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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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柳看秦瑟的神情不似作假,心中猜測是關押她的人下了藥延緩傷口愈合,忍不住怒罵一句:“真不要臉!”
    “他們抓我們幹什麽?”
    在她問完後,秦瑟的眼神裏透出一絲苦楚,和不易察覺的絕望,記柳見她迅速把眼睛閉上不願多談,便也不再追問。
    從被石頭村的人救起到現在,她一直覺得十分違和,明明每個人表現得都是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卻連一口肉都要藏起來吃。
    那種熱情是淡漠到骨子裏的。
    可是若說他們不窮,偏偏一個個養的麵黃肌瘦的,身無幾兩肉隨時要栽倒在地。但記柳又時不時看到有些漢子養的極為壯實,就好像整個村子裏所有的好貨都留給了他們。
    雖然鄉下把好東西優先給男人吃,是很常見的事情,但就算如此,真窮的地方養出的漢子也不會好到哪裏去,最多比尖嘴猴腮好一點。
    石頭村差異也太明顯了。
    無論如何,她在暈倒前扔了點東西在地上,希望能被盛禮找到,盡快將她們救出去。
    盛禮白天不能四處走動,在天際泛紅之際急忙回到屋內,手上還握著記柳丟在河邊的自製魚叉。
    他雙眼緊閉,腦海中卻不斷翻騰。
    記柳不會無緣無故把魚叉丟在石頭村的泥塑旁,除非她最後要去的地方和神女泥塑有關。
    她曾說過村民將兩座雕像奉若神明,是整個村子的精神支柱,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和動力。
    村子裏的希望和動力?
    盛禮猛然睜大眼睛,他明白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補足體力,晚上等村民睡著了直接去找記柳,救她出去。
    地窖裏的記柳就沒有這麽好運了,她剛迷迷糊糊睡過去,就被“咯吱~”聲吵醒。她先是看了一眼秦瑟,發現她嘴角輕抿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微顫的眼皮卻泄露了此時的心思。
    趁著地窖門透進來的光線,記柳眼神微眯,她徹底看清了秦瑟的身體狀態,下意識咬緊下唇,忍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尖叫,她逼著自己把視線挪開,放到了走近的大嬸臉上。
    “大娘,如果讓村子裏的人知道堂堂村長夫人迷暈迫害良家女子,怕是不好吧!”
    “你......”
    眼前的大嬸正是石頭村村長的妻子,此刻她眉頭緊鎖,張嘴似是想要說話,結果被後麵的男子打斷:“哪兒這麽多廢話,趕緊把水喝了!”
    說完,他就打開了籠子,端了個有破口的瓷碗就進來準備強行給記柳灌下去。
    他從進來到出聲一直站在村長大娘身後,加之背著光,記柳到現在剛看清他的臉。
    她突然愣住了,本想反問的嘴瞬間停止,男人見此趁機上前三兩口一嗆,記柳把水喝了個精光,沒來得及說話便徹底暈了過去。
    “記柳......記柳......”
    她被一陣幽幽的男聲喚醒,頭還是昏昏沉沉的,盛禮的臉擠在籠子木杆中間,邊喊還邊用手拍打她的臉頰。
    啪啪的牟足了力氣。
    “別打了。”她抬手揮掉了盛禮的大手。
    坐起身子緩了片刻,才鬆了一口氣:“給牛下藥也沒這麽多的!看著窮,迷|藥還挺多的,這玩意挺貴的。”
    “你怎麽樣了?我馬上救你出來。”他們二人掉下山崖,醒來時身上的東西早已不見蹤影,盛禮連個匕首都沒有,想要徒手掰開鎖鏈根本不可能。
    他嚐試幾次後,歎氣道:“我去找鑰匙。”
    此時坐在角落,被黑暗籠罩的秦瑟輕笑開口:“鑰匙掛在村長脖子上,隻有早上來灌迷|藥才會取下來。”
    盛禮這才發現陰影裏還有一個人,她形容可怖看不清臉色,一直腿被人砍去隻剩下大|腿根,切口邊緣還有零碎的肉沫隨著她的動作蕩來蕩去,秦瑟的另一條腿也被人切斷至腳踝,身上的衣服暈染出的血團染紅,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但是一身絲綢質地不是尋常人家穿的起的。
    “你......”
