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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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長還未冷靜下來,陳標已經被兩個大文人圍住了。
    兩個大文人自我介紹完,陳標傻眼。
    宋濂?能上語文課本的大佬?!
    雖然我不知道明初哪個大臣叫宋濂,但我背過一個叫宋濂的古代人寫的課文。
    葉錚?水心先生的後裔?!
    水心先生我熟啊!
    陳標融合現世記憶的“陳標”家中是經商的。
    現代華國的商人和其他國家的商人不一樣,行商也有著“自古以來”的思想指導和曆史淵源。在華國商人的書架中,一定放著許多傳承自古代的哲學思想。
    “儒商”是最大的特色。
    後世普通人提起溫州,腦海裏大概最先響起的是“溫州皮鞋城老板”的鬼畜。但在華國的商人,所想的一定是“浙商”。
    浙商是典型的儒商,起源就是浙東學派。
    當華國百年災難時,有人棄筆從戎,也有人棄筆從商。
    在戰火紛亂中,百姓也要衣食住行,軍隊的後勤需要失業保障,向國外購買軍備武器更是需要錢財。
    有趁此機會裏外勾結剝削民脂民膏,和爛黨、日寇同流合汙的大資本家,也有秉承著浙東學派“經世致用”本心的真·愛國民族企業家。
    陳標作為企業家的孩子,家中爛不爛另說,但關於浙東學派的書他是必讀的。這導致如今小神童陳標不知道朱元璋家早死的太子叫什麽名字,卻能對浙東學派的學說了如指掌。
    陳標很想繼續裝傻。
    但對麵是浙東學派水心先生的傳人。
    陳標知道現在應該找借口離開,然後詢問李叔自己應該怎麽應對這兩個過分熱情的大文人。
    但對麵擁有第一手浙東學派的資料,而不是他千百年後看的傳過了很多手、連著作者本人都不知道是什麽鬼的《浙東學派助你成首富》。
    這就像是天天看見歪曲儒學著作的人,見到了孔子和他三千弟子當麵,很難忍得住吃瓜——“喂喂,孔聖人,你知道未來孔家衍聖公做了什麽糟心事嗎”。
    畢竟吃瓜,是華國老祖宗刻進子孫後代靈魂血脈裏的本性。
    陳標就因為吃瓜本性猶豫了一會兒,葉錚和宋濂已經把他圍在了中間。
    陳標仰頭,總覺得這兩個大文人很像準備搶孩子的人販子。
    這不是錯覺,葉錚和宋濂確實是想“搶孩子”。
    古時能名噪一時,甚至在後世語文課本留名的大文人,各個都是神童。什麽三歲過目不忘,四歲寫詩,五歲成文……這都是標配。
    而且這粗口)都是虛歲。
    陳標若不顯露出自己經商上的才華,也不說一些源自後世思想的驚人之語,他現在的天才程度,比宋濂等人遠矣。
    至少他現在不會作詩詞,也不會寫文章。
    但陳標在大街上對常遇春所說的那一席話,顯露出他不同於其他神童的早熟心性。
    文人都希望收厲害的徒弟。徒弟名垂青史,他們這些當老師身上的光環自然也會跟著更加閃耀。
    陳標小小年紀就有濟世愛民之心,這種孩子即便是愚魯了些,也會被大賢看重。何況看李善長等人讓陳標為其他人啟蒙的打算,顯然陳標除了心性,才華也相當不錯。
    這樣的學生,怎麽會不惹人爭搶?
    當然,葉錚和宋濂這樣的大文人都很自傲,不會非常直白地搶學生。他們隻是想先和陳標聊聊,考驗一下陳標的學識,然後再露出一些自己的本事。
    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他們做出一副看好陳標的模樣,再露出自己的身份和本事,以朱元璋麾下將二代們連啟蒙老師都找不到的現狀,陳家家主還不跪著把陳標送自己手中?
    唯一的問題是……
    葉錚和宋濂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宋濂覺得自己優勢很大,葉錚忍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
    陳標終於忍耐不住好奇心:“葉先生,您真的是水心先生的後人嗎?”
