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人證物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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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齊武,梁非凡,見過廷尉大人。”

    “我二人乃是六殿下的門客,前日酉時,同殿下在醉香樓把酒言歡。刺客破窗而入,將殿下左肩擊傷,後被趕來的侍衛驚退,遺下行凶之劍一把。此事生於眾目睽睽之下,酒樓中有數人親眼所見,皆可上堂作證。”

    “……是不是楚大人所為,小人不敢妄自揣測——但此劍乃是出自官製,事發之後小人奏請入宮,請武庫守吏核實,得知庫內遺失兵器兩把,其中之一,正是此劍。”

    “小吏張正,於乾,周大海,見過廷尉大人。”

    “我三人隸屬執金吾之下,乃武庫守吏,可證實此劍正是出自武庫,是七月初七皇後娘娘壽誕當日被送入的那一撥。當日護送入庫之人乃執金吾向二郎等十人,隨後楚大人曾單獨來庫,打發我等在門口候著。”

    “……是不是楚大人所為,小吏不敢妄自揣測——但武庫一向冷寂,從無訪客,楚大人正是最後入庫之人,用時約麽兩盞茶許,至於其間做了什麽,小吏看不得,也不敢問。”

    “下官盧田,錢鍾,竇建,章宏誌,見過廷尉大人。”

    “我四人隸屬光祿勳羽林左騎,責北宮上東門以北至武庫太倉沿線巡守,合分四班,每班統十二人,三個時辰一換防。自七月初七至今,未曾見過任何可疑之人,也未生一樁入宮行竊之事。”

    “……是不是楚大人所為,下官不敢妄自揣測——但前日戌時末,下官曾應庫吏張正之請,親自查證了武庫大門,門鎖未損,絕不可能有外人強行入內。”

    不是強行入內,那就隻能是內鬼了。

    而這接連三波堂上的人證,人人都說不敢妄自揣測,卻人人暗著指向的都是文初。

    尤其是守吏的證供,說她將旁人打發了出去,單獨在武庫中滯留了足足兩盞茶,無不暗示著她別有用心。就連文初自己聽著,都懷疑自己曾順手牽羊,更莫說一側的聽審席上,不少人的眼神兒都變了。

    “簡直荒唐!真想行刺,上哪弄把劍不行,非得上武庫裏去偷?”趙陽大怒著站起身,怒視著三個守吏,“分明是你們眾口一詞構陷上官!說!你們收了誰的好處?”

    “十一殿下息怒,”三人砰一聲跪下,連連道著,“小吏說的,都是我三人看見的……”

    “你們可曾親眼看見?看見楚問帶了兵器出去?”

    “回殿下,小人不曾。”

    “先不論楚問去沒去武庫,她乃執金吾,入內巡視有何不可?既然不曾看見,你們來做的什麽供?庫內丟了兵器,接連近兩月,又為何不上報?”

    這一係列問題丟出來,三個人顯然有些懵了,急急忙抬頭去看梁寬。梁寬還沒說話,一側趙延先哼了一聲,“十一,先坐下,是與不是,這不正在審麽。”

    趙陽咬著牙坐了下來,“說,為何不上報?”

    這麽一打岔,幾個守吏也終於想明白了,紛紛低著頭道:“楚大人命小吏出去,小吏不敢違背,便一同回了班房。待到兩盞茶的時候過去,小吏又去武庫尋,發現楚大人已走了。而兵器少了一弓一劍,小吏商量著可能是楚大人……借去了……所以……所以……”

    所以什麽也就不用說了。

    頂頭上司“借去”了兵器,他們小小守吏,哪裏敢上報,又向誰上報?

    趙陽氣的發抖,一拍桌子,就要大罵。

    文初搖搖頭,給他遞去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趁著他這一歇聲,梁寬順勢就道:“來人,帶下一個人證!”

    很快,又是一陣腳步聲,又一波人證上了堂來。

    這一次,乃是五個女子。

    為首的那個嬌俏可愛,三兩步行到公堂正中,脆生生地行禮道:“小女付嬌,見過廷尉大人。”拜的是梁寬,看的卻是一側的趙闕,正是付家阿嬌。而她後頭的四個侍婢,也巧了,竟是被文初趕出了楚府的那四個。

    她們低著頭跪拜在付嬌之後,閃躲著文初的視線,文初朝她們笑了笑,她們頭垂的更低,抖抖索索的。上頭梁寬皺眉道:“楚問,你當堂騷擾人證不成?”

    看一眼,笑一下,這也算騷擾?

    若非心中有鬼,何至於上個公堂抖成這樣?

    文初心下有了數,慢悠悠退開她們兩步,聽付家阿嬌先道:“初七皇後娘娘壽誕當日,小女有幸入宮,曾在馬車上偶遇楚大人。楚大人說要去武庫,也的確是往武庫的方向去了,小女所言,正能證實守吏之供句句屬實。至於……”

    “等等——”

    文初一伸手止住了她,“付姑娘,你可曾親眼看見我入了武庫大門?”

