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晉江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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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是一片綿延的城牆。
    城牆由石頭、泥土還有磚瓦修築, 砌成高大的方形,從平原拔地而起,形成一幕幕堅固的阻礙, 從海岸綿延到了遠處的高山, 態勢雄駿,高大巍峨。
    孟歡眨了下眼,他當然認識這個。
    ——這是長城,萬裏長城!
    即使是架空文,但血液裏的東西也被喚醒了。
    他回頭看勒著馬匹的山行:“……那我們要立的功是?”
    “就在山頂。”山行催馬往前。
    馬匹緩慢走向山上,山頂設有崗哨,能夠俯瞰整片山海關, 不過他們這群人過去卻發現城樓破敗不堪, 瞭望塔也被雨水衝垮。
    “原來如此。”孟歡了然地點頭,“瞭望塔裏沒人, 昨晚王爺那支部隊才能躲過城樓上監視,順利入城嗎?”
    山行:“對。”
    孟歡後背發涼, 忍不住訥訥道:“如果昨晚進城的不是王爺的軍隊, 而是敵軍呢?”
    他們也會如此順利地進城嗎?
    不敢繼續往後想。
    山行苦笑:“是啊, 毛誠昌以為朱裏真的騎兵還遠, 城壕破損居然不著急修建,如果朱裏真騎兵這幾天打過來, 那咱們城關豈不是失陷了?”
    “的確如此。”
    孟歡墊著腳, 往更遠的方向瞭望。
    古代打仗,都是以攻城略地為要, 一座城池最重要的城防設施就是護城河,城壕,城塹, 亭障,邊牆這些防禦工程,每次修補都需要大量的士兵和農民,大量的物力與財力。
    打仗很慘烈啊,護城河水深,有水時裝水,沒水時則在坑底裝滿尖刺,硬攻城隻能用士兵和農民的屍體去填河,填平後,雲梯和攻城錘等攻城器械才能通行。
    一將功成,萬骨枯。
    清風吹開孟歡的頭發,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他張望著原野上的整片城關,眼中情緒陌生又複雜。
    以前覺得戰爭離自己很遠,可現在發現離自己好近。
    “修建長城正是為了抵禦那群騎馬的異族人,”山行說,“如今各處城塹和邊牆卻破碎不堪,危如累卵,簡直觸目驚心。”
    孟歡明白自己應該幹什麽了:“那我們立刻要修築城防嗎?”
    山行:“對。”
    孟歡:“好,我派上用場了。”
    他支開畫架,拿起筆杆,深呼吸了一下。
    接著,將自己在山頂看到的城牆和山脈都畫了下來,畫成一張城池圖,在破損的城牆處記下標注,確保每一處都被記錄後遞給山行。
    畫工在戰時能做的不多,許多事情謀士就可以做了,一般不會單獨帶著畫畫的人。孟歡現在呢,也就是到處打打雜的水平。
    不過,好歹有用。
    他們騎馬回城。馬匹一路晃晃悠悠,檢查完了城牆後回衙門,將圖紙遞給一個白麵男子。
    山行說:“李副郎,有勞。”
    這個李副郎長得白白淨淨,品級似乎不大,身旁隻有幾個當差的胥吏,看起來十分清貧。
    他收過山行遞來的圖紙:“好,下官這就分派各家各戶燒磚,盡快修竣城防。”
    一整個下午,孟歡都跟著李副郎一起,在需要建築圖紙的地方跑跑路,打打雜,順便向他請教如何繪製專業的軍事地圖。
    傍晚,夕陽西下。
