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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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同快步奔向浮雕,哢嚓,暗屜再次伸出,一串鑰匙,以及下頭壓著的幾本簿子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唯獨少了那張最最重要的布帛。

    “混蛋!廢物!都是廢物!”竇同這聲幾乎是怒吼的混蛋,有憤怒,有不甘,更多的卻是擔心與不安,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可都在那張布帛上啊!

    終於發泄完畢的竇同大手一揮,一眾護衛便紛紛退了出去。

    “都給本官說,如今這情況該如何處置?”一臉喪氣的竇同,如泄了氣般的癱坐在書桌後,語氣中滿滿的絕望。

    那張布帛之所以重要,不僅僅因為那裏麵有足以證明自己貪墨的證據,更重要的是,那上麵還有他與叔伯益州刺史竇平獻的往來賬目。

    竇同怎麽也沒想到,原本隻是為了記錄自己收入,以及方便與叔伯竇平獻對賬用的布帛,有朝一日居然會成為自己的催命符!

    垂眉耷拉臉的縣丞和幕僚互相看了看,各自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同樣的不安,兩人心中不約而同的開始擔憂,麵上卻絲毫不敢表現出來,依舊一副小心恭敬的模樣。

    “縣令!”縣丞小心翼翼的上前,精明的小眼睛提溜一轉,張口便勸,“下官認為,當務之急先要摸清對方的意圖,切不可因一時之氣而亂了方寸啊!”

    江洲內部雖說並似表麵上一般的鐵板一塊,可世家、官衙以及軍方這三方勢力,儼然都不可避免的成為了一個利益共同體。

    如果竇同此時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那楚問合作,出賣盟友,以他對自己那個高居益州刺史的叔伯竇平獻,以及這江洲各方勢力的了解,隻怕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便已經身首異處了。

    相反,如若依舊堅守,拒不合作,這江洲倒還依舊會是鐵板一塊,即便那楚問手握結黨營私名單的狀紙,來到這鐵桶一般的江州,她那天大的本事也發揮不出來,破不了局,自己也相對比較安全。

    可要命的是,那張記載著竇同與叔伯竇平獻賬目的布帛,居然落到了楚問的手裏,按說僅僅憑借那布帛上的賬目而言,竇同最多也就是丟了頭上那頂烏紗帽,可最要命的,還在於那上麵詳細記載了,益州刺史竇平獻從竇同這收取的貪墨銀子的賬目。

    想那竇平獻為了阻止楚問來江洲,居然一口氣鑿沉了四膄來自洛陽的客船,如若此時被他知道,竇同弄丟了那足以讓他丟了性命的布帛,隻怕立刻便會要了竇同的小命,殺人滅口外加以絕後患。

    “今日之事,出了這書房,你們都給本縣令把嘴巴閉起來,如若不然,本縣令定叫你們生不如死!”竇同最終決定,暫時隱瞞布帛被盜一事,至少要等到他想到一個保全自己的方法之後,他才敢,也才能將此事告知他那個心狠手辣的叔伯。

    “大人!小人如若未記錯,剛剛那欽差大臣似乎提到了合作!小人覺得,大人此時不妨靜候佳音!”一直沉默的幕僚此時出聲,“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妨靜觀其變,待局勢明朗,再做選擇,至於那布帛……”

    那幕僚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伸手在脖子上做了個動作,意思很明顯,那便是殺人滅口!“必要時……”

    竇同原本渾濁、絕望的眼神突然間亮了起來,頓時心下大定,沉聲吩咐道:“安排人暗中盯著周懷安,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報於本官!”

    “遵命!”縣丞和幕僚兩人同時出聲,恭敬的應了,退出了書房,獨留一臉凝重的竇同,眼光莫測的緊緊盯著那丟失了布帛的暗屜。

    再說得手後的文初,自認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迅速換回秦夫子的裝扮,慢慢悠悠的往那竇夫人安排的客房晃去,卻不知她算來算去,卻唯獨算漏了一個人。

    是以,當她推開房門的一霎那,一枚小小的匕首便直撲她的麵門而來,緊隨其後的是一道稚嫩的怒喝,“來者何人?”

    小賊隨手一揮,便輕輕鬆鬆毫無懸念的接住了那枚小小的匕首,略顯意外的看著眼前,足足到她下巴,手腳修長,體格結實,一臉惡狠狠瞪著她的少年。

    “大膽小賊……”聲音戛然而止,原是如臨大敵的竇乙,借著月光才將他口中的小賊瞧了個仔細,隻見那小賊清雅的眉目,白皙的臉皮,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含笑瞧著他。

    “夫子?”之前竇乙十分的擔心,如果夫子跟自己一樣,不喜歡喝那苦苦的湯藥,而耽誤了治療怎麽辦?於是,他貼心的準備好了甜甜的蜜餞,好心帶著前來探望。

    卻不想才一進房便發現,丫環暈了,夫子不見了,九歲的竇乙立馬如同鬥雞般全身緊繃起來,直到看清文初的臉,這才放鬆下來。

    “咕嚕……咕嚕……咕嚕……”接二連三的似有什麽圓滾滾的東西掉落在地上,同時一道小少年充滿懊惱的驚叫聲響起:“呀!”

    文初聞言低頭,隻見滿地圓溜溜的蜜餞,正調皮的滿地亂滾,心下立刻便明了,這蜜餞大概就是眼前這個紅著小臉的少年,出現的原因了吧?

    “小英雄,這蜜餞是送給我的嗎?”文初看似逗弄的笑問道。

    正在懊惱蜜餞散了一地的竇乙,小臉刹那間變的更紅,別別扭扭的尷尬著回了句,“少自作多情!”隨後,衝出房門,跟隻被狗追的兔子似的撒丫逃了。

    夜色中那枚小小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文初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蹲下,仔細的撿起那散落一地的蜜餞,挑了顆最小的,含入口中,滿口的香甜彌漫,心頭的暖意久久不散。

    竇乙卻悶著頭,一門心思的隻想著快速的逃離現場,於是,不管不顧的狂奔著回了自己的房間,隨手一關房門。

    “嘭!”響亮的關門聲響起,動靜之大甚至驚動了剛剛入睡不久的竇夫人,連忙吩咐貼身丫環下去打探,直到丫環打探回來,驚魂未定的竇夫人這才知道,原來是自己家裏的小霸王給人送蜜餞,害羞了。

    這讓身為母親的竇夫人大為欣慰,轉身上了床,便開始一個勁的在竇同的耳邊念叨,大呼想不到,想不到前幾日,才潑的人秦夫子一身的茶水,今日見人家病了,居然眼巴巴的給人送了蜜餞,更加想不到這秦夫子一病,居然讓自己那個小霸王的兒子竇乙,開了竅啊!

    隨即,竇夫人便開啟了誇讚模式,對文初那是讚不絕口,這讓原本存在感很低的文初,成功引起了竇同的注意。

    第二天清晨,一個小小的包袱,出現在了竇同的書房,竇同微眯雙眼滿是擔憂的伸手,幾乎是在包袱被打開的同時,臉色劇變,後怕的跌坐下來,一股來自心底的不安湧上心頭,久久無法平靜!

    許久之後,終於回過神來的竇同,麵色凝重的看著那小小的包袱,自言自語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人是斷斷留不得了!”

    院子裏,某少女正維持著一貫的作風,仰靠在藤椅上,雙眸時不時的瞥一眼假裝正常的竇乙,心裏有那麽一丟丟的異樣,似內疚,似不忍,最終還是開了口,“小英雄!”

    “嗯?”依舊是那副高傲的樣子,竇乙斜目瞪向她,語氣卻比之前親昵了些許,“有話說,有屁放,沒看爺正忙著嗎?”

    “基於大義,正義和親人之間,不得不選,你會做何選擇?”昨夜那顆蜜餞的甜,一直暖著文初的心,是以今日她才有此一問。

    不論這竇同倒底是否有罪,不可否認的是這竇乙的品性,卻是讓文初十分喜歡的,如果可以,她倒也願意給竇同一個機會,一顆蜜餞換一條命,這便是文初,哪怕隻是微小的一點善意,她也必定數倍奉還!

    竇乙似是被問懵了,抬頭,一臉疑惑的望向文初,“夫子為何由此一問?”

    “算了!”文初嘴角苦澀的上揚,到底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即便再聰慧,麵對如此艱難的選擇,倒也真真是為難他了。

    “夫子……”

    縣丞的聲音適時的響了起來,打斷了竇乙的追問,“小人,見過公子!”

    “有事?”竇乙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眉目微皺,眸中滿是警惕。

    縣丞首先咧嘴,然後那精明的小眼睛往文初那瞥了一眼,回稟道:“縣令一直聽聞夫人稱讚,恰巧今日得閑,便想見見公子新請的秦夫子,以便了解下公子近日所學,因此,特命小人前來,傳秦夫子前往書房相見。”

    “此時?”幾乎是本能的,竇乙就想要拒絕,他太了解那個眼裏隻有銀子和官位的父親了,自記事起,他那父親就從未關心過自己,好端端的怎的今日,突然關心起他的棋藝了?“爺這才剛剛準備,想要跟夫子對弈一盤,此時……”

    “既然縣令傳見,秦初豈有不見之理?”文初對此倒並不意外,以她的謹慎,豈會讓那竇同那麽輕易的便找到那個小包袱? 128

    “今日授課到此結束,明日咱們再繼續!”起身,文初給了竇乙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看向縣丞,“有勞!”

    “秦夫子,請!”縣丞那雙小眼睛提溜一轉,麵上不免有些揶揄,看來還是他們太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不過是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還能翻出天去?

    文初將一切收入眼底,雙眸含笑,邁著輕鬆的步子,毫不猶豫的跟著縣丞,奔著竇同的書房就去了。

    留下的竇乙,心思不寧的一直目送著文初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那緊皺的眉頭都未曾放開!

    精致的繡鞋將將邁進竇同的書房,文初便覺得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隨後“嘭!”的聲,書房的門便被死死的關了起來。

    文初無奈的撇嘴,好笑的看著麵前的竇同,這到底是有多擔心她要逃跑啊!

    “竇縣令,這是何意?”雖略略有些狼狽,可麵上卻不見絲毫的驚慌,文初站穩後,直迎竇同審視的目光,淡定的問道。

    “秦夫子,好大的膽子啊!”竇同自認握住了文初的把柄,便有恃無恐起來,“居然潛伏到了本縣令的縣衙,盜竊外加刺殺縣太爺的罪名已然坐實,本官即刻便可將你拿下,打入大牢,秋後問斬!”

    這竇同十分的聰明,一上來就給文初安了個罪名,威脅的意思很明顯,她要敢不聽話,他就給她安個盜竊外加刺殺的罪名,直接要了她的小命。

    如若文初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恐怕倒真的是會被他給嚇到,不過這次一向老謀深算的竇同,卻踢到了鐵板,怎麽也沒想到,眼前的少女正是那欽差大臣楚問本人。

    嘴角上揚,文初淡定的找了把椅子,好整以暇的坐了下來,開始裝傻,“竇縣令,沒有證據的事可不能亂說啊!本夫子來貴府,乃是竇夫人請是來,給小公子教授棋藝的,好端端的,怎的就盜竊了?還要秋後問斬?”

    “識相的快快交出布帛,交代同黨的下落,本縣令或許還會考慮,給你個痛快的死法!”從看到小包袱的那一刻起,竇同便已明白,眼前這個所謂的夫子,必定是那欽差大臣楚問的人。

    所以他才以詢問課業為名,想要誆來這秦夫子審問,問出布帛和楚問的下落最好,即便不行,拿下這秦夫子,多少也是種震攝,斷不能讓那楚問小瞧了自己,原本他還擔心,這秦夫子未必肯來,所以他麵上是安排了縣丞去請人,暗地裏早就安排了數名高手埋伏在周邊,一旦情況不對,即便是動手,也勢必要拿下這秦夫子。

    如果說昨夜在書房見到楚問,讓竇同深知自己手下的無能,那麽此刻淡定從容,有恃無恐的秦夫子,則是讓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居然能這麽悄無聲息的,潛入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是他發現及時,豈不是分分鍾便會要了他這顆人頭。

    處變不驚的文初,並未如竇同預料中的那般,反而氣勢十足的給了他一個犀利的眼神,語氣中滿是嘲諷的,悠哉問道:“竇縣令,這是想要殺人滅口嗎?”

    竇同下意識的就哆嗦了一下,隻覺得眼前這少女的氣勢與她的主子楚問不相上下,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真正的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可再強也不過是個丫環,她那名震京城的主子他都不懼,更何況她一個小小的丫環,竇同自信的認為憑借自己多年的氣勢及手段,問出布帛及楚問的下落,必定手到擒來。

    “本縣令依例詢問,即便是詢問之時失手,弄死個盜竊且試圖刺殺本縣令的罪犯,本縣令相信,即便是楚大人也尋不出半點錯處,到時夫子死於非命,豈不可惜?”

    “竇縣令,言之有理!”文初點頭,十分配合的期待他接下來的表演。

    做事一向謹慎嚴謹的文初,自然不會大意到,將那小包袱直接堂而皇之地置於明麵,以至於竇同一問,竇夫人派去照顧她的丫環,便想了起來,今日起身,秦夫子包袱裏的那個小小的包袱不見了。

    更加巧合的是,這邊竇同才剛剛吩咐下去,那邊便有丫環在柴房,發現了一個相似度極高的小小包袱,這罪證未免發現的也太過順利了,除非是人家故意為之,否則隻要是有心隱瞞,直接一把火燒了也好,或者丟出縣衙,毀屍滅跡也罷,總之,那所謂的證據是絕對不會,如此順利的送那竇同的書桌上?

    竇同見她一臉讚同的樣子,心中一喜,依舊用他那慣有的官腔誘騙道,“本縣令相信,秦夫子乃聰慧之人,自會權衡利弊得失,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絕不會白白丟了性命!”

    聞言,文初揚起狡黠的一笑,眸中滿滿的算計,“竇縣令,最近胃口可好?”

    竇同明白,這性命攸關的當口,哪會真的關心他的胃口,這秦夫子隻怕是話裏有話,老狐狸般的裝起傻來,“秦夫子,何意?”

    “兩百萬兩白銀啊!”不過,再狡猾的狐狸也怕好獵手,文初人畜無害的甜甜一笑,繼續下套道,“竇縣令難道就不心動?”

    不心動?

    怎麽可能會不心動?要知道,他這輩子最最喜歡的除了自己這條老命,便是那白花花的銀子了,可心動又能如何?

    這筆賑災銀雖說足足有兩百萬兩,可上有大皇子,下邊有益州刺史竇平獻、巴郡太守周懷安、水軍都尉龐大林,以及各大世家,可以說整個江洲,但凡有點勢力的人,都參與了進來,他竇同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除了依照慣例,乖乖的等著分那少的可憐的一份,之外,還能如何?

    竇同麵上露出些許的鬆動,雙眼透出無限的貪婪,“心動又如何?不心動又如何?”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竇縣令,又何必明知故問呢?”文初耐著性子,反誘騙道,“那可是白花花的兩百萬兩白銀啊,就這麽的被人分薄了去,竇縣令會甘心?”

    “秦夫子,這是想要賄賂本縣令?”竇同的確是貪,心裏早就不止一次的打過那賑災銀子的主意,可麵對文初這個不明底細的小丫頭,心底最起碼的警覺還是有的。

    “皇上為何會派我家大人來江洲?我家大人為何會帶,由三皇子轉贈的丫環同赴江洲?失蹤多日的我家大人,昨夜為何會獨獨出現在了竇縣令的書房?這其中的用意,難道竇縣令真的不明白嗎?”

    文初不答反問,一問比一問直白,且答案幾乎已經呼之欲出。

    朝中以六皇子的呼聲最高,且南慶帝也一直明裏暗裏偏袒著六皇子,雖說這些年大皇子明刀明槍的,一直與之爭奪,可此次賑災貪墨案一出,大皇子以及其背後的黃家,隻怕都將被打落穀底,回天乏術。

    做為曾經的大皇子黨,竇同明白,南慶帝之所以會派出如今風頭正勁的楚問來,便是已然下定了決心,要將大皇子一黨以及江洲連根拔起,即便是殺了一個楚問,後麵還會有李問,劉問,陸續來之,除非有人為此次貪墨案背鍋,徹底堵上南慶帝的後路。

    南慶帝欽點的欽差大臣,居然在江洲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一旦上麵緊咬著不放,單這一點,那周懷安便可大做文章,依現在的局勢而言,整個江洲恐怕沒有人比竇同更適合頂包了,如果那布帛不丟,興許他那益州刺史的叔伯竇平獻還會出手,一旦讓其知曉布帛被盜,隻怕竇同死的更快!

