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給朱大帥當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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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錚?水心先生的後裔?!
水心先生我熟啊!
陳標融合現世記憶的“陳標”家中是經商的。
現代華國的商人和其他國家的商人不一樣,行商也有著“自古以來”的思想指導和曆史淵源。在華國商人的書架中,一定放著許多傳承自古代的哲學思想。
“儒商”是最大的特色。
後世普通人提起溫州, 腦海裏大概最先響起的是“溫州皮鞋城老板”的鬼畜。但在華國的商人,所想的一定是“浙商”。
浙商是典型的儒商, 起源就是浙東學派。
當華國百年災難時, 有人棄筆從戎, 也有人棄筆從商。
在戰火紛亂中, 百姓也要衣食住行,軍隊的後勤需要實業保障, 向國外購買軍備武器更是需要錢財。
有趁此機會裏外勾結剝削民脂民膏, 和爛黨、日寇同流合汙的大資本家,也有秉承著浙東學派“經世致用”本心的真·愛國民族企業家。
陳標作為企業家的孩子, 家中爛不爛另說,但關於浙東學派的書他是必讀的。這導致如今小神童陳標不知道朱元璋家早死的太子叫什麽名字, 卻能對浙東學派的學說了如指掌。
陳標很想繼續裝傻。
但對麵是浙東學派水心先生的傳人。
陳標知道現在應該找借口離開, 然後詢問李叔自己應該怎麽應對這兩個過分熱情的大文人。
但對麵擁有第一手浙東學派的資料, 而不是他千百年後看的傳過了很多手、連著作者本人都不知道是什麽鬼的《浙東學派助你成首富》。
這就像是天天看見歪曲儒學著作的人,見到了孔子和他三千弟子當麵, 很難忍得住吃瓜——“喂喂,孔聖人, 你知道未來孔家衍聖公做了什麽糟心事嗎”。
畢竟吃瓜, 是華國老祖宗刻進子孫後代靈魂血脈裏的本性。
陳標就因為吃瓜本性猶豫了一會兒,葉錚和宋濂已經把他圍在了中間。
陳標仰頭, 總覺得這兩個大文人很像準備搶孩子的人販子。
這不是錯覺, 葉錚和宋濂確實是想“搶孩子”。
古時能名噪一時, 甚至在後世語文課本留名的大文人, 各個都是神童。什麽三歲過目不忘,四歲寫詩,五歲成文……這都是標配。
而且這粗口)都是虛歲。
陳標若不顯露出自己經商上的才華,也不說一些源自後世思想的驚人之語,他現在的天才程度,比宋濂等人遠矣。
至少他現在不會作詩詞,也不會寫文章。
但陳標在大街上對常遇春所說的那一席話,顯露出他不同於其他神童的早熟心性。
文人都希望收厲害的徒弟。徒弟名垂青史,他們這些當老師身上的光環自然也會跟著更加閃耀。
陳標小小年紀就有濟世愛民之心,這種孩子即便是愚魯了些,也會被大賢看重。何況看李善長等人讓陳標為其他人啟蒙的打算,顯然陳標除了心性,才華也相當不錯。
這樣的學生,怎麽會不惹人爭搶?
當然,葉錚和宋濂這樣的大文人都很自傲,不會非常直白地搶學生。他們隻是想先和陳標聊聊,考驗一下陳標的學識,然後再露出一些自己的本事。
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他們做出一副看好陳標的模樣,再露出自己的身份和本事,以朱元璋麾下將二代們連啟蒙老師都找不到的現狀,陳家家主還不跪著把陳標送自己手中?
唯一的問題是……
葉錚和宋濂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宋濂覺得自己優勢很大,葉錚忍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
陳標終於忍耐不住好奇心:“葉先生,您真的是水心先生的後人嗎?”
宋濂心裏咯噔一下,葉錚兩眼冒出了精光。
葉琛得意的看了王褘一眼。看,還是我葉家人強。
王褘白了葉琛一眼。嗬,叛徒。
李善長看到這一幕,腦門上冷汗都冒出來了。
若陳標是他李善長的兒子,他肯定立刻按著陳標的腦袋納頭就拜。這幾個大文人,拜誰當老師都不吃虧。
可這是朱大帥的神仙童子兒子啊!
