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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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昭灃縣衙的人頻頻借調,州府刑獄司的官差常駐縣衙,一開始在他們眼中平平無奇的殺夫案,背後牽扯出了軍營的逃兵,這可不是小事。
更有甚者,丁臣大言不慚,話裏話外表述的都是上頭有人,想取他狗頭癡人說夢。
陳八小心翼翼看著怒氣值飆升的老人,生怕他一不小心喘不過氣來,將藥瓶放到桌麵上,解釋完文月城的意思之後,整個人都縮起身子,擠到牆角,恨不得和白色的牆麵融為一體,在黑夜中永遠消失。
記柳親眼看到盛禮因為陳八的話,額頭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抵在上麵的手捏的越來越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她連忙上前安撫發癲的陳八,斟詞酌句,希望他早些出去:“八哥莫胡說,大人也是看你有要事在身,怕耽擱了,再說早日解決案子中的疑點,也算盡早給大人報仇了,不是嗎?”
瓷器被孟老狠狠放到木質圓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睡夢中被吵醒的感覺是會瘋癲的,尤其還是極難入眠的老人,他對陳八帶來的證物毫不客氣,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心髒,在聞到藥瓶裏裝著的東西後,跳的更加劇烈。
“臭小子,大半夜將老夫從睡夢中弄醒,就是為了聞一口金瘡藥,”孟老抓狂,他簡直要被眼前呆傻的後生氣死,隨後將仇記到了還在養傷的盛禮頭上,說:“明天白日裏來會死嗎?!”
“好心好意來看您,竟然為了媳婦如此對我,小八可是從小伴著您長大的,如何還不如一個女人了?!”陳八氣憤難當,他被兩人眼裏的嫌棄生生刺痛了左心房,平日裏都是和陳七在一起,他哥一年的話加起來都沒有他一天的多,遇到個活人,陳八的嘴就停不下來,主要還是憋的。
孟老沒有管他,自顧自將藥勺都拿起,仔仔細細聞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不滿意,還各自嚐了一口,驚出陳八一身冷汗,伸手就要把孟老手上的藥勺都搶走。
誰曾想,孟老作為大夫,經常要搬動病患,兩個藥勺又捏著死勁,一時沒搶過來,還讓孟老的兩隻手都甩動了一下,瞬間清醒過來:“這藥哪裏來的?你們最近調查的案子裏有軍營的人?”
“您怎麽知道?”陳八在解釋的時候,並沒有提及詳細的案件情況,知道丁臣還活著的人根本沒幾個,孟老突然發問就好似偷聽了他們談話,陳八又問了一遍:“這藥和軍營有關係?”
“關係大了。”
“......你先回去,讓文大人明日來醫館找老夫,有些事情得問清楚。”孟老觀察了一下瓶身,深知此事必有貓膩,對著陳八說不清楚,左右不急於一時,等著明日文月城來找他,將藥瓶的事情問個明白。
他將還欲講話的陳八趕出房門,躺在床上已是完全沒有困意。直到第二日文月城送走刑獄司的人,急匆匆趕來醫館,看到的就是掛著濃重黑眼圈的孟老。
“您這......”文月城話還沒說完,就被孟老一把拉走,兩人躲進房間,商談起來。
“藥哪兒來的?”
“錢慶豐的案子裏,拋屍的男人藏起來的。”孟老直截了當的發問,倒是讓文月城措手不及。
孟老並沒有聽到最壞的答案,他剛舒出一口氣,便又聽到文月城說:“拋屍的男人是朱月死去的丈夫,他是假死從邊關逃回昭灃的。”
心再次被吊了起來,孟老想了想,不死心又問:“官府會繼續調查這件事情嗎?”
說完還未等到文月城答話,便又自己否定道:“怎麽可能不查?!哎......人這一輩子果然一步都不能錯。”
孟老在屋內走來走去,焦躁不安的樣子被文月城看在眼裏。
他沒有催促,心知孟老一定會說出藥瓶的來曆,耐心等著。
果然,再三猶豫後,孟老還是咬牙說出了真相:“文大人,你讓陳八帶過來的藥瓶,裏麵裝的是金瘡藥。唔......軍營裏麵特供的金瘡藥!”
“丁臣是逃兵,也許偷了一瓶出來了呢?!”文月城不以為然,率先說出最有可能的情況。
孟老聽完卻更加激動:“不可能!藥是特製的,每一瓶都有編號,需要通過軍醫和軍需雙人同意,才能取到,更何況您拿過來的藥瓶編號很特殊......”
