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字數:4767 加入書籤
“你!”
尉遲章大掌重重拍打到紅木扶手上,被丁臣戳中痛點,勃然大怒,亟待起身反將回去。
尉遲章冷笑一聲:“哼,你本來就不得好死!為了偷取錢財,將人拋屍湖中,還妄圖讓一寡婦頂罪,就你這樣還想好好活著?!”
丁臣抬起頭,褐色瞳孔在昏暗環境中越發深邃,盛禮借著庭前光線看到他嘴角猝然掛起,丁臣說:“要錢的是軍醫,另一個......”
他諷刺完丁臣,還對著刑獄司裏的人問道:“哎,你們說,這人搞笑不搞笑!”
提及這事,丁臣悔不當初,隱忍兩年眼看就要逃出生天,給自己和朱月換來安穩的一生,誰知因為一時貪欲功敗垂成。
聽他回憶到這兒,酆槐和台下的盛禮對視一眼,“那兩個人是誰?”
也是這次受傷,讓他徹底放下良知,準備大撈一筆,然後回鄉陪著朱月過日子。
酆槐被他講的頭暈,他捋了一下丁臣的故事,問:“本官怎麽就不明白了?牛大山死前拿到的金瘡藥是假的,而你受傷取到的卻是真藥?”
“沒錯,”那段時間,丁臣受傷頗重,金瘡藥效果又不好,他差點以為自己要交代在那裏了:“我們在外頭和敵軍打的你死我活,軍營裏存放金瘡藥的營帳卻遭遇一場大火,據說隻有部分金瘡藥被救了出來。”
“小的很幸運,拿到了一瓶真藥。”
“有人又把藥換回來了?”酆槐講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是,”丁臣繼續說:“當時小的也不知道,但財迷心竅,不論真相如何,心中已然認定,有人趁著動亂,又把真藥替換回去了。”
丁臣休養半月後,已經將將可以下地行走,為了盡快逃離軍營,他把真假兩瓶金瘡藥藏在身上。
“不行,還是分開來安全些。”他神經緊繃,把硌在胸前的金瘡藥掏出一瓶,卡到腰間,用束腰將它固定住,才鬆了口氣,出了軍營。
營帳裏的士兵都出去訓練了,他因著身體未完全康複,一直躺在鋪上休養。
軍醫急匆匆的身影從他的營帳前消失,丁臣看到後立刻翻身下床,微微捂住腹部被敵軍捅出來的窟窿,扯開營帳簾子。
軍醫行色匆匆,鬼鬼祟祟,怕是出去見尉遲林嘯了,他趕忙收拾好東西,尤其是那兩瓶藥,時刻保持隨身攜帶。丁臣避開巡防的士兵,偷偷溜了出去,直接朝湖邊走去。
“尉遲大人,我孫子呢?他還好嗎?”自從上次會麵後,劉將軍發現了金瘡藥的問題,如今皇上也知道了,他想退出給自己留一條活路,結果一步錯步步錯,尉遲林嘯拿著他孫子的衣服威脅他,逼他在皇上書信回到劉將軍手中前,將營庫裏所有的假藥換回來,不能給人留下一絲把柄。
換藥的事有了軍醫的協助,才得以如此順利解決,雖說尉遲林嘯回去免不了一頓責罰,但既然證據被銷毀了,任皇上和劉山如何能耐,也是查不到尉遲家的。
尉遲林嘯放下心頭巨石,心情頗好,他輕輕拍了兩下軍醫的肩膀,道:“莫急,你孫子可是走了大運,我大伯父覺著他是可塑之才,將他接到尉遲家私塾,和公子小姐們一同受名師教導了。”
他滿臉恩賜,無視了軍醫如墜地獄的表情,掏出絲絹帕子,細細擦拭兩隻手。
“大人!我們說好的,隻要小的把這批藥毀了,您就放過小寶的,”軍醫抖篩小腿,撲通一聲跪下,雙膝陷在湖邊濕地裏,懇求道:“小的發誓,絕對不會讓這件事透露出去半分,否則便讓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您了,大人,放了小寶吧!”
尉遲林嘯抬腳抽出被軍醫扯住的衣角,眼看著軍醫一個趄趔,冷笑道:“瞧你,大伯父這麽做也是看中小寶,多好一孩子,以前隻是沒機會,現在有了,你們還不趕緊叩謝大伯父的恩德。”
隨後,他又半彎著腰道:“放心,本大人會將你們對大伯父的感激,好好地傳到他耳邊的。”
這時,丁臣也趕到了,通過縫隙,他遠遠看到軍醫身子趴伏,跪在地上,肩膀一聳一聳的,猶豫了一瞬。
最終賺足銀兩回鄉的願景,還是戰勝了理智,他撥開眼前的蘆葦和一人高雜草,努力靠近兩人。
“誰?!”他的手剛碰到蘆葦,淅索聲驚動了兩人的談話,尉遲林嘯一把握住別在腰間的大刀,身子微微弓起,眼含凶光,撅住丁臣。
丁臣也不畏懼,等他推開最後一層遮擋,才算踏入了兩人之間,他瞥到了軍醫眼中的驚恐,不甚在意道:“尉遲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你又是誰?”尉遲林嘯遲疑道。
反倒是軍醫哆嗦著,回了一句:“丁......丁臣?!你怎麽在這裏?你聽到什麽了?”