    再說楚問,經曆了六皇子的兵工廠案,現在又接手了大皇子的貪墨案,由此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而南慶帝之所以會重用於她,很重要的一點,便是她一直保持的中立態度,之前竇平獻組織的緊急會議中,他們還一度擔心這楚問因過於忠心南慶帝,勢必會一查到底,所以才會安排水軍襲擊客船,想要取其性命。

    帶著三皇子轉贈的丫環?

    竇同想起,那晚酒宴上,楚問對那個來自伶家的丫頭就十分的曖昧,而事後伶家家主也從那丫頭口中證實,那三皇子與楚問之間暗地裏關係非同一般,再聯係楚問昨夜書房裏的那番話……

    原來如此!

    竇同思及此,茅塞頓開,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般,瞬間便將之前那些想不通,想不明白的通通想通了,“三皇子的意思是?”

    文初十分的欣慰,麵上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四三二一,四成上繳國庫,三成歸三皇子,二成是我家大人的,最後這一成則作為竇縣令此次的辛苦費。”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

    六皇子有兵工廠案在身,即便南慶帝再偏袒也有個限度,大皇子已然是翻不了身了,放眼朝中,也隻有三皇子有與六皇子一爭的資本,畢竟三皇子的背後,還有個富可敵國的郭家作為後盾。

    文初十分的自信,以此做為誘餌,必能引那竇同入局。129

    給他一成?

    竇同的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這三皇子果然是有郭家當靠山的人,出手就是闊綽啊!兩百萬兩的一成可有二十萬兩啊,如果按照以往的慣例來分的話,他這個小小的縣令,最多也就能分個兩萬兩。

    “下官,多謝楚大人!”竇同十分狗腿的,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應承了下來,“下官,還有個不情之請,忘夫子成全啊!”

    “說!”文初一臉的不耐,語氣也自然並不友好。

    竇同心下一顫,不知為何那種麵對楚問時的壓迫感再度襲來,“那布帛對與下官來說,十分之重要,不知夫子可否稟明楚大人,將那布帛還給下官?”

    “竇縣令,未免也太貪心了些,這是想要魚與熊掌兼得啊?”竇同的貪婪暴露無疑,這讓文初原本因竇乙而產生的些許內疚煙消雲散,不是她沒給過機會,而是這人實在是不可救藥!

    語畢,文初便直接起身,直奔門外而去,這竇同雖被重利所誘,可心底卻依舊想要算計她,真不知以他這副小人的性子,怎麽養的出竇乙那樣品性善良的孩子,“至於其它的細節,待我匯報後,自會與竇縣令交代。”

    “下官恭送夫子!”竇同絕對是個能伸能屈的人,為了銀子哪怕讓他叫文初聲娘,他都願意,所以這恭送也是絕對的非常恭敬,直到文初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內,他才緩緩的起身,一臉莫測的眯起凶狠的眼神。

    出了縣衙大門,文初稍稍有些猶豫,腦海裏總是揮之不去,竇乙那略顯稚嫩的小臉,直到臨近胡娘子的鋪子,又恰巧碰到學習采買歸來的方梅、方蘭,這才讓她暫時恢複正常。

    打發了方梅讓晉叔去伶府,給伶秀送個口信,囑咐她一定要謹記,按照之前吩咐好的應對,同時也注意下竇同,一旦竇同前去打探,務必要讓其相信,三皇子與楚問早已暗中勾結在了一起。

    瞥見袖口中那枚小小的匕首,文初好看的柳眉再度微皺,吩咐方蘭準備了輛馬車,便直奔她那新開的筆墨鋪子而去,方家兩女以及胡娘子的辦事能力,她還是十分放心的,所以此行的目的,一來是看看鋪子的進展,二來也是省得自己,再陷入對竇乙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內疚中。

    可世事卻偏偏不遂人願,就在馬車臨近青竹茶館兒時,一抹文初此刻最不想見的小小身影,再度映入她的眼簾,更加讓她意外的是,那抹小小身影的旁邊,笑的一臉慈愛、嬌似繁花的絕色美人。

    馬車適時的停了下來,文初並未下車,而是歪著腦袋開始思索,一個是以自認為可以掩蓋身份的,喬裝後的竇同的兒子竇乙,一個是應溪書院,迷倒了萬千少女的琴夫子許笙歌,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為何會湊到一起?

    竇乙那雖然本質善良,可麵上高傲的刺蝟性子,該是不會與許笙歌,那種高調的人的扯上任何關係的,可此刻的竇乙,卻一臉乖巧的仰視著許笙歌,細看之下,小小的臉蛋上滿滿的崇拜。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文初並不覺得,竇乙那小子會對琴藝感興趣,那麽他又為什麽會對許笙歌,如此的親昵?

    除非……

    是了,之前文初就十分的好奇,也試探過,可竇乙那小子嘴巴太緊,怎麽都不肯透露他那些兵書、功夫都是跟誰學的,如今看來,隻怕竇乙那個避而不談的師傅,十有八九正是這許笙歌。

    一個高調的繁花似的琴夫子,不但精通兵法、謀略,更有一身堪稱高手的功夫,再加上之前秦非與她打招呼那次,許笙歌看她的眼神,文初覺得,十分有必要探探這許笙歌的底。

    正想著,馬車外,竇乙可憐兮兮的躬身作揖,幾乎是一步三回頭的,告別了許笙歌,念念不舍的往縣衙方向而去。

    文初本想吩咐車夫,一旦許笙歌離開,便跟上去,卻不想一道目光直射而來,抬頭,迎上那目光,隻見那許笙歌轉頭,嘴角含著一抹莫名的笑,好整以暇的正看著文初。

    一種仿佛被人看穿的感覺襲來,文初撇撇嘴,放下窗簾,挑起門簾,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正大光明的會會那許笙歌,倒也不妨。

    雖說被這許笙歌盯的有些許的不舒服,可文初畢竟不似麵上似的,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重生了一世,也讓她明白,有些事並不是隻要遠遠的躲著,便可以躲過的,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

    方蘭見文初要下車,便先行下了車,利落的放下長凳,恭敬的站在車旁,扶著文初的手,小心翼翼的將其攙扶著下了馬車。

    這邊文初才剛剛落地,正想開口讓方蘭前去請人,卻不想轉臉一看,那許笙歌此刻正緩步朝她走來。

    文初隻見對麵身量高挑的男子,搖曳生姿的由遠及近走來,一襲青綠色的儒生布袍,簡單樸素,紅菱唇角含笑,斜飛眉下桃花眼中更透著幾分親昵,語氣悠悠揚揚的道,“好巧啊!秦表妹!”

    倒是個自來熟,文初撇撇嘴,語氣略顯嘲諷,“巧不巧的,我倒不知,我隻知,許夫子與學生寒暄的方式倒挺別致,你我總共才見了兩麵,且還未曾交談過,當真當不起許夫子這聲表妹!”

    “哈哈……”許笙歌聞言,笑的花枝亂顫,隨即伸長脖子,湊到文初麵前,輕聲道,“百聞不如一見,秦表妹真人,可遠比某人口中有趣的多啊!”

    文初了然,定然是秦家那個掛名的表哥秦非說了些什麽,也是,這許笙歌一貫與秦非交往甚密,隻要有心,從他口中打探出點什麽,自然是易如反掌。

    “許夫子,還是喚我秦初吧,即便你與我表哥交好,可這表妹叫的卻依舊牽強。”說完,文初便邁步往自己的筆墨鋪子走去,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非也,非也!”許笙歌抬腳便緊隨其後,“我與秦非情同手足,他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除非秦表妹並非是真的秦表妹,那麽我這聲表妹才能算做真的牽強。”

    “真作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的,誰又能說的清楚呢!”文初腳下的步子絲毫沒有淩亂,反而愈發的沉穩,幾乎沒有任何停留的,徑直進了筆墨齋。

    而她身後的某人,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後,緊隨其後,並且第一時間便找了把椅子,完全沒有把自己當做外人的覺悟,隨手一招,便叫來了一個小夥計,“去,沏兩杯茶來!”

    小夥計看了看文初身邊的方蘭,方蘭又見文初微微的點了點頭後,便帶著小夥計退了下去。

    “妙呀,秦表妹這筆墨齋倒開的十分之妙啊!”許笙歌老神在在,一副算命先生的口吻,“可惜啊可惜……”

    “可惜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啊!”文初微微一笑,張口便接,“不知,許夫子可有化解的方法?”

    “哈哈……”許笙歌標致性的爽朗笑聲響起,“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啊!”

    文初眼見麵前的美人笑的沒了形象,心底的疑問愈發的多了起來,這許笙歌從始至終都是一副自來熟的樣子,表麵上像是來蹭好處的,可她心裏明白,他之所以這麽厚臉皮的跟過來,目的絕非如此。

    剛剛她不過隨口一搭,果然,這家夥藏著的尾巴便再也藏不住了,“請教夫子高見!”

    “據我所知,此間筆墨齋原本的東家一直急於出手,卻始終無人問津,原因就在於,竇縣令早已放出風聲,即便是有人與之私下完成交易,可這易戶,必定是難上加難的。”

    許笙歌喝了口方蘭剛剛上的茶,繼續道,“秦表妹剛來江洲不久,個中緣由自是不曾了解,貿然之下頂下這鋪子,興匆匆的裝修完畢,卻始終無法開張,損失該是不小吧!”

    文初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著許笙歌,對方則由得她打量,並且一臉的高傲的微仰著頭,那絕美的臉上明晃晃的寫著四個大字,快來求我!

    “青竹茶館兒果然是個收風的好地方啊!”文初輕笑出聲,語氣卻不含絲毫笑意,“可惜,許夫子收風收的不全啊,這筆墨齋我既然敢買,必然有辦法易戶,之所以至今未開張,不過是缺了副,稱得上這筆墨齋的招牌。”

    “啊!”許笙歌倒也不急,桃花眼微眯,似確認般道,“秦表妹當真有辦法?”

    “許夫子收風的能力果然欠佳,竇縣令府上小公子竇乙,前些日子請了個十分了得的棋夫子,這事,你不知嗎?”文初故意將竇乙兩個字咬的重了些,為的就是試探這許笙歌的反應。

    “是嗎?這我倒是的確未曾有所耳聞,不過,這竇縣令一向貪財,但凡是跟銀子有關的,哪怕是他親娘都不會給麵子,秦表妹,確定,你一個小小的棋夫子,能讓那竇同吐出到嘴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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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笙歌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直接無視掉了,文初那明顯的試探,“同是夫子,秦表妹,你猜,是你這個竇乙的棋夫子,更有麵子,還是我這個頂頭上司公子的琴夫子,更有麵子呢?”

    “親娘都不給的麵子,一個頂頭上司公子的琴夫子,難道會比親娘還管用?”文初好笑的看著許笙歌,十分有耐性的陪著他兜來兜去,她倒要看看,這個被應溪書院萬千少女追捧的大美人,今兒眼巴巴的湊到她跟前,究竟有何目的。

    “啊!倒還真是啊!怪我,怪我思慮不周,思慮不周啊!”許笙歌臉上頓顯尷尬之色,可也就那麽一瞬間而已,隨即便風消雲逝般的就像沒事發生一般,“秦表妹,可知道,本夫子除了琴藝出眾,書法那也是盡得家師真傳的!”

    文初陪著兜兜轉轉的兜了這麽久,倒真是有些口渴了,端起茶盞,邊喝了一口,邊隨口接道:“所以呢?”

    聞言,許笙歌立馬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道,“所以寫牌匾,自然要比某些人的狗爬大字,要合適許多!”

    “咳咳……”文初差點嗆到,打聽的還挺詳細!單單是那四個“狗爬大字”,她便已經猜到,這許笙歌隻怕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之前那個某人口中,可以理解為她那個掛名表哥秦非,那麽這剛才的某人,說的必然是她本人,可自從進了江洲,除了丟給竇同的那八個狗爬大字外,她可就不曾再寫過什麽了,這許笙歌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她怎麽覺得,這許笙歌從一開始就話裏有話,似乎是在暗示著什麽?可她搜遍了兩世的記憶,卻都沒有發現任何與之相關的信息,他究竟是誰?他又是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呢?

    那日應溪書院初見,表麵上她並未正眼瞧過這許笙歌,可她卻清楚的感覺到了,來自這個家夥莫名的目光,剛剛馬車之上,如果不是因為瞥見,喬裝的十分蹩腳的竇乙,她都未必會注意到他。

    可他卻能準確的找到她的位置,之後眼巴巴的湊了上來,又是要幫忙過戶,又是想要書寫牌匾的,這示好的意味也太明顯了吧?

    迷一樣的許笙歌,絕對不會因為看上了文初而示好,那麽這示好的背後,究竟有何目的?

    “既然許夫子有心,那麽我便卻之不恭了!”文初決定以靜製動,先順著他的思路,給他個表演的舞台,“方蘭,準備筆墨紙硯!”

    守在門外的方蘭隨即應了一聲,很快便再次出現,利索的鋪好紙張,恭敬的候在了一旁。

    那許笙歌倒也不用招呼,大筆一揮,刷刷,一篇行文便現於紙上,行筆流暢,一氣嗬成,倒還真比文初那手狗爬要好上不止百倍。

    “怎麽樣?本夫子的字,可還入得了秦表妹的眼?”許笙歌大秀書法後,終於再度找回了自信,十分豪邁的道,“說吧,這筆墨齋的牌匾該怎麽寫?”

    “方氏筆墨齋。”文初微笑著答道,心裏卻有些許的意外,看這許笙歌的架勢,莫不是帶著她兜了這半天花園,目的真的就隻是為了,在她麵前顯擺他寫字寫的比她好?

    是的,許笙歌此次的目的的確就是寫字,所以在他再度停筆後,便立馬病懨懨的嚷嚷著累了,隨即,十分瀟灑的道了聲再會,揚長而去!

    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看得文初旁邊的方蘭止不住的嘀咕,“小姐,這人是敵是友?如此大費周章的,就為了寫這幾個字?”

    方蘭的一頭霧水卻換來了文初的由衷一笑,隨即吩咐方蘭,“去,將晉叔請來,就說我有事吩咐!”

    第二日,江洲縣衙內,縣丞抖抖索索的呈上了,一封巴郡太守周懷安的親筆手書,隨即一臉生無可戀的候在一旁。

    上次被人捷足先登買走了鋪子,竇同就曾大發雷霆,本想著不給易戶,那兩個不知底細的女買主便奈何不得,卻不想,人家的後台居然是他們縣令的死對頭,巴郡太守周懷安!

    這不,一大早,人家就拿著周懷安的親筆手書,找到了縣衙,要求辦理易戶手續,被逼無奈,縣丞隻得親自呈上書信,心裏卻十分的不安,以竇同視財如命的性子,再加上之前那周懷安對他的種種刁難,隻怕這易戶之事……

    “縣令,這戶給易嗎?”縣丞心下一橫,事情已然到了如此地步,被罵就罵幾句吧,誰讓自己真的是辦事不利呢?兩眼一閉的縣丞,已然做好了承受來自竇同斥責的準備,卻不想對方完全沒有發怒的意思,反而爽快的點了頭。

    “行了,下去辦吧!”此刻的竇同,滿腦都是那即將到手的二十萬兩銀子,哪裏還會在意這小小的兩間鋪子,再加上這手書上的筆跡又的確是周懷安親筆,即便再與之不和,現在這個關鍵時候,他也不會橫生枝節,免得到時丟了西瓜撿個芝麻。

    直到送走了前來辦理易戶的方蘭,縣丞都還不相信,今日的縣令居然如此的好說話,他居然就這麽輕易的逃過了一劫。

    同樣不相信的,還有順利辦完易戶的方蘭,因為那封所謂的周懷安的親筆手書,正是許笙歌模仿周懷安的筆跡仿製的,當時小姐吩咐她,來辦理過戶的時候,她的心裏就一直惴惴不安,甚至都做好了被竇同發現後,如何逃跑的演算了。

    此刻秦府,文初看著方蘭拿回來的易戶文書,心下大定,也終於明白,那個絕色的琴夫子昨日的真正目的,紅唇微揚,心裏立馬有了計劃。

    倒是一旁的方梅,看著這麽輕易便得手的易戶文書,心裏終是不安,“小姐,這許笙歌雖說與秦家表哥交好,可他的底細究竟,咱們一概不知,此人到底是何身份,目的到底為何,是敵是友,還望小姐三思啊!”

    方梅的沉穩以及細膩的心思讓文初十分的欣慰,不過對於許笙歌,她倒有不同是見解,“放心,許笙歌此人非敵。”

    至於是不是友,那就要看他接下來的表現了。

    “方蘭,你讓晉叔再去找下伶秀,告訴她,今日竇同必定登門,一切讓她按我的吩咐行事。”應這許笙歌的出現,一直困擾文初的事情,終於有了起色,這讓文初很是欣慰,接下來便是擼起袖子加油幹了!

