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橡樹(淼淼去做木棉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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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巧蓮拍了拍胸脯, 順了順自己的氣。
要是今天沒有徐老頭,恐怕自己就要被扣上投機倒把的帽子了。投機倒把可不是小事,擱在幾年前被抓到那是要被槍斃的, 趙巧蓮沒想到婆婆這麽狠心。
但更沒想到的是徐老頭竟然會維護她們,這一刻,趙巧蓮對徐老頭充滿了感激,收拾完攤子拿著掃帚就上前去幫他掃地。
周圍的攤販也主動地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幹淨, 搓著雙手,熱情地給這個默默無聞的掃地工送上了各色食物。“徐叔,來飲口涼茶。”
“我煲來賣的木瓜燉老母雞湯好靚嘎, 來飲一碗某?”
“徐爺,燒臘飯還剩點,給徐爺放屋裏?這裏我們幫你掃!”
大家以前從來沒注意過徐老頭,隻是日複一日地發現他在掃地, 每個人都挨過他的罵。今天罵礙著他掃地、明天罵米粒掉地上了, 平時沒少在私底下說過他,沒想到今天居然是他幫了他們。
隻見徐老頭拄著掃把, 陰陽怪氣地挖苦說:“當不起!我可不是幫你們,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人家沒說錯,沒辦經營證的確實就是投機倒把!”
沒辦過經營證的個體戶聞言鬧了個臉紅, 火急火燎地趕緊跑去工商局,把經營證辦了下來。
晌午,孫淼淼跟趙巧蓮賣完豬腳飯回到村裏,萬紅英還沒有回來。
老四媳婦劉蓉特意在他們家門口晃了兩圈, 見到趙巧蓮安然回來的身影,臉色唰地白了。她好似沒料到趙巧蓮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她心裏樂了一下, 萬紅英這會恐怕還在局子裏等著兒子兒媳拿錢去贖她回來。可是沒人給她通氣,今晚她恐怕是要在局子裏待好一會了。
郝四道雖然人有點混,名聲壞得十裏八鄉都聽過,他可從來沒被公安抓去蹲過大牢。村裏就那一畝三分地,誰家有點破事都能被人拿來說上兩三天,要是萬紅英被公安抓了,她就晚節不保了。
萬紅英夫妻倆在村裏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憑仗著大兒子在縣裏混了個有編製的公職,吃喝不愁,
她好笑又好氣。活該!趙巧蓮一點也不替她可憐,要不是有徐大爺幫忙,說不定今天被抓到派出所的就是她們母女倆了。
這時候村裏的郵遞員來了,他騎著單車吆喝著送了一張電報:“孫淼淼在嗎?你有一份電報還有匯款單!”
孫淼淼出去接了電報,打開一看裏麵密密麻麻都是字。她詫異片刻,電報一個字一毛四,價格不便宜,所以大家隻有在很緊急的情況下才會發電報,句子要多簡短有多簡短。
但郝四道寫了滿滿的一頁子,仿佛不心疼錢似的。
趙巧蓮拿到匯款單,被上麵的一串數字震住了,她瞪著眼睛下意識地問:“這個單子是不是寫錯了?”
郵遞員同誌笑了笑,“你不是看見了嗎,怎麽會弄錯呢?”
上邊寫的又不是阿拉伯數字,還能數錯不成?匯款單子上赫然寫著“壹仟圓”這個數字,這麽一筆錢輕鬆地匯了過來,收款方還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郵遞員同誌仔細地核對過一遍。送了這個村子的信件那麽多年,很少見到有這麽大筆的匯款。
雖然這年頭萬元戶悄悄地冒頭,但實際上大家隻是聽聽而已,沒聽說過縣裏有哪個發了財。
趙巧蓮的手輕輕顫抖,捂著匯款單一再感謝郵遞員同誌。
老孫家為了一筆兩千塊的彩禮,轉手就能把淼淼出賣了。可是郝四道出去一趟毫不眨眼地給女兒匯了一千塊。村裏人人都在埋汰郝四道,哪裏知道他的好?趙巧蓮要不是要低調、少給自己惹禍,都想把女婿寄來匯款這件事說出去了。
孫淼淼拿著信回屋子裏讀了起來,“親愛的淼淼:見信如唔!離開很多天了,很記掛你,收到你的信我很開心,他們幾個都說我傻笑了很久。”
“深市天氣很熱,人很多,這裏修了一條很寬闊的馬路,路邊種上了大葉榕、香樟、高山椰子,看起來很氣派。聽這裏的本地人劉哥說,以前它叫寶安縣,市裏最長的一條路,人在街頭點一根煙,走到街尾煙都沒抽完,看看現在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段時間我逛遍了深市,哪裏有好玩的都摸得清清楚楚了,等你來了我一定帶你去玩玩。我沒有什麽文化,不像淼淼寫的信那樣詩意,不過我買了幾本書認真惡補了,有一本是你喜歡的舒婷。晚上有空就看你給我說過的那首詩,讀了很多遍我明白了。淼淼,去做木棉花吧。”
信的末尾他摘了半首致橡樹,“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通篇沒有寫他要做橡樹,可是字裏行間都透出了這個意思。
孫淼淼看完嘴角不知不覺地揚起,這叫沒有文化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找了別人幫忙代寫。
她看著郝四道寄來匯款單,一千塊份量不輕,不知道他是費了多少努力才掙到這筆錢。她轉念一想留下了錢。她現在缺的就是資金。這筆錢就算是郝四道入股投資她的生意,她攢著幫他掙點錢。
晚上,孫淼淼跟趙巧蓮交代,過兩天打算去羊城進衣服。
“媽,我後天打算去一趟羊城。郝四道還有幾個朋友跟我一塊去,他們想去深市給郝四道幫忙。”
趙巧蓮堅決不同意,但知道肯定拗不過她。
她心裏明白她們能有今天的生活,全都是當初豁出了臉靠雙手掙來的。趙巧蓮轉念一想,一群人一塊上路,那邊也有郝四道接應,還怕什麽?難道待在家裏天上就能掉下錢來嗎?
