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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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禮抬手包圓一把護住了前行半步的酆槐,茶杯碎渣蹦到他們腰間又掉了下去,來來回回幾次,終是平靜下來。
    “尉遲大人,來喝茶刑獄司歡迎,要是鬧事,可別怪本官讓手下將您請出去!”一來就把他茶杯摔了,真是完全不給麵子,酆槐氣的眼睛瞪得溜圓。
    “?”
    盛禮不明所以。
    “你見到就知道了,這廝渾身上下什麽都有,就是沒腦子。”
    哢嚓——
    “皇上知道?”
    尉遲章像是點燃了引線,猝然炸了,手指哆嗦著,對著酆槐的額頭一點一點,說出的話都不利索了:“你他娘的讓老子坐低位!老子的官階比你個老匹夫高上一個等級,還以為自己是王爺呐!”
    盛禮心下一驚,立刻抬眼觀察酆槐的臉色。
    就在此時,酆槐手握驚堂木,尉遲章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啪!”的一聲清脆響亮傳到門外,隨後他威嚴喊道:“把人犯丁臣押上來。”
    威——武——
    隨著行刑棒不斷敲擊地麵,丁臣雙手雙腳皆被鎖上,一左一右各站著衙差虛握住他的手臂,丁零當啷的向著公堂中央走去,突然讓盛禮想到了昏迷著的記柳。
    同樣都是丁零當啷,一個沉重,一個清脆。
    “跪下!”盛禮剛要勾起的嘴角被衙差的厲斥打斷。
    他抬頭一看,原來丁臣甫一站定,就被押解的衙差重重踢到膝蓋後彎,把青磚地磕了個砰咚響。
    丁臣經過連日來的追殺逃亡,早已沒有了之前的篤定。他想著反正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不如破罐子破摔,索性眼珠上翻,張牙舞爪地瞪了一眼身後的人。
    “丁臣,你既已進了刑獄司,該講的不該講的,都好好講講,也不枉皇上為你開這個特例,”酆槐板著張臉,和尉遲章拌嘴時判若兩人,他道:“刑獄司審犯人,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皇上對邊關戰士的重視,就是他如今唯一的活命機會,丁臣咬死了也要牢牢抓住救命稻草,萬一處理的官員讓皇上十分滿意,他也能趁機保下一條賤命。
    想到這裏,丁臣立刻回憶起來:“小的發現金瘡藥有問題是在四年前,那段時間送到劉山將軍營下的金瘡藥效果一直不好,隻不過被劉山將軍發現的那一次是最嚴重的。”
    兩年前發生的種種仿佛近在眼前,多年藏於地洞,丁臣的皮膚較常人蒼白,他的記憶順著明鏡高台下的昏暗一點點回到了那個夏夜。
    丁臣睡著軍營大通鋪,正值酷暑,光是操練已經要了所有人半條命,沾上枕頭就沒有醒過來的道理。
    他睡得正香,旁邊的人翻了一下身,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腰,條件反射似的,他醒了。
    “這麽晚了,怎麽不睡啊?”和他連鋪的牛大山從躺下去就不安穩。
    牛大山人如其名,性子憨憨的,他不好意思地擼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滿頭大汗浸濕的頭發被他隨意揉搓,團成一塊一塊的:“碰到你了?對不起啊,傷口又癢又疼,實在睡不著。”
    營帳內鼾聲四起,丁臣擦掉脖間的汗,黑夜中悄悄坐起身:“沒上藥嗎?這種鬼天氣時間長了不好,容易出事。”說著,抬手就要把牛大山米色汗衫撈起來。
    牛大山把丁臣的手按下,輕聲告訴他:“俺上藥了,不過,這藥好像沒什麽用......”牛大山嘴裏好似凝著千言萬語,嘴角掀動半天隻說出一句話。
    也就僅此一句,把丁臣的瞌睡蟲都嚇跑了,他心肝一顫,立馬捂住了牛大山的嘴,道:“噓,你不想活了,這可是上好的金瘡藥。”
    “俺知道,俺就是......”牛大山家裏窮,來當兵隻是因為家裏人缺糧食,他又吃得多,哪裏有閑錢買外頭的金瘡藥。
    沒對比,他更不知道好賴了。
    “俺覺得之前用了這玩意,沒幾天傷口就愈合了,”牛大山隔著汗衫輕輕撓了撓傷口,疑惑不解:“怎麽到俺這兒,都用了大半瓶了,還沒愈合好呢?”
    丁臣問:“你用了多久了?會不會時間太短,藥效不夠?”
    牛大山掐著指頭算了一下,都大半個月了,還不見好,丁臣見他越說越焦躁,怕他吵醒別人,隨即安撫道:“可能你用法不對,或者有什麽其他原因,不如等天亮了,找個時間去軍醫那裏看看?”