    文初雙眸中滿是自信,來了這麽久,終於到了開始反擊的時候了,是呀,來了這麽久,也不知道趙闕那邊如何,為何這麽久了,番禺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說好的一個月呢?

    原本她還擔心阻滯太多,事情未必會如她所願,隻怕一個月之內都未必會有進展,可如今看來,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除了沒有如約出現的趙闕。

    伶秀一直都在忐忑的等待中,一麵為將她送回伶府,隻身在外的文初擔心,一麵又對許久沒有接到任何指令而擔心。

    直到前些日子晉叔的出現,這才讓伶秀那刻躁動的心,稍稍定了下來,心一定,伶秀便再無後顧之憂,安安靜靜的等著文初口中的大魚上鉤。

    竇同今日之所以會那麽順利的便給方蘭易了戶,那是因為他這一整日都處在一種,人在心不在的狀態中,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

    因為他的心,此刻早就飛到了伶府,飛到了那個被伶家送給三皇子,後又被三皇子轉送給楚問的丫環身上,與那二十萬兩白花花的現銀相比,那兩間鋪子不過是小菜一碟。

    好不容易熬到了時辰,竇同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奔上了馬車,直飛伶府而去。

    伶安做為現時伶家的家主,雖從不把竇同這個芝麻大的縣令放在眼裏,可好歹人家也是個官,做為江洲數一數二的世家,除非逼不得已,否則麵上多少還是要給竇同幾分薄麵的。

    “見過竇縣令!”伶安保持著他世家家主,該有的氣度和風範,心裏卻暗自猜測著,這個不請自來的江洲縣令竇同,此行的真正目的。

    之前竇同曾經設宴,麵上是感謝各大世家多年以來的關照,實際上的目的卻是試探,各大世界對於欽差隨從被殺,欽差始終一事的反應。

    而以伶家為首的世家卻無一人前去赴宴,這讓一向睚眥必報的竇同丟盡了麵子,按照以前他的性子,絕對不會就這麽輕易的算了,難道是來興師問罪的?

    哼!一個小小的縣令而已,要不是看在他有個做益州刺史的叔伯的份上,都懶得理他,居然還跑上門來了,想到這伶安麵上維持的恭敬褪去,語氣也跟著不那麽客氣了,“不知竇縣令,貿然到訪,所謂何事?”

    縣衙設宴結果卻無一人前去赴宴,這的確很傷竇同的麵子,可此一時彼一時。

    當時竇同之所以設宴,不過是接到了他那益州刺史的叔伯的指示,想要試探一番,可如今,與那二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相比,麵子什麽的都不算事,銀子才是最實際的,有了銀子便什麽都有了。131

    想到這竇同立馬換上其招牌的笑臉,“伶家主可否入內詳談,這站久了,也怪累的不是?”

    “請!”伶安麵上依舊的客氣,心裏卻在暗自推測這竇同的真正目的,看他這副眼巴巴的樣子,也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啊?

    竇同似是伶安肚子裏的蛔蟲,他才剛想到,那邊竇同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前幾日,本官為感謝這些年各大世家對本官及江洲縣衙的大力支持,特設宴席,卻不想伶家主未曾出席,這令本官很是不安啊!”

    伶安心裏暗自腹誹,果然是為這宴會興師問罪而來,可再觀竇同的語氣和表情,又並非憤怒或者生氣的樣子,反而一副討好的表情,這讓伶安原本無懼的心,變的不安起來,要知道以竇同的身份,做為江洲世家的翹楚,伶家完全可以不予理睬,但壞就壞在,這家夥的背後還有一個益州刺史的叔伯,那個看似清廉公正,實際上卻最為貪心凶殘的竇平獻。

    竇同原本隻是為了這次上門找個合理的借口,絲毫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卻不想這竭盡全力表達的善意,對方卻誤解了。

    “多謝竇縣令掛念,不過是身體上的小小不適,有勞竇縣令還親自登門探望。”伶安因心裏的不安,而開始有些許的忌憚竇同,連帶著語氣也緩和了些。

    竇同一聽身體不適,心下大喜,終於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伶家主,身體如今可大好否?”

    伶安心裏更加嘀咕,莫非是那竇平獻交代了些什麽?這跟此次欽差大臣的失蹤是否有關?“大好,大好,如今早已沒有任何不適了。”

    “那就好,來人!”竇同終於露出一個自認為很友好的笑容,連忙吩咐下去,“將本官帶來的菜都給端進來。”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伶安直到坐定在自家的客廳,都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莫不是這竇同的腦袋壞了不成,居然會眼巴巴的帶著一桌的酒席,跑到伶府來探望他,師出異常必有妖,這竇同到底是存了什麽樣的心思啊?

    竇同卻十分的坦然,一杯接著一杯的灌伶安喝酒,直到酒過三巡,這才裝著色眯眯的抱怨道:“伶家主,這酒怎麽越喝越覺得索然無味呢?本縣令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麽。”

    “竇縣令這是寂寞難耐了?也是,這喝酒如果沒有美女相伴,可不就沒味道嗎?”伶安看似已經喝的有點高了,就連舌頭都開始略微的打起了結,可心裏卻清醒的很,“來人,傳府裏的舞姬出來,給竇縣令獻支舞。”

    “且慢!”竇同湊近到伶安的身邊,明明是一臉的猴急,卻還裝作不經意的樣子,“伶家當年送給了三皇子一個絕色的丫環,前些日子,周太守設宴歡迎那欽差時,本官遠遠的見了一麵,當真是絕色啊……”

    “哈哈……”微醺的伶安了然的大笑出聲,果然不出所料,這竇同此行,隻怕是受了那益州刺史竇平獻所派,到他伶家打探消息來了。

    “來人!”伶安十分爽快的便喚來了下人,“去傳伶秀到客房見客,就說是竇縣令,有些關於欽差楚大人的問題想要詢問於她。”

    文初早就料到竇同必定會找伶秀試探,一早便吩咐晉叔帶來了應對之法,所以此刻的伶秀在麵對竇同那探究的目光時,絲毫不懼。

    從進門開始,伶秀便一直微低著頭,麵帶委屈,一副被人拋棄的樣子,“奴婢伶秀,見過竇縣令!”

    其實那天晚宴,竇同的位置靠的極後,並未真正的看清楚伶秀的模樣,此刻這麽近距離的看到,這才發現,這伶秀當真是個絕色的美人。

    “坐吧!”麵對美人,尤其是個堪稱絕色的嬌弱美人,竇同這棵枯木逢春了,“伶秀姑娘,你不必緊張,本縣令不過是例行詢問一番,沒事的。”

    伶秀再次俯身,隨即抬頭,梨花帶淚的看向竇同,“多謝竇縣令,有話您便問吧,奴婢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坐,先坐下喝杯水!”竇同的老心髒噗通噗通的加速了起來,語氣中透著憐惜,“想來伶秀姑娘得知楚大人失蹤的消息,必定十分傷心。”

    “嗯!”伶秀細若蚊呐般的小聲應了道,“奴婢原本是三皇子府上貼身服侍三皇子的,因三皇子欣賞楚大人,便將奴婢轉贈給了楚大人,楚大人他……他是個好人,對奴婢……也一直都……很好,想不到,楚大人他……”

    連貼身的丫環都轉贈了出去,這關係,果然非同一般,竇同挑眉,心下大喜,麵上卻維持著原本的憐愛,“不哭,不哭,楚大人目前隻是失蹤而已,很快,很快便會找回來的,到時伶秀姑娘自然可以,接著服侍楚大人了。”

    “真……真的,找的回嗎?”伶秀瞪大雙眸,眸中的淚花不停的打著轉,似是不相信般,一再確認,“竇縣令,您說的都是真的嗎?楚大人……楚大人真的能找的回嗎?”

    竇同見狀心疼不已一把握住了伶秀的小手,正常的男人在麵對一個比自己弱小的絕色美人時,難免都會有些想法,更何況今日這竇同還喝了好些酒,自然比平時要更加的衝動些,“真的,真的,本官保證,再過不久,楚大人必定會毫發無損的歸來。”

    竇同心裏有底,自然說的肯定,且語氣更是無比的輕柔,使出全力的想要安撫伶秀緊張的情緒,卻不想伶秀在得到他肯定的答複後哇的一聲,直接哭出了聲。

    這直接給了竇同一個措手不及,急的他一把便把伶秀擁進了懷裏,“怎麽了,怎麽了,這好端端的怎的哭了起來呢?”

    伶秀沒躲,更加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邊大哭,一邊訴苦道:“竇大人,您有所不知,原本……原本在京城,奴婢可是三皇子身邊最得力的丫環了,好端端的在三皇子府裏待著,就因為楚大人一句誇獎,三皇子便將奴婢送給了他。”

    “外人都覺得,楚大人是看重奴婢,這才連到江洲公幹都隨身帶著奴婢,都羨慕奴婢,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可那日晚宴上,竇縣令您也看到了,楚大人顯然是對伶家,對奴婢已經起了芥蒂,一旦楚大人回來,他……他必定不會再善待奴婢,到時……到時奴婢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怎麽會呢?好歹伶秀姑娘你都是三皇子的人,在三皇子身邊服侍了那麽久,隻要你去求一求,三皇子那麽念舊的人總不至於看著你吃苦的!”

    竇同雖貪戀伶秀的美色,一雙大手死死的攥著伶秀的小手,可心裏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一麵假意安撫,一麵繼續試探。

    “竇縣令,您有所不知,那楚問也不知給三皇子灌了什麽迷魂湯,弄的三皇子對他讚賞有加,言聽計從,一旦她對奴婢有了芥蒂,隻需尋個借口,便可處死了奴婢,三皇子事後即便得知,也必不會有任何的微詞。”

    伶秀眼見竇同這條大魚正慢慢接近魚餌,幹脆來了劑猛藥,噗通!

    伶秀直接跪在了竇同的麵前,梨花帶淚,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奴婢,求竇縣令可憐可憐奴婢,救救奴婢吧!”

    竇同這個年紀,又久在官場的男人,逢場作戲的有個把相好並不出奇,剛剛在伶秀的有意暗示下,再加上酒精作祟,有那麽一刻,他的確是精蟲上腦的想要了這個奴婢,可女人與銀子相比,他幾乎不用思考,便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銀子。

    伶秀的確是個美的足以讓人心動的女人,可她的身份太過特殊,一來是楚問問三皇子討要的人,即便是心裏對其與其背後的伶家有些許的忌憚,可這丫環畢竟是楚問染指過的,男人都有個奇怪的脾氣,那便是,即便我不喜歡這女人了,可其它人要想染指,卻是斷斷不行的。

    這就意味著伶秀此刻的求救,竇同必定是不會有任何行動的,畢竟這伶秀麵上還是那楚問的人,晚宴上兩人之間的曖昧,以及楚問對其的維護,那情景可都還曆曆在目,隻怕那楚問與伶秀之間,並非隻是普通的主仆關係。

    想到這,竇同麵上關切,滿口的答應,這才將伶秀給安撫了下來,而伶秀更是感恩戴德的給他講了許多,三皇子與楚問之間的小秘密。

    經此事後,竇同終於百分百的相信,楚問明麵上保持中立,可實際上卻是三皇子的人,此回前來江洲,麵上是為南慶帝徹查大皇子趙康貪墨一案,實際上,卻是看中了這兩百萬兩賑災銀,打算為她的主子和她自己本人撈上一筆。

    懸著的心當下大定,竇同帶著他那二十萬兩的美夢滿意的離開了伶府。

    目送竇同離開的背影,伶安那原本醉的幾乎已經站不穩的身子,立馬恢複如常,一雙醉眼也一掃之前的醉態,心裏再度盤算起來。

    “去,把那伶秀給我叫過來!”  132

    軍也好,政也罷,不過都是些貪財的小人,但凡做為領頭人的伶家能硬氣點,這江洲的天必然是要變一變的。

    但也不知為什麽,這伶家到了這伶安手裏,卻變的越發落魄了,以伶家今時今日在江洲世家中領頭的地位,大可不必唯唯諾諾,可這伶安行事卻唯唯諾諾的很,根本不像是個擁有百年基業的世家家主,這讓以巴郡太守周懷安為首的政界,以及水軍都尉龐大林都十分的不恥。

    可實際上,能想到送個庶出的侄女,到目前根本不得寵的三皇子府上的伶安,又豈會真的如同表麵上這般的懦弱無能?在江洲如此魚龍混雜的地方,能讓眾多世家甘心服從的伶安,又憑的是什麽?

    “見過家主!”伶秀一改之前梨花帶淚的嬌弱模樣,不卑不亢的請了安,“家主既然叫得伶秀前來,想必是已經想通了吧?”

    伶安並未急著回答,而是直直的盯著伶秀看了片刻,見對方始終保持著不卑不亢的表情,終似下定了決心般的歎了口氣,“你需知道,不論何時,伶家始終是你的娘家,伶家好,你才會好,伶家不好,你的日子也必不會好過。”

    伶秀見他語氣似有鬆動,便知道,這伶安十有八九已經接納了她家大人的建議,“自然,伶秀歲身在伶府之外,心卻始終牽掛著伶府,來之前也曾再三與楚大人確認,江洲之事,隻要伶家站對了隊,必保伶家無憂!”

    “很好,看來當初選擇將你送給三皇子,還是送對了!”伶安老臉一喜,一直猶豫不決的心,也終於下定了。

    伶秀恭敬的鞠了一躬,“此次從洛陽來江洲,來的匆忙,家主明日可否允許伶秀出門采買些日用品?”

    “去吧,明日本家主讓管家給你備輛馬車。”伶安心裏哪會不明白,這是要去送信了,“你隻管告訴楚大人,伶安及伶家上下隨時聽候吩咐!”

    “伶秀代楚大人,謝過家主!”

    得了準信的伶秀,圓滿的完成了文初交代的任務,第二日一早,便從側門坐著伶安安排的馬車低調了出了趟門。

    與伶秀傳遞消息的一向都是晉叔,所以文初是從晉叔的口中得知,伶安已經鬆口的消息。

    “大人,覺得那伶安可相信?”晉叔依舊十分緊張的樣子,“未免出現意外,還是再等等吧?至少等到三皇子來,這樣也好有個商量的人。”

    如果可以,文初自然也想等到趙闕來再行動,可這麽久了,番禺那始終沒有消息,這讓她很是不安。

    至於,伶安是否可信,這倒不必擔心,畢竟那筆賑災銀也不是伶家一家獨得,伶家也不缺銀子,自然也不會為了那麽一點銀子,而放棄了等待多年的機會。

    想那伶安既然能送一個伶秀進三皇子府,自然就會送第二個,第三個到其它的皇子府中,而這些被送進皇子府的伶家女子,從進入皇子府的那一刻起,就隻有一個使命,那便是為伶家之後的路,探明方向,尋找機會。

    一個足以讓有著百年基業的伶家,一舉成為豪門世家的機會,表麵懦弱的伶安實際上一點也不懦弱,相反,他的野心卻是極大的,這些年的隱忍,不過是為之後的爆發積蓄力量。

    翌日,剛剛到了衙門,將將坐定的竇同,便再次接到了一封,來自巴郡太守周懷安的親筆手書,隻不過這次送信的人,卻是前幾日,剛剛與自己密談過的秦夫子文初。

    “秦夫子,這手書從何而來?”竇同瞥了眼信封上的字跡,顯然並不相信這封手書會是周懷安本人所寫。

    文初淡然一笑,不答反問,“竇大人何不拆了,細看?”

    竇同看了看好整以暇的文初,猶豫片刻,這才打開了信封,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嚇了一跳。

    這信封裏裝著的居然是周懷安的親筆調令,調的正是那筆,由周懷安妹夫的親信看守的那兩百萬兩賑災銀。

    “這……”竇同一臉的懵圈,心下更加的狐疑起來,說好的四三二一呢?說好的合作呢?這才過去了多久啊,怎麽一轉臉就跟周懷安搞到了一起?

    想到此,竇同的臉色變了又變,語氣更是充滿了憤怒,想也不想的便出聲指責道:“秦夫子,你這是何意?這是在向本官示威嗎?”

    “噗呲!”文初見他怒不可遏的模樣直接笑出了聲,“竇大人,先不急動怒,何不先確認下這封信的真偽?”

    “不必,周太守的筆跡本縣令認得,更何況前幾日,本縣令才剛剛接到過周太守的親筆手書,自是不會認錯。”竇同滿腦子都是到手的二十萬兩銀子,即將飛走的憤怒,哪裏還有心思去細細查看。

    文初見他如此,倒也不急,慢慢吞吞的從袖口中逃出另一封信,遞給了竇同。

    竇同疑惑的接過信封,打開,這才發現,信封裏裝的是兩份易戶的文書,再細看,這才想起,這兩間鋪子正是之前自己看中的那兩間,也是這兩間鋪子,前幾日才剛剛,用周懷安的親筆手書,讓他為其辦理了易戶。這一切怎麽看起來這麽的巧合呢?

