吩咐,馬虎眼打的一個比一個厲害,無論他安排什麽活計,都是插科打諢,草草了事,但即使如此,文月城也都是掛著滿臉的笑,並無半句怪罪。
可是從昨晚開始,他們對著一桌子美味佳肴,提不起興致,稍微鮮豔一點的菜色,就能刺激腸胃連連作嘔。
這些都是因為高堂上坐著的男人,一派清風霽月的模樣,內裏全是烏墨黑腸,他們萬萬不敢再小瞧文月城了。
兩位年輕的衙役並沒有聽到那些老滑頭的心聲,他們左右交替而立,將手上的行刑杖用力擊打在她的臀部。
全程記柳都沒有掙紮,任由他們杖刑,三兩下她的臀部開始發麻,再來幾下,鈍痛感隨之傳遍四肢百骸。
記柳死死咬緊下唇,她擔心高聲呼痛,會被攔在縣衙外的張嬸聽去,左右不過二十下,熬兩天就不疼了。
許是這般倔強的模樣觸動了年輕衙役,打到最後記柳竟然覺得板子輕了很多,再也沒有剛開始的時候那般劇烈。
杖刑結束後,文月城見她不似高官富商家的女子矯揉做作,欣慰點頭,看著她的臉也慢慢順眼了起來,問話顯得溫和許多。
他對著杖刑衙役擺了一下手,示意他們退下,然後耐心等著,給記柳騰出時間恢複體力和神智。
待他看到記柳輕呼一口氣,略顯僵硬的腮幫也軟和下來,文月城這才撐著腦袋,興致勃勃看著她,問道:“堂下所跪何人?冤屈為何?”
“回稟大人,民女姓記名柳,蓮花村人,”記柳仔細斟酌著,回答聲中還帶著輕微顫抖:“民女是為百花湖一案而來。”
若說打了瞌睡便有人送枕頭,也不是上趕著送的,文月城掏了掏耳朵,他冷不丁笑出聲:“哈?湖裏那具肥的跟豬油伴了蔥一樣的屍體,你認識?”
按著平常,文月城這句話就是冒犯死者,盛禮在邊上定是要咳嗽一聲提醒兩句的,但此時盛禮不在,文月城完全沒了顧忌,被盛禮封印在心底的毒舌本質冒出頭來,他咧開兩排大白牙說:“記姑娘......是吧?本大人聽說死者生前常常和一個寡婦糾纏一處,莫非......”
他的話,實數冒犯,記柳聽聞,驚嚇中抬起頭,眼底的那句神經病赤裸裸暴露在文月城眼前,他看得出來記柳和寡婦沾不上邊兒,可這張嘴犯起賤來,連他自己都控製不住。
文月城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你繼續,你繼續。”
“回稟大人,前日民女和爺爺一同來到縣裏,準備這幾日參加完百花節再回去,”記柳仔細回憶著那日半夜發生的事情,她期盼著那晚看見的黑影才是凶手,李玉不過被人蒙蔽了,便繼續說:“不怕大人笑話,前日下午,民女在客棧睡了半天,竟是導致晚上完全不入眠,所以便出去四處走走,恰巧到了百花湖邊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