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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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尚書省宰相的身份而言,尚書右仆射很難接受南都這種絕對可以稱得上是無禮的公函,而以個人的情感而言,他更是要對此表達十二萬分的憤怒!
    即便是要偽裝遮掩,好歹也要稍加粉飾一下吧,你們居然就這麽大喇喇的發過來了?
    尚書右仆射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後窩著火吩咐下去:“把那幾個人拿住,遣送回建州去!”
    下屬聽完都愣住了:“啊?”
    真送回去啊?
    尚書右仆射甩手把案上的鎮紙砸過去了:“還不快去?!”
    下屬唯唯諾諾的應了聲,徒留他留在室內,麵有悲哀,神情淒楚。
    想太祖皇帝開國之初,四海臣服,萬邦來朝,是何聲勢,何以一朝淪落至今?
    樂聲混雜在寒風之中,遙遙而來,最終清風一般鑽進了他的耳朵裏,尚書右仆射有些怔神的聽了一會兒,便會意到,這是從天子行在處傳來的樂音。
    這個發現恰到好處的回答了他的疑問,然而這卻也並不能叫他釋然,隻是叫他臉上的悲哀之情愈發濃鬱起來。
    ……
    建州。
    待到東方漸明,太陽初升的時候,南都的軍隊已經徹底的掌控住了全城。
    對於建州官吏們的寬撫,自然有南都隨從的官員去做,而馮家、戚家等叛逆家族及其黨羽的清洗,也有專人前去操持。
    李方妍細細詢問了昨夜不同小隊的任務進展和人員傷亡情況,得到了一個還算滿意的答案之後,便騎上馬在建州城內隨意行走,既是為了監督軍隊不得擾民,二來,也是想借機多了解一下來自最底層的聲音。
    “先前修茅房的時候,我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但是這回到了建州之後我又發現,其實是我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
    小六已經很習慣於跟她開幾句玩笑了:“你是在含蓄的向我吹噓,這回的差事你當得很不錯嗎?”
    “當然不是。”
    李方妍聽罷失笑,笑完之後,臉上又露出了一點沉重的意味來:“我心裏曾經有一個藍圖,為了實現它,需要進行很多的努力才行,從前在南都,這個還算是安樂的地方,我無從察覺,可是真正到了建州,見到城外百姓艱難度日的場景之後我才明白——”
    “其實吏治清明,官府隻索取他們當年田畝中一半的所得,不要因為修建享樂性的建築而廣發徭役,百姓們就很滿足了……”
    ……
    今次建州的變故,最終還是被定性成了內部政變,在避免來自朝廷可能會有的輿論壓力之餘,也極大的寬撫了建州中下層的官民。
    而作為孤身犯險,一力解決掉建州問題的最大功臣,李方妍無疑從中攫取到了巨大的政治利益。
    她收獲到了建州統治層的好感,與此同時,也叫南都的文武官員知道——六小姐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如同幾位公子一般被節度使叫到書房去議事,純粹是因為實力,而不是因為運氣亦或
    者是節度使的偏愛之類的虛無縹緲的東西。
    在這之後李元達順勢準允她去兵房行走,便再也沒人能提出任何異議了。
    建州之事初步平定之後,建州節度使席蔭協同建州尹宋延釗一處往南都去拜見李元達,既是致歉,也是請辭。
    席蔭神色萎靡:“我近來夜裏總難安枕,對於公務,更是無能為力,此後便遠離是非,隻管做個富貴閑人了……”
    對於席蔭,李元達並沒有挽留的意思——這家夥識時務歸識時務,但是辦事能力真的一般,不然也不會懷抱著建州這隻能下金蛋的母雞,還把日子過成現在這樣。
    隻是對方如此乖覺,作為交換,他也很樂意給予對方一些恩惠:“聽聞席兄家中有一女,極賢淑……”
    席蔭立馬就支棱起來了:“若能在您門內侍奉,是此女的福氣……”
    “臥槽!”李元達給驚了一下:“我把他當兄弟,他想給我當嶽父!”