趙巧蓮趕緊拍了電報,拜托了郝四道去接一接女兒。
朱大勇背著沉沉的行李,輕鬆地從擁擠的人潮中擠下火車。他身上帶滿了從鄉下帶給兄弟們的特產,都是李二柱他們的父母塞來的。前段時間四道哥匯了一筆錢回到鄉下,大家手頭終於寬裕了,鬆了口氣。
他們反而羨慕那些跟四道哥去深市送貨的兄弟,月中的時候李二柱寫了信回家,大家才知道李二柱他們跟著四道哥賺了多少錢,羨慕得眼都快紅了。
孫淼淼打算來羊城進衣服,個個都想著跟著去,軟磨硬泡著跟著她。
孫淼淼下了火車,剛走出火車站大家就低呼了一聲,“羊城好大!”
羊城有著兩千多年悠久的曆史,是廣東的省會,廣府文化的發源地。唐朝時就在這裏設置了“絲綢之路”,在近代它也是重要的通商港口,承擔著海運貨物的運輸,也是南方最繁華的城市之一,當然很氣派。
現在的深市跟它相比起來還是一個弟弟。
孫淼淼請了大夥去國營飯店吃頓飯,她特意兌換了很多全國糧票帶在身上。來到飯店後她點了幾個菜,“有點簡單,大家將就著吃吃吧。”
朱大勇憨憨地笑,從背包裏掏出了一袋饅頭和一罐腐乳、醬菜,“嫂子不用,我們都準備著吃的東西呢!”
話是這麽說的,可是輪到上菜的時候卻是四菜一湯,三肉一素,簡單卻溫馨樸素,量大管飽,比他們在家裏吃得好很多了。
孫淼淼靠賣飯掙下了一千一百元,身上帶了兩千塊,這幾乎是她所有的身家。這頓飯該請還是要請的。
沒想到剛落座下來,眨眼間就聽到了一陣更興奮的歡呼聲。
這是馬路對麵走來一個穿著淡藍色工裝夾克衫的男人,渾身汗涔涔的,可是眉目卻精神奕奕地帶著笑。
“淼淼,我在這裏,找了你們好久!”
大家“噢”了一聲,坐紛紛地揶揄起來。在孫淼淼兩邊的人自動挪出一個空位給郝四道。
郝四道看了眼國營飯店的菜單,全國隻有深市一個城市取消了糧票,羊城這邊還得用糧票,他大手一揮:“我給你們加幾個菜。”
他直接花錢加了一隻白切雞、一盤脆皮燒鵝、一盤烤乳鴿。用了票的菜三元一盤,沒有用票的高價菜要八元一盤。這麽高的差價,老百姓幾乎都是選擇用票吃飯的,而郝四道卻是眼皮子不眨一下花錢點的。
大家樂暈了,什麽時候見過那麽大方的大哥?他來了深市一趟果然掙到了大錢。
個個都敞開了肚皮去吃,吃得滿嘴流油,十分滿足。
吃完飯後,郝四道特意找了四個人:朱大勇、劉阿發、劉阿財跟趙彪。他口吻平淡地對他們說:“你們留下來跟著淼淼做生意吧,我每個月給你們發50塊工資。”
他們聽到這麽多錢,嚇了一跳。每個月五十塊!可是聽到要跟著孫淼淼做生意,以後不能跟著郝四道了,心裏有點不太樂意。
郝四道笑著說:“跟著淼淼絕不會比跟著我掙得少,別不信這個邪。另外,跟著她也是跟著我,這可是我老婆。”
朱大勇第一個出聲,他咬咬牙說,“我願意跟著嫂子!”
他想過了自己笨、隻有一身蠻力,郝四道身邊個個都是聰明人,心思都比別人多一竅,跟在他身邊自己一點優勢都沒有。這段時間他觀察過,孫淼淼很有了不起。一個女人敢來到羊城闖蕩,沒幾個人有這份膽識。
朱大勇開口之後,其他幾個也紛紛開口。主要是五十塊工資太高了,這份誘.惑擺在人麵前,沒幾個人能拒絕。他們不做,大把人爭破頭去做。
孫淼淼拿著介紹信訂了招待所,發現郝四道多訂了兩間。她疑惑地問,“你們今天不去深市嗎?”
他用力地抱著孫淼淼,深吸了一口氣,“他們去深市,我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