    盛禮吃驚地張開嘴,眼皮前段皺起,剛開始他以為牆角的人已經死了,沒曾想她居然開口了。
    這時記柳也反應過來,她看向秦瑟仔細端詳回憶後,吃驚捂住雙唇。
    她轉頭握住盛禮撐在籠子上的手,道:“她是州府刑獄司找的人。”盛禮聽得一頭霧水,他們都沒注意到秦瑟瞬間抬起的頭,空洞的眼神中發出隱隱光亮。
    “對了,那時候你受傷了,”記柳見他不明所以,連忙解釋道:“你在醫館那幾天,文大人沒法安排人來照顧你,就是刑獄司把縣衙的人全部借走了。”
    “有一次趙大哥找了個老畫師畫了一幅男人像,那人就是村長的兒子。我聽說刑獄司要找的除了他還有一個姑娘。”
    盛禮隻知道州府刑獄司借人導致文月城每天都是火急火燎的,下巴內側都磨出了三四個水泡,沒想到中間還有這個故事。
    他正感慨,就聽到秦瑟那邊傳來陣陣冷笑:“他居然派人來找我了,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哈哈哈,太有趣了!”她的笑聲回響在地窖中,斷斷續續帶著悲戚。
    兩人齊齊望向她,本想提醒秦瑟放低聲音,誰知竟發現她的臉頰一邊是眼淚一邊是紅痕,可憐可歎隻得收了嗓子裏的勸阻。
    片刻後秦瑟冷靜下來,她抬起染血的手臂狠狠擦掉臉上的痕跡,霎時間血色浸染了她蒼白如玉的臉龐,如同黑夜中靜靜綻放的曼珠沙華。
    記柳的眼睛落到她幹裂的嘴唇上,隨之看到她薄唇微啟,說出的話冷冽異常,在黑暗中激起兩人一身寒顫。
    “穿過河對岸的林子有個城鎮,隻要能平安熬到他帶人回來,你還能活。”
    “不過,”她提醒著盛禮該如何逃出去,然後把僅剩的那隻眼睛轉向記柳,道:“你要保證在他回來之前,沒被村子裏的畜生吃掉。”
    盛禮震驚望向她,一時間沒了反應,直到秦瑟開口催促:“還不快點,等天亮了,他們發現你跑了,她......就會和我一樣,少條腿,少條胳膊,抑或他們惱羞成怒直接吃光。嗬嗬嗬!”
    “去鎮上要多久?”強烈刺激下,記柳不斷滲出口水,她不斷吞咽。
    秦瑟轉了轉頭,說道:“兩天?一來一回四天吧。我沒走全過,大概吧。”說完後她又回到了起初死氣沉沉的模樣,低著頭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四天?!
    但凡盛禮消失,不用四天,半天就夠村子裏的人把記柳撕裂。
    盛禮不放心,他急忙說道:“我去偷鑰匙。”
    “不行!”記柳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皺眉催促:“你快走,盡快把人帶過來,你要是把村長驚醒了,我們誰都別想走了!”
    “可是......”
    “趁著晚上能省點時間就省點,還不快去!我會撐到你回來的,快去!”
    盛禮心知這個選擇是最好的,他武功本就不行,再加上受傷一直未愈,村裏消息閉塞全部都聽村長的,和他們硬拚不是上策。
    他和記柳對視一眼,將她的信任深深刻入腦海後立刻起身離開。他暗自決定等到把記柳救出來說一句「沒事就好」,而非現在和她說沒有來日的「保重」。
    盛禮走後,記柳暈了一整天完全沒了睡意,她沒想到看似溫和的小村莊竟然藏著如此不堪肮髒的事情,心中又是惱怒又是擔憂。
    她戰戰兢兢等到早上,地窖的門再次被人拉開。
    她不能喝水!
    萬一被人發現盛禮跑了,要殺了她可怎麽辦?!
    記柳雙眼緊閉,耳邊落鎖和走近的聲音越發清晰明顯,她盡可能保持眼珠不動呼吸平穩,試圖通過昏迷蒙混過關。
    “該喝水了。”記柳被來人推搡兩下,她仔細聽了一會,來人隻有村長夫人,這可比村長的兒子好糊弄。
    她假裝剛睡醒,揉著太陽穴緩緩睜眼:“頭好疼啊,這水裏有什麽?”
    “管那麽多做什麽?”
    說著村長夫人也不廢話,捏起她的下巴逼著記柳仰頭接水,“咳咳~咳咳~”記柳邊喝邊嗆,等到她覺得差不多了,又適時癱倒在地。
    想來是對著藥量很有信心,村長夫人端著空碗離開了地窖。
    記柳等了一會才敢睜開眼,她感覺困意逐漸升騰到頭部,立刻附身伸出手指摳向嗓子眼,將剛才被迫喝下的水盡數吐出。
    隨後翻身平攤在地上,啞著嗓子慶幸自己度過第一關:“幸好還醒著。”
    “醒著又有什麽用?隻要有人發現他跑了,你就完了。”
    記柳剛熱起來的心瞬間跌入穀底,她無奈問道:“為什麽你不用喝迷|藥?”
    “嗬,不聽話的羊總要使點特殊手段的。”
    秦瑟說話縱使透著必死的心,記柳卻不信邪,她相信盛禮一定能找到救兵把她們都救出去,最差陳七和陳八發現端倪也會派人來救他們。
    她閉上眼睛開始養精蓄銳,接下來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如果有人來,還辛苦姑娘把我喊醒。”記柳確定秦瑟會幫她,縱使她再不屑,也一定想要親眼看著這群人渣上斷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