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蝸牛小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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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瓶和煦一笑道:“那就麻煩小桃了。”
朱桃歪了一下頭,思索狀:“聽說姑爺也是大戶出身,姑爺在家時與下人也是這般客套嗎?”
朱桃一笑道:“我們四個都有分工,小姐身邊留兩個,前門房留一個,後罩房留一個。小姐說,以後讓小桃伺候姑爺。如果姑爺也住在後罩房,那就住小桃隔壁好了,這樣小桃就不用搬了。”
六小姐不允許蘇瓶住在第二進院,東西廂房也不行,那就隻剩下前後罩房,而那裏本應該是下人們住的地方。
小丫鬟僥幸模樣笑了笑,蘇瓶也笑了笑。
後罩房是一排房子,一共五間,均是簞瓢小室。朱桃住東邊第二間,因為東邊第一間緊挨著茅廁。她寧願多走兩步,也不挨著茅廁住。
婢女朱桃堅持叫蘇瓶為姑爺,蘇瓶也不強求她改口。
隻說四個小丫鬟,長得都很不錯,尤其是那個穿紅襖的婢女最是漂亮。
還記得她小跑到禮堂與樊公妃耳語時,四公子唐寬的目光在婢女身上好一陣搜索。
公子目光玩味,似有一隻無形的手,放肆剮蹭。
“小桃,有錢麽?”
正想著,那身穿小紅襖的丫鬟麵帶急色跑了過來。當時蘇瓶正在往隔壁第四間屋裏堆放車軸。雖然隔壁,但後院寂靜,她們的對話倒也聽得真切。
朱桃問:“你要錢做什麽?你娘又來找你了?”
“不是啦,不是啦,是剛才小姐讓我出去買柿子餅,當著小姐麵秤了一錢銀子,可是到了小販那裏,卻隻有八分多一點。”
“是不是小販的秤做了手腳?”
“不會啦,不會啦,旁邊攤的秤我都試過啦,都說是八分多一點。”
再聽不到她們的說話聲,估計是朱桃取錢去了。蘇瓶放下車軸,走了回去,卻見紅襖丫鬟蹲在地上,難過地抹著眼淚。
梁朝稱重與唐朝一樣,一斤是十六兩,一兩是十錢,一錢是十分。
一兩銀子大約能換1000文,一錢銀子差不多是100文。說到一分銀子,隻有豆粒大小。
紅襖丫鬟見蘇瓶走過來,抹了抹眼淚站起身,行禮道:“奴婢馮蝶,見過姑爺。”
蘇瓶沒說話,隻見朱桃取出一個小木匣,從匣裏摸出七八個銅錢,數了數,交給馮蝶。
雖然小丫鬟手腳麻利,很快就關上木匣,可蘇瓶還是見到裏麵剩下兩三顆銅板……
“這些恐怕不夠吧,小桃,再借我幾文吧。”
“沒有啦,我也沒有啦。”
馮蝶哀怨的眼神看著朱桃,看來她也看到朱桃的木匣裏還有幾顆銅板。
朱桃一跺腳,指著錢說:“我看這些差不多夠啦,就算差兩三文,小姐也不會說你啦。”
“小姐什麽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的。”馮蝶苦著臉:“求求你啦,再借我些吧。”
朱桃咬了咬嘴唇,把最後三枚銅錢也抓了出來,還把空木匣遞給馮蝶看。
見朱桃確實沒錢了,馮蝶道了聲謝,難過的樣子往前麵走。但在她離開之前,曾用乞憐的目光看過蘇瓶一眼。
俊俏丫鬟淚眼晶瑩的樣子,讓蘇瓶鼻子一酸:“等等。我這裏還是有十文,你拿去吧。送你的,不用還。”
馮蝶深深萬福:“謝姑爺賞賜。”
無論是對曾經的蘇家大少爺,還是前一世的蘇總,別說十文,就是幾千幾萬,也不值一提。
見丫鬟如此深施一禮,蘇瓶麵帶愧色:“區區十文,不足掛齒。”
朱桃知道,那十文已經是姑爺身上最後十文,可他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把錢送了人。
朱桃之所以會知道這些,是因為當晚蘇瓶就脫下新郎衣衫,讓小桃第二天拿出去當了。而姑爺的背包裏,除了兩件換洗衣服,就隻有路引和一頁戶籍。
他的戶籍,六小姐不肯收,更不會帶著他去坊署和內侍省辦手續,讓他擁有尊貴的唐氏戶籍。那麽他在洛陽走動,還是需要帶著路引,否則就會被當做流民抓起來。
聽說這衣服不打算再贖回,朱桃沒把衣服送去當鋪,而是便宜賣給了娘家。因為娘家哥哥也到了成婚的年紀,隻是還一直沒錢娶親,但將來一定會用得上。
當然,在辦這件事之前,丫鬟是通過姑爺同意的。朱桃發現這位姑爺特別好說話,雖然他也很窮。
梁朝人似乎更在乎“恩情”二字,這兩件小事過後,朱桃和馮蝶對姑爺更親近一些。
