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準備從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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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入了九月,枯葉落盡,綠意不再,秋季結束,嚴冬伊始。
是以這足足長達半月的授衣假,又有冬假和寒假之稱,從女紅琴棋的忙碌,到無所事事的冬假,剛剛適應了書院生活的文初,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真是賤骨頭,勞碌命。”天還沒亮,文初準時睜開了眼,低低斥罵著起了床來。聽著聲的方梅方蘭笑嘻嘻地進門來,“姑娘醒了?早睡早起身體好。”一個給著衣,一個端著熱水盆。
“什麽時辰了。”
“卯時三刻,往常這時候,姑娘該去學琴了。咱們算著您頭一天肯定起的早,這不,正正好。”
“也罷,既然醒了,去正房請個安吧。”
到正房的時候恰好辰時,老人家起的早,正聽著小孫兒脆生生地背詩歌。秦家人口簡單,兩個兒子一個從商一個從文,大兒子早早成了親,孩子滿地跑,小兒子則是秦非。
“侄女給伯父伯母請安,給大表哥大表嫂見禮。”文初行了禮,被秦夫人熱絡地叫到身邊來,小孫兒羞怯怯地瞧著她,惹得一家人咯咯笑。這般其樂融融的畫麵,讓文初心裏也暖起來,招招手,“來,上姑姑這兒。”
孩童蹭過來,依偎在腿邊,“表姑姑。”
文初蹲下身,和他視線平行,“幾歲了?”
“五歲。”
五歲,若文家沒出事,她小侄子今年也該五歲了,“剛剛背的什麽,再給姑姑背一遍可好?”
“好,”孩童點點頭,果真又重新誦了起來,“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
這是詩經中的一首,孩童的嗓音清脆,不規範的抑揚頓挫,別有一種純摯,“背的真好,可知何為授衣?”
“製備寒衣以禦冬,二叔給我講過,他可有學問!”
“你以後會跟二叔一樣有學問。”文初摸摸他的頭,孩童羞澀地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等她站起身來,一家人看著這莫名出現的表姑娘,又添了幾分真心實意。秦善人也點點頭,“若喜歡孩子,不妨趁著冬假尋個西席,可莫學你二表哥,一放假就跑沒了影兒。”
剛說完秦善人就後悔了。
這姑娘自出現至今,有禮有節,禮數拿捏的一分不差。莫說他什麽都不知道的夫人喜歡,昨兒個晚上硬是拉著人在府裏留了宿,就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把她當晚輩提點了,“老咯,就愛嘮叨,你莫見怪。”
卻不想文初毫不介意,笑著道了謝,“是伯父關心我,侄女曉得的。”又認真問了尋西席的地方。
秦善人不由意外。
秦夫人先一步拉起文初的手,“難為你願意聽我們老人家的話,還出去找什麽,讓你伯父給問問,尋個知根知底的人家。我看哪,就教女紅不錯,你手上有繭,繡工自是差不了。”
後頭方梅方蘭低頭憋笑,心說姑娘這繭是拿劍磨的,可不是拿繡花針。
文初瞪她們一眼,也知道自己那驚天地泣鬼神的繡工拿不出手,趕忙推辭了,“不必麻煩伯父,這問來問去都是人情,我出去碰碰運氣便是,成則成,不成也無妨。”
秦夫人聞言更是喜歡,笑著告知了一個地點,又留她用了早膳,說了好一通知心話,這才將人放了去。走前那孩童羞紅了小臉兒,親了親文初的臉頰,又惹的一家人大笑不止。
出了正房,文初便沉默了下來,輕輕舒了一口氣。
“姑娘怕是想家了。”方梅方蘭瞧著她背影,都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楚大人的來曆一早南朝皆知,乃是並州五原郡人,恰逢雪災無糧,韃子破了城,這才輾轉入雲中投了軍。
可是如果楚大人是女子,那麽這履曆是真的麽?姑娘的親人呢?
能讓一女子孤身投軍,後又周旋朝堂,不論這其中有什麽波折和原委,怕都不是他們能想象之悲苦。兩女一同歎了口氣,邁進房來,瞧著立在窗邊發呆的文初,“姑娘,殿下快回來了吧?”哪怕是吵架鬥嘴,總也熱鬧些不是?
“快了吧,”文初唔了一聲,“等授衣假結束,眼看著就要一月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這語氣中竟帶著點兒期盼的意思。
“那就好,殿下回來了,還能幫襯著點兒姑娘,不用您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文初笑了聲,轉過身來,忽然道:“方梅,方蘭,你們可考慮好了?”