神仙童子就罷了,咱們還得隱藏他的身份啊!
現在朱大帥不在應天,我該怎麽辦?
對、對了!去找大帥夫人!
李善長趕緊向李保兒使眼色。
李保兒呆滯。
李善長輕輕幹咳。
李保兒繼續發呆。
李善長:“……”
這小子平時不是挺機靈嗎?現在怎麽回事!
李保兒聽陳標和葉錚聊天,聽傻了。
他一直對經濟和基建這一塊非常感興趣,但目前他還在學四書五經,沒來得及係統地學習這一塊知識,隻自己看書艱難自學。
葉錚所在的永嘉學派很擅長這個。
葉錚和陳標你一言我一語,解答了李保兒平時自學時諸多疑惑,他不由聽得癡了,恨不得當即掏出小本本做記錄。
陳標有些藏著掖著,基本隻提問不回答。
葉錚則一是為了搶在宋濂前麵收徒,二是搶在宋濂前麵向李善長展示學問,幾乎傾囊相授。且葉錚一直在山間鄉村與無知蒙童授課,講課內容深入淺出,零基礎的人也能聽得津津有味。
宋濂在心裏歎了口氣,直覺徒弟要丟,默默坐回了椅子上,並讓葉錚和陳標也一起坐下,自己默默在心中歎氣。
王褘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師兄一眼,立刻加入討論。
文人多自傲,有名氣有才華的文人更是傲上天。王褘已經不在乎收徒這件事本身,他就是要在葉家兄弟麵前爭口氣,至少搶半個徒弟回來。
宋濂摸了摸鼻子,也隻好順著他師弟的心意嶄露鋒芒。否則以他師弟的性子,說不定會為此事陰陽怪氣他一輩子。
李善長先狠狠瞪了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眼色的李保兒一眼,找借口暫時離開,去堂後吩咐人將今日之事告訴馬夫人,然後親自端著筆墨紙硯回大堂中。
朱文忠你愣著幹什麽!和我一起記錄他們說的話啊!
李保兒使勁點頭,哦哦哦哦,記錄記錄。
在座的八個文人微微一笑。比起吹捧,李善長和這位小兄弟一言不發直接磨墨做筆記的動作,更讓他們感到被尊重。
葉錚的三位弟子道:“可否借與我們一些筆墨?”
李保兒使勁點頭,然後使勁搖頭:“不是借,用,用,隨便用……啊,我這麽說是不是沒有禮貌,文人間該怎麽說來著?”
葉錚的三位弟子忍俊不禁:“小兄弟無需太緊張,我們三人有以下田耕種為主業的,有以行商走販為主業的,有以為人評理調解糾紛為主業的,都算不上什麽正經的文人。”
李保兒的結巴這才好些。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把筆墨分給三位年輕的文人,一起記錄筆記。
另一邊馬夫人得知了此事。
她放下手中逗弄三兒子的撥浪鼓,沉思了一會兒,笑道:“我知道了。讓李先生不用擔心,標兒這人傲得很,他不會輕易拜師。”
隻要標兒不當場拜師,之後的事就好解決。
傳話的人離開,馬夫人輕輕歎了一口氣,表情又是驕傲,又是擔憂。
她驕傲的當然是陳標的出色被大文人們認可,擔憂的是那“弱冠之年方可歸位”的預言。
還有十幾年呢,標兒那麽聰慧,他們真的瞞得住嗎?
馬夫人搖搖頭,將心中擔憂壓下,起身去書房,給朱元璋寫信。
馬夫人很了解陳標。
當傳話人將馬夫人的話悄悄告訴李善長時,葉錚等人正中場休息,喝茶潤喉,順便問陳標可有師承。
陳標雖多是提問,顯露的學識很有限。但他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已經能窺見其能耐。
在場的幾位大文人在更加欣賞陳標的同時,又有些擔憂,這孩子是不是已經有大賢教導。
遇到晚輩,問其師長傳承是很正常的事。他們一點都不急切,一點都不上趕著。
沒錯,就是這樣。
陳標猶豫了一會兒,咬了咬他的小乳牙,跳下椅子拱手道:“小子未有師承,將來也不想有師承。”
宋濂等人驚訝極了,李善長更是驚得把筆都掉了。
宋濂皺眉:“為何?”
