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衛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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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那四殿五官王嗬嗬一聲冷笑道:“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這話極盡侮辱,秦沛臉色一變,一股迫人的氣勢撲麵而出,周圍的桌椅板凳似被一股無形的罡氣推動,紛紛四散而開。
眾人心下明白,隻要雙方氣勢一觸,隻怕馬上便是刀光劍影。
忽聽那男子一聲輕歎,緩緩將手中的杯子放下。
他一直沒出聲,現在雖隻是輕輕一歎,但場麵便是一靜,眾人不免都向他看去。
他卻不理會眾人,輕輕道了一句:“走吧。”隨即便站起身來,好似真是怕那小孩受凍,進來歇一歇,烤烤火而已。
楊戢也當真聽話,搓了搓了小手,又輕輕哈了口氣,便站了起來。
那四殿五官往先還是談笑自若,此刻那男子一站起來,便也是神色一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男子好似絲毫不曾注意到外麵的千軍萬馬,領著楊戢便往外走。
眾人都知,那男子隻要再走上幾步,馬上便是一場好戰,刀劍無眼,雖是事不關己,心頭仍不由微微一緊,那北邙山鬼派人數雖多,卻也難測自己生死,一時間,都安安靜靜的,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男子看似步伐悠閑,行動卻是極為快捷,眨眼間,便已到門外,五官王眉頭一挑,一聲長嘯。
北邙山鬼派眾人雖是心頭緊張,但聞得號令,卻也不敢怠慢。
隻聽‘叮鈴鈴’、‘叮鈴鈴’之聲大作,那百十來人一下便圍了上來。
那男子卻恍若未聞,左手將那小孩往肋下一夾,便闖進陣去。
店中眾人都是高手,不知為何,此時都是胸口一窒。
青鬆凝神往外看去,隻見那男子身子好似空中鷹,水中魚,在陣中穿梭不定,周圍不時閃起點點星光,每一次閃動,便是鈴聲一斷,一名黑衣人倒地不起。
細細一看,卻不是星光,而是劍光。
青鬆心中又是驚歎,又是佩服,暗忖:“隻怕自己夫妻聯手,卻也不過爾爾,更何況旁邊尚有三位名動天下的殿主。”
那黑衣人想也是高手,雖是死傷頗巨,卻兀自死戰不休。
忽聽慧通叫了一聲:“厲害。”
青鬆心頭一凜,抬頭看去,隻見漫天風雪中,劍光閃爍不定,六殿汴城王,五殿閻羅王,四殿五官王已然不在原來的位置。
這一次,搏鬥激烈,眾人心知此時便是離開的好時機,但不知為何,卻是沒一個人起身。
青鬆眉頭越皺越緊,好半天,方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顧卿雲有心想問,忽然間,卻開不了口,轉頭看向秦沛,秦沛也是麵有憂色。
忽聽沈臨風歎了口氣道:“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杜玄陵也是暗暗點頭,此刻北邙山鬼派三位殿主全力出手,果然不同凡響。
忽聽一人哈哈一笑:“好一把‘亂神劍’、好一個衛子衿。二殿楚江王果然名不虛傳!”
店中眾人先是一驚,繼而都露出恍然大悟之狀,想是都聽過‘亂神劍’衛子衿的名號。
青鬆低頭喝了一杯那又酸澀的青梅酒,輕輕一歎:“青梅擷滿袖,疏疏雪片。經年釀作杜家酒。飲罷孤寒立輕舟,一醉方休。”
嶽寧‘呀’地一聲,自己猜得果然不錯,那寫詞之人,果然是‘亂神劍’衛子衿。
正邪不兩立,北邙山鬼派與中原武林一直是生死大仇,曆代鬼派中人,行蹤詭秘,絕少公然露麵,平日裏多是喬裝成其他身份,縱然以本尊現身,也多是都戴鬥笠,深遮眼目,難辨真容。這麽多年來,除去徐冥名列天下四大宗師,還有一殿秦廣王,自暴真容外,左右判官、十殿閻羅中,唯有一人被拆穿身份,遭中原武林人士群起而攻,生死不明。
他便是與青丘派‘青蓮劍影’林秀合稱‘南林北衛’的‘亂神劍’衛子衿。
凡喜見店中眾人神色古怪,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心下好奇,忍不住問道:“掌櫃的,那南林北衛究竟是何許人也?好似來頭頗大。”
杜玄陵嘿地一聲道:“那是當然,南林北衛,青丘派的‘青蓮劍影’林秀和‘亂神劍’衛子衿,乃是近十年九州第一風雲人物。特別是衛子衿,當年劍試天下,死在他手上的人,可謂不計其數,名氣之響,已隱隱淩駕於四大宗師之上。還道這人早已死了,卻不想會突然出現在此?”
