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朱元璋準親家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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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訂閱一些, 小可愛萌就能立即看到興奮到癲狂的我了哦~眾所周知,程朱理學在剛出現的時候,並不是顯學。
    那時候南北宋偏安一隅, 岌岌可危,可皇帝和士大夫們卻醉生夢死, 隻知道俯首納貢。
    程朱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 其實原本都是對士大夫的要求。
    至於拿寡婦出來說事, 其實隻是類比, 即許多詩歌中用“節婦”來比“節士”而已。當然,這種類比本身就能顯示出封建社會對女性的壓迫。)
    事實上, 二程嘴上說著節婦, 實際上鼓勵侄女再嫁。並且二程家族嚴禁自家女眷纏腳,痛斥纏腳是惡俗。
    朱熹有眾多迂腐之語, 但支持裹腳也是純粹背黑鍋。
    唯一記載朱熹和裹腳相關的史料,是民國文人胡樸安所編纂的《中華全國風俗誌》中《漳州女子之杖林》一文, 稱“朱文公守漳時, 立法命之纏足極小, 使不良於行”。
    但據可靠史料,漳州女子在康熙時期很少有纏腳之人, 在晚清時才開始盛行纏腳,所以這記載也就是攀附名人罷了。
    朱熹再傳弟子車若水曾批判裹腳, “小兒未四五歲, 無罪無辜而使之受無限之苦”。以朱熹弟子態度,可見朱熹本人對裹腳的態度。
    這很正常。朱熹與二程一樣, 是個儒士老學究, 堅信“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對為了“美”而折損身體的事, 當然會厭惡。
    那麽程朱理學是怎麽和裹腳扯上關係的?
    當然是因為二程和朱熹都死了。
    在二程和朱熹生前,程朱理學就是指著南宋那群君臣鼻子罵,被南宋貴族階級和當權文人排擠迫害。
    但他們死了之後,就可以成為“聖人”了,程朱理學也成了南宋末年的官方學問。
    活著的神仙隻能被燒死,寺廟裏的泥塑菩薩才是眾人心中想要的菩薩。
    他們就這麽變成了泥塑,裹上了金粉,被供在高高的神龕上,於煙火繚繞中被萬人膜拜。
    二程和朱熹被膜拜,他們的思想也得拿出來說說吧?
    士大夫是不願意“存天理滅人欲”的。於是,守節都變成了女人的事。
    到了元朝,“滅人欲”就更受元朝當權者喜歡了——滅掉了反抗的欲|望也能叫滅人欲對不對?所以元朝大力推廣程朱理學,召集文人為程朱理學寫了許多研究理論。
    那些人紛紛自稱是二程和朱子的學生,被歪曲的程朱理學成了文人們心中的“聖經”。
    但不是所有文人都會被歪曲的“程朱理學”蒙蔽。
    甚至在理學中,也不是人人都尊崇程朱理學。
    橫渠先生張載的“關學”,從二程中程顥為開端的“心學”,浙東學派中的“事功學”,都算廣義上的“理學”,在南宋時就與朱熹的“閩學”分庭抗爭。
    特別是浙東學派,唐仲友與朱熹相互彈劾的千古公案,有部分原因是“事功學”和“閩學”的學術之爭。
    浙東學派在宋元時,最大的分支為“金華學派”和“永嘉學派”,他們最大的共同點是需求“經世致用、義利並舉”。
    其中“金華學派”兼顧理學、心學和事功學派,希望調和各派矛盾,兼具所長。
    “永嘉學派”吸收了“金華學派”中激進的“永康學派”。二永學派是純粹的“事功學派”,主張重視政治、曆史、經濟的研究,對內支持通商惠工惠民,對外行王霸之策,認為“功到成處,便是有德;事到濟處,便是有理”。
    而“永嘉”,就在浙江溫州。
    可惜溫州的“事功學派”在宋時盛極一時,在宋元交際時,便從世上銷聲匿跡——事功學派看理論就知道是實幹派。搞經濟的、去打仗的、作詩文罵金元的……這群人當然跟著南宋朝廷一路難退一路殉國,沒死的也隻能找個山窩窩隱世。
    就算現在元朝都要滅亡了,事功學派的人在這程朱理學的天下,當然閉上嘴慫著,別人問起來就“啊對對對對我也是研究理學”。
    從宋朝黨爭就可以看到,文人學術爭端是要抄對方家滅對方族的,他們又不傻。
    事功學派學統在元明理學大興時斷絕。
    要到了清朝的時候,事功學派才會被王夫之、黃宗羲、顧炎武等人取其精華重新複興,並啟發了清末民初許多儒學文人的思想,促進了他們的改變。
    現在,永嘉永康學派的小貓三兩隻湊在一起,拿著隔壁應天朱元璋的政令悄咪咪開會。
    哎呀,這個朱大帥有點意思,程朱理學那幫子人不肯幫他,我們是不是……
    “方國珍占著溫州、台州、慶元,卻隻知道首鼠兩端,討好大元和朱元璋,根本沒有逐鹿中原之心,廢物!”
