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晉江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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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場距離外城十餘裏, 路途較為遙遠。
    孟歡不會騎馬,於是自己爬到馬車裏去,剛坐下, 見兩截手指挑開簾子, 藺泊舟低頭,鞋子踩著踏板進來。
    孟歡看他:“王爺不騎馬嗎?”
    “到了外城再騎,這裏人多眼雜, 不方便。”
    馬車外山行補充:“一是容易遇到刺客, 二是驚擾百姓,王爺在內城時大半坐馬車。”
    “哦。”孟歡隻好把自己的座分給他一半。
    坐下之後, 兩個人麵麵相覷。
    可能是剛才一起摸馬過於親密,孟歡現在總覺得氣氛有點兒尷尬, 不自覺想起了那晚關於馬車內的莫名其妙的綺想……
    好怪, 再想一下。
    “……”
    想著想著, 孟歡就把腦袋轉到另一邊去了。
    可惡,真的很羞恥。
    車馬一路向城外的獵場進發, 沿途的街道熱鬧,到了外城後藺泊舟改為騎馬,他扣著馬鞍利落地翻身上馬, 勒緊馬駒, 身姿看起來英姿勃發。
    城外風景秀麗, 孟歡曾經學過一篇《滿井遊記》, “泉而茗者, 罍而歌者, 紅裝而蹇者”, 在城外的溪水和林叢隨處可見, 一派休沐日出遊的熱鬧氣息。
    “王爺, 學生剛想到一首律詩,可以歌頌這山水之景!”
    “王爺,學生亦想到一首!”
    “……”
    孟歡扭頭,發現一些清客競相開始吟詩作賦。
    這是古人高雅的娛樂方式,出遊,作詩,很多文人熱衷於攜伎出遊,隻不過藺泊舟不喜歡輕浮浪蕩的舉止,他們一般都比較嚴肅,僅僅是作詩。
    像原主受就很有才華,會寫八股文,也很會作詩,隻不過做的都是罵藺泊舟的詩,導致藺泊舟沒有哪次看了不是火氣上湧,跟他更為激烈地搏鬥。
    一路上,清客們一句接一句的詩詞歌賦,孟歡聽不大明白,但其樂融融的氣氛他也很喜歡,腦袋搭著車窗的框看向作詩的人,時不時小雞啄米地點點頭。
    好詩好詩!
    大家都好有文化!
    孟歡特別喜歡讀書好的人。
    清客們聽到孟歡的鼓掌,回頭問起:“王妃喜歡詩還是詞啊?”
    “學生可以為王妃作幾首。”
    “學生想到了一曲詠美人,映襯王妃的儀容!”
    “…………”
    這麽熱情,給孟歡整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扭頭看藺泊舟。
    ——也不知道為什麽,仾飌櫗仢他沒主意就下意識愛往藺泊舟那邊看。
    藺泊舟好笑:“歡歡可以聽,有喜歡的叫人謄抄下來。”
    得到藺泊舟的首肯,那清客立刻清清朗朗地開始吟誦,詩作的很白,大概在照顧孟歡的文化水平。
    ——聰明人已經看出討好王妃王爺就開心了!
    不聰明的清客還在苦想山水詩!
    孟歡不知所措,而藺泊舟唇角帶笑,微眯著眼,慵懶地牽緊了馬繩:“王妃開心就好。”
    一路氣氛融融,不僅有念詩的,還有專門講笑話的,明白藺泊舟的心意後紛紛圍著孟歡轉,說學逗唱,逗得孟歡直笑。
    走到一處山坳時,前方隱約傳來動靜。
    藺泊舟勒住馬匹的韁繩,馬匹嘶鳴不已。
    “怎麽了?”
    馬車內視線受阻,孟歡什麽都看不到,等稍微偏頭,先聽到了一陣叱罵:“藺泊舟啊藺泊舟,你還有心情出遊!如今朝廷黃鍾毀棄瓦釜雷鳴,大宗要是完了,壞就壞在你身上!”
    一個激怒的男聲。
    人群頓時陷入混亂。
    大家互相看了看:“這……”“這是怎麽回事?”“這個人是誰?”
    人聲繼續道:
    “你殘害我父親,遲早有一天會不得好死!”