陳標斟酌了一下語言,決定表現得狂妄一些。
經過觀察,陳標已經察覺,水心先生的後人和語文書上的大佬都有收他為徒的跡象。
暴露他神童而不是神仙童子之名,其實沒什麽。
普通人身邊的天才少,但放眼全國、放眼整個華夏曆史,天才神童數不勝數。
看看史書中的天才們,虛歲三歲吟詩,四歲作文,五歲辯經,六七歲登基成為一代雄主,八九歲位極人臣,十一二歲都可以出將入相了。
就算是後世小說中所謂的“照相機記憶”金手指,在每個朝代的狀元榜眼探花那裏,幾乎都是標配。
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你憑什麽奪得魁首?
陳標他爹陳國瑞說了,陳標隻要不說漏嘴,顯得再聰明,朱大帥都不會忌憚他,頂多培養陳標成為大帥嫡長子的左右手。陳標:然後太子一死,我全家陪葬是嗎?)
陳標雖然老吐槽和埋怨陳國瑞憨厚老實傻白甜,但他爹應該還是比他更熟知這個封建社會的規則。陳標相信陳國瑞。
但陳標間接性被害妄想症發作,認為這幾個大文人收他為徒,朱元璋就不一定能忍得下了。
朱元璋麾下無有名氣的文人。好不容易來了幾個大文人,朱元璋肯定會把大文人配給朱家藏起來的嫡長子當老師。
這也是為未來的太子造勢的一環。未來的太子的身份可以保密,但聲勢一定要先造起來,否則將來難以服眾。
結果這幾個大文人一來,就趕著收朱元璋下屬的兒子為徒。這算什麽事?就算他們之後又收了朱太子當徒弟,他陳標配給朱太子當師兄嗎?
他配個消音)。
未來重臣或多或少都會自汙保命。陳標知道自己天才之名在他爹的大嘴巴下難以隱藏,決定提前來點在別人眼中很嚴重、但在朱元璋那裏可能無足輕重的自汙。
比如狂妄、不敬先賢、自絕於正統文人。
陳標拱手,表情很謙虛,語氣很狂妄。
“小子觀先秦百家爭鳴,儒家和墨家天天對罵,墨家和道家見麵就打架,道家和法家兩看兩生厭……即便是儒家內部,道路不同,都稱對方是賤儒。”
“可他們爭來爭去,打來打去,卻未曾想過滅對方道統,而是說服對方,哪怕是用拳頭說服。”
陳標冷笑了一聲,繼續狂妄道。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孔子曾與不同道統的大賢論道,吸取他派之精華。小子不才,觀諸子百家,墨家尚賢,道家養民,法家用律令約束百姓,還有農家、兵家、縱橫家……每個學派都有其可取之處,每個學派也都有糟粕。”
“若在先秦,小子可遊學眾學派,取長補短。可如今先秦百家爭鳴的時代早已經過去,師門如世家門閥一樣成了學閥,拜師就是拜山頭,必須隻尊崇師長的學說,若同時認為師長對立派係的學說正確,那就是師門叛徒,人人得以誅之。”
“小子隻想求學,並不想拜山頭,更不想因為對方為師為長就放棄自己的思考,所以不如自學了。即便閉門造車,未來恐怕難以有成就,但落得個逍遙自在,我心不悔。”
眾人表情紛紜,李善長已經捂住了胸口,身形搖搖欲墜。
不愧是我們的神仙童子大少爺,夠狂妄!
李善長咽下一口老血,勉強堆出難看至極的笑容,準備攔住暴怒的大文人,讓標兒快跑。
不愧是標少爺,簡直和朱大帥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已經做好了再次失去這群文人的準備。
陳標仰頭,眼睛亮晶晶。
快罵我,快罵我,我已經做好被指著鼻子罵的準備!
宋濂震驚了一會兒,緩緩歎氣,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
“好!”
