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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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柳將那晚見到的黑影細細描述後,便趴伏在地,遮住臉上驚疑不定的神色。
    “你是說那影子將頭發披散在腰間?”文月城聽她講完,仿佛豁然開朗,但是新的疑問又浮上心頭,他繼續問道:“你確定是個男子?”
    那晚的黑影已經在記柳的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昏暗的環境下,她可能會看錯外貌,但是走路的姿勢絕對不會看錯。
    她點頭說道:“民女確定。雖然那人弓著背,但是能看得出來身材高大,他離開的背影挺直,步伐勻稱,絲毫不見慌亂,絕對不會是女子。“
    文月城聽她說完,沒有立即問話,他側身靠在椅背上,修長白皙的手指不斷敲擊桌麵,一下一下仿佛重重擊打在記柳心頭,她忍不住將頭埋的更低。
    她說謊了,她看到的遠不止這些,可是此時記柳並不後悔。
    隨著文月城手指傳來規律的敲擊聲,時間慢慢過去,雨水也漸漸小了下來,他突然問道:“你帶來的也許是破案的關鍵線索,報給門房就能進來,又何苦敲這鳴冤鼓,白白挨了二十下,倒是叫本大人心中不甚自在。”
    “民女有罪,”記柳忍住身上的哆嗦,將自己早已想好的說辭委委道出:“民女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著實慌亂,在此之前竟還想著把那晚的事情爛在肚子裏,帶上爺爺回村子。”
    知情不報,視為重罪,旌國對這種人從不姑息。
    律法有言,知情不報者,若被發現一律等同幫凶處理。
    記柳說完停頓一下,她沒有聽到文月城搭腔,隻能繼續忐忑道:“誰知剛要出發,雷聲四起,想來是天神也瞧不上民女此等行徑,在提醒民女。”
    “民女自知隱瞞不報天理不容,安排好爺爺,通知了一下送我們爺孫倆回去的大叔後,就立刻趕了過來。”記柳將早已備好的說辭流利背出,三分真七分假,倒是讓文月城一時挑不出錯來。
    他挑了挑眉,收起狐疑道:“照你所說,這二十板子挨的著實不冤枉。”
    “你將老爺子送回村子之後再回來,案子結束前,你先住在縣衙裏隨時等待傳喚,”說完他又上下打量一眼記柳濕透的粗布麻衣,貼心說道:“既是為朝廷公正而留,這段日子來往花費從衙門出。”
    見目的已經達到,記柳喜不自禁,她彎腰伏地,不敢露出馬腳,狀似感恩的叩首道:“多謝縣衙老爺,民女定當盡力協助,希望真相可以早日大白天下。”
    文月城安排兩位衙役跟著記柳一起護送記某回了蓮花村,他自己則在這件事了了之後,立刻去了關押李玉的地方,找到盛禮。
    此時的李玉已經被用了刑,嘴角滲出血跡,不多,更像是撐不住刑罰,咬破嘴唇流出的。
    其實,心如死灰的李玉根本不至於動刑的,可是她承認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幹的,卻又講不清楚整個案子裏的怪異之處。
    直到文月城將記柳的消息帶到盛禮耳邊,他才撤下困住李玉的木板,隨口說道:“你在這裏死撐著有何用?你那駢頭都上門作證,說你逼著他殺人拋屍,這樣值得嗎?”
    盛禮本以為這樣做,在李玉意識不清的情況下,能套出拋屍男的身份。
    可是李玉的反應出乎他們意料,無論是微微皺起的眉頭,還是盛滿疑惑的雙眼,都在提醒他們一件事:李玉沒有駢頭,拋屍的另有其人。
    盛禮和文月城對視一眼,他們安排人把李玉送去昭灃大牢,並讓押送的衙役告知牢頭,好生看管照顧,不能讓李玉出事。
    盛禮恭敬站在文月城身邊,不等他發話,便立刻說道:“屬下這就派人去打探一下李玉的周遭情況,看能不能找出有關係的男子。”
    縣衙外風雨已停,記柳小步跨出大門,若是不小心牽動傷處,還會齜牙咧嘴一下。
    “這才知道痛,”等在縣衙外的張嬸看到她蒼白的模樣心疼道:“活該,看你還敢不敢隨意敲那鳴冤鼓了。”
    記柳聽著張嬸的關心,嘿嘿傻笑,突然想到了什麽,她讓兩位衙役前去福來客棧,將記某接來。
    看到他們走後,才出聲提醒:“張嬸,我和玉姐姐相識的事情暫時不要說出去。”
    “我省的,”張嬸知道記柳這次拚命都是為了李玉,心中不免有些打鼓:“若是老錢真的是李娘子殺的......“
    張嬸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記柳心知肚明,隻是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就絕不能隨隨便便回頭。
    “張嬸,後麵的事情我自己去做,您甭管了,”說實話,張嬸於她而言萍水相逢而已,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讓她很是感動了,決計不能再給人添麻煩了:“您的女兒是夫子,不能因為這件事拖累你們,影響她的名聲。”
    說話間那兩位衙役已經把記某帶來,身上還各自背了一個包裹,張嬸見人來了,不便再多說什麽,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不是說回村的嗎?怎麽還牽扯到殺人案裏麵去了?”記某焦急道。
    “倒也不算牽扯進去,”記柳想了一下,對著記某解釋道:“隻不過之前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縣老爺讓我協助他們調查,等案件了了,再回去。”
    “好,你自己注意安全。”爺孫倆坐著馬車,回到蓮花村。
    記柳收拾完家裏,交代好記某便隨著兩位衙役回到昭灃縣縣衙。
    衙役帶著記柳去安排好的客房,路上正巧遇到了去後院用晚膳的盛禮和文月城。
    “見過兩位老爺。”記柳不懂規矩禮儀,隻是朝兩人點了點頭。
    盛禮透過麵具看到眼前有些憔悴的女子,他驚詫道:“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兒?”