    看來也隻能這樣了,牛大山又隔著汗衫搔了一把躺回硬炕上,翻來覆去聽著戰友們打呼嚕,羨慕地砸吧了一下嘴。
    第二日天剛擦亮,丁臣操練完,他環視一周,隊伍裏已經沒了牛大山的影子,他笑了一下:“跑的還真快!”然後獨自朝夥房走去。
    牛大山每天的操練項目完成後,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奔去夥房,掏出他特製飯碗,大吃特吃。
    是以,當丁臣啃完饅頭還沒見到牛大山的時候,便在想著偷偷給他藏兩個饅頭帶回去。可是,他也想做壞事。
    夏天太熱了,每天晚上都是睡得一身汗,難得結束的早,軍營外頭正好有一條內湖:“對不住了老牛,這麽好的機會,不能錯過。”
    他也是運氣不好,放棄了給牛大山帶大饅頭,都沒能好好搓個澡。
    “東西就這麽放著沒事吧?”
    丁臣找了出絕佳位置,身形被岸邊巨石擋住,隻要他自己不弄出聲響,說話位置的人是不能輕易發現他的。
    那人不等他反應,緊接著又說了一句:“銀子呢?東西我都按照您的吩咐,全部替換完了,想要貨必須得先把答應我的錢,都給我。”
    談完一段話,丁臣便把他們討論的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隻剩下他們話裏的那個東西還不知道是什麽。
    他不敢動作過大,隻得把頭努力側向石頭的另一麵,若是能讓他找到端倪上報劉山將軍,飛黃騰達、金銀珠寶指日可待。
    馬上,兩個人又吵了起來,丁臣皺著眉頭,聲音十分耳熟,好像剛在他耳邊響起過。
    “什麽叫要等貨賣出去?!這和當初說好的可不一樣!”好家夥,分贓不均。
    酆槐聽到咯吱聲馬上起身先是一把拍掉尉遲章作亂的大手,然後彎下腰護住桌子邊緣,咬著後槽牙說:“本官這紅木桌子是皇上賜的,尉遲大人頭笨手糙別給弄壞了。”
    “壞了就壞了,皇上還能為了張破桌子責怪老子不成!”
    尉遲章不知情的又被酆槐帶進了溝裏,他罵罵咧咧說了半天,刑獄司的人越來越多站在公堂上,直到師爺上前稟報:“大人,人犯已經帶到,可以開始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來刑獄司的目的是帶走丁臣。
    酆槐嘴角掛著冷笑,一看也是吵了無數次的樣子,充滿不屑:“喲,還你的人,丁臣是皇上安排在本官這兒的,說明什麽?”
    尉遲章皺著眉頭看向他。
    “說明尉遲大人不招皇上待見!哈哈哈!”盛禮尷尬坐在一旁,腳趾摳地,兩位年過半百的朝廷要員就坐在主位上,仿佛稚齡兒童為了一口飴糖吵得麵紅耳赤。
    盛禮抿了抿嘴唇,三歲以後他就沒幹過這事兒了。
    “老子管你要幹嘛,把人還給老子。”紅木台案被尉遲章拍的啪啪作響。
    “老子倒想問問酆大人,雖然花名冊上丁臣的名字已經劃掉了,但他並沒有死,那就還屬於老子的武典司吧,”尉遲章霸氣回話落在盛禮耳邊雄渾有力中氣十足,倒是讓他無法想象這樣一個聲音會招到都城上下厭惡:“酆大人好大的派頭,不說一句話,直接把人給老子扣下了。”
    甫一踏入公堂,一道瓷白色的光影擦著盛禮臉頰飛了過去,重重砸在木頭門框上,不等落到地上便四分五裂。
    公堂已備,想把人弄回來自己審的機會是沒了,尉遲章喘著粗氣,銅鈴大的眼珠子裏盛滿紅色火焰。
    酆槐將紅木桌子上被打亂的東西歸置整齊,端端正正坐到公堂之上,眼睛微眯,帶著笑容,挑釁道:“尉遲大人既然來了,不如搬個凳子坐下去一起聽聽?”
    酆槐迅速將半個包子解決掉,正猶豫著要如何開口,師爺便急匆匆走了進來:“大人,武典來了,小的請他進來,他不肯,直接坐在了公堂上。”
    “哼,”酆槐從懷裏掏出老舊的棉質絹帕,動作輕緩優雅:“也就他最沉不住氣,明晃晃給人當靶子。”
    酆槐咬了一口肉包子,香氣溢了出來,他也不避諱,直接解釋道:“丁臣出事前,皇上已經收到林將軍的消息,他早就知道金瘡藥出了問題,但是等寫著徹查的信件剛到軍營,就發生一場大火,安置金瘡藥的營帳全燒了,隻剩下一團灰。”
    “屬下聽說,軍需一家被抓隻是替人頂罪,是不是皇上後續調查中查出了什麽?”不然酆槐為何提及皇上心中有數這樣的說法。
    盛禮放下筷子,跟著酆槐一同起身走了出去。
    “你剛來都城,想來是不認識這位旌國武典大人的,”酆槐給他介紹起來:“他啊身材壯碩如牛,當初陪著皇上一起打天下,憑一己之力讓朝廷上下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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