尉遲林嘯身形不動,眼珠子在他們中間轉了一圈,不等丁臣說話,拔刀直接抵在丁臣脖頸處,殺意四溢:“知道了老子的好事,還想活命?”
丁臣腿下一軟,卻強撐著不動聲色,他反手捏住刀背,將緊張滲出的口水咽下,索性輕輕一拉就把威脅性命的利刃撥開了:
“尉遲大人覺得,小的什麽準備都不做,就敢孤身來此?”
看來丁臣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隻是不知了解多少。突如其來的情況下,尉遲林嘯沒有準備,最好還是不要在軍營隨意殺人。
他放下手,挑眉道:“說說。”如果知道的太多,也隻能直接殺了。
“小的家貧,要是實在沒錢,怕是要賣了軍營中的金瘡藥換得溫飽了,”丁臣全程沒有提到換藥的事,但每一字每一句著實讓麵前的兩人驚出一身冷汗:“大人您看,這金瘡藥,小的該怎麽處理為好?”
尉遲林嘯剛放下的刀化作一陣涼風,帶著凜冽的寒意霎時間重回丁臣軟肋。
“大人可別手抖,不然這藥也隻能流出去,給小的媳婦貼補貼補家用了。”丁臣強撐著一絲笑意,努力將心底的懼意死死藏住。
旌國皇帝向來重武,尤其看中邊關將士,光看他對金瘡藥下的血本都知道了,尉遲章居然敢扯皇上的胡須,無異於自尋死路。
他繼續問:“在你家中搜出的可是真藥啊!這又是如何得來?”
問及此事,丁臣忍不住感慨:“大人穩坐高台之上,想來不會知道看似平靜的邊關,時不時就會被各國騷擾,一直以來戰爭不斷,牛大山死後沒兩天,又打起來了。”
“本官且問你,可曾聽到兩人談及金瘡藥的事情?”
當務之急,皇上最關心的還是真假金瘡藥案的來龍去脈,酆槐立刻將問題撥回正軌。
現在想想,或許當時老天爺已經給出了警示,他低下頭搖了搖:“沒有,恰逢探子來報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因為小的怕被發現,那場動亂並未參與,待一切平息後,牛大山死了。”
“他身上的假藥也順利成章被你拿走藏匿起來?”酆槐斜瞥一眼麵露焦灼的尉遲章,他嗤笑一聲,永遠隻會逞匹夫之勇,皇上不曾動他,不過是因著多年擁護的情誼。
乖乖安享晚年不就是了,非要昧著良心賺錢。
“咳咳!”說時遲那時快,雖說酆槐樂得看尉遲章的熱鬧,但此時此刻不合時宜,他咳嗽兩聲把眾人的關注點拉回了金瘡藥上。
他掩飾不住心中憤慨,譏諷回去:“尉遲大人又好到哪裏去?仗著是開國功臣肆意斂財,縱容親眷為禍四方,您以為自己身上的功勳還夠在皇上心裏揮霍多久?”
“我們這些人常說,戰爭從來沒有贏的一方,”丁臣無數次午夜夢回都會回到戰場上,夢裏他沒有如此好運,能次次同死亡擦肩而過:“隻要有戰亂,必然會有人死去,小的的營帳裏換了一波又一波人,畢竟沒有誰會為了一個死人留下床鋪。”
“那次小的拚盡全力從屍山血海裏爬了回去,多虧大人手中握著的這瓶金瘡藥,才保住了性命。”
丁臣觸及到尉遲章後瑟縮了一下,但隨即想到得罪皇上的結局,他跪在地上,腰背佝僂,唯有頭顱高昂,和酆槐對視,下定決心道:“另一個是武典司安排押送糧草的特辦,武典大人的親侄子,尉遲林嘯!”
“沒有證據,不要胡說!”丁臣供出了尉遲林嘯,尉遲章拔地而起,粗壯的手臂用力指向他,厲聲嗬斥。
“誰?”酆槐傾向前方,眼神炯炯看著丁臣。
這時死死盯著丁臣的不止酆槐一個,盛禮同尉遲章眼神也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尤其是尉遲章,那眼神恨不得一口將人吞了。
尉遲章怒斥後,本還圍繞著丁臣的震驚目光霎時收斂了,猶豫的氣息在空氣中流轉。
丁臣擔心自己說的話沒人信,拚命向前掙紮,從尉遲章身上收回視線後,一直盯著獨坐高台的酆槐,嘶聲喊道:“小的說的都是真的!若是有一句假話,就叫小的不得好死!”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