    一列軍馬風塵仆仆從城門外趕回,藺泊舟渾身汗水和硝煙味進了城,在瓦礫堆裏,看見了一身塵埃灰土,跟個小蘑菇似的蹲著,跟另一個官員交談的孟歡。
    李副郎說:“小相公畫圖倒是好看,不過繪製輿圖,更注重山川,河流,城防兵力和道路,這些小相公都要謹記。”
    孟歡:“嗯嗯,好。”
    李副郎手指在滿地的沙子上劃動:“比如我們現在所處的山海關,這裏是城池,這一條是邊城,這是護城河……”
    孟歡仔細地看著地麵的沙土。
    一下午,他跟著修築城防的兵將和百姓跑來跑去,渾身沾滿泥沙,頭發裏也是沙子,臉上還有幾道汙痕,像隻髒兮兮的小野貓似的。
    聽到下馬的動靜,李副郎忙站起了身行禮:“王爺。”
    孟歡也站起身,臉上也蹭著泥:“王爺。”
    藺泊舟目光在他臉上短暫停留,掃了一眼地麵沙子繪製的地圖,對孟歡的態度冷淡,嗓子裏應了一聲後,轉頭視察城防的修築進度。
    “……”
    好叭。
    真會裝。
    孟歡感覺自己像是被下班回家的丈夫無視的老婆。
    qaq。
    藺泊舟視察,李副郎得去作陪,跑過去之前道:“那就改日在學。”
    “謝謝你。”孟歡真誠感謝。
    李副郎轉身離去,跑到藺泊舟身旁,匯報城防修築的進程。
    嘖嘖嘖。
    孟歡忍不住多看了會兒藺泊舟。
    男人單手握著身側的長刀,脊背挺得筆直,眉眼淡漠,唇瓣緊抿。半個多月,他身上武將的陰沉和威勢感越來越足。
    文官要麵子,藺泊舟那時春風和煦,現在呢,統攝武將更需要簡單粗暴的壓迫感,因此,氣質很快浸染得冷厲無比。
    ……距離感太強了,看得孟歡都有點兒害怕。
    可惡,藺泊舟還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別人怕什麽他裝什麽。
    猜他還要忙一會兒,孟歡看了看自己這滿身的灰土,黏著汗,決定自己先去洗個澡。
    他直接去了總兵府藺泊舟住的的院子,嘎嘎往上絞水,涼水浸潤上皮膚時,孟歡骨頭裏的疲憊感都仿佛被掃去,舒服得渾身冒泡。
    先洗幹淨了頭,接著拿濕帕子用力搓臉,搓脖子上的灰塵,搓得一張臉通紅,但似乎完全洗不幹淨。
    孟歡抿唇,四處望了望。
    院門口有持兵戈的王府護衛守著,他進來沒有阻攔,但房間裏都有下人守著。
    孟歡有點兒不好意思脫衣服,總覺得會被看到。他咬牙,打算找個隱蔽的地方,望了半天才發現一間回廊豎著屏風和綠樹,位置隱蔽,底下的青石板正好方便水流下去。
    孟歡把涼水提了過去。汗濕了一整天,衣裳化成濕皮黏著肉,扯下來時居然有點兒疼。
    越往下扯,越覺得骨頭酸痛,簡直比和藺泊舟做一晚上還累。
    孟歡肩頭本來白皙,灰塵中是被衣服勒出的紅痕,似乎有點兒曬傷了,骨骼纖細,一碰就疼。
    孟歡輕輕呼了口氣。
    然後,用涼水輕輕擦拭著身子,因為太涼,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孟歡心裏默默哀歎。
    給藺泊舟當王妃時日子真好過啊,可現在成了普通人,想洗個熱水澡都很辦到。誰能想到連喝開水都是瘧疾爆發後、現代前幾十年普及的習慣?他們這些普通百姓喝不起熱水,即使是冬天也隻能喝冰冷的河水,因為太浪費柴火了。
    孟歡邊洗澡邊散漫尋思,自己穿這本書要是跟藺泊舟沒有感情線,估計也就是打仗時填壕溝的一具屍體。
    他想著想著,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
    “王爺。”“王爺。”
    此起彼伏的見禮聲。
    藺泊舟回來了。
    “……!”