兩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問的什麽,對視一眼,姐妹倆的眼中盡是堅定,妹妹方梅點點頭,方蘭便上前一步,跪下了,“請姑娘讓我們跟著您。”
“想清楚了?”
“是,這些天跟著姑娘,才知道婦人也可以不藏於閨閣,不隻相夫教子這一條出路。婢子什麽都不懂,隻要姑娘不嫌棄,婢子願意看,願意學,一定好好的侍候姑娘。”
文初把她扶起來,半天沒說話。
方梅不由急了,眼圈兒發著紅,還想再說什麽,被姐姐扯住袖子止住了口。
過了良久,文初才搖搖頭,“我身邊有伶秀就夠了,無需更多侍候的,”不等兩女雙眸暗下來,話鋒一轉,“既然你們願意看,也願意學,那我給你們另一條路。”
直到出了秦府,到了晉叔和易容師傅暫住的客棧裏,兩女才驚覺這另一條路是什麽。
晉叔這半月也沒閑著,依照文初的吩咐在坊間打聽了數日,已相看過幾家正在出售的鋪麵,擇出了其中三家給文初做主,“西街胡同這一間,離著主街太遠,不夠熱鬧,門麵也小,不顯眼。不過勝在銀錢便宜,端看姑娘想做什麽買賣。”
“怎麽說。”
“若是賭坊的話……”
文初擺擺手,“這個不行,咱們在江州沒有人脈,秦家又是清正人家,莫給他們添了麻煩。”
晉叔盯著她,沒搭茬。
文初挑眉,“怎麽了?”
“姑娘……你該不會是……真的想做買賣?”
“這可奇了,我不做買賣看什麽鋪子?”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臉的奇怪,老半天還是晉叔先開了聲,“我以為姑娘是為了官家的差事,茶樓酒肆,易於打探,妓館賭坊,下套方便,從富紳入手查那兩百萬銀錢的下落。”
文初心說這個投入可太大了,就為了下個套專程去開一間鋪子,兩百萬兩銀子沒她的事兒,自個兒還賠上一大把。她一人養一大家子人,阿悔,伶秀,阿萊,疤臉等十個護院,如今又多了方梅和方蘭,人人都等著張嘴吃飯,可沒這閑錢甩銀子聽響兒。
瞧著晉叔明顯的不讚同,她想了想明白過來,“是嫌商賈輕賤?”
“是,姑娘不比旁人,到底是個女兒家,不該自降身份。”
晉叔說的隱晦,文初卻明白了。
其實整個南朝的世族少有不經商的,但礙於身份,多是將產業記在奴仆名下。就連文家當初也是,諸多鋪子全頂著管事的名頭,而像郭家那般純粹的商賈大家,哪怕出了一個皇後,生出的兒子,不也在皇子中毫無地位?
所以楚大人可以經商,隻消學那些世家大族,將名目移開在旁人頭上便可;但楚大人若是個女子,將來又還想嫁人的話,這一筆,難免在議親之時,跌了身價,引人詬病。
文初沉默片刻,忽然道:“晉叔。”
“是。”
“當初你明明在付家,為何又隨了三殿下?”
這個問題她一直沒問,卻並非沒放在心裏。伶秀在趙闕府上數年,又恰巧侍候了她一段兒,這才被送到了楚府。那麽晉叔呢?一個曾被付家驅使的江湖人,如何能得了那廝的信任?
文初想著這一段時間來晉叔待她的種種,盡心盡力之外,關心關懷太過,明顯比尋常主仆間多了什麽。
這裏頭,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原委?
晉叔果然不說話了。
文初歎氣,怕是他說了她也未必會信,問出來的不如自己去查證,“罷了,此事不提。至於經商,我意已決,無需再勸。”
晉叔也歎氣,看著她像看個不聽話的小孩兒,再回稟的話,就有點兒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既然姑娘打定了主意,先前西街胡同那一家就不合適了,另有兩家皆在主街上,位置好,鋪麵大,不論開酒樓或買賣莊子都合適,隻是銀錢略高,且聽來的像是惹上了麻煩。”
“哦?”
“這兩家的東家皆是外商,經營上很有手段,但從年初開始就麻煩不斷,一家綢緞莊子被失竊數次,另一家酒樓也連連出事。”
“有人找麻煩?”
“說是有人瞧上了這兩家鋪子,至於是誰,對方惹不起,也不敢說。”
世上可沒有不透風的牆,出了事,就必有風聲漏出來。便是明著不說,江州本地的商戶心裏也該是有數的。想著文初起了身來,“先前讓你打聽的胡娘子,如何?”
“人就在江州。”
“走,路上給我說說,咱們去問問這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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