    “那張士誠算什麽禮賢下士?給了華服美宅就叫禮賢下士?他何曾聽過手下任何一個文人的建議?不過是讓這些文人聚在一起日日取樂!”
    “程朱理學可沒有教他們看著餓死的老百姓大談盛世!張士誠現在正領著蒙元的官,給蒙元搜羅糧食呢!他能結束個屁的亂世!”
    “我看朱元璋就挺好。鼓勵小腳女子放腳勞動,鼓勵寡婦再嫁生育,這都是德政啊!還有那士大夫喜歡什麽小腳女人,本就是上不得台麵的淫|靡之風,就應該禁止!“
    “但是聽說朱元璋對文人很殘暴,文人不順他心意就千刀萬剮片肉下酒啊。”
    事功學派的文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意動,又是猶豫。
    葉錚捋了捋自己的文人胡須,道:“諸位可以稍等一會兒,由我先去。”
    眾人立刻反對,紛紛請求自己代替葉錚去。
    葉錚今年五十有二,是永嘉學派集大成者,水心居士葉適的後裔。
    水心居士葉適歸隱的時候,已經預見到了南宋的覆滅。他心灰意冷,讓後裔隱居深山,不再輕易出仕。但他的後人並沒有停下研究事攻學的腳步,葉錚是最爭氣的一個。
    有才華的人總會忍不住想要施展抱負。葉錚獨自告別家族,離開水心村,在溫州四處收徒教學。
    在這亂世中,葉錚冷眼看著群雄逐鹿,卻沒看到任何一個合適的雄主。
    他本來已經失望,決定回歸山林。但朱元璋因為要給女人放腳一事,有了自絕於全天下正統文人之勢,讓葉錚生出了一絲希望。
    功到成處,便是有德;事到濟處,便是有理。
    朱元璋此舉,在葉錚看來就是有德有理,是明君之舉。
    自古文人有殺身成仁者,有舍生取義者。即使朱元璋凶名在外,葉錚也願意為了自身理想以身犯險。
    幾位弟子見無法規勸老師,便紛紛打點好行禮,要和老師一同前去應天。
    葉錚有三個弟子。
    大弟子陳啟是永康學派代表人物龍川先生陳亮的族人,修王霸之策,擅長談兵說劍,屯田興兵;
    二弟子陳麟為永嘉學派代表人物止齋先生陳傅良的族人,批判貴義賤利、重農抑商,主張農商並重,對稅收、行商有很深的了解;
    三弟子薛知默的先祖是永嘉學派代表人物艮齋先生薛季宣的後裔,什麽都學,最擅長哲學辯論。
    這三人都為南宋永康、永嘉學派代表人物的後裔族人,當然是因為除了事功學派代表人物的後裔族人,其他人肯定都去學當時顯學程朱理學了。
    年輕人走上“歧途”,對祖先的向往功不可沒。
    於是四人在張士誠文人歌功頌德的刺激下,騎著瘦削的老馬,混入逃荒的人群中,包袱款款奔向了應天。
    在他們啟程的時候,浙東還有三人同時準備啟程前往應天。這三人中,居然有兩人出自名氣頗大的“浙東四先生”。
    已經多次拒絕朱元璋客氣征召,原本曆史中要到明年,經李善長和胡大海一文一武雙重舉薦,在朱元璋“不客氣”的征召後才會去應天的宋濂、葉琛二人,居然在身邊眾多師友聲討朱元璋的時候,要主動前去應天。
    與他們同去的,還有宋濂的師弟王褘。
    劉基受友人所托,前來勸止:“景濂兄,你與你師弟王子充同為朱子門人,怎麽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投奔朱草莽?!”
    從朱熹的弟子從徐僑、何基二人開始,他的道傳就開始在金華流轉。宋濂和王褘就師承徐僑一係,是朱熹的正經嫡傳。
    劉基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兩人為什麽會去投奔朱元璋?!
    宋濂沉默不語,王褘則灑脫笑道:“劉兄,你說的是什麽話?朱元璋禁止裹小腳,怎麽就冒天下之大不韙了?我們程朱理學,可沒有說讓女人裹腳這一項啊。”
    劉基皺眉:“我不想與你詭辯。朱元璋被天下文人厭棄,不是因為什麽小腳女人!而是他在此事中所表現出的對文人的輕視、對道德的不屑!他居然為了女人讓文人寫詩去罵先賢,還讓文人去給後院小腳女人洗腳畫畫!這才是他被厭棄的原因!”