    “這手書有假?”如果現在還看不明白,那竇同這些的官場也就白混了。

    敢情這封所謂的周懷安親筆手書,不過是封高仿的假調令,為了就是將那兩百萬兩賑災銀,堂而皇之的運出轉移。

    竇同驚訝於文初的大膽的同時,又有些擔心,“雖說這假調令十分的逼真,足可騙過看守之人,可終究還是存了風險,如果那看守之人派人去確認,豈不前功盡棄?”

    “這點竇大人大可放心,我家楚大人自會安排,竇大人要想的是,這兩百萬兩賑災銀運出轉移容易,但就像剛剛竇大人顧慮的一般,即便是轉移的再過迅速,收藏的滴水不漏,可那調令終究是假的,想那周懷安很快便會知曉銀子沒了,這樣一來,不要說運出江洲,隻怕連藏都會藏不住了,除非……”

    文初心裏篤定,貪財的竇同必定能領會她話裏的意思。

    是的,用假調令運出轉移賑災銀不過是第一步,接下來,文初必須還要將江洲這窩貪贓枉法的貪官連根拔起,徹底整治江洲官場及軍方,因為,南慶帝的國庫壓根就不缺銀子,南慶帝之所以會派一直中立的楚問,來江洲查這趙康的貪墨案,自是有他的用意的。

    當初趙康貪墨案案發,南慶帝的確震怒了,為了趙康的膽大妄為,更是為了那數額巨大的災銀數量,可當他真正冷靜下來,他才發現真正令他憤怒的卻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下,居然會有江洲這樣一個小朝廷的存在,這幫子貪官,居然膽敢欺上瞞下,聯合世家及軍方欺瞞與他。

    這才是自尊心及掌控欲極強的南慶帝在意的,所以文初那個四三二一的提議,其實並非隻是說說,她是真的打算在此撈上一筆的,因為她相信,隻要將江洲這個賊窩徹底搗毀,即便追回的賑災銀隻有四成,南慶帝也必不會追究,更何況,那藏銀子的地方收藏的可能還遠不止這兩百萬兩,隻怕那會是筆更加巨大數額的銀子。

    再者,她與胡娘子合作在江洲開的兩間鋪子,可謂生意興隆,財源滾進,前日,她還特意找到了胡娘子,經過兩人的一番商量,已然決定再在洛陽等地,連開十家酒樓。

    還有那遠赴草原販馬的馬逵,前些日子也來信報喜,而她也回信表示,會對他加大投資力度,想要將她的這些生意做大,做強,可都是需要銀子的,既然南慶帝壓根就不在乎,那她自然也不會客氣,反正不撈白不撈。

    “下官明白!”竇同十分的上道,因為他明白這二十萬兩銀子必定不是白拿的,他想要這二十萬兩銀子,勢必要付出代價。

    益州刺史竇平獻是他的叔伯,這些年兩人一直暗中勾結,麵上竇平獻一直勤政廉潔,私底下竇平獻收受的那些銀子可都經過他的手,出賣竇平獻豈不是連著自己也連累?

    倒是那巴郡太守周懷安,這些年在周懷安的手下,竇同可沒少受氣,即便竇同不出賣他,關鍵時刻他也必會推出竇同來背鍋,再者從楚問到江洲那日算起,大皇子趙康始終都未曾有半點消息傳來,甚至就連黃家也都未曾露出半點口風,很顯然,江洲這整個棋盤都已然被丟棄。

    再說那二十萬兩銀子,想要拿的安心,拿的無後顧之憂,一是要盡量除掉那些知道內幕的家夥,二來,既然選擇了拿銀子,自然也要向那楚問,以及她背後的三皇子表示表示忠心,所以,這扳倒周懷安的事情,竇同自然樂的參與。133

    “待楚大人安排妥當,下官必會出麵指證那周懷安,隻是事後,周懷安獲罪,巴郡太守空缺,不知三皇子對下官可有安排?”雖是表忠心,可自己的前途竇同還是十分在意的,他雖然隻愛銀子,可既然有求於他,他自然還是要為自己的將來討個好彩頭的。

    文初似乎早就料到那竇同有此一問,盡管心裏對其十分的不恥,可這江洲她既然來過一遭,自然是要安插些人手的,目前來看,唯有這竇同最為合適,此人雖然貪財,可也正因為如此,反而好控製。

    文初突然想到了竇乙,頓時那股暖意再度襲來,麵上鬆動了些許,“竇縣令的眼睛隻盯著個獲罪的巴郡太守,未免格局也太小了些,難道您的叔伯竇平獻沒有告訴你,益州刺史很快便要換屆嗎?竇大人您協助我家大人,破獲了數額巨大的賑災銀貪墨案,到時龍顏大悅……”

    益州刺史?

    竇同覺得似乎有一大堆銀子正向他撲過來,要知道這些年他做牛做馬,得到的和他那個益州刺史的叔伯相比,卻不過是九牛一毛,他也曾不隻一次的幻想過,要是有一天他能做到益州刺史的位置上,那該有多好。

    “多謝秦夫子,請您轉告楚大人和三皇子,下官此生必定為三皇子馬首是瞻,言聽計從!”竇同聞言,喜出望外,一張老臉都笑成了朵菊花,“對了,不知這兩百萬兩的賑災銀運出後,楚大人可有妥善安置的地方?”

    “竇大人,有何好的建議?”文初知道這竇同是在賣好,便好心的配合著問道。

    竇同東張西望了下,起身,邁步到了文初的麵前,放低音量,神神秘秘的指了指他桌上的那盞油燈,“燈下黑!”

    最危險的地方卻是最安全的,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一旦周懷安發現那兩百萬兩賑災銀被人運走,勢必會向各個方向布置兵力,以阻止賑災銀被運出江洲。

    所以在徹底清除周懷安的勢力之前,必須要將那賑災銀妥善安置,而如今的江洲幾乎各大勢力都形成了一個整體,這麽顯眼的一大筆銀子藏在哪都不合適,卻唯獨這江洲縣衙,地方夠大,又絕對的讓人意想不到。

    文初起身微笑,表示出些許的讚賞,給了竇同一顆定心丸,“那日,我自會準備充足的人手,隨時聽候竇大人安排!”

    竇同再次彎腰,表忠心,“下官隨時聽候楚大人吩咐!”

    待到文初離開,竇同便立刻攤開紙筆,給遠在益州的叔伯竇平獻修書一封,隨後喚來縣丞,要其親自將信務必親手交到叔伯竇平獻的手裏。

    竇同以為這一切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萬萬沒想到,他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入了,埋伏在附近的晉叔眼裏。

    三日後,授衣假結束,文初再次回到應溪書院做回了秦初,繼續她的學生生涯,卻不想這才剛剛回到書院,麻煩便接踵而至。

    熙熙攘攘的偌大的琴室裏,依舊被各色姹紫嫣紅、十裏飄香的小姐們,擠了個滿滿當當,熟悉的琴室,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胭脂香,以及身邊錢歡那熟悉的嘰嘰喳喳,這一切都讓文初倍感親切,除了坐在上首的那個被眾多小姐覬覦的許笙歌。

    “阿初,阿初,你發現沒有,今日這許夫子總是時不時的就往咱們這瞧,你說他這是瞧什麽呢?”錢歡依舊瞪著她那雙杏人眼,捂嘴偷笑,“你說這許夫子,不會是瞧上了我這身新做的衣裳了吧?”

    文初無語的抽抽嘴角,心裏暗暗感歎,這錢歡的腦回路真真不是一般的清奇啊!“興許吧,這滿琴室的姹紫嫣紅,這些個小姐們各個花枝招展,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朵花,哪像咱們這般素雅,許是如此,那許夫子這才會多瞧兩眼,畢竟看多了眼花不是嗎?”

    “哈哈哈……”錢歡聞言豪邁的大笑,引來了眾多白眼,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後,這才接著低聲道,“英雄所見略同,英雄所見略同啊!”

    “聽聞,前些日子你去了縣衙,做了那竇縣令公子的西席?”錢歡是個直來直往的耿直性子,再加上打從心底裏已經把文初當作了朋友,言語上便沒了顧忌,“怎麽樣?掙錢了吧,好歹也是從我這得到的消息,是不是得請我好好的大吃一頓啊?”

    文初知她性子,纖手一撥琴弦,爽快應道,“那是自然,我聽聞最近新開了家酒樓,菜色可口,改日得空,我做東。”

    錢歡聞言,揚唇笑出兩個甜甜的梨渦,“改什麽日啊?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成!”今日正好是酒樓交賬的日子,吃飯,查賬兩不耽誤。

    下學後,兩個小別重逢的姑娘,同乘一輛馬車,直奔文初新開的那家好事成雙酒樓,卻不想馬車剛剛停穩,錢歡一眼便見到,酒樓外站著的某個女子,十分眼熟啊!

    隻見一對美貌的姐妹花,此刻正恭敬的站在酒樓門口,似乎是在等人,錢歡定睛一看,啊,不對,不是一個人眼熟,而是這兩個人她都眼熟,這兩人不正是那日船上,被尤禮看中而不得的姐妹花嗎?

    當日船上文初未曾露臉,可方家二女、伶秀以及晉叔都是露了臉的,這方家二女跟她出出入入應溪書院多日,自是瞞不住,她也不想瞞。

    “奴婢見過小姐!”方家二女迎了上來,錢歡這才反應過來,這二人口中的小姐叫的正是她身邊的阿初。

    重逢故人的錢歡,倒也沒多想,正想著要跟方家二女打個招呼,卻不想有人先了她一步。

    “有緣千裏來相會,兩位姑娘別來無恙!”隻聽得一道得體的男聲從背後飄來,這聲音怎麽聽著也那麽熟悉呢?錢歡好奇的轉身看去。

    “呀!果然是冤家路窄啊!”錢歡看清來人後,感歎道,隨即立馬湊到文初麵前小聲提醒道,“此人名喚尤禮,乃應溪書院院首尤謙之的遠房侄子,前些日子在來江洲的客船上,與你這兩位婢女有些過節,你小心些!”

    順著錢歡的目光,文初隻見一長相頗駿,油頭粉麵的紈絝子,搖著把扇子,很是風度翩翩的一瘸一拐的向著她們走來。

    仔細一瞧,果然正是那日船上,看中方家二女,後因企圖跳小船逃生,而被自己打斷了腿的尤禮。

    文初心中倒是十分認同錢歡剛剛所言,再遇這個色胚,麻煩是必然的,不過正如伶秀所言,一個跳梁小醜般的世家子,倒算不上什麽麻煩!

    方梅眉頭微皺,顯然也是認出了尤禮的身份,一臉擔憂的喚了聲,“小姐!”

    文初遞了個安心的眼神,隨即招呼著錢歡邁步就要往裏走。

    “兩位姑娘,請留步,在下應溪書院尤禮,可否有幸請姑娘們飲一杯水酒?”開始,尤禮遠遠的便見著了那日在船上被拒的方家二女,之所以湊上來也的確是衝著這二女而來。

    可當他一瘸一拐的走近了才發現,這二女的身前居然還有個素雅的小美人,眉目如畫,眸如點漆,幹淨澄澈的不可思議,當下立馬便將方家二女拋諸腦後,巴巴的湊到了文初和錢歡的麵前。

    文初與錢歡兩人早就料到,這叫尤禮的公子哥勢必會跟上來,隻是沒料到他的目標轉換之快,令人咂舌,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屑,所以齊齊轉身,並不打算搭理他。

    那邊尤禮見對方並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趕緊上前道:“兩位姑娘可莫怕,在下並非登徒子,在下出自漢中尤家,乃是世家子,絕不會傷害姑娘們。”

    聞言,錢歡似是見了鬼般的轉頭,直愣愣的看著麵前的尤禮,隨後,下意識的看了看文初,努力的憋著即將噴射而出的爆笑。

    那尤禮見麵前的美人們不為所動,再次出聲,“在下隻是一眼見到兩位姑娘,便一見傾心,難以忘懷,若今日不能同姑娘們一敘,必將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唐突冒犯了佳人,還請姑娘們莫怪。”

    整個過程中隻有文初最為淡定,麵上絲毫沒有笑意,心裏卻直翻白眼,想說這尤禮也太不長進了,過了這麽久了,撩美人的路數卻沒半點變化,就這手段能撩到美人才怪呢!

    “噗呲!”可錢歡卻再也忍不住了,扶著腰,大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詢問身旁的方家二女,“二位覺不覺得這話聽著十分的耳熟?”

    方蘭、方梅二人也早就悶悶的憋著笑了,被錢歡這麽一問,倒再也忍不住了,噗呲一聲笑出了聲。

    尤禮被嘲笑的略顯尷尬,下意識的就朝文初看去,見對方正一臉戲謔的看著自己,當下便有些狗急跳牆的意思,指著錢歡張嘴便威脅。

    “你可知我與那應溪書院院首的關係?當知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多一個敵人多一堵牆,可莫貪一時爽快,而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啊……”134

    幾乎一模一樣的話,一模一樣的停頓,一模一樣的意味深長,一模一樣的的自信滿滿,一模一樣的得意洋洋,隻是尤禮再也沒想到,今日這番話說下來,居然同那日在船上也一模一樣沒人搭理,錢歡和文初兩人選擇直接無視,招呼著方梅方蘭,便直奔包廂而去。

    尤禮見自己巴巴的湊上去,卻始終都無人搭茬,不但被嘲笑,更加被美人無視,心裏十分的不甘,目光隨著那行人直到包廂,立馬決定,他要即刻去見他的伯父應溪書院院首尤謙之,他就不相信還給不了這幾個不識好歹的丫頭小鞋穿。

    這邊錢歡正嘰嘰喳喳的,將那日船上的事情當作笑話說給文初聽,說完,小臉拉的老長,一臉不悅的詢問道:“阿初,你這兩位婢女從何而來,你與那料事如神的步公子又有何關係?”

    剛剛將茶端到手的文初一愣,這倒還真不太好解釋,可既然她已經把錢歡當作了朋友,自然也沒有必要隱瞞下去,“咳咳,那錢小姐有沒有覺得我這聲音也似曾相識?”

    “果然是你!”錢歡原本拉長的臉,這會拉的更長了,“好你個阿初,居然瞞了我這麽久,為何不早告訴我,那日的步公子原是你女扮男裝?”

    “原來秦表妹這麽喜歡女扮男裝啊!”一道戲謔的聲音隨著來人,一同映入文初的眼簾。

    隻見那聲音的主人,十分自然的挑了個臨街的位置,優雅的落了座,臨了還招呼後麵的秦非,“秦兄,快看,好巧啊,秦表妹居然也在這!”

    文初磨牙,熟人滿天下,今日特別多啊!

    “好一個阿初啊!”錢歡好不容易做好了原諒文初的準備,卻在許笙歌的那聲秦表妹後,又給徹底推翻了,“原來你早就認識許夫子,枉我一直拿你當朋友,你卻瞞了我這麽多事,說,你還有什麽事情是瞞著我的?”

    文初的小心肝一顫,倒還真有一件,可現在卻還不到說的時候,一來,她要等的機會還未到,此刻並不適合暴露她就是楚問的事實,二來,這錢歡在接二連三的的打擊之下,難免怒從心生,萬一獅子大張口很宰她一頓,雖說這酒樓是她開的,可吃多了也肉痛不是?

    想到這,文初狠狠的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許笙歌,那眼神的凶狠程度,膽小點的都能尿了褲子,可偏偏人家不怕,反而一臉無辜的望著她,“秦表妹,你這麽凶的看我做什麽?”

    一咬牙,文初轉臉認真的看著錢歡,“今日什麽菜貴,你就點什麽,我豁出我那做西席掙的銀子,請你吃頓好的。”

    錢歡微皺的小臉,這才微微的露出了些笑容,一臉的糾結,正想要說就這麽算了,旁邊一道聲音,卻再度幽幽的搶了先,“嘖嘖!秦表妹,你可夠摳門的,嘴上說著賠罪,可開了個這麽大的酒樓,才請人家吃一頓,嘖嘖!”