而另外兩個小丫鬟,唐婉唐婷,也聽說了這些事,見到姑爺也頗有些笑顏色。
她們雖然也姓唐,但她們與安國公唐瓊已經出了五福親,隻是家族照顧,還讓她們留在清化坊裏。
可畢竟她們姓唐,即便是當丫鬟,也比朱桃馮蝶待遇稍好一些。她們都是陪著小姐住在閣樓裏,而朱桃馮蝶守在後罩房和門房。
新婚夜的那天晚上,姑爺靜靜地坐在小屋裏,時而前麵張望。或許他曾望見閣樓裏燈光晃動,和六小姐唐梅高挽發髻的剪影。但他隻看了一會兒,就把窗戶關上,也沒與朱桃多說什麽。
……
一晃,三天過去了。
這三天都沒見到唐梅,不知她是否故意躲著蘇瓶,而蘇瓶也不會故意製造邂逅的機會去見她。
這三天,蘇瓶讓朱桃當向導,在清化坊裏轉了轉。雖認識一些人,但那些高高在上的門閥老爺、公子,基本沒見到。即便遠遠望見,人家也當沒看見。
且不說那些門閥老爺公子,就是一些稍有權力的庶出少爺,也不會與蘇瓶太客氣。隻有那些消息閉塞不知就裏的人,還把蘇瓶當國公府的人看待,才有些笑模樣。
可當他們知道六小姐不肯與贅婿圓房之後,也就變得不那麽熱情了。
不圓房的消息不是丫鬟傳出去的,而是六小姐唐梅親自揚言,她要保持純潔之身,將來再嫁旁人。
有她這樣說,蘇瓶的境況可想而知。至於蘇家被唐氏強行扣留的八十萬兩銀子,似乎沒人記得了。
街上尚且沒人搭理蘇瓶,來到國公府裏便更是被冷落。下人們見麵,尚有些招呼,可見到這贅婿,卻沒什麽動靜。似乎大家都知道,他不會留在這裏多久,沒必要有什麽交集。
“小桃,今日西府為何如此清靜?”
蘇瓶與朱桃去小街買了些果脯回來,卻發現西院清靜。
“聽說契丹人派武士來比武,正在司馬大殿前比著呢。”
“哦?”蘇瓶苦笑一聲:“最愛熱鬧的小桃,為何不去看?”
朱桃抹不開的樣子笑了笑,似有話說,卻又咽了回去。
蘇瓶看得出來,朱桃是在為這名贅婿著想,她知道贅婿在唐府裏不受人待見,去了人堆裏,更是抹不開麵子,那就幹脆別去。
看穿丫鬟心思,蘇瓶讓朱桃把果脯放在門房,二人向比武場而去。
小丫鬟高高興興,搖頭晃腦。還說,國公府裏有許多高手,才不怕胡人挑戰。
這屋裏應該空了好長時間,已被當做倉庫來用。也不知因為什麽,放了好些廢舊馬鞍、轡頭之類的東西,甚至還看見開裂的車輪。
其實朱桃已經十三歲,可她長得不高,圓圓的小娃娃臉更顯得稚嫩了些。
或許是營養跟不上的緣故,小巧玲瓏的她還沒開始發育。後麵還有點弧線,前麵幹脆是平的。
其實蘇家並非如此,如果說蘇家寬厚,或許隻適合用在少數人的身上,而蘇瓶是其中之一。
奴婢在梁朝都是賤民,而《大梁律》對賤民是非常殘忍的,允許貴族之間買賣,幾乎可以當牲口一樣來使喚。若看不順眼,或想取樂,賤民被打死玩死,並不罕見。
在梁朝,皇室勢力最大,三門閥僅此皇族。這幫人是貴族,他們更推崇《大梁禮》,而不是《大梁律》。
那些皇親貴胄、門閥公子殺死賤民,普通衙門無權逮捕審判他們。附郭縣、京兆府都不行,需要去內侍省或大理寺告他們。可普通人告不起,也告不動。
天色漸黑,朱桃抓緊時間幹活。先打開自己的屋門,讓蘇瓶休息,可蘇瓶並沒有休息,而是幫她一起收拾屋子。
蘇瓶一笑道:“我們蘇家對待家奴一向寬厚。隻要走進家門,權當親人看待。”
她打開第三間,也就是她西邊隔壁那件小屋,笑嘻嘻問蘇瓶:“姑爺以為如何?若覺得可以,小桃就把這裏打掃一下。”
六小姐府上,發育最好的是六小姐唐梅,十八歲的她,用“凹凸有致”來形容絕不為過。
雖然六小姐長得不俗,可人家根本看不上蘇瓶,所以蘇瓶也不去想她。
覺得自己多嘴,小丫鬟捂住嘴,偷覷模樣瞅向蘇瓶,眨眨眼。
蘇瓶權當沒聽見,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說:“既然小姐厭惡,我也甭讓她看到了。南院本是過道,她常走動,那我就住後院好了。”
朱桃手裏拎著一串鑰匙,問蘇瓶想住哪裏?蘇瓶說要前後看看。
“前罩房住小廝,可咱家小姐從不親近男子,哪怕是見到太子,也不親近。所以沁香小築沒有小廝,隻有丫鬟。卻不像那七小姐,剛與太子見一麵,就分不開了呐。”
想到什麽,蘇瓶問:“我住後罩,會不會打擾到你們四個?”
他口中“四個”指的是四個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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