    “活該你眼睛有病啊!活該你眼瞎!你活該!你活該!”這人明顯連命也不要,罵人隻往最惡毒的方向罵,單純為了泄憤。
    “話題的中心,逐漸驚恐回歸到藺泊舟身上;“王爺……”
    藺泊舟眼皮撩起,目光沒有聚焦,平靜地望向發聲的人。
    那個男人披麻戴孝,罵完這句話便發出慘叫,似乎被夾棍帶到了地裏,嘴巴啃到泥土。
    藺泊舟手扣著韁繩,有一搭沒一搭用馬鞭叩著腿側,看不出任何憤怒,語氣波瀾不驚:“當眾羞辱皇家顏麵,送去官府治罪。”
    侍衛押解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人離去。
    風波頓時平息,就好像剛才沒有人出現過一樣。
    藺泊舟得罪的人太過,走在路上被攔著罵不是沒有經驗,他道:“繼續作詩,不用在意。”
    藺泊舟都說了,清客們磕絆了兩聲,繼續念起詩。
    ——隻是氣氛,始終沒有剛才的熱鬧了。
    孟歡搭著門簾,心裏怎麽能不懂。
    藺泊舟最大的痛處就是他的眼睛,或許唯一能讓他感情起一些波瀾的便是這雙時時修補的眼睛。他幼年墜馬,雙目流血,當時失明數月,很長一段時間有人認為他再也看不見了,後來恢複光明,無論多麽深的夜晚,藺泊舟都要點上一盞燈。
    雖然從來沒有說過,可他對這雙隨時會殘損的眼睛是在意的。
    這世上的人很奇妙,攻擊別人時,也往往攻擊他的痛處。
    原書中藺泊舟的政敵實在打不過他,也搶不回他手中的權力,隻得給他取了個“瞎眼王爺”的綽號,時時用來冷嘲熱諷。
    原主受也時常譏諷他是個瞎子,惹得藺泊舟外在光風霽月的皮囊撕碎,露出底色裏的瘋狂,明明對他有感情,卻忍不住互相殘殺。
    ……確實吧。
    心情愉悅地出門遊玩兒,突然被人罵一頓,有點兒平白的沒滋味。
    孟歡放下簾子,回到了馬車裏坐好。
    這一行人,哪怕藺泊舟淡淡地說了無礙繼續,但他們都知道藺泊舟沒了心情,氣氛變得沉默並且尷尬。
    孟歡在這種氣氛中無事可做,隻好呆著。
    到了陰涼湖岸的一處驛亭,下命隊伍暫時修整,立刻有人給藺泊舟置了座,送來茶水和點心。
    “王妃要不要下馬車休息?”
    聽到下人的詢問,孟歡嗯聲,坐到藺泊舟的身旁。
    坐下時,孟歡偷偷但又仔細看他的臉。
    藺泊舟垂眸喝茶,神色風輕雲淡,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
    孟歡不自覺撇了撇嘴,心裏歎氣。
    哎。
    最看不得人受了委屈還要藏著。
    孟歡雖然和他政見不同,但也覺得攻擊眼睛不好,坐著醞釀怎麽安慰他時,藺泊舟先說話了:“想不想吃點心?”
    “啊?”孟歡抬頭。
    “帶了茶點,拿上來吧。”藺泊舟漆黑雙眸看著他,“亭子裏清涼,可以多坐會兒,歡歡吃夠了我們再出發。”
    說完,下人便端著茶點放在了石桌。
    孟歡拿起一塊糖糕咬了口,手指沾了一點點碎屑,舌尖的味道清甜。
    他腦子裏動得極其緩慢,想想還是說:“王爺,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
    “嗯?”藺泊舟側過視線。
    孟歡覺得好尷尬,為什麽自己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但他咬了咬牙,說著第一句話後就不尷尬了:“有個人站在窗下給喜歡的女孩兒唱歌,女孩子扔下來一支花,可這個人的頭卻受傷了,王爺你猜為什麽?”
    安靜了一會兒。
    一個幼稚無比的問題。
    藺泊舟沒有不搭理他,反而像是思索了一下,才說,“猜不到,歡歡告訴我。”
    孟歡還沒說自己先笑了,笑出一口小白牙,“因為女孩子忘記把花從花盆裏摘下來了。”
    “……”
    藺泊舟眉梢輕輕地抬了一下。
    “噗——”山行在旁邊猛地笑出了聲。
    藺泊舟看他。
    山行邊笑邊說:“王爺,這個好笑。”
    “……”
    藺泊舟唇瓣輕動,垂下視線,再看向孟歡。
    孟歡意識到他不僅覺得不好笑,還有點兒尬,咬了口甜糕,再說:“那個,我還有一個笑話。一個喝酒的醉漢不小心從三樓掉落下來,引來了警察哦不是,捕快的圍觀,問他怎麽回事——王爺,你知道醉漢怎麽說的嗎?”
    藺泊舟眸色加深,耐著性子:“不知道,歡歡再告訴我。”
    孟歡既覺得尬,又覺得好好笑:“醉漢說:不知道啊!我也是剛到。”
    “…………”
    藺泊舟唇瓣啟開,發出意味不明地一聲嗯。
    身旁,山行再次笑得合不攏嘴:“王爺,這個也好笑。”
    “……”
    洛倦英武的眉皺起,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神色平淡的藺泊舟,眉宇間的褶皺更深,顯然他的心情跟藺泊舟是一樣的。
    孟歡的笑話終於說完了,自己笑的開心,開心完發現藺泊舟神色平淡,似乎單純覺得笑話好冷,並沒有心情變好。
    “……”
    孟歡遏製住了笑意,耳朵有點兒紅,低頭把留著牙印的小糖糕往嘴裏塞了,邊嚼,邊忐忑地看著藺泊舟。
    看來他心情真的不是很好。
    都哄他了,還不開心。
    既然如此,孟歡舔了舔唇,索性打直球:“王爺,你笑一笑。”
    “嗯?”藺泊舟視線垂落。
    亭子裏吹來幾縷小風,吹開了孟歡額頭的發絲,露出了白皙幹淨的額頭。他眼睛很亮,看著藺泊舟,認真地說:
    “笑了,剛才的事情就會忘記了。有的時候,記性太好不是好事。”
    好像有什麽東西緩慢地鬆懈。
    對著明亮的眼睛,藺泊舟唇角輕輕抬起,“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