    然後趕緊告訴他:“犬子尚未娶妻,能得席氏婦,是他的福氣。”
    李約這會兒還沒娶妻,就定給他了,作為第一個投向南都的節度使勢力,許一個未來皇子妃的身份過去,也是千金買馬骨。
    “啊……”
    席蔭稍顯失落,但總歸還是高興的:“既如此,便有賴節度使主持了。”
    他之後,宋延釗也主動請辭:“老朽年邁,又在建州多年,後輩學生甚多,隻怕也不宜繼續身居高位了……”
    李元達真心實意的挽留他:“如今建州隻是初步平定,還是需要一個知根知底、威望深重的人來做定海神針,除了宋先生,我還真是找不出這麽個人……”
    然而宋延釗也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請辭。
    他上了年紀,輔佐主公輔佐的丟了基業,一把年紀白發人送了黑發人,實在已經很疲憊了。
    李元達再三勸說:“宋先生要是覺得累了,不妨先歇息一段時間,狀況稍好一些之後,再去視事。”
    宋延釗這才勉強應下。
    李方妍沒有急著折返回南都,而是借著近水樓台的便利,順手往建州衙門裏安插了幾個親信——這地方原就是她收複的,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任誰都說不出二話來。
    南都是父親的起家之地,諸多李氏子女無權插手,但是建州,李方妍有意將其打造成自己的第一塊選民之地。
    蔣英茜協同季明仙一處準備了慶功宴,原以為李方妍能夠回來的,沒成想卻得到了她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還得暫待幾天的消息。
    這叫蔣英茜有所明悟,麵露敬佩之色:“小六她,是個有著不遜色於須眉男子誌向的人啊。”
    季明仙稍有些擔憂:“父親那邊……”
    蔣英茜心緒稍有些複雜,驚詫,佩服,還摻雜有一點微妙的妒忌,這是純粹因為她自己而生的情緒,同李五郎無關。
    當今這世道,做哥哥若是爭不過妹妹,那說明兩人之間的資質確實差得很遠,趕緊洗洗睡吧,別瞎折騰了。
    正麵戰場都不行,玩陰的就能贏?
    節度使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漠視局麵朝那個方向發展的。
    此時聽季明仙說完,便莞爾道:“父親要是不同意,小六怎麽可能被派過去?你啊,還是不要杞人憂天了!”
    季明仙暗鬆口氣。
    ……
    慶功宴辦完的第二日,李元達正式召集南都文武官員,宣布進行北伐。
    令許景亨坐鎮老巢,李四郎、李五郎協同處置公務,自己則以李平為先鋒,李約等一幹李氏子弟乃至於南都武將協同,北上抗敵。
    左右這會兒都把軍隊開到建州城外邊去了,人吃馬嚼耗費不少,就這麽空逛了一圈回來,不是太可惜了嗎!
    南都誠然太平,但也不免有安逸之嫌,長久不通兵事,軍備廢弛,到時候無需外敵來侵,自己隻怕就要落得如建州那樣的下場了!
    李元達點齊人馬,浩浩蕩蕩北上,而與此同時,行在處的竇家,也正進行著一場密會。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高處傳來,遲疑中帶著幾分縹緲:“十一郎,你確定?”
    竇光業恭敬的垂著頭,道:“祖父,我見過那位六小姐,還千方百計的尋人打探她生母的容貌,叫家中老人看了,都說同姑祖母極為相似……”
    竇老爺子坐直身體,定定的看著他:“你的意思是,五公主是假的,並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身體裏更沒有流著竇氏的血?”
    竇光業暗吸口氣,沉下心來,叫自己回答:“我想,是的!”
    “你要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
    竇老爺子眉頭緊鎖:“先帝已經故去,五公主也已經有了兒女,現在再說她是假的,又拿不出什麽證據來……”
    竇光業緘默半晌,終於道:“孫兒想再去一趟南都,正式的見一見那位六小姐,告知她此事。如若我所想的是真的,那她的母親,我的表姑母,未免也太可憐了一些……”
    竇老爺子聽罷亦是無言,再抬頭時,眼底也有了淚光。
    “那也是我的外甥女啊,她母親薨逝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
    這是傷心事,他略微一提,便不再說了,繼而又歎息著說起另一事來:“李節度使不肯接受竇氏的親近,他希望竇家舉家投過去,可是竇氏枝繁葉茂,光本家就有六房,更不必說偏家了,真要是舉家去投,隻怕沒等到南都,就先上了斷頭台!”