    “什麽?”不等文初做出反應,錢歡徹底的炸毛了,不顧形象的直接嚷嚷了起來,“好一個阿初,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我……”文初試圖想要解釋,卻發現話到嘴邊怎麽也說不出口,從錢歡的角度上來說,人家的的確確對自己掏心掏肺,真正的把自己當作了朋友,而她自己也的的確確隱瞞了很多事,尤其是自己那女扮男裝的身份,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心裏自然也會不舒服。

    “對不起!”文初決定不做解釋,而是真誠的道歉。

    因為她知道,錢歡其實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這些日子與她相處,究竟是不是拿自己當朋友,文初心裏跟明鏡似的,所以決定不做任何的解釋,隻是真誠的道歉,因為真正的朋友是要用心交的。

    “算了!”錢歡自然也看的出,文初的確是拿自己當朋友的,而且兩個人一直以來也相處的十分融洽,所以在文初那聲對不起說出口的同時,她心裏的那點不愉快便煙消雲散了,隨即大大咧咧的扯開嘴角,“不過,既然這酒樓是你開的,那麽這頓我可一定要吃最貴的。”

    “那是自然!”許笙歌再次插嘴,十分自覺的又加了一句,“聽著有份,小二,給你們東家上桌最貴的席麵。”

    文初覺得她這前半輩子,外加上一輩子瞪的眼,都沒今日瞪的多,偏生此時除了幹瞪眼,什麽也做不了,如若不是那許笙歌,幫她高仿了周懷安的親筆調令,她欠了他的,今日她絕對要把這廝給直接丟出門去,啊不,是踹出門去,且十年之內都不準其,再靠近她半步。

    錢歡性子豪爽,又招人喜歡,所以很快便和文初那個掛名表哥熟絡了起來,至於幾乎被文初給瞪出洞來的許笙歌,則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繼續搶白文初,搞得文初這頓飯吃的極度不爽,這種不爽甚至一路延伸到了晚上。

    月朗星稀,本是睡覺的大好時光,可文初卻像是烙燒餅般的,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被那許笙歌給氣到了,隻要她一閉眼,眼前就必定會出現那家夥的一臉戲謔的絕色臉龐,這讓文初很焦慮。

    為了徹底屏蔽許笙歌那張臉,文初決定起床散散步,興許走累了,這覺能好睡點,可誰成想,這才剛剛出了女舍,她便迎麵撞上了同樣在外溜達的許笙歌。

    “好巧啊,秦表妹!”一貫的戲謔,一貫的厚臉皮,許笙歌絲毫不在乎文初惡狠狠的表情,誰叫今日酒樓裏文初從始至終,一直都是這麽惡狠狠的看著他,看到最後的結果便是,此刻他早已對此免疫了。

    巧你妹,文初覺得,今日這接二連三的偶遇,搞不好就是這家夥故意的,目的就是氣死她,以報她威脅他高仿周懷安調令的仇。

    “這大晚上的,秦表妹不好好休息,難道是心中內疚,睡不著?”許笙歌依舊一副算命先生的口吻,一臉期待的看著文初。

    文初頭痛的歎了口氣,隨口搭了句,“許夫子,倒是很了解我啊,連我心裏是不是內疚都一清二楚。”

    “嗬嗬……”許笙歌一臉莫測的扯動嘴角,“那是當然,本夫子,可能遠比你以為的要了解你。”

    柳眉微皺,文初定定的打量著許笙歌,再次努力的搜索兩世的記憶,最後依舊沒有許笙歌的一丁點信息,可為何這家夥如此的篤定?

    再聯係自他出現後的一言一行,他倒真的跟他說的那般對自己了解頗多,除卻那個掛名表哥,那些與她有關的消息,他又從何而來?

    見她不言語,許笙歌含笑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眼裏不自覺的流露出濃濃的關愛,文初見狀,心裏大驚,莫非……

    月色大好,許笙歌就這麽不言不語,靜靜的看著眼前如精靈般的少女,毫不掩飾眼中濃濃的關心,仿佛相識多年般。

    在被許笙歌的眼神包圍著的文初,此刻也同樣在仔細打量著對方,努力想要從對方的眼神中找出點什麽,這種眼神似乎她很熟悉。

    趙闕!

    一個名字躍入她的腦海,是了,當初趙闕就最喜歡用這種類似的眼神看著她。

    可再仔細一看,這許笙歌的眼神,似乎又與之不同,到底是哪裏不同,文初也說不上來,索性她也就不亂猜了,大大方方的任由許笙歌看著,“許夫子,這般直勾勾的看著我,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在確定了對方對自己並沒有惡意之後,文初便不再顧忌,就這麽直愣愣,大大方方的問了出來,這讓前一秒還深情凝望的許笙歌直接破功。

    “咳咳……”尷尬的咳嗽兩聲,許笙歌長歎一口氣,“難怪會被那種奇怪的人看上,這性子倒還真的對他的胃口。”

    文初皺眉,一臉的問號,這許笙歌話裏話外一直有提某個人,這人是誰?直覺告訴她,這人一定與自己有著某些直接的關聯,“奇怪的人?看上我的奇怪的人,難道不是許夫子你嗎?”

    許笙歌表示這鍋他可不想背,“秦表妹,本夫子哪裏奇怪了,不過是好心想幫你,而且自始自終,本夫子可一直都隻是拿你當妹妹,絲毫沒有非分之想,你啊,想多了!”

    “表妹可不算是妹,我這麽貌美如花,被你看上也正常!”隱隱之中,文初覺得這許笙歌的語氣似乎親昵了不少,沒了白天的揶揄和搶白,反而真的似個兄長般的寵溺。

    “哈哈……我許笙歌再不濟,也不會淪落到要啃窩邊草的地步。”沒了外人,許笙歌的確是不必再掩飾,自然也就暴露出了他的真性情,“既然秦表妹,覺得妹不好,不妨就再換個?或者叫弟更加貼切些?”

    “弟?”文初心思流轉,隱隱之中似乎有什麽被她給錯過了,上次她就猜到了,這許笙歌已然知曉了她的身份,可即便如此,她也跟他八竿子打不著啊,為何對方會一再的向她示好?這示好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135

    “畢竟你明麵上的身份,可是當朝紅人,南慶帝禦封的欽差大臣,楚問楚大人!”許笙歌一臉認真,一本正經的繼續,“待你改日恢複了身份,自然不能再喚你表妹,到時不如喚你表弟,不對,你姓楚,不合適,那到底該喚你什麽弟呢?”

    身份被揭穿,文初麵上卻絲毫不意外,畢竟自從那日許笙歌巴巴的跟到筆墨齋,費盡心機的暴露出他會高仿周懷安的筆跡開始,她便猜到了對方已然知曉了她的身份,隻是一直想不通,這許笙歌究竟是從何得知,又是抱著什麽樣的目的。

    既然許笙歌已經把話都挑明了,文初也就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早就想到許夫子已經,知曉了我的身份,隻是一直想不通,許夫子究竟是從何處得知,亦或者是我哪裏露出了破綻?”

    “完美!”許笙歌一臉讚賞,“從我見你第一麵,一直到剛剛,你的表現堪稱完美,絲毫沒有給別人露出一丁點的破綻。”

    文初點了點頭,表示讚同,自從決定來江洲,她便十分的小心,自認為一切都處置的十分妥帖,自然不會是她隻身有破綻,那麽這許笙歌到底是從何得知的呢?

    抬頭,隻見那許笙歌一臉的得意,一副快來求求我的樣子!文初苦笑,也不再出聲,隻是以眼神詢問,靜待對方揭曉答案。

    原本洋洋得意的許笙歌,此刻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瞥了瞥嘴巴,十分不滿的公布答案,“虧得那老頭子猛誇你有趣,明知你師兄我在等你求我,你這小丫頭卻愣是不開口,虧得我絞盡腦汁的幫你,你呀你……”

    “文初,謝過師兄!”文初以文初自稱,誠心的鞠了一躬,用以表示她由衷的感謝。

    能被閑王爺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頭看中的人,自然不會是等閑之輩,隻一個簡單的自稱,許笙歌便明白,眼前這個看似明媚的少女,已經打從心底裏承認了他這個師兄。

    同樣的年紀,別人家的女兒都還躺在娘親懷裏撒嬌,可她卻進了軍營,步步為營,用她那常人無法企及的堅持與耐性,立下了大功,從一個被發配的官妓,到成為欽差大臣楚問,其中的辛苦,心酸,以及內心中的沉重,隻有她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如此巾幗怎能不讓人心生佩服?

    “許笙歌,見過師妹!”收起之前的吊兒郎當,許笙歌同樣彎腰,鄭重其事的鞠了一躬。

    他本就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可自從那個不著調的師傅托人,給他送了信,將文初的底細告知後,他便一直十分的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會做出如此大膽且果斷的選擇,直到那日秦非拉著他去見秦家遠房的表妹。

    隻一眼,他便知道,他那個師傅沒有收錯徒弟,而他從此以後也多了個牽掛的人,所以,當他得知文初一直沒有辦法取得突破後,便巴巴的假裝偶遇,硬是厚著臉皮蹭了上去,給了她一個威脅他的機會。

    至此,遠在洛陽的閑王爺,閑來無事收的兩個乖徒兒,文初與許笙歌終於在江洲相見、相認。

    有了許笙歌這個混跡江洲多年的“地頭蛇”的加入,文初對於江洲貪墨的處理變得更加的遊刃有餘,這日,文初叫來了所有人,一起齊聚好事成雙酒樓,準備正式的將許笙歌介紹給眾人。

    離開洛陽時,隻有文初,方蘭,方梅,伶秀以及晉叔,一行五人,到了江洲為了掩飾身份,又讓伶秀去了伶府,雖然之間並未斷了聯係,可這麽整齊的聚在一起,還是第一次。

    這讓眾人頓時興奮了起來,因為他們知道,文初之所以會叫來大家,必定是已經準備好,要開始收尾了。

    其實,收尾早就做好了準備,早在很久之前,文初便將整個計劃寫信告知了趙闕,雖不是滿心歡喜的,卻真心實意的等著他來,即便番禺那邊確實有事,來不了,她也希望他能給她來封信,給點建議,哪怕隻是簡單的叮囑一句小心也是好的。

    可不知為何,自從兩人分開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月了,期間她給番禺那邊一連送了好幾封信,都石沉大海般,沒有回應,也不知道那廝是不是遇到了麻煩,如果不是江洲這邊的事情還沒完,文初必定是要衝過去的。

    衝過去?

    文初苦笑,她一直自認自己並不是個衝動的人,不過是兩月未見,兩月沒有消息而已,她居然會衝動的想要衝過去,她不得不承認,那個人在她心底,已經有了極其重要的位置,潤物細無聲的,破開了她的防線……

    搖搖頭,文初不再多想,目前她要做的就是,趕緊結束掉這江洲的貪墨案,掀開門簾,纖纖素手遞給剛剛早她一步下了馬車的許笙歌,師兄師妹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酒樓,直奔方蘭、方梅、伶秀和晉叔所在的包廂而去,眾人立刻起身,麵色凝重且恭敬的叫了聲:“大人!”

    待文初坐定,一向性急的方蘭便麵露緊張,首先開了口,“大人,叫我們來,可是要開始收尾了?”

    視線掃了一圈眾人,隻見眾人臉上紛紛露出既緊張,又興奮的表情,當下便笑道:“瞧瞧你們這表情,知道的,我們這是奉旨辦公,合理合法的收回賑災銀,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要去打劫呢!”

    “打劫也是群笨強盜!”許笙歌明白文初是不想讓眾人太過緊張,便配合道,“你看看這一個個的臉上,明晃晃的寫著四個大字,做賊心虛!”

    “許夫子,你亂說,我們哪裏有你說的那麽明顯?”方蘭心虛的看了看剩餘的幾人,低聲毫無力度的反駁道。

    一旁的幾人聞言,也都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文初總結道:“嗯,師兄說的對,這幾人,除了晉叔,其餘的一看就是從未打過劫的笨強盜。”

    “笨強盜也是大人你沒教好,可怪不到奴婢們的頭上!”伶秀灑脫的隨口接到,心裏也明白的確是她們太風聲鶴唳,小題大做了,不過是去運個銀子而已,其實,隻要有她家大人在,壓根就不是個事。

    “又怪我?”文初頓時覺得鍋從天降,無奈的點了點頭,“既然是我的錯,那麽做為補償,今日就請諸位大吃一頓如何?”

    “我要吃肉!”伶秀第一個響應,“大人你可不知,自從去了那伶府,奴婢可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總是擔心那飯菜裏有毒,再把我給毒死了。”

    文初扶額,她怎麽覺得這個伶秀,自從來了江洲之後性子就變了呢,誰能還她一個嫻靜大方的伶秀啊!

    “那個……大人,您今日,把我們幾個都叫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啊?”一旁沉默了許久的方梅,適時的提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

    文初聞言,轉頭看向許笙歌,鄭重其事的開口道:“許夫子,大家應該都已有所耳聞,之前一直沒有機會,趁著人齊,給大家介紹一下,許笙歌,我的師兄!”

    許笙歌倒是依舊延續其一貫的作風,搖曳生姿的站了起來,笑的燦爛,“在下許笙歌!”

    眾人齊齊回道:“見過許公子!”

    至此,除卻胡娘子在外經商未歸外,整個江洲知曉文初身份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趁著人齊,文初便把自己策劃演算了很久的計劃和盤托出,細細吩咐眾人,眾人聽後,個個躍躍欲試,紛紛表示一定會圓滿完成任務。

    這時,一旁沉默許久的許笙歌開了口,“行動之日,定在哪天?”

    136

    益州刺史竇平獻的書房中,賊眉鼠眼的江洲縣丞此刻一掃往日的謹小慎微,轉而一臉嚴肅恭敬的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上方的竇平獻看完信。

    “哼!”竇平獻不屑的一把丟開手裏的信,語氣中滿滿的不滿,“那竇同信裏說失蹤的欽差大臣找著了?”

    “回竇刺史,是的!前些日子那楚問曾經造訪過竇縣令的書房,利誘過竇縣令,希望他能站出來,幫助她打開江洲這個僵局。”縣丞竹筒倒豆子般將近期竇同的動向盡數匯報給了竇平獻。

    “嗯!”竇平獻顯然並不意外,因為這些剛剛那封信裏竇同已然做了匯報,他之所以有此一問,不過是為了驗證竇同,對他是否真的如同表麵上的那般忠誠。

    縣丞見竇平獻似乎並不滿意,趕緊接著又道:“不過竇縣令似乎有些鬆動!”

    “鬆動?還似乎?”竇平獻拉長了老臉,一臉的不滿,“本刺史讓你呆在那竇同身邊,為的什麽?難道就是為了換回你這一句似乎?”

    “屬下該死!”縣丞毫不猶豫的噗通一聲,便跪了下來,隨後補救道:“楚問出現在竇縣令書房後不久,竇縣令就發現,那記載著刺史與之往來賬目的布帛,被盜了,當時屬下就在一旁,親眼確認,那布帛的確不在暗屜裏。”

    “之後呢?”竇平獻不滿的臉變的跟冷,無形之中給那縣丞施加了不小的壓力。

    縣丞隻覺渾身一冷,趕緊接著匯報,“後來竇縣令證實,竇公子新請的棋夫子,應溪書院一個叫秦初的女子,正是欽差大臣楚問安排進縣衙的,便讓屬下喚其進了書房,之後兩人便秘密商談了大約有半個時辰。”

    “商談過後呢?”竇平獻的臉上稍稍有些鬆動,語氣卻依舊的冰冷。

    “之後,那叫秦初的琴夫子又找過竇縣令一回,這次商談的時間更久些,差不多接近一個時辰,這次商談過後,竇縣令便喚了屬下,親筆寫了這封信,並且親自祝福屬下一定要將這封信,親手交到刺史手中。”

    盡管已經盡到了一個眼線的職責,可縣丞的心裏卻依舊懸在那,因為雖然他知道竇同與那欽差大臣楚問的人有接觸,且兩回都商談了許久,可做為眼線卻沒能打探到這兩回商談的具體內容,從這一點上來說,他這個眼線並不合格。

    可在老奸巨猾的竇平獻眼中,縣丞這個眼線的作用卻也僅限於此,竇同是他的親侄子,是他從小看著長大且一手提拔上來的,對竇同,他心裏還是信任的,不然也不會讓竇同擔任幫他受賄賂的角色,可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便是親如兒子的竇同,他也還是安排了縣丞這個眼線在他的身邊。

    安插眼線在竇同的身邊,並不代表竇平獻對竇同不信任,這隻是做為一個常年位居高位的人的習慣而已,混跡官場這麽多年,有多少所謂的大官,都曾經栽在了自己親人的手中,這些年,他一直以清正廉明的形象示人,可私底下那些肮髒的交易卻一直都未曾斷過。

    如果不信任竇同,他又怎麽會把自己如此大的把柄留給竇同?