    宋濂心裏咯噔一下,葉錚兩眼冒出了精光。
    葉琛得意的看了王褘一眼。看,還是我葉家人強。
    王褘白了葉琛一眼。嗬,叛徒。
    李善長看到這一幕,腦門上冷汗都冒出來了。
    若陳標是他李善長的兒子,他肯定立刻按著陳標的腦袋納頭就拜。這幾個大文人,拜誰當老師都不吃虧。
    可這是朱大帥的神仙童子兒子啊!
    神仙童子就罷了,咱們還得隱藏他的身份啊!
    現在朱大帥不在應天,我該怎麽辦?
    對、對了!去找大帥夫人!
    李善長趕緊向李保兒使眼色。
    李保兒呆滯。
    李善長輕輕幹咳。
    李保兒繼續發呆。
    李善長:“……”
    這小子平時不是挺機靈嗎?現在怎麽回事!
    李保兒聽陳標和葉錚聊天,聽傻了。
    他一直對經濟和基建這一塊非常感興趣,但目前他還在學四書五經,沒來得及係統地學習這一塊知識,隻自己看書艱難自學。
    葉錚所在的永嘉學派很擅長這個。
    葉錚和陳標你一言我一語,解答了李保兒平時自學時諸多疑惑,他不由聽得癡了,恨不得當即掏出小本本做記錄。
    陳標有些藏著掖著,基本隻提問不回答。
    葉錚則一是為了搶在宋濂前麵收徒,二是搶在宋濂前麵向李善長展示學問,幾乎傾囊相授。且葉錚一直在山間鄉村與無知蒙童授課,講課內容深入淺出,零基礎的人也能聽得津津有味。
    宋濂在心裏歎了口氣,直覺徒弟要丟,默默坐回了椅子上,並讓葉錚和陳標也一起坐下,自己默默在心中歎氣。
    王褘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師兄一眼,立刻加入討論。
    文人多自傲,有名氣有才華的文人更是傲上天。王褘已經不在乎收徒這件事本身,他就是要在葉家兄弟麵前爭口氣,至少搶半個徒弟回來。
    宋濂摸了摸鼻子,也隻好順著他師弟的心意嶄露鋒芒。否則以他師弟的性子,說不定會為此事陰陽怪氣他一輩子。
    李善長先狠狠瞪了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眼色的李保兒一眼,找借口暫時離開,去堂後吩咐人將今日之事告訴馬夫人,然後親自端著筆墨紙硯回大堂中。
    朱文忠你愣著幹什麽!和我一起記錄他們說的話啊!
    李保兒使勁點頭,哦哦哦哦,記錄記錄。
    在座的八個文人微微一笑。比起吹捧,李善長和這位小兄弟一言不發直接磨墨做筆記的動作,更讓他們感到被尊重。
    葉錚的三位弟子道:“可否借與我們一些筆墨?”
    李保兒使勁點頭,然後使勁搖頭:“不是借,用,用,隨便用……啊,我這麽說是不是沒有禮貌,文人間該怎麽說來著?”
    葉錚的三位弟子忍俊不禁:“小兄弟無需太緊張,我們三人有以下田耕種為主業的,有以行商走販為主業的,有以為人評理調解糾紛為主業的,都算不上什麽正經的文人。”
    李保兒的結巴這才好些。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把筆墨分給三位年輕的文人,一起記錄筆記。
    另一邊馬夫人得知了此事。
    她放下手中逗弄三兒子的撥浪鼓,沉思了一會兒,笑道:“我知道了。讓李先生不用擔心,標兒這人傲得很,他不會輕易拜師。”
    隻要標兒不當場拜師,之後的事就好解決。
    傳話的人離開,馬夫人輕輕歎了一口氣,表情又是驕傲,又是擔憂。
    她驕傲的當然是陳標的出色被大文人們認可,擔憂的是那“弱冠之年方可歸位”的預言。
    還有十幾年呢,標兒那麽聰慧,他們真的瞞得住嗎?
    馬夫人搖搖頭,將心中擔憂壓下,起身去書房,給朱元璋寫信。
    馬夫人很了解陳標。
    當傳話人將馬夫人的話悄悄告訴李善長時,葉錚等人正中場休息,喝茶潤喉,順便問陳標可有師承。
    陳標雖多是提問,顯露的學識很有限。但他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已經能窺見其能耐。
    在場的幾位大文人在更加欣賞陳標的同時,又有些擔憂,這孩子是不是已經有大賢教導。
    遇到晚輩,問其師長傳承是很正常的事。他們一點都不急切,一點都不上趕著。
    沒錯,就是這樣。
    陳標猶豫了一會兒,咬了咬他的小乳牙,跳下椅子拱手道:“小子未有師承,將來也不想有師承。”
    宋濂等人驚訝極了,李善長更是驚得把筆都掉了。
    宋濂皺眉:“為何?”
