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晉江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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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內的心髒狂跳, 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驚魂未定,心髒跳動著, 連帶著吐出的氣息都滾燙。
孟歡一張臉嚇的慘白, 眸子遲緩地轉動。他身上沾滿水珠, 在月光下皮膚泛起瑩白的微光,眼皮水潤,睫毛濕漉漉的,目光狼狽地落在藺泊舟身上。
他終於從被驚嚇中回過神了。
也就一秒, 孟歡抬手摟緊他的脖頸,一口咬上他肩膀:
“你嚇我……”
委屈, 生氣,咬人。
藺泊舟不在意地任由他咬,單手托穩了他, 少年身骨較為纖瘦,白潤的肌膚在涼水裏泡過, 溫度低,撈出來更是涼的厲害,被風一吹後背緊張地弓了起來。
藺泊舟手抄過腋下按著他後背壓入懷裏,背身替他擋住風:“今天過的怎麽樣?”
孟歡小聲說:“都好。”
想起什麽,孟歡補充,“路上看見你了誒。”
藺泊舟笑:“為夫也看見歡歡了。”
“……”孟歡怪不好意思,臉紅心跳, “你好……”憋了口氣才說,“耀眼。”
他也想騎馬,也想這樣馳騁沙場,多爽!
孟歡一想就興奮了, 在他懷裏撲騰,藺泊舟視線微微一頓,停留在他懸空的白淨的腳。水聲響動,藺泊舟抱他走到了幹燥的石岸,坐下,單手輕輕攥住他白淨的腳。
走了一天的路,少年小趾紅腫,腳後跟還起了水泡,他手指剛捏上去時,孟歡就疼得“嗚”了一聲,往他懷裏一縮。
少年白白淨淨的後頸埋在他肩頸,往他懷裏蹭:“幹什麽?”
“走了一天路,腳疼嗎?”藺泊舟握緊了他的腳。
孟歡點頭:“疼。”
一想到接下來還要這麽走上十天半個月,孟歡沒忍住發出歎息,心說真想擺爛啊。
比當年讀大學軍訓還苦。
邊想,孟歡邊縮在他懷裏,委委屈屈。
嘴裏還嘰嘰咕咕,不滿得很。
藺泊舟又笑了聲,取出一旁的藥瓶,將藥酒倒在了掌心:“陳安不是說歡歡很堅韌嗎?”
他的手攥緊孟歡的掌心,抹上藥酒,指骨抵著穴位輕輕揉了起來。緊繃的酥麻感,指骨硬,抵著酸痛的部位按揉時觸感一陣一陣,酸癢感一下子鑽到心口。
藺泊舟揉得很用心,視線垂落,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說話。
腳心再被揉疼時,孟歡縮了下腳,臉通紅:“在他們麵前我肯定堅韌,在你麵前就沒必要堅韌了叭……”
他被他抓著腳其實特別不好意思,默默抿了下唇,白淨的腳趾羞得攥攥緊。
趾尖粉紅,蜷成一團,立刻被藺泊舟捏著揉了揉:“嗯,歡歡說得對。”
藺泊舟這個人好就好在他對孟歡的脾氣很縱容,哪怕孟歡偶爾說一些稚氣話,他從來不會用自己的標準去訓斥,而是順著孟歡的話頭說。
藺泊舟給孟歡腳心揉軟了,問:“明天還自己走嗎?”
孟歡點頭:“嗯。等我走不動了,我就騎馬去。”
藺泊舟嗯聲,洗幹淨了手:“不要逞強。”
河岸旁涼風陣陣,夜色深了,月光下倒映著樹枝的亂影。
夜色微涼,情不自禁想碰到一起,可碰到一起後,周身就起了熱度。
藺泊舟眼睛裏壓著什麽,但又克製了下來:“為夫不碰你,明天還要趕路,今晚弄的不好明天起不了床。”
孟歡還以為自己真要跟藺泊舟發生什麽,還想著怎麽勸他戒色,聽到這句話鬆了口氣。
兩人洗了澡,衣裳都穿戴好了,便站在石頭上眺望對岸火光明亮的營寨。漆黑的天光之下,營寨的高處點著火把,火光幢幢,映照出營帳模糊的影子。
孟歡好奇:“我們駐紮在這裏,不會有敵人打過來嗎?”
藺泊舟失笑:“這是關內,除非山海關失守,大宗內混戰,不然不會有人半夜打過來。”
孟歡腦子裏想法一個接一個:“那你今晚吃的什麽啊?”
“今晚臨河,吃了蒸魚,熏肉,喝了酒。”
孟歡點頭:“我也吃了飯。”
他又問:“我們還有多久到關外?”