    事實證明,他竇平獻的眼光還是準的,剛剛縣丞的匯報,竇同已然在信裏全數的匯報給了自己,甚至連縣丞這專業的眼線都未曾打探到的,與欽差大臣楚問那邊的商談內容,竇同也都如數的毫無保留的匯報給了他。

    竇平獻的老臉終於不再那麽的冷冰冰,看了一眼頭都低到了地上的縣丞,“行了,你的差事當的不錯,等這次解決掉那欽差大臣楚問,竇同的位置會有所移動,到時,那江洲縣令,本刺史便留給你了。”

    縣丞沒想到自己沒被責罵,反而還從天上掉下個江洲縣令,啪的砸在了腦袋上,當下都有些懵了,直到竇平獻再次出聲,這才回過了神。

    “之前,你說那欽差大臣楚問派去與竇同接洽的人是?”竇平獻一向善於收買人心,且演戲的功夫更是一流,所以對於縣丞如此失態的表現倒也習以為常。

    “回刺史,那人名叫秦初,乃是秦善人在洛陽的遠房旁支,現時正在應溪書院讀書!”終於回過味來的縣丞,努力壓製著內心的喜悅,麵上更加恭敬的回答道。

    “應溪書院?”竇平獻的雙眼微眯,內心暗自思量起來。

    想那竇同對自己雖然忠心,可以他的能力根本就不是那個欽差大臣楚問的對手,從那楚問活著踏上江洲的土地那一刻開始,竇平獻便知道,此次他遇到對手了。

    所以當他看見竇同在信中對自己的求救後,竇平獻絲毫不會感到意外,也許是該自己親自出馬的時候了。

    年底一過,這他就要麵臨這益州刺史的換屆,也就意味著,如果這次江洲貪墨案處理不好,益州這塊大肥肉他便吃不著了。

    而從竇同的信中看來,想必那欽差大臣楚問也存了與自己交好的心態,早就打聽到了那巴郡太守周懷安與自己並非一條心,這才提出與竇同合作,推出巴郡太守周懷安這隻替罪羊!

    是了,一旦解決掉周懷安這隻替罪羊,到時再把竇同提到巴郡太守的位置上,整個江洲都會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到時豈不是有大把的銀子?

    竇平獻心中思量了一番利益得失,當即決定,他要親自前往江洲,配合欽差大臣楚問的行動。

    一來,這貪墨案關係到自己年底的換屆,為了那滾滾而來的銀子,不容有失。二來,竇同的能力的確有限,他擔心以竇同的能力對付不了周懷安,所以他決定親自坐鎮,三來,竇平獻也想借著這次貪墨案的機會,與楚問套套近乎,畢竟此人目前在南慶帝的麵前十分的吃的開,前途燦爛,一旦自己與之形成了利益上的同盟,那他這收銀子的道路上還不暢通無阻?

    “本刺史記得十日之後恰逢應溪書院十年一次的應溪大典,你回去轉告竇同,讓他準備,準備,這次的應溪大典,本刺史會親臨現場,為朝廷為陛下給那些將來的國之棟梁加油!”

    竇平獻在竇同的一封匯報加求救信的引導下,終於決定親自前往江洲,自認為此次前往江洲,必將圓滿的解決掉江洲貪墨案這柄懸在頭頂上的寶劍,且以此為契機還將為自己開山辟路,將整個江洲收入囊中。

    縣丞帶著竇平獻砸下的縣令美夢,火速的回了江洲縣衙,並且一字不落的將竇平獻那番冠冕堂皇的說辭,原封不動的轉告給了竇同。

    聽完縣丞的匯報,竇同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打發著縣丞趕緊的去了應溪書院安排後,便拿出了文初帶給他的那封由許笙歌高仿的周懷安的調令,獨自一人往著江洲城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而去。

    再說那縣丞,一路從益州趕回江洲,他都一直處在一種極度興奮的情緒之中,自然不會留意到竇同在聽完他的匯報之後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貪婪。

    此刻,縣丞依舊帶著即將成為江洲縣令的美夢,馬不停蹄的來到了應溪書院,求見到了應溪書院的院首尤謙之之後,再次將竇平獻那番話,恭恭敬敬發自肺腑的一字不落的轉告給了尤謙之,臨了還附上了竇同的貼心小提示。

    “竇縣令希望尤院首能妥善安排,應溪大典上千萬不要出錯,至於安全方麵,竇縣令會請示周太守,到時自會有衙役和兵丁出麵維持!”

    應溪書院的院首尤謙之是個十分清高的典型學者,對於竇平獻這種混跡官場的所謂大官,沒有半點概念,所以當縣丞告知來意後,尤謙之麵上沒有絲毫表現,隻是淡淡的應道。

    “應溪大典十年一次,此乃我應溪書院之大事,本院首自會安排妥當,這點就不勞竇縣令費心了,至於竇刺史即將親臨之事,本院首知道了!”

    縣丞兼職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該切了重長,自己眼巴巴的奔了來報喜,可這尤謙之卻輕描淡寫的隻回了句知道了!

    這……這個該死的老頭子,居然這麽的不重視,這讓他這個即將上任江洲的縣令,日後如何麵對自己的恩公竇平獻?

    縣丞內心一再的掙紮,最後終於決定開口,好好給眼前這個迂腐不堪的老頭好好洗洗腦。

    “尤院首!”

    正義滿滿的縣丞猛的一驚,居然有人膽敢搶他的話,立馬轉頭嗬斥,“來自何人?沒見著本縣丞正在與院首商談要事嗎?怎麽這麽的沒規矩?”

    來人顯然沒想到,自己這才剛剛進屋,便被人劈頭蓋臉的說了一通,以至於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直愣愣的愣在了那裏。

    就在她愣著的同時,剛剛還氣勢洶洶嗬斥的縣丞,終於轉身,一丟丟大的小眼睛努力的睜大,想要將那個沒有規矩膽,敢打斷未來江洲縣令說話的丫頭看個仔細,卻不想這一看之後,便立馬也直愣愣的愣在了那裏。

    137

    文初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剛剛進了書院沒幾天的新兵蛋子,有一天,居然會被告知院首有請。

    原本進入這應溪書院,不過是為了給失蹤的欽差大人楚問換個身份,以便於更好的行事,卻不想自己低調到就差隱身了,卻還是被盯上了,且還是被素來以嚴厲著稱的應溪書院的院首尤謙之盯上了。

    更加讓她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江洲縣衙的縣令。

    換回女裝之後,雖然有些不太習慣,可在酒樓經曆了那尤禮的窮追猛打之後,文初對自己這時的容貌,還是十分自信的,可為何,這縣丞剛剛看到她之後,會是這種跟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縣丞原本想著,自己在不久的將來便會迎來人生的巔峰,迎娶美貌娘子,坐上縣令寶座,以他日後的發展來說,必須得提前為自己立立威,這才打算開口,好好給尤謙之那老頭說道說道,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在被打斷後,惱怒的嗬斥那個不長眼的丫頭片子。

    可當他轉身,看清楚來人後,卻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居然就生生的毀在了自己這張嘴上。

    竇同與那欽差大臣的人密謀了兩次,雖然這兩次密謀的內容他不得而知,可聯係竇同的動向,以及竇平獻莫名其妙的巴巴的,要來參加這應溪書院的應溪大典來看,八成是這兩人都得到了那欽差大臣楚問許諾的某種好處,且這好處對他們而言,必定十分之重要。

    因為隻有這個原因,那一向睚眥必報的竇同,才會眼都不眨的,直接給那兩個垂涎已久的鋪子易了戶,也隻有因為這樣,他那個人麵獸心的上司竇平獻,才會突然之間大發善心,砸了個江洲縣令的餡餅到他頭上。

    終上所述,他想要吃到那到嘴的縣令,就必不能得罪那欽差大臣楚問的代表,也就是他眼前這個漂漂亮亮,嬌嬌俏俏的小丫頭,因為一旦要是這個小丫頭對自己不滿,隨便在他那個一向有銀子便沒人性的上司竇平獻麵前嘀咕一句,他這個到嘴的肥肉必定會飛走,甚至,搞不好,為了討好那欽差大臣楚問,直接將他拖出去哢嚓了。

    想到這,縣丞隻覺得眼前這個小丫頭,仿佛就是那來自陰曹地府的索命閻王,麵對閻王,他必然得害怕啊,而害怕這種反應,做為一個正常人,見到了閻王表現在他的臉上,可不就是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嗎?

    “秦……秦夫……秦夫子!”縣丞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試圖挽回,磕磕巴巴的喚了聲,“小人是奉了竇縣令的命令,前來通知尤院首,十日之後的應溪大典上,益州刺史竇平獻,竇刺史到時會攜益州各大衙門的大小官員準時出席。”

    “剛剛……”縣丞偷偷的瞄一眼文初,接著悶頭倒豆子,“剛剛小人就是跟尤院首在商討,之後應溪大典的防禦,一時情急,還望秦夫子莫要怪罪!”

    文初在聽到這縣丞竹筒倒豆子般的匯報後,沒有一丁點的意外,因為這一切完全跟自己當初的設想一模一樣,所以麵上便沒有任何的表現。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一個縣丞要巴巴的跟她這個應溪書院的新兵蛋子匯報,可那縣丞雖然磕磕絆絆的,好歹也巴拉巴拉的說了許多,多少,她是不是都該給點反應?

    “知道了!”文初自認為應對得當的丟下一句,便快步走向了尤謙之,恭敬的行了個禮,“見過,尤院首!”

    知!

    道!

    了!

    縣丞發誓,如果在不久的將來,自己能如願坐上江洲縣令的寶座,他絕對不允許有人再在他麵前說知道了!要是有人膽敢在他賈縣令麵前說知道了,他賈縣令必定要讓那人知道,他賈縣令可不是個擺設!

    “小人告退!”眼見文初與尤謙之迅速的聊開了,縣丞隻得灰溜溜的,懸著一顆心退了出來。

    至於此時聊的正歡的文初與尤謙之,壓根就沒往這瞧,隻是自顧自的交談著。

    有號稱病才子盧遜這樣的好友,又在白馬寺上駁倒了,曾經排名在應溪書院之前的豫山書院的院首劉宏,再麵對尤謙之時,文初自然不懼,一言一行,句句說道那尤謙之的心坎上,直叫那尤謙之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這一通聊後,文初終於從尤謙之口中得知,破壞自己低調大計的人,正是那個曾被自己的美貌勾引,後又被她無視的紈絝公子哥尤禮。

    好在這尤謙之與那劉宏不同,劉宏沽名釣譽,眼裏隻有銀子與利益,而尤謙之不同,雖同為院首,卻整日埋頭在各種書籍之中,是個真正能靜下心來做學問的學者,光這一點,文初便對眼前這個迂腐不化的小老頭生出了不少的好感。

    而尤謙之因從自己那個漢中旁支的侄子尤禮口中得知,今屆新生中有個叫秦初的女子,與教授其琴藝的夫子許笙歌關係密切,而大為惱火,外麵怎麽樣他不管,可在他的應溪書院裏,學生就是學習知識的學生,老師就是傳道受業解惑的老師,絕不能搞些烏煙瘴氣的關係。

    所以今日他便叫人喚來了那個叫秦初的女子,與剛剛走馬上任的琴夫子許笙歌一同訓話,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這兩人依舊頑固不化,他必不會手軟,一定要將這兩個害群之馬驅逐出應溪書院。

    “回院首的話,學生乃是秦家旁支的侄女,而那許夫子的好友秦非,正是學生的表哥,因此這才走的近了些,可即便如此,學生也一直謹記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對許夫子一向都是如父親般的尊敬,絕非傳言那般!”

    某隻群之馬正在表明態度,卻不想她這一表明,卻害得另一隻害群之馬,差點成為史上第一個摔死的夫子。

    尤謙之一直一來都十分的欣賞許笙歌的才華,也聽聞了許多女學生對許笙歌十分的愛慕,可在與許笙歌的接觸過程中,他看得出,許笙歌絕對不會是個在男女關係上亂來的人。

    所以眼見自己中意的學生摔倒,尤謙之那叫一個著急啊,一個箭步,便來到了許笙歌的身邊,立馬關切的問道:“如何?”

    許笙歌還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就多了個閨女的思維中,反應也就慢了許多,直到尤謙之的老臉湊到了他的麵前,這才反應過來,“多謝院首關心,笙歌已無大礙!”

    語畢,許笙歌抬頭看向“閨女”,咬牙切齒的道:“阿初,你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麻溜的扶夫子我起來!”

    某“閨女”縮了縮脖子,很是心虛的甜甜一笑,麻溜的上前,謹遵“父親”的命令,將摔的十分難看的“父親”扶了起來。

    尤謙之眼見兩人之前真的如文初所言,恪守禮節,文初敬許笙歌如父,在加上許笙歌來之前,他與文初相談甚歡,讓他打心底裏認可了文初,心下略微一想,尤謙之便否定了兩人有染的傳聞。

    “笙歌,你這一跤摔的隻怕不輕,趕緊的回去休息休息,盡快的好起來,十日之後可就是應溪大典了,到時,本院首還指望你幫著分擔些呢!”

    尤謙之樂嗬嗬的交代了兩句,便將文初和許笙歌這對“父女”趕了出去。

    從許笙歌那驚天動地的一摔開始,文初便一直維持著討好的表情,可即便如此,依舊換不來許笙歌一個好臉色,反而被他夾槍帶棒的揶揄了一路。

    好不容易出了應溪書院,才剛剛上了馬車,文初眼見沒有外人,立馬丟給許笙歌一個威脅的眼神,“師兄,你師妹好不容易哄定了那尤院首,做為師兄,你不安慰安慰,剛剛被人打了小報告的師妹就算了,居然還落井下石,為難你師妹,有你這樣當師兄的嗎?”

    “你怎麽不直接叫爹爹!”許笙歌也一肚子不滿,當即便懟了回去,“虧的你還知道我是你師兄,之前,在那尤院首麵前,你怎麽不記得,好端端的師兄妹,卻被你上下嘴皮一動,變成了父女,想我許笙歌風流倜儻,一表人才,更主要的是,我可還沒娶親呢,哪裏來的你這麽大的閨女?”

    “額!”文初咽了咽口水,十分無奈的給了許笙歌一個白眼,“肚子餓不?想吃什麽?師妹我給你買好吃的怎麽樣?”

    “好事成雙?”許笙歌氣呼呼的臉,終見一絲鬆動,“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嗎?一向摳門的楚大人,居然舍得出銀子,要請我吃飯?”

    “那你到底是吃不吃?”文初繼續向許笙歌發送白眼,順便還威脅了一把,“不吃拉到,我還不相信了,好事成雙那麽多好吃的菜,會沒人愛吃!”

    “吃,吃,吃!”許笙歌十分沒骨氣的立馬回道,“這江洲城裏,你師兄好歹也是有些名望的,想要請我吃飯的人大把。”

    “所以呢?”文初好笑的看著眼前耍賴的許笙歌,心裏卻一點也不輕鬆。138

    因懼怕文初會在竇平獻麵前“告狀”,而失去到手的江洲縣令,縣丞討好般的將竇平獻接下來的行程,告知了文初,至此,文初心心念念的那個關鍵人物終於做出了決定,而文初辛苦兩個月布的局,也終於到了要收尾的時候了。

    江洲貪墨案,開始時的確是危險重重,差一點就將文初的小命丟在了客船之上,可後來等她真正的腳踏實地的踏上了江洲的土地,一切就都變的莫名的順利起來,入了應溪書院,認了師兄,稍帶著還跟胡娘子一起開了兩間鋪子。

    按說一切都進行的如此之順利,文初該感到高興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卻總是定不下來,隱隱約約間總覺得,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仔仔細細的又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濾了一遍之後,文初又在心裏反複的推敲了下接下應溪大典的行動方案,一切都那麽的完美,沒有絲毫的問題,那麽這種不安到底來自哪裏呢?

    難道會是趙闕?

    文初一確定了江洲這邊沒有問題後,幾乎不用思考的,腦海裏便立馬蹦出了這個名字,依照趙闕的性子,再聯想到之前那廝對自己的死纏爛打,文初相信,既然是他親口的承諾,就必定不會違約,再加上江洲此行的危險性,趙闕心知肚明,又怎麽會放心自己一個人來麵對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才狼虎豹?

    除非……

    除非是那邊發生了極其緊急且重要的事情,緊急到連個口信都無法給她捎……

    可到底是什麽事情,能如此的緊急?又有什麽事情,能讓為了她連命都可以舍的人,會將她置之不理呢?除非……

    除非是趙闕本身出了問題,導致他無法給她送信,無法前來江洲,否則,即便是再嚴重的事情,他也可以,讓他身邊那個整天話多的阿言給她捎個信的。

    除非……

    除非是事情嚴重到不可控製的局麵,不但趙闕被困住了,甚至就連身邊的隨從也都一同被困,可趙闕本身功夫就不弱,身邊的那兩個隨從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又是什麽能困得住這三人呢?