陳標裝出來的狂妄表情凝固。
哈?!!!
陳國瑞同誌的標兒快被陳國瑞氣昏過去。
你興奮個什麽勁?你興奮個什麽勁?
朱元璋當皇帝是天命所歸,和你陳國瑞有什麽關係?
你還拋我!你拋了我還沒接住我,把我摔在了床上!
如果不是我在床上堆了軟綿綿的枕頭和小被子,我一定會摔疼!
陳標氣得撈起枕頭就對他爹一頓捶打。
朱元璋嘿嘿笑著被捶:“朱大帥能當皇帝,我們就能當大官,說不準還能封爵呢。這難道不值得高興?”
陳標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岔氣。
古人的腦回路他真的不明白!那什麽忠君的思想就這麽可怕?哈?你家大帥當皇帝,比你自己當皇帝還高興?
服了服了,我徹底服了。
陳標從此刻起,終於放棄了推著陳國瑞同誌造朱元璋的反,讓自家翻身當皇帝的念頭。
我爹不行的。我老陳家就沒有這個命。
陳標仰天長歎,朱元璋還在他仰天長歎時戳他因為仰著身體而更加鼓鼓的小肚子。
陳標氣得兩腳給他爹踹過去:“我說了那麽多,你就記得一個朱元璋天命所歸?!”
朱元璋笑道:“我記得,都記得。”
陳標拍打著他爹作怪的手:“你記得什麽?!”你記得個屁!
朱元璋一把摟住兒子的小蠻腰……沒有腰,把兒子重新抱回懷裏,擼順毛:“我真的都記得。”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重複陳標之前的話。
從陳標問他讀過什麽書起,到陳標說朱元璋變成了惡龍。每一個字,每一處停頓,甚至陳標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的略帶落寞和遺憾的語氣,朱元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陳標說出這一席話的時候用的是他那軟綿綿的小奶音,說幾句話吞咽一下口水,說急了還會帶著撒嬌般的鼻音。
一席他自認為氣勢磅礴的話,從一個小奶娃口中用老氣橫秋的語氣說出來,其實很可笑。
但從朱元璋口中說出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朱元璋今年三十一歲。
他投靠郭子儀的時候二十四歲。
讀書習字則是從與馬氏成親後,才有錢有時間開始。
後世當過扶貧工作人員、社區工作人員的看官們肯定很了解,和低學曆人群|交流的時候,會特別費勁。
這些人其實已經在世間行走了許久,甚至成為了“老油條”。但他們的思想好像是一片混沌,眼界隻看得到自己。
人情練達很重要,讀書明誌其實更重要。
人眼看到的景象都是片麵的,浮於表麵的。書籍是人類智慧的結晶。行萬裏路,也要讀萬卷書,才能知行合一。
讀萬卷書是骨架,行萬裏路是血肉。
隻走路不讀書,那一切經曆就像是無根的浮萍,水衝來了,水又衝走了,什麽都沒留下。
朱元璋對自身、對未來的許多思考,全是從讀書後開始。
沒有人是天生的帝王。沒有讀書之前,朱元璋隻是和張士誠等人一樣目光短淺的草莽。
其他高才、高德們看不上朱元璋很能理解。
他們不認為朱元璋這種出身的人,這種在二十多歲還是個目不識丁的文盲的人,能有什麽高遠的抱負。
朱元璋本人,也確實是曆史中難得一見的奇葩褒義),並不具有普遍性。
他奔三過半的時候才開始讀書,明明一直處於軍旅生涯中,卻能挑燈夜讀不綴。白日騎在馬背上,他也“身在行間,手不輟書”。
再過幾年,他就能寫出一手好字,甚至作出令後世稱讚的好詩,為徐達撰寫駢儷工整的信國公誥文。