這時,文月城才從孟老嘴裏清楚了他煩悶焦躁的理由。
丁臣帶著的金瘡藥,那一批次整體都被銷毀了,據說是劉山將軍的副將,前任軍需大人幹的,那個時間點恰巧是在丁臣逃離軍營之後。
皇帝為此震怒,下令抓了軍需一家,若非劉山將軍拿著一身軍功向皇帝討賞,他們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也不能過了這麽久,還在牢裏呆著出不去。
“這批編號的金瘡藥有問題,”孟老回想著自己拖朋友打聽到的情況,說:“有人說軍營裏麵很多將士都發現了,劉山將軍命人快馬加鞭將事情稟報皇上,信還沒的龍案上,軍需營就起了一場大火,獨獨燒毀了存放金瘡藥的棚子。”
皇帝知道此事後,苦於沒有證據,隻能拿軍需大人下手,可是劉山死命保下,導致皇帝一直沒能找到發泄的途徑。
最終,這件事情層層推諉,找不到決定性的證據,成為一根硬刺,紮在皇帝心裏。
正因為這樣,孟老更加擔心。
按理來說,發現這些,等案件結束,皇帝高興,他也能在中間沾上一份榮光。
可壞就壞在這裏,軍營的事情傳到他耳朵裏之前,孟老沒能忍住誘惑,在黑市裏買了一瓶同樣編號的金瘡藥,最重要的是他買到的這瓶藥並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您能看出丁臣手上的這瓶是真是假嗎?”文月城聽完這件事,終是明白孟老為何憂心,黑市本就是不被允許的存在,上頭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軍營特供的藥材出現在黑市,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他仔細拿起送到孟老麵前,還十分殷勤的打開了瓶蓋,本就是他在盛禮屋裏聊案子忘了時間,這麽晚了還要把孟老從床上拉起,陳八萬分過意不去。
孟老並不知道陳八先前在盛禮那屋呆了有一個時辰,不然此時的他應當是直接將陳八提溜到外頭,哪裏管的了文月城的死活。
他把刮著淡黃色膏體的木勺放到桌麵,又從藥箱裏取出一支,從剛拿出的白玉瓶中刮了一點藥膏出來。
所以,作為官高一級的刑獄司某頭頭,對著文月城吩咐道:“昭灃縣的事情我們已經調查完,明日一早回州府,丁臣的案子牽扯甚廣,辛苦文大人將所有證據和案件記錄整理好,我會一並帶走。”
縱使無奈,文月城還是不得不低頭送人,但是他心中有氣是絕對不能忍的,在明日刑獄司的人動身之前,文月城需要弄清楚藥瓶中到底裝的是什麽,能讓丁臣住在如此破敗的環境中,還異常寶貝。
陳八就這樣解釋了一通,然後便看到孟老拿了一個小木勺,將瓷瓶裏淡黃色的膏體挖出來,仔細端詳,全副心思都投入到藥瓶上去了。
猶豫看著膏體的孟老,突然開口:“你左邊的櫥櫃,第一層放著一個白玉瓶,瓶口一圈金色,把那個藥瓶給老夫拿來。”
在他的指示下,陳八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最外口的藥瓶。
聰明點的都從中看到了利益可圖,丁臣做了逃兵,定然藏著故事,能進刑獄司的都不是良善之輩,富貴險中求,中間但凡轉圜的好,說不定升官進爵指日可待。
陳八會不會死,他自己不知道,但是文月城會。
孟老搖了搖頭,眼神發愣,喃喃自語,不停說著自己要完。
“孟老?您認識這藥?”陳八見他這幅模樣,鬱悶不已,就孟老所說這瓶被包裹珍藏著的藥瓶,裝的是金瘡藥,如此常見的東西,怎會引得孟老魂不守舍,他不禁有些好奇。
盛禮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陳七和陳八兩兄弟,那是在他落水後的某一天,兩個長相相似的少年,突然出現在他身邊,那時他們都是十三四的年歲。
他對陳七印象隻有成熟穩重,從不多言八個大字,隻要不涉及陳八的事情,陳七連一點武功高強的氣息都不會泄露,這也讓陳七變成了透明人,就算站在身邊有時也會被盛禮遺忘掉。
陳八就是小孩子脾性,遇到什麽事情都得順毛捋,記柳說完笑意盈盈的看著他,眼睛裏滿是“乖,快去”三個字,慈性充滿母愛的樣子騙的陳八乖乖出了房門,去禍害下一個了。
兩人鬆了一口氣,記柳不顧形象的坐到椅子上,端起涼透了的水壺,給自己滿上一杯,抱怨道:“足足一個時辰啊,嘴都沒停過,他不渴嗎?”
但是如果談起陳八,盛禮連歎氣都覺得累,比如現在,醫館裏孟老的怒吼傳遍各個角落,伴隨著擊打聲陳八還在不停說著什麽,這樣的情況盛禮見得太多了,他無可奈何回了記柳一句:“他永遠都不會渴。”
醫館內,孟老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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