    陳標斟酌了一下語言,決定表現得狂妄一些。
    經過觀察,陳標已經察覺,水心先生的後人和語文書上的大佬都有收他為徒的跡象。
    暴露他神童而不是神仙童子之名,其實沒什麽。
    普通人身邊的天才少,但放眼全國、放眼整個華夏曆史,天才神童數不勝數。
    看看史書中的天才們,虛歲三歲吟詩,四歲作文,五歲辯經,六七歲登基成為一代雄主,八九歲位極人臣,十一二歲都可以出將入相了。
    就算是後世小說中所謂的“照相機記憶”金手指,在每個朝代的狀元榜眼探花那裏,幾乎都是標配。
    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你憑什麽奪得魁首?
    陳標他爹陳國瑞說了,陳標隻要不說漏嘴,顯得再聰明,朱大帥都不會忌憚他,頂多培養陳標成為大帥嫡長子的左右手。陳標:然後太子一死,我全家陪葬是嗎?)
    陳標雖然老吐槽和埋怨陳國瑞憨厚老實傻白甜,但他爹應該還是比他更熟知這個封建社會的規則。陳標相信陳國瑞。
    但陳標間接性被害妄想症發作,認為這幾個大文人收他為徒,朱元璋就不一定能忍得下了。
    朱元璋麾下無有名氣的文人。好不容易來了幾個大文人,朱元璋肯定會把大文人配給朱家藏起來的嫡長子當老師。
    這也是為未來的太子造勢的一環。未來的太子的身份可以保密,但聲勢一定要先造起來,否則將來難以服眾。
    結果這幾個大文人一來,就趕著收朱元璋下屬的兒子為徒。這算什麽事?就算他們之後又收了朱太子當徒弟,他陳標配給朱太子當師兄嗎?
    他配個消音)。
    未來重臣或多或少都會自汙保命。陳標知道自己天才之名在他爹的大嘴巴下難以隱藏,決定提前來點在別人眼中很嚴重、但在朱元璋那裏可能無足輕重的自汙。
    比如狂妄、不敬先賢、自絕於正統文人。
    陳標拱手,表情很謙虛,語氣很狂妄。
    “小子觀先秦百家爭鳴,儒家和墨家天天對罵,墨家和道家見麵就打架,道家和法家兩看兩生厭……即便是儒家內部,道路不同,都稱對方是賤儒。”
    “可他們爭來爭去,打來打去,卻未曾想過滅對方道統,而是說服對方,哪怕是用拳頭說服。”
    陳標冷笑了一聲,繼續狂妄道。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孔子曾與不同道統的大賢論道,吸取他派之精華。小子不才,觀諸子百家,墨家尚賢,道家養民,法家用律令約束百姓,還有農家、兵家、縱橫家……每個學派都有其可取之處,每個學派也都有糟粕。”
    “若在先秦,小子可遊學眾學派,取長補短。可如今先秦百家爭鳴的時代早已經過去,師門如世家門閥一樣成了學閥,拜師就是拜山頭,必須隻尊崇師長的學說,若同時認為師長對立派係的學說正確,那就是師門叛徒,人人得以誅之。”
    “小子隻想求學,並不想拜山頭,更不想因為對方為師為長就放棄自己的思考,所以不如自學了。即便閉門造車,未來恐怕難以有成就,但落得個逍遙自在,我心不悔。”
    眾人表情紛紜,李善長已經捂住了胸口,身形搖搖欲墜。
    不愧是我們的神仙童子大少爺,夠狂妄!
    李善長咽下一口老血,勉強堆出難看至極的笑容,準備攔住暴怒的大文人,讓標兒快跑。
    不愧是標少爺,簡直和朱大帥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已經做好了再次失去這群文人的準備。
    陳標仰頭,眼睛亮晶晶。
    快罵我,快罵我,我已經做好被指著鼻子罵的準備!
    宋濂震驚了一會兒,緩緩歎氣,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
    “好!”
    陳標裝出來的狂妄表情凝固。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