    文初隻覺得越想越害怕,心裏的不安愈發的明顯起來,可現在她又必須先解決掉江洲這邊的事情,至於趙闕,她唯有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可以保護好自己。

    因心裏有著惦念,文初這頓飯吃的始終提不起胃口,導致一旁的許笙歌也跟著沒了胃口,由此而來的結果便是,文初又欠了許笙歌一頓大餐,且那個家夥還指明,這頓必須大餐,得等江洲之事解決後,文初回到京畿洛陽,再以八抬大轎,抬著他到洛陽最貴的酒樓,連吃三天。

    文初無心應酬許笙歌,便在許笙歌不斷的抱怨聲中,回到了應溪書院,打發走了那個吃貨師兄後,便回了女舍,提筆用她那狗爬的字,第三次給趙闕寫信,信中洋洋灑灑,事無巨細的將近些日子以來,她身邊發生的事,她對竇同、周懷安、竇平獻的分析,以及接下徹底解決的行動方案都在其中。

    這封信文初幾乎是一口氣寫完的,待她最後寫完,這才發現,他居然滿滿的都是對那人的關心與擔憂。本想重新寫過,可筆都提起來了,到最後,卻還是做了罷,喚來了方梅,交代她親手將信交給胡娘子,讓胡娘子務必找個可靠的人跑一趟番禺。

    本來文初是想讓晉叔親自將信送去番禺的,可一想到即將到來的應溪大典,想到那至今仍舊還藏在江洲某座山裏的賑災銀,隻得作罷。

    十日之後,應溪書院十年一度的應溪大典如約舉行了。

    一大早,竇平獻便召集了益州治下的各個地方的太守、縣令以及巴郡水軍中的相關人事,一起浩浩蕩蕩的來到了應溪書院。

    因之前豫山書院一直位居第一,應溪書院往年這個十年一度的應溪大典,雖然隆重卻並未引起多大的反響,今年豫山書院因劉宏而被搞臭了名聲,應溪書院招的學生素質便比往年好上了一些,其中更不乏名門世家以及當朝重臣的子女。

    再加上竇平獻有意的為之,應溪書院這屆的應溪大典可謂人頭攢動,隆重至極。

    距離大典還有兩個時辰的時候,竇平獻一行終於到了應溪書院,因其身份的特殊,尤謙之破例將自己辦公的書房讓了出來,供其休息。

    可竇平獻哪裏有什麽心思休息,這才剛剛落腳,便急不可耐的喚來了竇同。

    竇同也早就料到竇平獻必定會在大典之前與自己見上一麵,所以便早早的候在了外麵,隻待竇平獻一叫,他便推門,小心而恭敬的行了個禮。

    “侄兒見過叔伯!”

    竇平獻眼見竇同一如往常的恭敬模樣,滿意的上揚嘴角,“起來吧,你可隻本刺史,為何傳你前來?”

    噗通,竇同毫不猶豫的直接跪了下來,低頭便開始磕頭,邊磕頭還邊說,“都怪侄兒辦事不利,侄兒無能,這才弄丟了那布帛,要殺要剮,侄兒絕無半點含糊,任憑叔伯處置。”

    “知道便好!”竇平獻原本就不是為了找竇同算賬才喚的他,自然也就不會在這件事上太過計較,大手一揮,無所謂的道,“起來回話吧!”

    竇同聞言,緊低的頭這才微微的抬起,依舊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謝叔伯!”

    說完,竇同卻並未起身,依舊還是跪在了地上,那布帛畢竟是丟了,雖然竇平獻嘴上不說,甚至因為某些原因,可能都不一定會處罰於他,但是,做為弄丟布帛的罪魁禍首,他的態度必須要擺正,隻有這樣他才能麻痹竇平獻,事情已然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絕對不會允許再出一丁點的錯。

    “今日之事可曾安排妥當?”竇平獻見竇同並未起身,心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眼光,雖然自己嘴上並未怪罪於他,可那布帛上畢竟有自己的犯罪證據,雖說那欽差大臣楚問已然表示了要與自己合作,可一日未曾見到那楚問的麵,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安的。

    “指證周懷安的人和物證,都是侄兒與欽差大臣那邊的秦初姑娘一同準備的,保證萬無一失!”竇同恭恭敬敬的回稟著,麵上也好,語氣也罷,絲毫看不出半點的敷衍。

    “嗯,雖說如此,可你也不能大意,待會下去,最好再仔細的檢查一番!”竇平獻最滿意的便是竇同的老實,即便是弄丟了布帛這麽嚴重的大錯,竇同都未有絲毫的隱瞞,今日一見,更是主動的認錯,“至於那個叫秦初的,你下去,將她傳來,本刺史想要親自見見。”

    “多謝,叔伯指點,侄兒這就去傳那秦初姑娘!”竇同心裏早就想到,他這個一向老謀深算的叔伯,既然來了,必是存了巴結欽差大臣的心思,見那秦初是假,隻怕真正想見的是她幕後的主子,很多時候,光會做事還不行,還得會說。

    會說的竇同,此刻便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傳來了文初,“見過,秦夫子!”

    文初隻覺得今日的竇同與往日略有不同,眼神之中多了幾分自信與狠毒,心下便明白,他這是想通了,於是,也就不再廢話,直奔主題而去,“我家大人安排了人,待會大典開始的同時,你親自帶著那封調令,去把賑災銀給轉移出來,至於轉移的地點,大人說了,一切聽從竇縣令的安排!”

    “多謝,欽差楚大人的信任,下官必定不會辜負楚大人的信任,一定將賑災銀安全的轉移出來,並且妥善安置!”竇同滿臉的恭敬,比之之前對待竇平獻都要誠懇數倍。

    “竇縣令放心,隻要今日之事圓滿解決,我家大人必定會兌現承諾,絕不會讓竇縣令白忙一場,益州刺史的位置非竇縣令莫屬!”

    盡管竇同努力的壓製內心的想法,可在文初拋出益州刺史這四個字之後,眼中的喜悅還是抑製不住的流露了出來,“多謝,楚大人!不過……”

    文初知道,竇同這是擔心自己馬上見了竇平獻之後會露出馬腳,於是不待他說完,便出聲安撫道:“竇縣令放心,我家大人明察暗訪,自始自終鎖定的江洲貪墨案的最大禍首,便是那巴郡太守周懷安!”

    “秦夫子,請!”確認後的竇同也就不再磨嘰,側身便給文初讓出了路。

    文初明白轉移賑災銀的時間緊迫,便也不再停留,隻是在路過竇同身邊時,囑咐了一句,“竇縣令早去早回,這戲台子雖然早已搭好,可沒有主角,戲也唱不下去啊!”

    “秦夫子,放心!”竇同再次表忠心,“下官此刻,立馬就動身!”

    說完,竇同便轉身,帶著他縣衙的兵丁維持治安去了。

    目送竇同離開後,文初便給遠處一直候著的方梅使了個眼色,隨即便朝尤謙之的書房而去,是時候該去會會那竇平獻了。139

    一直被竇平獻當作替罪羊的巴郡太守周懷安,自那晚晚宴過後,就片刻都不曾停過,開玩笑,南慶帝禦封的欽差大臣居然在他的府邸中失蹤了,他做為主人又是官治一方的太守,自然也必然是脫不了關係的。

    所謂失蹤,即使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狀態,之前外界已經有傳言說那楚問被他給殺了,如今他用盡了手上的兵力,用了兩個月,幾乎都要把整個江洲掘地三尺了,可卻始終都未曾找到關於楚問的一丁點消息,這下可真正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了。

    “姐夫!”水軍都尉龐大林眼見周懷安的臉色凝重,想了想,還是開了口,“那欽差大臣都失蹤了這麽久了,可竇平獻那個老狐狸,怎的一點也不著急?居然還有心思跑來參加什麽破書院的大典,心真大啊!”

    周懷安眼見竇同跑進跑出的,麵上非但沒有絲毫的焦急之色,反而隱隱之中帶著點喜色,而剛剛路過他的身邊時,看他的眼神跟看一隻烤全羊似的,難道……

    周懷安能做到巴郡的太守,心思自然也非常人能比的,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周懷安甚至比之竇平獻還要狡猾的多。

    這一點,從他對竇同的態度上就可見一斑,竇同的存在實際上代表了竇平獻,這一點周懷安十分的清楚,所以在既得利益上,周懷安從來都是對竇同十分慷慨的,幾乎每次竇同分得的銀子都是最多的那一份,因為他知道,這些銀子壓根就到不了竇同的手上,竇同充其量不過是竇平獻的錢袋子而已。

    但也正是因為竇同與竇平獻的關係,周懷安在除了銀子之外的方麵,對竇同卻十分的不給麵子,也正因為如此,江洲各大世家才會對竇同那麽的不屑一顧,竇同的那次宴會才會完全沒人赴宴。

    “姐夫!姐夫!”龐大林見周懷安臉色多變,又遲遲不回答他,不免焦急的又叫了兩聲。

    “你親自跑一趟,去伶府,找下那個叫伶秀的丫頭,然後……”周懷安低聲吩咐著,“一定要把本太守的話帶到,明白嗎?”

    龐大林一個有勇無謀的匹夫自然沒有那麽多彎彎繞,對他來說姐夫的話便是對的,認真的點了點頭,立馬便奔伶府而去。

    竇平獻呆在尤謙之的書房裏,老神在在的等著接見文初,在他看來,這次應溪書院之行不過是來觀光兼分贓的,是的,分贓,他都想好了,待會那欽差大臣的人到了之後,他便會提出拿出那兩百萬兩的兩成,即二十萬兩來孝敬欽差大臣。

    他相信,沒有人會不喜歡銀子,隻要有了這筆銀子做為封口費,那欽差大臣必定不會為難自己,會順著自己設計好的,助他順利除掉那不識好歹的周懷安,甚至說不定之後還會在南慶帝麵前給自己美言幾句。

    文初一進門,便見到了正在沾沾自喜的竇平獻,嘴角微勾,裝著惶恐的喚了聲,“見過竇刺史!”

    雖然心裏幾乎把文初與那源源不斷的銀子劃上了等號,可一向端慣了架子的竇平獻,還是沒有給多少好臉色給文初,隻是淡淡的應了聲,“嗯!”

    嗯?

    文初本就存了看熱鬧的心思,倒也不在意,繼續惶恐道:“不知竇刺史傳我前來,有何事?”

    “楚大人,可還安好?”竇平獻一副訓下屬的口氣,“今日可會現身?”

    “我家大人一切都好,至於今日嘛!”文初話說了一半,還留了一半,做出一副有所期待的樣子。

    竇平獻慣於察言觀色,又善於收買人心,自然明白文初話裏的意思,當下也就不再藏著,“此次楚大人前來江洲,先是路上遭遇到了水匪,後又失蹤於太守府,當真是多災多難,本刺史,為表慰問,特意為楚大人準備了一份小小的禮物。”

    文初沒想到這竇平獻如此的直接,但轉念一想,自己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個跑腿的丫頭,以竇平獻的性子自然是不屑與自己周旋的,為了盡快結束與自己的應酬,自然會選擇直截了當。

    “多謝竇刺史!”既然對方都這麽直接了,文初自然也就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小手一伸,“那麽禮物呢?”

    “啊?”竇平獻顯然沒想到文初會這麽的直接,愣住了片刻,“今日出門的匆忙,未帶,改日,改日,待本刺史見到楚大人,必定親手奉上!”

    “哼!”文初立馬變了臉,十分不滿的瞥了眼竇平獻,“竇刺史,這是打算糊弄鬼呢?”

    文初語氣十分的不滿,也不管竇平獻什麽反應,直接自顧自的便走到一旁,一屁股坐了下來,“本以為竇刺史做為竇縣令的叔伯,自然會比竇縣令會做人,卻不想竇刺史隻是個嘴上說說的貨,壓根就沒想真正的孝敬我家大人!”

    “不……不……不……不是的,本刺史這次的確想著要孝敬楚大人的,隻是的確是來的匆忙,未曾……未曾準備!”竇平獻原本還想給文初一個下馬威,卻不想反被文初給先發製人了。

    “的確真心?”文初表示懷疑,表情十分的不屑,但語氣較之之前,倒也鬆動了不少。

    竇平獻見其語氣鬆動,心下一喜,立馬再加碼,表忠心,“本刺史孝敬楚大的心可比那珍珠還要真啊!”

    “那麽比珍珠還要真的心,究竟打算要怎麽孝敬我家大人呢?”文初也不再言語,就這麽上上下下的打量起竇平獻,看得竇平獻心裏直發毛。

    “那個……那個……”

    那個了半天,竇平獻也沒想出到底那個個什麽鬼!倒是文初給出了個好的建議,“竇刺史,口說無憑,不如立個字據吧!”

    “立字據?”竇平獻立馬警惕了起來,自己一向小心謹慎,就連收賄賂這種事,也都一直是由竇同代為出麵,雖然整個江洲都已經默認了,竇同便是自己的代表這個事實,可如果一旦出事,即便是竇同將自己供了出來,甚至拿出了那張記錄往來的布帛,他也可以矢口否認。

    原因就在於,那些銀子他可一兩也沒往自己家裏放,隻要一天沒在他的府上搜出銀子,那就意味著證據不完整,他就可以反過來說是被誣陷的。

    老謀深算的竇平獻早就為自己想好了退路,字據這種把柄又豈可輕易便給了別人?

    文初一眼便看出了竇平獻心裏的忌憚,倒也不掩飾直接說了出來,“竇刺史,想的沒錯,我家大人要的就是竇刺史的字據,並以此為把柄,將竇刺史與我家大人綁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除非竇刺史覺得,我家大人這條船太破,並不想上我家大人這條船。”

    異常警惕的竇平獻,心裏快速的做著比對,而文初剛剛那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八個字久久的回蕩在他的耳中,想到自己對竇同做的,再想想如今楚問在朝中,越來越被重視的形勢,竇平獻最終還是選擇了上船。

    想通之後的竇平獻,努力掩飾自己的激動,起身,毫不猶豫的便提筆,一氣嗬成,快速的寫了張欠條,最後,工工整整的在落款處寫上了竇平獻三個大字。

    文初從竇平獻奉上的雙手裏接過了那張欠條,十分滿意的點點頭,“恭喜竇刺史,之後必定會大富大貴!”

    “千裏馬常有,而伯樂卻不常有,本刺史有生之年,能碰到楚大人這個伯樂,實是本刺史之福氣啊!”竇平獻這番話絕對是發自肺腑的,因為有了楚問這個南慶帝麵前的紅人做為靠山,那他之後不論是撈銀子,還是官位都必將會一帆風順!

    “難怪我家大人一直都誇竇刺史是個明白人,竇刺史果然沒讓我家大人失望啊!”文初已經拿到了自己想要拿的字據,便也不打算再逗留,起身就要離開。

    竇平獻見她要走,立馬上前一步,躬著身子為其引路,態度與之前的高傲完全不同。

    “竇刺史,留步!”文初十分厚道的道了別,總不能坑了人家個字據後,還讓人把你當大爺一樣的恭送出去吧,好歹人家也是個刺史,不是?

    見過竇平獻後,文初便繞過喧鬧的大典現場,晃晃悠悠的往自己所住的女舍而去,原本不過是想要趁著大典開始之前,自己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卻不想才剛剛到了女舍的門口,便見到了一個焦急的身影!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周懷安打發去伶府見了伶秀的龐大林。

    周懷安原本以為今日見到那竇平獻,他必定會就欽差大臣失蹤一事向自己質問,卻不想眼看大典即將開始,竇平獻卻絲毫沒有要來質問自己的意思。

    再聯係這些日子以來他對竇同動向的了解,周懷安終於開始懷疑了,他懷疑,這竇平獻與竇同其實早就已經暗自與那楚問聯係上了,所以現在才會如此的有恃無恐。

    而自己這個在楚問失蹤以及其隨從身亡案的最大責任人,很可能會被人當作廢棋,而棄之!140

    意識到即將被當作棄子的周懷安,立馬決定要自己的妹夫前去伶府,找到了當日與楚問一同赴宴的伶秀。

    竇同巴結文初,是因為文初對其承諾的巨大利益,所以才決定出賣自己的叔伯,以便取而代之,而竇平獻想要巴結文初,卻是想要保住自己在益州刺史這個位置上,一來,可以保留住自己這麽些年以來,以竇同的名義搜刮的民脂民膏,二來,也給自己創造了繼續搜刮民脂民膏的機會。

    總的來說,兩人還是以利益至上的,而不同於這兩個眼裏隻有銀子的人,周懷安讓龐大林去伶府找伶秀,為了卻是自保,在明確的感受到竇平獻以及竇同想要放棄他的時候,周懷安絕不會坐以待斃,所以他主動找上了伶秀。

    聰明的周懷安,已經想到那欽差大臣楚問,隻怕早已在私底下接觸了竇同以及竇平獻,且看趨勢,這三人之間必定還達成了某種協議,虧得他還一直傻乎乎的以為,自己恪守了一致對外的原則,死死的守住了江洲這塊鐵板。

    卻不想那兩人早就將自己給出賣了,既然如此,就休要怪他不義,反正在竇平獻眼裏自己早就成了眼中釘,不妨就借此機會,直接撕破臉好了。

    至於這撕破臉的第一步,便是去尋找楚問的下落,而如今明麵上欽差大臣一行人中,就隻剩伶秀一人了,想來那楚問之所以把伶秀一直擺在明麵上就是算準了,最後必定會有人找上門來。

    果然,龐大林來了,帶著周懷安的揭發檢舉找上了伶府,見到了伶秀,並且一見麵就直接說明了來意,這讓伶秀很是意外,原本伶秀以為,應付完竇同自己的使命便已經完成,卻不想冷不丁的又冒出了個龐大林,情急之下隻得將應溪書院的秦初供了出來。

    隨著文初的腳步越發的近了,焦急的龐大林終於拿出正眼瞧了她,“秦初,秦姑娘?”