所以不怪他們輕視朱元璋,有眼無珠。
陳標知道他爹以前有多文盲。
當陳標捏著毛筆,艱難地學習這個時代的文字,把自己簡體字的習慣改過來的時候,他爹也愁眉苦臉地攥著毛筆,和他一起寫大字。
朱元璋出外打仗的時候,會和陳標約定好學習計劃。當朱元璋回家時,他們就會互相檢查對方的作業。
有前世的記憶,陳標學得比朱元璋快多了。漸漸的,就變成朱元璋向陳標請教功課。
別說古時候,就算是現代,父親向兒子請教知識都非常難得。
父親的尊嚴不容踐踏.jpg。
朱元璋卻能將跑快了能在地上滾一滾的小短腿胖兒子當老師看待,絲毫沒有感到丟臉。
現在,朱元璋摸著兒子的頭,眼中含著淡淡的笑意,聲調比陳標更抑揚頓挫地一字不漏重複了兒子的話。
陳標恍惚間發現,自家的憨憨文盲爹,好像變得有一點點厲害了。
這一番話被爹一重複,他聽得居然有一點點心情澎湃。
陳標心中的鬱氣隨著朱元璋重複完他口中最後一個字,全部消散。
他重新靠回朱元璋懷裏,伸直小短腿坐著,道:“爹,你聽一遍就能全記住,好厲害。”
朱元璋得意:“我可是標兒你這個神仙童子的爹,當然厲害。”
陳標心裏又有些憋屈了。
是啊,你這麽厲害,我也這麽厲害,但你怎麽從來不想想再進一步,非要給朱大帥當忠臣呢?
陳標悶聲道:“罷了,你聽了這些話,還要繼續給他老朱家當忠臣,我還能說什麽?”
朱元璋撓撓頭。
兒子這話不太對啊。什麽叫給老朱家當忠臣?
呃……難道兒子是想讓我反了朱元璋,自己當皇帝?!
朱元璋低頭看著懷裏滿臉憋屈的胖兒子,心虛極了。
等我兒子知道我就是朱元璋後,他會不會氣得拿劍砍我?
不至於不至於,我家標兒可孝順了,怎麽會做弑父的事。
朱元璋摸了摸陳標的頭:“標兒,你放心。你也看到了,朱大帥現在還是個好大帥。有咱們輔佐,朱大帥未來肯定不會變成那樣。我現在就和大帥說,先在揚州試點給女子授田。若反響好,就推廣到咱們占領的所有地方。”
陳標已經對他爹沒抱期望了:“你高興就好。對了,咱們陳家有好看的女子嗎?你可千萬別把陳家女眷往大帥那裏帶。別的人往大帥後院塞女人吹大帥耳邊風,你不準這麽做。”
朱元璋哭笑不得:“你還記著人殉的事?放心,我一定會向大帥進諫,讓他把人殉廢了。賊元的殘忍製度,咱們怎麽能用?我和老徐、老湯他們是大帥的同鄉發小,話語權可重了。”
陳標更無語了。
發小啊,發小好啊,發小更好被砍。
好了,我現在要趕緊藏東西,等大明建國時,我大概也已經能到處亂跑了。到時候我就在海外置辦莊園田產,給家裏留條後路。
陳標已經完全不指望自家老爹能雄起了。
大的夢想已經破碎,他隻能拾起小的夢想,將來一家人出海當個小莊園主,小富即安。
朱元璋見陳標還是滿臉鬱悶,繼續解釋道:“你說的殉葬的事,我思索了一下,以我對大帥的了解,他將來真的當了皇帝,要讓後宮殉葬,肯定是存著不讓後宮左右新皇帝的念頭吧?但大帥的嫡長子已經逐漸長大,是個很厲害的孩子。有這樣的繼承人,大帥肯定不會做有損仁義的事,這不是為他的繼承人挖坑嗎?”
陳標:“……哦。”
朱元璋道:“再說了,還有馬夫人在。馬夫人肯定也會勸著大帥。”
陳標仰頭,幽幽地看著自家天真過頭的老爹:“哦。馬夫人如果早逝呢?”
朱元璋:“……標兒,你說什麽?”
陳標從朱元璋懷裏爬起來,慢吞吞穿鞋下床:“沒什麽。”
朱元璋趕緊握著兒子的胳肢窩,把兒子提起來:“標兒!這可不能開玩笑!你和爹說清楚?不,等等,這是能說的嗎?這種未來的事也可以說嗎?上天不會懲罰你?”