“一日走六十裏,還要走十天左右。”
孟歡仰頭可憐巴巴看他:“走不動啦。”
藺泊舟摸摸他的頭發:“歡歡乖。”
孟歡要不是擔心他在外麵打仗,怎麽會跟來受這種苦。他心裏知道,因此聽見這樣的話心裏覺得柔軟,又心疼。
孟歡轉過了身去望著河流的對岸。和藺泊舟在一起了之後他就容易撒嬌放嗲,實在忍不住,不過想來也不用不好意思了,反正又沒有第三個人看到。
對麵的營帳內閃過火把,似乎在查營內人數。
“該回去了,”孟歡扭頭看他,“你先走還是我先走?”
藺泊舟抬眉:“歡歡先走。”
孟歡點了點頭,準備跑路,藺泊舟又來了句:“為夫在背後看著你。”
“……”孟歡沒忍住,跑回去,靠近他親了親揮手,“走了走了!”
藺泊舟唇瓣潮濕,視線放平,看見孟歡連跑帶跳跑過灘塗,似乎開心得不行。
藺泊舟唇角微微彎著,不覺笑了笑,見少年身影跑遠之後,這才緩步走向了對岸。
營寨入口一匹馬正在嚼食草料,驛差氣喘籲籲,是一份急遞,毛誠昌送來的書信。
藺泊舟拿著急遞回了中軍帳,鎮關侯正好來,向他抱拳:“王爺。”
藺泊舟側目看他,語氣平和:“怎麽?”
“毛誠昌放任朱裏真坐大,遼東淪陷,王爺認為該怎麽處置?”
“侯爺認為呢?”藺泊舟不急不緩。
鎮關侯道:“毛誠昌不處理不足以定軍心,不過現在不能處置,他在遼東還有兵馬,如果恐懼之下開城門獻關朱裏真,反水大宗,恐怕就大事不妙了。要先安定他的情緒,到了遼東接管城關後再做商議。”
藺泊舟頷首,笑了笑:“侯爺說的,也是本王心中所想,就這麽辦吧。”
周圍的人明顯能感覺出,攝政王出門了這一趟,心情似乎不錯。
藺泊舟緩步往前,經過攝政王府的營帳,掀開簾子進去時孟歡已經躺在被子裏睡了,天氣熱,他白淨的腳從被筒裏露出來一截,粉白的腳趾微微蜷著,麵朝營帳內壁,閉著眼呼呼大睡
“王……”
有人似乎要唱喏。
藺泊舟長指放在唇邊,溫和道:“噓。”
孟歡堅持步行,在第五天時徹底失去能力,雙腿瀕臨報廢。
他騎上了一匹騾子,向著山海關進發,平時閑著沒事就在騾子背上畫畫,畫軍隊們出征的風貌。
祝東給他牽騾子,孟歡答應在他走累時可以乘坐片刻,祝東於是忠心地當著狗腿子。
他握著韁繩,抬頭看他:“你在畫什麽?”
孟歡心不在焉應了一聲。
紙頁上寫著字,混亂的箭頭和標注,隻有孟歡能夠看懂,乍一看像是什麽邏輯嚴密的思維導圖。
孟歡正在思索:“原書藺泊舟兵敗的原因是什麽?”
紙頁上寫著理由:【兵少】
【兵不夠精】
【被人背刺】
……
但孟歡列完後發現,這沒有一樣是自己能解決的。
“……”
費解撓頭,我有什麽用啊。
破大防了。
祝東催促:“好兄弟,該我騎騾子了。”
“哦。”
孟歡合上紙卷,翻身下馬,換成他給祝東牽。
這是行軍第八天了,他和祝東保持著這種互相幫助的習慣。
沒一會兒,天空出現了黑雲,隱隱有黑雲翻動,沉悶的雷聲在雲層裏翻滾。
孟歡抬頭,隱約有些擔憂:“我們不會要淋著雨趕路吧?”
剛說完,察覺到臉頰一濕,睫毛沾上了雨珠,濕涼涼的。
“……”
雨勢逐漸增大。
“還真是啊?”
孟歡連忙把紙卷放到了防水的牛皮袋子裏,伸出手接雨水,仰頭看天上的黑雲。他的心情很玄妙,並不狼狽,隻覺得還挺有意思。
——從未如此親近過大自然。
趕路的人埋怨了幾句,便踩著腥黃的泥水中,艱難地迎著跋涉。
下雨天,地麵滑,十分費騾子。祝東下來了,老神在在道:“現在淋雨,是為了以後不再淋雨。”
孟歡直接讓他逗笑了。
孟歡並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他站在這片雨幕中,呼吸著潮濕的雨霧,想到和藺泊舟感受著同樣的溫度,心裏就平和下來了。
從上午走到下午,沒到預定的路程,探馬來說:“前方馳道被暴雨衝垮,馬匹和馬車過不去,是原地駐紮,還是立刻補路?”
“通報王爺?”大家七嘴八舌討論。
前去通報了藺泊舟,沒片刻,幾匹快馬過來,為首的穿著黑沉沉的雨衣,勒住馬匹在斷裂的路口看了看,道:“不得耽誤行程,立刻修路吧。”
“是!”