    “正是,請問你是何人?”原本文初以為,周懷安會第一時間奔去伶府,找到伶秀逼問她的下落,卻不想過了這麽久,那周懷安卻一直按兵不動,所以她才會故意接近竇同。

    對於她這個外人來說,江洲的確是鐵板一塊,如果沒有辦法打開缺口,想要將這江洲貪墨案中丟失的銀子找回來,勢必難如登天。

    可早在文初前來江洲之前,她便已經打探出來,巴郡太守周懷安與江洲縣令竇同兩人麵和心不和,所以才有了後來的太守府失蹤,有了竇乙的棋夫子。

    這一切都是在文初的設計之中,所以當她看見在門口徘徊的龐大林時,她立馬就知道,周懷安必定在屋內等著自己,隻是這人來的比她意料之中要晚了些。

    “本太守有事求見欽差大臣楚大人!敢問姑娘,楚大人現在何處?”周懷安見了文初便立刻開口,直截了當。

    文初卻並不打算輕易的就讓他“見到”楚大人,左右看了看,裝傻道:“太守大人,你這是在跟我說話?”

    “姑娘不必掩飾,本太守早已從伶府的伶秀姑娘那打聽清楚了,這才冒昧的侯在了此處。”周懷安並未三歲小兒,自然看的出文初是在故意裝傻,於是直接拋出了伶秀。

    文初見周懷安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便也就不再裝傻,“我家大人,現在何處?這點好像該我問太守大人吧?”

    “楚大人故意在本太守府中失蹤,為的就是將本太守架在火上,好以此為契機讓那竇同在下發點火,卻不知,真正要楚大人命的正是這竇同!”周懷安已然抱著撕破臉的態度,所以說出的話便也沒有什麽忌諱,他此行的目的是要見到楚問,所以便撿著她感興趣的話題來聊。

    文初倒是沒想到周懷安會拋出這個話題,當即便反駁道:“鑿穿船底的可是巴郡的水軍,而那巴郡的水軍統領可是你周太守的妹夫,你現在跟我說,這一切都是竇同所為,你覺得我會相信,楚大人會相信?”

    周懷安知道隻憑一張嘴文初必不會相信,於是,直接上了證據,啪的一下,拿過了早就擺在桌上的厚厚一本賬簿,“這是本太守記錄的利益分配賬簿,如果楚大人不相信,大可親自查看,看看這本賬簿裏麵誰分的最多。”

    周懷安很聰明,在他手裏沒有能夠指證竇平獻的有力證據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死竇同,因為以他對竇同的了解,此人絕不似其表麵上的那般對竇平獻唯命是從,而是個絕對的見錢眼開的小人,一旦有人會威脅到他的生命,必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自保。

    “這賬簿裏麵清楚的記錄著這些年本太守的所得,即便是有朝一日曝光了,大不了上繳髒銀,脫了這身官服,本太守是個惜命的人,這一點想必楚大人也十分的讚同,否則,怎麽敢隻帶個丫環就赴了那晚宴。”

    不錯,周懷安很惜命,自然不會愚蠢到為了個不足以讓其丟掉性命的貪墨案而提而走險,文初對這一點一直都深信不疑,“既然如此,那麽為何你妹夫管製的巴郡水軍會去襲擊由洛陽而來的商船?”

    “這一切都是竇同的主意,那日他找到本太守,提出務必要解決掉南慶帝派出的欽差大臣,且給本太守提供了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方案,便是安排巴郡的水鬼,潛到水底,鑿穿船底,造成商船觸礁的假象!”

    周懷安眼見文初似乎有些相信,便接著說道:“而欽差大臣楚問的具體船次一直未曾落實,隻是收到確切的消息說其上了洛陽而來的商船,為保證萬無一失,竇同還提出,索性就將符合時間段的商船全部鑿穿,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聽到這,文初的眸中終見憤怒,語氣也跟著冰冷起來,“周太守說言屬實?”

    “句句屬實,如有謊言,必當天打雷劈!”周懷安舉起手,絲毫沒有猶豫的便發誓道。

    “竇同一個小小的縣令,哪裏來的膽子居然肥到敢殺欽差大臣?”文初並未再質疑其話裏的真實性,隻是引導性的問道。

    “竇同隻是個小小的縣令不假,可竇同的身後卻有個益州刺史的叔伯!”周懷安知道,今日不把自己肚子裏這點貨都給掏出來,那楚問勢必是不會來見自己的,於是,索性也不留什麽底牌了。

    “這些年,竇同一直都參與了江洲的各種利益分配,可他有個小小的縣令,本太守為何會總是將最大的那份分給他?”周懷安開始了他的鋪墊,見文初一臉疑惑的樣子,便滿意的繼續道。

    “當然不會是因為竇同有多能幹,也不是因為竇同立下過多大的功勞,真正的原因是每次且不論大小,次次的貪墨也好,行動也罷,都是由竇同提出。竇同一個小小的縣令,哪裏來的那麽多消息?且次次都準確無誤?”

    “周太守的意思是,竇同的那些消息以及方案都並非出自他自己?”文初適時的插上一句,以表示她的確在認真的聽。

    “不是!”周懷安感受到了來自文初的鼓勵,於是繼續爆料道:“竇同與益州刺史竇平獻乃叔侄關係,這一點在江洲並不是秘密,所以,很多時候,就連本太守都會賣個麵子給竇同,而那竇同卻從未狐假虎威過,反而一反常態的低調,起初,本太守對此還十分的欣賞,直到大皇子趙康奉命前來賑災。”

    “竇同再次的出乎本太守的意外,對大皇子格外的熱情,跟進跟出,時不時兩人還關門密談,起初,本太守還以為,是其終於暴露出本性,想要巴結大皇子,當然,想要在仕途上走的更遠,巴結巴結皇子,也無可厚非,本太守雖不恥其行為,但為並未放在心上。”

    “所以當竇同借大皇子名義,召集了江洲各大世家以及軍政大小官員設宴時,本太守及一眾人等都未多想,而欣然赴宴,可誰知這宴卻是個異常凶險的鴻門宴。”

    到此,周懷安後怕的停頓了下,“那日大皇子的親兵全程都在,將那酒樓團團圍住,本太守及一眾人等,惴惴不安的等了許久,終於見到了大皇子本人,以及陪在他身邊的竇同,接著,便由竇同出麵,幾乎是半逼迫著本太守及一眾人等簽下了保密的布帛。再之後,由竇同策劃,巴郡太守、江洲軍政大小官員以及各大世家便一起聯手,做下了那瞞天過海的貪墨案。”

    周懷安終於將江洲貪墨案的始終和盤托出,原本他還指望著一旁聽的興趣盎然的文初給點反應,卻不想過了許久,隻聞得她顛倒黑白的總結。

    “如此看來,那益州刺史竇平獻倒還真正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了!”

    說的口幹舌燥的周懷安聞言,差點氣的吐血,敢情自己說了這老半天人家壓根就沒在聽,否則,怎麽會這麽明顯的暗示都不懂?141

    周懷安懊惱於文初對自己一番義正言辭的指責聽的並不走心,其實,不走心的人除了文初,還有一直躲在牆根底下偷聽的尤禮。

    尤禮自從那日在酒樓被文初拒絕之後,心裏就一直憋著一股氣,立馬找到了自己的那個院首叔伯,狠狠的告了文初一狀,卻不想最後反倒是自己被叔伯叫來,狠狠的訓了一頓,這讓原本隻是覺得麵子上過不去的尤禮,更加的憋氣。

    於是,明裏暗裏,尤禮便開始有意沒意的開始打聽秦初的事情,終於讓他找到了個機會,那便是應溪書院十年一次的應溪大典,做為學院的大典,必然會有優秀的學生表演的環節,而托了尤禮的福,文初徹底的入了尤謙之的眼。

    所以一想到優秀學生表演,尤謙之立馬便叫來了許笙歌與秦初這對“父女”,指定要兩人合作,在大典演奏一曲,心懷恨意的尤禮聞言,立馬計上心頭。

    大典即將開始的時候,尤禮趁著人都在前麵廣場上,自己一個人偷摸著來到了文初擺放琴的女舍,躡手躡腳的進了文初的房間,懷著務必要她出醜的目的,在文初的琴上動了手腳。

    可不想,手腳剛剛動完,他也才剛剛出了房間,迎麵便有了腳步聲,擔心被人發現的尤禮,立馬躲進了旁邊的窗戶底下,可這一躲就躲了很久,直到他聽到了文初的聲音。

    他這才知道,房間裏一直等著文初的人居然是巴郡太守周懷安,更加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之前差點丟掉性命的那艘商船,居然是被人刻意鑿穿的,而那個鑿穿船底的人,正是江洲縣衙的縣令竇同。

    這讓原本隻是外強中幹的尤禮頓時嚇破了膽,好不容易趁著在外把守的龐大林進了屋,便屁滾尿流的匆忙逃了出去。

    周懷安眼見文初似乎並不相信自己所言,便喚來了一直守在門外的龐大林,“龐大林,你告訴她,到底是誰讓你派人去鑿穿那商船的船底的?”

    “回姐夫,是那江洲縣令竇同!”龐大林絲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聽到沒?”周懷安指著龐大林問文初,“是竇同,竇同啊!”

    “嗯,是竇同!不是竇平獻!”文初也十分的配合,點頭肯定道,“所以我才說那益州刺史竇平獻是個好官啊!”

    “娘的,你個笨蛋!”一旁的龐大林忍不住了,直接爆了粗口,“那竇同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他哪裏來的膽子,真正給他撐腰的是他身後那個益州刺史的叔伯。”

    “正是,正是,本太守之前就一直強調幕後的主謀是竇平獻,而非竇同!”周懷安一旁點頭如搗蒜,“你現在明白沒?”

    文初聞言,思考了片刻,“可是這一切都口說無憑,你說幕後主謀是竇平獻,但是麵上除了你剛剛的那本賬簿,且賬簿上還隻有竇同的名字,如此單薄的證據完全不足以指證竇平獻啊!”

    “之前大皇子設宴要求我們簽契約那次,江洲大大小小的官員,世家家主悉數到齊,卻唯獨卻了竇平獻一個,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周懷安幾乎用吼的,最後看文初似乎還有所懷疑,索性在拋出一個重磅消息,“其實,這次江洲貪墨案之所以會爆發,也都是竇平獻主動告的秘。”

    文初十分的驚訝,一臉的你逗我玩的表情,“竇平獻是傻嗎?主動把自己犯的罪,自己告發?”

    “當然不是!”周懷安給了否定的回答,“竇平獻貪銀子,他之所以這麽做為的就是那兩百萬兩的賑災銀,而江洲大小官員一起簽了契約,並且大家一起都合作了許多次,每個人之間都互相有把柄,如此一來,即便南慶帝追查下來,隻要江洲大小官員以及各大世家都齊心,那筆賑災銀也吐不出來。”

    “可如果大皇子不出事,這筆賑災銀的八成就都得給了大皇子,說不定大皇子以此為把柄,還會要江洲大小官員上供的更多,為了保住那筆賑災銀,竇平獻再次指使竇同出麵,將其中的厲害關係都告知了我們,這一切,隻要楚大人想知道,隨便找兩個當時在場的人,都可以證明本太守的話!”

    “至於,告發大皇子的那封告密信,則是竇同出麵,找了巴郡水軍中的一個小兵,由其送到了洛陽,隨後不久,那小兵便人間蒸發,本太守也是前不久才發現的那小兵的屍體,事後調查才得知,小兵死前曾去過洛陽,再加上那日龐大林恰巧看到過竇同與之接觸,這才想通,原來是那竇平獻告的密!”

    “對,對!”龐大林不住的點頭,十分焦急的作證道,“那日,竇同找那叫王小明的小兵時,我還奇怪來著,江洲縣衙最近也沒什麽跟水軍有關的案子啊,怎麽好端端的找了那王小明,事後沒多久,王小明的長官就來報告,說王小明做了逃兵,有人親眼見他去了洛陽。再後來,也就前幾日,才在他家的後山發現了他的屍體。”

    “想那王小明也是有些腦子的,為求自保,居然找人仿製了那封告密信,自己偷偷的留下了原件,發現他的屍體後,我們搜查過他家和兵營,居然好運氣的讓我找到了。”說到這,龐大林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文初。

    文初顯然是沒有想到,告發趙康的人居然會是竇平獻,十分不敢相信的接過了信,定睛一看,內容的確是告發趙康的,可筆跡上卻很普通,跟自己的那幾個狗爬的字相比也就好那麽一丟丟,“以這信的內容,何以見得是竇刺史告發的大皇子?”

    周懷安十分熱心開始為文初答疑解惑,“這信的筆跡的確很普通,看不出什麽,就連信紙都一樣的普通,滿大街都是,可唯獨這墨,這墨是上好的徽墨,目前全江洲,隻有竇平獻有。”

    “原來如此!”文初總算明白了,可至今她還是依舊不太相信,竇平獻居然膽敢告發大皇子,來江洲之前,她也想過,告發大皇子的人到底是誰?

    當時她以為是六皇子那邊為了打擊大皇子,抓住了大皇子的把柄,這才告發了大皇子,目的就是為了打擊大皇子,讓其徹底的斷絕了上位成太子的可能,可想不到,六皇子居然背了個黑鍋,真正告發大皇子的人,卻是竇平獻。

    “那麽,楚大人可願見下官?”周懷安今日見文初,幾乎是賭博一般的將肚子所有的秘密和盤托出,為了就是以此來保證,自己不被竇平獻和竇同當作替罪羊推出去。

    “這個……”文初麵上露出為難之色,吱吱唔唔的就是不答應。

    龐大林見她如此,直接急紅了眼,“哎呀,婆婆媽媽的真是個娘們,這樣,你告訴楚大人,隻要她肯見我們,保證我們不受牽連,我們出來指證那竇平獻,同時,交出那兩百萬兩的賑災銀。”

    文初好看的眼彎彎,小狐狸般的露出甜甜的一笑,“爽快!”

    周懷安帶著文初的承諾,與龐大林一同離開了文初的女舍,至此,江洲代表世家的伶家通過伶秀已經向文初表達了忠心,竇平獻更直接寫了張欠條,用主動送上把柄的方法表達了忠心,竇同則直接用出賣自己叔伯竇平獻的方式表達了忠心,剩下一直未有動靜的周懷安也終於在剛剛,以上繳髒銀和供出真相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忠心。

    方梅在聽聞周懷安剛剛來過後,直接頭疼起來,“小姐,他們這麽狗咬狗的跑到你這來表忠心,可小姐你到底要信誰,幫誰啊?”

    文初聞言,淡然的看了方梅一眼,“信誰,幫誰那就要看他們誰跟我說的是真話,誰跟我說的是假話,誰說的是真話,我就幫誰,反之,我就抓誰!”

    江洲這裏的水的確很深,以至於除了伶家以外的三方,幾乎是各有各的說法,中間也不免有矛盾的地方。

    “小姐,小姐!”方梅見文初走了神,不得不提醒她道,“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您該去找許夫子匯合了。”

    “嗯!”文初收起自己心裏的猶豫,由方梅抱著琴,兩人一同去找許笙歌。

    驚魂未定的尤禮,剛剛匆匆忙忙的逃出了女舍,可一想又擔心自己剛剛會不會留下了什麽證據,萬一讓那個心狠手辣的江洲縣令竇同知道,自己已然知曉了商船觸礁的真相,那自己不得被他給滅口啊?

    想到這,尤禮轉身,再次往女舍的方向走去,可才走了沒幾步,便看見周懷安和龐大林,二人向著自己的方向走來,一想到自己剛剛聽到的內容,尤禮心中依舊後怕,索性就又躲了起來,直到兩人走遠,他才出來,可不想,才剛剛出來,就又見到了兩個人。

    來人,一個是秦初,他認得,另一個丫環打扮的正是那日商船上的二女之一,他也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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