被朱元璋的陳標晃蕩了一下小短腿:“病逝的話,說了未來也不會改變,應該沒什麽不能說的?還早呢,現在說這個幹什麽……唉,別晃,頭晃暈了。”
“還早,還早是多早?”朱元璋緊張極了。
陳標翻白眼:“我哪知道?反正肯定比朱大帥早。既然你要鐵了心跟著朱元璋,那就跟吧。以後我不在你麵前說大帥壞話了。”
朱元璋見陳標不肯說,把兒子放下,愁眉緊鎖。
陳標見朱元璋那愁眉不展,無語道:“你管那麽多幹什麽?反正還早,等朱元璋當皇帝之後,咱們再尋他路也不遲。”
陳標雖對明朝曆史具體時間線一無所知,但馬皇後肯定在明朝建國後活了好一陣子,不然也不會有馬皇後在胡惟庸案後勸朱元璋放過太子師的民間故事。
隻要馬皇後活著,自家爹不跟著胡惟庸混,問題應該就不大。
之後的事,可以等他長大後,慢慢為家裏謀劃。
朱元璋訕訕道:“嗯,嗯,還早,還早。”
夫人比我先病逝?我是不是不該讓夫人繼續隨軍勞累啊。朱元璋在心中糾結不已。
馬氏身體比他差,這點朱元璋早就知道。
不過當陳標顯露出神仙童子的本事後,就細心為馬氏調理身體。即使馬氏在隨軍中,按照陳標給的方子吃飯、鍛煉,身體也好上不少。
到現在,朱元璋都有些不能接受馬氏會比他早逝的事了。
不過如果咱比夫人早逝,夫人也會難過吧。還是咱和夫人一同手牽手閉眼最好。朱元璋悶悶地想。
“爹,你不去準備揚州的事嗎?”陳標在地上跳了跳,舒展了一下筋骨,“我去看娘和弟弟了,你趕緊去幹活。”
陳標對自己孩童定位非常清晰。他可以給自家爹出謀劃策,當家主比劃比劃,但具體怎麽做,還是得由他爹來執行。
一是他小孩子長身體,累不得;二是他對這個世道不了解,具體工作需要由更老辣的人來實施;三是他雖然在家中有神童之名,但僅限於家中,隻要他不拋頭露麵,在外沒有名聲,可能就不會引起朱元璋忌憚。
可能。
他爹說這樣做可以不被朱元璋發現,那就可以吧。他偶爾也要相信一下自家老爹。
“哦,唉。”朱元璋回過神,抱起剛下地的兒子,“走,一起去看。對了,標兒,你做完注解的書本給爹,爹要拿著路上看。”
朱元璋已經習慣看兒子讀過的書本,兒子的注解可比他麾下文人講解地有意思多了。
陳標道:“書架最底下一排是我暫時不看的書,爹你自己去拿,不用問我。”
朱元璋道:“還是得問問你,假如你沒看完呢?”
陳標抱住朱元璋的脖子:“哦,好。”
會尊重兒子的好父親,蹭蹭。
朱元璋感受到兒子臉頰軟乎乎的觸感,將嘴中的糖咬碎吞下。
甜滋滋。
他起伏不定的心情,終於落到了實處。
抱著陳標去見了陪著兩個兒子的馬氏後,朱元璋把陳標丟給馬氏,自己去書房拿書。
他拿書的時候,發現陳標的書房一片狼藉,朱文英正在收拾。
朱元璋當即臉色大變:“標兒的書房遭賊了?!”
朱文英無奈道:“標弟的書房遭了樉兒了。”
朱元璋:“……這小子!怎麽能來標兒的書房胡鬧!”
朱文英一邊收拾,一邊給陳樉求情道:“樉兒已經被義母揍了,義父你不用再揍他一次。”
朱元璋冷哼了一聲,蹲在地上,和朱文英一起收拾。
陳樉隻比陳標小一歲,力氣卻比陳標大不少,這一點很像朱元璋。
他來到書房搗亂,搖晃書架,居然能把書本搖下來。
現在陳標還不知道這件事。等他知道之後嚇得半死。書本是小事,陳樉受傷就是大事了。
於是陳樉受了第二次罰,被他哥罰背書,背不完不準吃零食。書架也被陳標找人釘死在了牆上。
“標兒說,他最元璋撅著屁股抽出書架,“這是什麽?”