凡喜聽得暗暗咋舌,眼見店中眾人無一人開口,忙詢問這衛子衿來曆。
顧卿雲小孩心性,一聽得奇聞軼事,忙支起耳朵。
卻聽杜玄陵沉吟了一下,緩緩道:“衛子衿出身北邙山鬼派,不知為何,於十年前忽然叛出北邙山鬼派,自此遊曆江湖,那時其身份未曾揭穿,與青丘派另一個絕世劍手,‘青蓮劍影’林秀並稱‘南林北衛’。衛子衿少年輕狂,鮮衣怒馬,快意恩仇之事,不勝枚舉,其中,猶以當年於這梅亭酒家與謝才女的一段風流韻事最為讓人津津樂道。兩人於此把酒言歡,謝才女更破例為其寫下‘青青子衿’。
他言語雖輕,但店中多是高手,卻多是聽到了,情不自禁的抬頭向牆上看去,那裏雖早已一片煙熏火燎,不知怎麽的,卻透出一股脈脈深情。
卻聽杜玄陵又道:“本一個少年風流,一個名冠天下,神仙眷侶,羨煞多少旁人,而後不知何故,天下突然轟傳他是北邙山鬼派二殿楚江王,九州震動,各派高手急忙趕來問難,他竟傲然承認,連殺數派百餘名高手,從容逃逸。”
凡喜瞠目結舌道:“這麽厲害?”
秦沛看了青鬆這一桌一眼,微微點頭道:“衛子衿全盛之時,除去四大宗師之外,能與他匹敵的,唯有與其齊名的‘青蓮劍影’林秀!”
眾人點頭默認,雖是分屬敵營,卻是誰也開不了口。
顧卿雲聽得心弦震動,顫聲道:“後來呢?”
秦沛歎了口氣道:“鬼派高手潛伏中原,天下震驚,中原高手傾巢而出,定要將這魔教眾人格殺,哪知衛子衿行蹤飄忽,總是與其失之交臂,有人更猜想其已然返回北邙山鬼派。無奈之下,折劍山莊便將謝才女擒住,要逼衛子衿現身!”說到此處,不由得看向沈臨風那一桌,似是對折劍山莊當年的做法頗有微詞。
沈臨風麵皮抽動,冷冷道:“正邪不兩立,衛子衿出身北邙山鬼派,心性凶殘,折劍山莊的做法自也無可厚非。”
秦沛冷笑道:“無可厚非?”
沈臨風臉上閃過一絲怒色,右手按向包袱。
慧通忙喧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往事已矣,兩位何苦再多生是非。”
兩人聽得明王開口,便各自轉開頭去,秦沛又道:“當年天下群雄齊聚折劍山莊,一心想看衛子衿敢不敢來?”說到此處,似是一下想起當年舊事,竟一下住了口。
顧卿雲心中一緊,脫口問道:“他來了嗎?”
卻聽一人輕聲歎道:“他若不來,便不是‘亂神劍’衛子衿了!”卻是青鬆代她答了。
秦沛點頭道:“當日正值中午,天下群雄正自議論紛紛,忽地東方大亮,繼而便是‘轟’地一聲,竟然衛子衿攜劍而來,一劍便將折劍山莊青銅巨門斬成粉碎,漫天劍氣四下飆射,數十名折劍山莊的弟子未及反應,便被劍氣攪成粉碎,偌大的折劍山莊竟似下了一場血雨!”
顧卿雲直聽得花容失色,倒抽涼氣。
凡喜也是‘啊’地一聲:“天下群雄齊聚,衛子衿找上門去,豈非與送死無異?”
杜玄陵搖頭一笑道:“若是送死,那倒好。折劍山莊血戰,可謂近十年來最慘烈的一戰,衛子衿單人支劍,會盡天下英雄。魔門凶戾之氣便在此戰中顯現出來,一劍斬殺折劍山莊第一高手陸景,三劍殺折劍山莊掌門,當真是人頭亂滾,斷肢殘骸隨處可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生還者三成都不到。據說,此役結束後,折劍山莊當年滿院的梨花都開成了血紅色”
“後來呢?他沒事吧?”顧卿雲聽得入了迷,明知道衛子衿後來安然無恙,仍不由開口問道。
小孩心性,眾人自不會與她計較。秦沛歎了口氣道:“天下群雄雖然死傷慘重,但衛子衿連番血戰,卻也難討好,待到後來,渾身是傷,可他兀自不退,也不知為何,硬要見那謝才女。”
顧卿雲眼眶一紅,淚眼婆娑道:“他他見到了嗎?”
秦沛點頭歎道:“衛子衿一路血戰,終給他闖進後院,見得謝才女,謝才女安然無恙,他似一下放下心來,隨手於那庭院之中摘了一朵小花,插在謝才女發鬢,看了看,忽地哈哈一笑,徑直闖出門去。縱然此刻他已是奄奄一息,不過,他要走,竟沒人能攔得住,就這麽給他突圍而去。”
不知怎麽的,顧卿雲隻覺胸口一窒,淚水便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嶽寧也是微微歎了口氣,看了青鬆一眼。
青鬆似有所覺,自顧自的喝了一杯。
慧通低眉斂目,輕喧法號。
陡覺那漫天風雪中,凶氣乍起,陰風隱生,周圍變得模模糊糊,隱隱約約起來,耳邊更是傳來遊絲般的鬼哭狼嚎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