    “喲,你倆認識?”文月城聽出盛禮的疑惑,突然想起來讓記柳住在縣衙的事情還沒同他說:“這就是那位敲響鳴冤鼓的姑娘,忘記同你講了,案子結束前她要住在衙門,協助案件調查。”
    隨後文月城拍了拍盛禮的肩膀,看笑話似的對著他說:“我給她安排在你隔壁,這段日子要麻煩小禮子多照看兩下了。”
    盛禮習慣了文月城不定時抽風,沒有理睬他。
    文月城也是見慣了盛禮毫無反應的臉,就算完全忽視都沒關係,他抬起手指,對著記柳身後的兩位衙役,一手一個虛空輕點,道:“人家小娘子午時淋了大雨,還被打了板子,你們兩個倒好啊,連給人家換身衣服的功夫都不留,該打!”
    兩位衙役連忙告罪,不過本就是場麵話,文月城並沒有繼續追究,眉眼帶笑對著記柳說道:“記姑娘,我和小禮子正要去用晚膳,你若願意便換身衣服一道吧。”
    記柳將靠在身側的手,隱晦的朝後靠了靠,隨即俯身答應:“多謝縣衙老爺,民女隨後就到。”眼前這人打了她板子,吃他幾頓飯是必須的,總不能白白便宜了這頓打,況且說不定還能聽到點李玉的消息。
    這藥麽?!吃完再上也不遲!!
    記柳不管幾人的詫異,她跟著衙役去到事先安排好的房間,換了身衣服,還順便瞅了兩眼打板子的地方,紅色一片,動兩下像抽筋似的疼,還好沒破皮,不然晚膳都不想吃了。
    她收拾完打開房門,接送她的兩位衙役就在門口守著,記柳對著他們,嘴角微微勾起,道:“辛苦大人,帶民女去用晚膳。”
    門前兩人對視一眼,高個子那位俯身回道:“姑娘客氣,在下趙莊,他叫張文,不敢當得大人的稱呼。”
    “張文,我給記姑娘引路,你先去吃飯,”趙莊對著張文說道:“我隨後就來。”
    張文告退後,記柳跟著趙莊到了內宅前廳用餐。
    她剛進入前廳,兩個男人對立而坐,記柳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記姑娘坐,不用客氣的,在本大人這裏沒那麽多規矩。”文月城並不期待盛禮嘴裏能冒出招呼,隻能自己起身準備引著記柳入座。
    記柳連忙就近坐下,嘴裏直說:“麻煩縣衙老爺了,民女自己來便好。”
    盛禮早早坐在一邊,看到她著急忙慌的樣子,仿佛掉到飯缸的米蟲,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實際暴露在他們眼下,小心思一覽無餘,他盡力忍住笑意。
    ——哪裏是不敢麻煩文一順啊,她明明是發現肉都在這一側,另一側都是菜罷了。
    記柳嘴上說著,小心翼翼吸溜口水,眼睛死死盯著靠她最近的那盤烤雞。
    文月城一向聰慧,尤其是待人接物靈氣異常,盛禮想連他都能發現記柳此時心都給了那盤烤雞,文月城不可能沒發現,偏生他還有說不完的話。
    “記姑娘,我姓文,你可以叫我文大哥。”盛禮有時候真的很佩服文月城的厚臉皮,作為文人的清高孤傲是絲毫找不到,倒是忘不掉將自己是個文人掛在嘴邊。
    記柳尷尬笑了兩下叫道:“文大人。”
    “哎呀,都說叫我文大哥了,好妹妹,叫聲哥哥聽聽。”盛禮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廝除了丟臉也幹不好什麽活計,他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文月城,提醒他收斂點。
    文月城腿部受到襲擊,他終於舍得將眼神挪個位置,瞥了盛禮一眼,嘟了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