朱元璋看到有一本封麵沒名字的書,斜斜插在最後一排書上。
翻開空白封麵,朱元璋驚訝地看到,這書居然全是陳標的字跡。
標兒手抄的書?
本著自家兒子手抄的書一定值得仔細閱讀的心思,朱元璋把這本封麵空白的書塞進自己要借走的書堆裏。
“好了,這次就拿這麽多……啊?!誰在標兒書房放骨頭?!”朱元璋這個見慣了死人的戰將,居然驚得跳了起來。
他當然不是被骨頭嚇到,而是被自家寶貝兒子的書房居然有人骨頭這件事嚇到。
朱文英踮起腳,把最上麵一排書收拾好,轉頭看向朱元璋指著的骨頭。
他撿起來,撥動了兩下:“是木頭雕的。不過這模型確實是仿造人的腳骨頭雕刻而成。標兒想用這個來呼籲莊子裏的女人別纏腳。現在應天府多了許多書生,那些書生見到大腳的女人就滿臉嫌棄,好像女人腳大是什麽罪孽,弄得莊子一些人開始給家中女兒纏腳。”
朱文英打開書桌的抽屜,拿出另一個腳骨模型:“這個是正常女人的腳骨,這個是纏腳女人的腳骨。我從亂葬崗幫標兒找到兩種骨頭時,差點吐出來。我以後怕是無法親近小腳女人了。”
朱元璋好奇地接過朱文英手中兩種腳骨模型。
腳骨模型做得非常精致,關節甚至能活動。
比起正常女人的腳骨,小腳女人的腳骨骨頭已經碎了大半,胡亂的黏合在一起,看上去讓人頭皮發麻。
朱文英歎息道:“標兒說,文人們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連剃頭發剃胡子都能成為刑罰。可女人不是人嗎?女人的身體發膚不是受之父母嗎?究竟是誰想出為了讓女人的腳變小,就把女人的腳骨全部折斷打碎,血肉黏在一起的殘忍之事?”
朱元璋想起自己讀過的宋朝史書。紅巾軍以韓宋為尊,朱元璋也跟風崇宋,讀史先從宋開始讀。
之前他羨慕宋朝的文士風流,現在看看這三寸金蓮骨頭模型,有些膈應。
“應是從北宋宮廷開始。”朱元璋淡淡道,“北宋皇帝喜愛小足,纏足從宮廷女子開始,後北宋貴族女子以纏足為榮,蘇軾的《菩薩蠻·詠足》被譽為專詠小足的第一首詞。他是當時文人的風向,可見當時文人都熱愛小足。”
朱文英道:“北宋南遷之後,纏足的風氣就帶到了南方?還好產糧地的纏足還未流行,若女子都纏足了,男子在外打仗,女子和孩子豈不是全部餓死在家中。”
朱元璋放下腳骨模型,淡淡道:“是啊。”
朱文英收拾好書架,問道:“義父,還要什麽書嗎?我幫你裝好。”
朱元璋道:“這些就夠了,你把書名記下來,給標兒送去。”
朱文英道:“好……哎?怎麽有一本沒名字的?”
他翻開書,把扉頁上的字抄下來——“馬氏哲學”。
朱元璋精力充沛,吃飽了肚子也不犯困。他一把撈起兒子,跑去釣魚。
陳家的大宅子引了玄武湖的水,在庭院中造了一段活水小溪和池塘。
朱元璋戴著草帽躺在樹蔭下,腳下踩著釣魚竿,肚子上趴著兒子,也不嫌剛吃飽肚子,兒子趴肚子上壓得慌。
他叼著一根樹枝,繼續之前的話題:“標兒啊,我知道你心善。但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普通老百姓活不下去了還會易子而食,何況那些土匪兵。但人隻要有足夠的糧食,就不會做這等殘忍的事。咱們收留他們,也是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