士兵拿出器械,挖坑,挖石頭,砍木頭,腳埋進深深的泥漿中,渾身沾滿了灰塵,用鋤頭挖開亂石,鋪展著路麵。
暴雨淋漓,風雨無情,坑底裏積滿水,但馬上要舀出去,士兵們手臂和肩膀沾滿了血水,黃土幾乎沒到腰腹附近,泥土糊得五官一片模糊。
藺泊舟眉眼沉鬱,片刻,翻身下馬。
隨從驚訝:“王爺——”
不止他,人群中也有了微妙的震動。
他們意識到什麽:“王爺金枝玉葉,身子尊貴,這種事情讓屬下們來做,請王爺——”
藺泊舟手中的馬鞭被輕飄飄地甩了出去,他走向泥坑旁,拿起鐵鍬將路上的泥土刨到一旁,衣裳被暴雨打濕。
這是王爺。
這是皇族。
這是何等尊貴的身份。
竟然在和士兵一起挖泥坑!
侍從哽咽著上前拿起器械,腳陷入泥水中,刨開擋住去路的泥土,雨幕中的身影一片模糊。
雨淋在臉上,冷的有些麻木,孟歡視線裏這些人都看不清了,以為是雨水,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熱意微燙。
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悲傷的感覺充盈在胸腔內,讓他鼻尖泛著酸澀。
孟歡也說不清這是什麽,這是他行軍這麽久來最感到悲傷的時候。
不多時,馳道修繕完畢,藺泊舟站路旁目視馬匹陸陸續續通過,他一身的衣裳沾滿泥水,瘦削的臉側也沾了泥點,眉眼漆黑,確認馳道無誤後,轉身往他的馬匹這邊走。
一身的汙泥,發縷也亂了些,先前端雅萬方的長目眯著,竟然莫名帶了幾分野。
片刻,他途經孟歡身旁時,腳步似乎頓了下。
“走吧。”
一聲令下,大軍繼續往前。
他騎上馬,隨從回到了部隊之中,身影越來越遠。孟歡還有點兒發愣地看他的背影。
身旁,祝東聲音欽佩:“我們王爺可真懂人心。這一手玩下來,咱們軍營就有魂了。”
孟歡遲緩:“啊?”
“咱們這支臨時編建的軍隊,很多都不是王爺的兵,心裏對王爺未必真心呢。現在,他們知道王爺真心愛戴,真心體諒,兵將們便會更加忠誠於他,”祝東是個理性的人,“我們王爺是幹大事的人。這雨下得好啊,就讓這雨,把大宗的沉屙都衝走吧。”
孟歡啟唇,清澈的眼眸斜去看他,似乎有很多複雜的話想說。但他又說不出口,隻是望著綿綿的雨幕,畫麵不斷在眼前回溯。
他唇瓣微微咬合,眼睛明亮。
看見其他人陸陸續續行進。
他語調輕快,渾身少年的清爽氣:“我們也走吧!”
營寨內埋鍋造飯,牛皮擋住了風雨,一片清冷潮濕的環境,士卒們湊在一起說話,氛圍似乎輕鬆了很多。
他們看見王府的人,沒有先前那樣陌生,甚至會點頭行禮。
“這就是人心。”祝東語氣篤定。
“……”
孟歡忍不住笑了一聲。總覺得他們把藺泊舟太妖魔化了,好像他沒有人性,無論做什麽都是靠著智商和理性在幹一樣。
不過孟歡嘛,心情好,不想和他扯白,回到營帳後偷偷擦幹淨身子,換了幹淨衣裳,這就到篝火堆旁邊烤火。
祝東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豬肉:“這是王爺從附近村民家買的豬,說我們冒雨趕路辛苦,犒賞我們的,剛殺出來分到每個營帳,”祝東滿臉滿足的笑容,“真香!”
孟歡美滋滋跑去打豬肉湯,不過因為他來得太晚,鍋裏的肉都被人旋完了,隻有一些油猩湯水。
孟歡撇了下唇,憋屈地打了一碗湯。
他滿心不爽的喝湯時,前方走過一列兵馬。
喝湯的手頓住。
孟歡記得,現在他們快要到山海關了,從山東調來的班軍也加速趕到,在此處和藺泊舟匯合。
為首的男人臉帶刀疤,眉頭溝壑深深,表情非常的暴躁,同樣也被風雨淋得渾身濕透。
他快步往前走,背後跟著一列兵,一些兵扛著寶箱和禮品,還有幾個兵,用破爛的衣衫裹了幾個姿容清麗的美女。
“……”
孟歡臉色一變,視線挪了過去。
那幾個美人,穿的素淨,但明顯在軍中受到優待,臉龐白淨紅潤,像是農家幹幹淨淨的女孩子。這下雨□□裳沒打濕,估計坐的還是馬車,目光含羞帶怯,低著頭從營寨走過時,不少士兵抬頭看她們。
——確實很漂亮。
——但他們走去的方向,也確實是藺泊舟的營帳。
操。
“哢嚓。”
孟歡聽到自己指甲刮在瓷碗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