    付嬌怔了一怔,“那倒沒有,不過楚大人你是親口說……”

    “我還親口說對此事毫不知情,不也沒人信麽。皇宮那般大,你碰見我的地方在複道,離著武庫尚有一刻鍾還多的路程,這中間我往哪裏去了,你又如何得知?”

    “這……”

    “嗯,你不知。”文初點點頭,“便當我真去了就是,之前守吏曾言,我在武庫呆了兩盞茶的時間,這你可曾看見?”

    付嬌咬著下唇,沒吱聲。

    “嗯,你也沒看見。”文初接著點頭,一改先前的好脾氣,嗓音赫然冷厲,“你一沒見我入內,二不知當時情形,憑何能證明守吏所言句句屬實?”

    這一句喝問來的這般突然,乍然響在公堂之上,讓付嬌猛地抬起頭來,陷入她又黑又深的眸子中,訥訥不能言。她看著文初負手站在堂上,這麽俯視著她,慢條斯理的一句話卻讓她忍不住心下顫抖,“付姑娘,當知公堂之上,一言一行自有律法規之,可容不得你在付府的後宅那般肆意。”

    自人證上堂之後,這少年就一直是個靜觀其變的態度,幾乎是一聲沒吭,就連趙陽先前生了怒,她都給壓了下來,如同被人拔了牙的老虎。而這會兒陡然露出了爪牙,不由讓堂上人人回不過神。

    趙闕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再看付嬌,似是明白了什麽。

    他搖著頭笑起來,他這婦人,素來恩怨分明——先前那些人隻消對方有心,就必然能找到,有皇子施壓,不論願是不願,這個供隻能做,沒有旁的選擇。

    這些人和她無仇無怨,危係到性命身家,可算身不由己,文初不同他們計較。

    可付嬌不同。

    沒人會去後宅找一個婦人來做供,她能來,必是自願且主動的。主動收下了這四個婢女,又主動尋上了對方獻計,最後主動上了公堂來顛倒黑白落井下石。

    這般明晃晃的與她為難,她若無動於衷,也就不是文家那小女兒了。

    想著又是一聲笑,虧他方才頭一個反應,還道是他婦人吃醋了,趙闕揉了揉眉心,暗道這付嬌自進了公堂就盯著他不放,偏那女人半點兒反應都沒有,真個冷心冷肺!

    冷心冷肺的文初若有所覺地側了下頭,付嬌得了喘息的功夫,顫著道:“是小女思慮不周,既如此,廷尉大人還是聽聽我這幾個婢子的證供罷。”

    猶不死心。

    文初冷笑一聲,雖不明白這付嬌的目的,倒也不費心思了。

    梁寬看向抖的更不成樣子的幾個婢女,沉聲道:“你等莫怕,有什麽隻管講出來,自有幾位殿下和本官為你們做主。”

    四女連連應是,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梁寬隻好又道:“本官問一句,你們答一句,便先從身份開始罷,堂下何人?”

    “奴……奴曾在楚府為婢。”

    “哦?那又為何易了主?”

    “我不要了唄。”沒等她們回話,文初輕飄飄地插了句,說著還看了付嬌一眼,頗有點兒“我不要的東西你撿來當寶”的意思。一側正喝著茶的某位忍不住就對號入座了,捧著茶盞低低咳起來。

    趙陽拍拍他的背,“三哥嗆著啦?”

    三哥一擺手,又喝了口茶水壓了壓,暗自瞪了文初一眼。

    這一眼瞪的她莫名其妙,聽幾個婢女一咬牙,低著頭飛快編瞎話,“奴也不知,當日楚府門前有一夥人,凶神惡煞的,奴便將人趕了出去。楚……楚大人卻大發雷霆,親自去請了回來,和那夥人神神秘秘地入了小樓。”

    她們像是想通了,越說越順溜。

    梁寬傾了傾身子,“繼續。”  bAnFu-(.*)sheng. com 罪門嬌

    “奴等四人,本是想求大人息怒,卻不想無意間聽見了裏頭的密謀之事。”

    “都聽見了什麽,還不速速說來。”

    “回大人,裏頭鬼鬼祟祟的,聲音壓的很低,奴隻隱約聽見了什麽‘太子’‘主子’‘刺殺’‘六殿下’什麽的,奴雖是個下人,卻也知道這定是了不得的大事!當時怕極了,匆匆便離開了。”

    文初暗道教她的人教的好,這些婢女沒什麽學問,一下子讓她們說出艱澀難懂的一大段恐是記不住,便直接點出幾個關鍵詞來。入到有心人的耳朵裏,自能聯想出該想的東西來。

    果不其然,公堂內幾乎是一瞬凝滯,上首蔡長祿眸子一縮,看看她,又看看趙闕,目光已是大不尋常。

    六皇子趙延適時長歎,痛心道:“楚大人,你我雖無交情,卻也不曾交惡,刺殺與我,想來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念在我傷無大礙,你又隻是一時的行差踏錯,隻要說出前因後果,背後主使,我便當你戴罪立功,必向父皇求情。”

    而同時梁寬眸子一亮,啪的一拍驚堂木,“楚問!人證物證俱全,你還不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