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日光大亮。
    雲姝度過了第一個獨自一人的夜晚。
    醒來時隻有自己，空曠的房間裏蔓延著安靜，最初的不適像灶裏最上層的起火鬆針，後續撲起來的火焰吞沒了它，隻剩下熊熊燃燒的輕鬆愜意。
    不知道放在哪兒的手機響起超大聲的音樂，她沒好好穿衣服，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出去翻找一通，趕在鈴聲結束前接起來。
    “喂？”她聲音還有些黏著，一聽就知道剛醒。
    顧行則大概是在車裏，完全沒背景音，密閉的安靜空間裏，他的聲線就顯得尤為磁性。
    “你倒是睡得好。半個小時後老師要上門來上課了，不記得了嗎？”
    雲姝心裏一個咯噔，連忙看一眼時間。
    “那你趕快掛，我要上課了！”
    顧行則：“早餐讓人送到門口了。晚上我要過來，白天好好待在酒店。”
    “好好待在”幾個字被著重強調一遍。
    雲姝敷衍“嗯嗯”，壓根沒聽。為了讓他趕快掛電話，她還罕見說了句關心的話。
    “祝你工作順心。”
    顧行則：“這句話留到春節說也不遲。”
    “你話好多。”
    “……”聽聲音的遠近，她大概是要忍不住先掛了，顧行則趕在她動作之前說了最後一句話，“外麵警察和我的人換班守著，有什麽事就跟他們說，下樓也要讓人跟著。聽到了嗎？”
    “聽到了聽到了。”
    時間真的快來不及，她說完就掛斷，裹著被子跑回臥室，直接飛躍撲在了床上。
    一滾，被子就鬆開了點，她再把衣服拖進去悉悉索索穿上。
    新的一天開始了。
    補課老師來的時候還怪心驚膽戰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上課地點變了不說，門外還守著一群人，進那道門時像過五關斬六將贏得了前往火星逃生的門票。
    等差不多上完課，又進來一個警局特派的心理醫生時，那種感覺就更加明顯。
    雲姝還在給空間圖形畫線，聽到動靜，隻是抬頭看一眼，又低下頭去。
    “麻煩等我一下。”
    心理醫生態度溫和地點頭。
    老師忍住沒多看，又交代了幾句，拎著東西下課走人。
    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心理醫生上門，難道是雇主心理狀況出了什麽問題？
    又是保鏢便衣，又是心理醫生的，這很容易往嚴重的侵害案件上想。
    門外的便衣警察請她離開，門關上，裏麵的人正麵對麵坐下。
    雲姝很有禮貌地打招呼：“你好。”
    心理醫生是個留著短發氣質嫻雅的阿姨，表情和語氣都表現出一種特別的親和力。
    “你好，雲姝。”
    打完招呼的幾秒裏，她們都彼此對視著，然後心理醫生拿出了一個魔方送給她。
    “剛才聽你的老師說，你的空間想象力很強。玩過魔方嗎？這個東西比較考驗空間想象力。”
    也是平緩情緒，吸引她注意力的心理道具。
    雲姝接過看了看：“是要把顏色拚成一樣的嗎？”
    “對。”
    她又翻來翻去看看，開始複原，一邊轉動魔方，一邊說：“你可以問問題了，直接問。”
    心理醫生順著她的節奏走，問出第一個問題。
    “從那個騙局遊戲出來後，你有出現過失眠的問題嗎？”
    雲姝：“有。還在裏麵就有這種情況，我不懂全球直播是什麽意思，但猜想到會有很多眼睛盯著我，呆久了，就覺得連睡覺的時候床底床前都是眼睛。還做過這種噩夢。”
    “那在你待在周京墨身邊時，這種情況有改善嗎？”
    雲姝已經快要拚成第一麵，語氣仍然平平：“沒有。雖然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他也用監控在觀察我，但我知道他和寧斯雲是一夥的，他們還繼續用那個騙局瞞著我，我認為那是和遊戲裏一樣的世界，遊戲裏會有眼睛，外麵自然也會有。
    何況被送到陌生地方陌生男人身邊當情人，我更不能平靜下來，晚上總是睡不好，所以白天經常補覺。”
    如果要讓周京墨提供別墅監控當證據，那他們就能看見，她當時的行為和現在說的話高度匹配。
    心理醫生繼續問：“但你後麵有態度的轉變是嗎？得知他用監控觀察你後，你選擇了原諒他。”
    雲姝這次沒立馬回答。
    手上的魔方轉動速度加快，沒幾下後，最後一聲“哢”響起，複原完成。
    她把魔方放在兩個人中間，抬眸看著醫生，然後才回答：
    “他說喜歡我。現在說起來是有點可笑，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在那樣的情況下，有個人對我很好，讓我心動，我就想要依靠他，他說一句喜歡，我就自欺欺人地相信了。”
    不用繼續問，她又跟著多說了兩句：“我在這裏認識的人很少。兩個勉強算朋友的人離得遠遠的，寧斯雲又很討人厭，我能依賴的隻有他。所以即便他關著我，調教我，把我當情人，我也想和他有正當的感情。但他騙了我。”
    心理醫生看著她平靜的表情，聲音放得更輕，又問：
    “那顧行則呢？你看起來更依賴他，但據說他出現的時候你剛和周京墨分開，還一來就表現出了對你的興趣。是因為想著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所以一開始才願意接受他的嗎？就算知道他可能也不是完全真心的？”
    “就算有情緒的原因，但我不傻。”雲姝端起水杯喝了口花茶，霧氣模糊了她睫毛遮掩下的眼神。
    “沒有人是真的救苦救難的菩薩，我能接受任何一個人的別有用心，但對他的態度需要取決於後麵相處的日常。顧行則對我很好，坦蕩，直白，說到做到，從來不會像周京墨那樣，把我當個可以隨便調教的見不得光的情人。”
    她抬眸，抿唇笑了下：“我現在還是不懂正常的戀愛到底是什麽樣的，但我想女生需要的不就是這幾個方麵嗎——”
    “不輕視，不隱瞞，不失信，出事永遠擋在我麵前。我不是因噎廢食的人，不會因為周京墨傷害了我就再也不想接受別的男人了。他對我好，我就會喜歡他。”
    心理醫生很有親和力地笑笑：“你心理素質很好。雖然你說自己還不知道正常的戀愛是什麽樣的，但你對待感情的態度很正確。馬副局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有心理創傷，但我看，你這樣的人不會出現那種問題。現在和顧行則在一起，失眠的情況有改善嗎？”
    “有。他在，那些眼睛就沒有了。”
    心理醫生點頭：“那就是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