    孟歡回頭看了看,他的位置還算隱蔽,藺泊舟看不到他,孟歡卻能透過縫隙看見藺泊舟單手挾刀大步走入院子,隨手將長刀遞給身旁的人,接過遞來的涼茶先漱口吐了出去,再喝了碗新的。
    希望藺泊舟別發現自己。
    孟歡褲子已經脫了,擰著帕子,擰得很小聲,生怕被別人聽見。但擰完後,又加快了清洗的進度。
    他不想被藺泊舟看見。
    在隨軍院子裏大家洗澡都是脫光了,站院子裏排成排光溜溜衝涼,但孟歡畢竟跟藺泊舟有愛情,被他看見自己不堪地躲著洗澡還挺不好意思。
    堂屋內,藺泊舟坐著閉目歇息,耳畔的護衛說:“王爺,陳安家的表少爺來了,估計在屋子裏等著王爺。”
    藺泊舟這才睜開眼,可進了廂房,卻沒看見孟歡。
    他“嗯?”了聲:“又回去了?”
    “門口沒見出去。屬下找找?”
    藺泊舟撩開眼皮,覷了院子水井旁潮濕的水漬,若有所思地一勾唇角:“不用,你們都下去。”
    人群陸陸續續退出了院子。
    藺泊舟從椅子裏站了起身,輕聲喚道:“歡歡?”
    聲音從前堂傳到院子外孟歡躲著的回廊後。
    “……”
    孟歡抿了一下唇,裝作沒聽見。
    “歡歡?”藺泊舟聲音再響起。
    孟歡有點兒著急了。
    他擰著濕帕子再擦了擦,發現手臂上還有黑色的灰土,不好答應他,加快速度似乎也洗不幹淨,咬緊了牙關。
    藺泊舟聲音溫柔:“為夫的寶貝歡歡呢?”
    可惡!
    他好會撩!
    孟歡忍不住,隻好“嗯qq!”了一聲。
    片刻,回廊外走來高挑的身影。
    隔著竹籬,孟歡連忙製止他:“你別過來!”
    藺泊舟停下腳步:“怎麽了?”
    孟歡說:“我在洗澡,等我洗完了你再進來。”
    知道這句話十分脆弱,果然,藺泊舟跟沒聽見似的,腳步四平八穩:“夫妻之間還計較這個?”
    孟歡出聲大喝:“不許過來!”
    就很煩,自己偶爾也想要一點兒的!
    藺泊舟笑了笑,停住腳步,問:“為夫站在外麵等你好不好?”
    孟歡這才“嗯”了聲:“你站在那裏,不要動,不許過來。”
    “好,為夫幫歡歡望風,”藺泊舟安靜地站了片刻,再道,“為夫可以近一點嗎?站在竹籬外,離歡歡近些,但是不進來。”
    孟歡啟了啟唇。
    這他沒法拒絕呀。
    隻好點頭:“那你過來叭,說了不許進,你進來我就生氣了。”
    藺泊舟聲音含笑:“好。”
    他走到了回廊深處,和孟歡一堵花牆之隔的地方。傍晚,綠意盎然,竹籬上綴著一些紫色的小花,花瓣紛飛。
    雖然他沒進籬牆,孟歡也能感覺到他炙熱的體溫,起伏的呼吸,和奔忙了一整天時的疲憊。
    涼水落到肩膀,身旁有人時,那種大白天在院子裏洗澡的背德感就更強了,孟歡耳朵發紅,輕聲問:“夫君今天幹什麽去了?”
    “去團軍練兵場看了看,還有附近的軍營,清點了人數,衛所軍果然十室九空,點不出什麽兵了,大概率要重新編軍操練,再發榜征兵。”藺泊舟淡淡地說完,語氣一轉,問他,“歡歡呢?”
    孟歡這就興奮了,滿臉速速誇我:“我今天騎馬去山上畫了地圖,下午幫著李副郎看城防地圖,我還學會怎麽畫輿圖了——”
    說得太過興奮,帕子碰到肩膀曬傷的皮膚,孟歡喉頭不覺滾出一聲壓抑著的痛呼: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