    竇光業也覺為難,蹙眉苦思許久,終於還是無計可施:“我還是盡快往南都去走一遭吧,興許見了那位六小姐,局勢會有所好轉呢……”
    ……
    出乎預料的是,李元達第一仗打得並不順利,氣勢洶洶的衝上去,稍顯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不能說是輸了,但起碼是沒贏。
    劉徹在空間裏邊怪笑著像一隻抽了風的鳥:“我去,李元達你真雞兒丟人,退群吧!”
    李元達氣道:“這仗又不是我打的,憑什麽叫我退群!”
    心裏窩火,倒是也沒有表現出來,握著馬鞭出去轉了一轉,立時就明白了——這群人是輸在大意上了。
    想想吧,在南邊這些年,他們吃過什麽虧?
    建州不戰而降,更是極大的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而此時麵對的這活兒戎人可不一樣,他們純粹是靠著武力從北邊一路打下來的,遇上南都的驕兵,不贏才怪呢!
    想通了這一節,他反倒笑了,寬撫李平道:“開頭就摔個跟頭,未必也不是好事,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下回再去上陣,之前的錯誤想來就不會再犯了。”
    李平這會兒也正覺窩囊——畢竟還是個年輕人,要麵子呢!
    眼珠一轉,馬上就道:“戎人氣焰本就囂張,今次取勝,必然愈發張狂,又見我們初來乍到,紮營未穩,今晚必來夜襲……”
    李元達笑吟吟的聽他說完,最後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既如此,我可就把此事委托與你了?”
    李平惡狠狠的一咬牙,單膝跪地:“是,事如不成,孩兒提頭來見!”
    李元達欣然頷首:“有兒如此,為父自然可以高枕無憂了!”
    然後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沒敢脫鎧甲,兵器就放在手邊上。
    空間裏的筍人們:“……”
    李元達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悄悄起身,趴在窗戶上往外看。
    空間裏的筍人們:“……”
    李世民都蚌埠住了:“你不是說可以高枕無憂嗎?!”
    李元達當場破防:“你當初沒跟你爹說要跟你大哥好好處嗎,你做到了沒?!”
    李世民:“……”
    恰在此時,卻聽外邊殺聲大起,鼓聲大作,李元達神情緊張的透過窗戶向外張望,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塵埃落定。
    遠遠瞧見,他便不由得喜道:“李平這小子,果然說話算數……”
    劉徹興衝衝道:“怎麽,他真提著頭來了?喲嗬,這還是個靈異故事啊!”
    李元達:“……”
    滾啊劉野豬!
    之後的事兒還真是叫李元達說著了——最開始的時候吃個虧不是壞事,既遏製住了驕兵之氣,也叫李平的心理愈發的穩定了下來。
    在那之後,李平李約乃至於軍中一幹年輕小將輪番上陣,很快便將戰線向北推了幾百裏。
    勝利的花朵是如此的鮮妍動人,但結出來的果實不一定總是好的。
    戎人所到之處,能搶的基本上都被搶走了,帶不走的也都給燒了,破壞隻需要很短暫的時間,但建設可就難了。
    李元達瘋狂呼叫後方支援。
    我的好兒媳婦們,趕緊給我打錢!
    我的好女兒們,趕緊給我打錢!
    我的好妹妹,趕緊給我打錢!
    我的好兒子……算了,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窮光蛋,先把自己養活了再說吧!
    李平率兵駐紮在前線雙方勢力參差之處,李約帶著人四處救火,組織建設,戎人近來跟南都打了這麽久,也覺疲乏,然而眼見他們好像真的打算到此為止,沒有繼續北上的意思,反倒要穩打穩紮,建設已經到手的地盤,又有些坐不住了。
    敵人日漸變強,則等同於己方日漸變弱,豈能坐視不管?
    一日幾次的前去騷擾,跟蟑螂似的,不咬人,但是惡心人。
    李元達煩不勝煩,驚怒不已,馬上把李方妍搖過來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他指著北邊那夥飛速逃竄的騎兵,咆哮出聲:“小六,去把他們給我狙了!!!”
    李方妍:“……”
    家人們誰懂啊,有時候我真的會很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