    王褘笑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些文人為了一些上不得台麵的嗜好去折斷女人的腳骨頭,這種事難道不該罵?因為那些文人很有名氣,我們就罵不得了?好了,你也別勸了,我和師兄就是去替你們看看,若不好就辭官回來。”
    宋濂點頭:“朱元璋、方國珍盤踞浙東,方國珍胸無大誌,隻有朱元璋略有雄主之氣。我們身在浙東,遲早會被朱元璋征召,我和師弟先去為你們探探路。”
    劉基聽宋濂和王褘此言,居然有些動搖了。
    他何嚐不知道,如今亂世中群雄並起,各個看上去都沒有個當皇帝的模樣。比來比去,居然朱元璋治下百姓生活最為平穩,看上去是個正經想爭奪天下的人。
    若是朱元璋對他們不再客氣,強令征召,他們為了家族家鄉,肯定不得不去。
    劉基語氣鬆軟了幾分:“你們要去,也不該是這個時候去。現在全天下文人都在聲討朱元璋,你們若是前去,那些文人會如何說你們,你們不會不知道。”
    宋濂板著臉道:“若我們不去,朱元璋身邊隻有小人,對我等豈不是更不利?還是說,伯溫兄你真的相信結束亂世的是張士誠?”
    劉基眼眸抖動了幾下,深深歎了口氣。
    論治學,他不如宋濂;論謀略和對天下大勢的把握,他自認為遠超於宋濂。
    宋濂都能看出的事,他怎麽看不出?
    若接下來沒有新的雄主出現,結束亂世的人,隻能是朱元璋了。
    這個元末亂世並起的群雄們,怎麽都這麽……不太行啊。朱元璋居然是矮子中的高個子了?劉基對如今局勢分外不滿。
    劉基見勸不動宋濂和王褘,便轉向剛從福建建寧避亂回來的葉琛。
    葉琛一直隨元將石抹宜孫在處州鎮壓紅巾軍。今年,朱元璋攻破了處州,葉琛跟著石抹宜孫敗逃福建建寧,現在才輾轉回到浙東。
    劉基同樣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你今年剛和朱元璋打過仗,怎麽現在就要包袱款款投靠朱元璋去了?
    葉琛表情比宋濂那張學究臉更嚴肅:“我與朱元璋交戰後,深知朱元璋若無人規勸,其麾下軍士可能會禍害百姓蒼生。他一紙政令自絕於天下正統文人,更令我堅信這一點。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今奔向虎穴,舍身約束猛虎。若能成,自是大功德一件;若不能,伯溫兄你也能下定決心投靠他人。”
    宋濂看了一眼葉琛,眼神幽深。
    葉琛回看,表情還是那麽正義凜然。
    王褘使勁點頭:“劉兄,你有臥龍張良之才。無論哪個雄主得到你,都能有一飛衝天之勢。若朱元璋殺了我們,全天下文人對朱元璋心灰意冷,你再投靠他人,定能奠定新的天下大局。”
    宋濂眨了眨眼,收回幽深的眼神:“沒錯。伯溫,我們的家人就拜托你了。”
    看著三人的殷殷期盼和毅然決然的神情,劉基心中感慨萬千,敬佩不已。
    他拱手彎腰,斬釘截鐵道:“基,斷不負所托!”
    劉基走了,宋濂、王褘、葉琛三人出發了。
    三人在馬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同時側過臉,不看對方。
    宋濂,朱子嫡傳。
    他將在明朝建國後為朱熹敵對文人,浙東金華學派唐仲友做傳,為唐仲友正名。朱子門人悉數收購宋濂所作《唐仲友補傳》並銷毀。但宋濂仍舊鍥而不舍堅稱真儒價值在於積極治世,而非空談性理。
    王褘,祖父、父親、他,王家祖孫三代皆為朱子嫡傳。
    明朝建國後,王褘盛讚朱熹敵對文人唐仲友的帝王之術為“聖賢之所以為道者”。
    他還在看到浙東學派金華學派創始人呂祖謙其血統後繼無人,自學繼承了呂祖謙道統,為呂祖謙續編《大事記》一百卷。
    葉琛……
    咳,永嘉學派集大成者水心先生葉適,祖籍浙江處州今麗水)。葉琛正好是浙江處州人。
    三人側過臉尷尬了一會兒,不知道誰先把臉轉回來,而後相視紛紛大笑。
    宋濂率先拱手:“經製之學。”
    經製之學由唐仲友首創,反對空談學問,希望將儒家經典用於實踐。
    葉琛笑著拱手:“功利之學。”
    水心居士事功學派,懂的都懂。
    王褘連連拱手:“不主一說,兼理、心、事功之學。”
    宋濂搖頭,葉琛大笑,異口同聲道:“定是師承呂成公。”
    三人揚鞭縱馬,笑聲隨著馬蹄踏出的塵埃高高揚起。
    ……
    朱元璋並不知道,本來在正史中,他在強征“浙東四先生”前,軍中幾乎沒有有名文人,有名的文人全部都投靠張士誠去了。
    而現在,他得罪了天下大部分文人,卻居然有文人主動包袱款款來投奔他。
    本文主角陳標更不知道。
    陳文正是個閑不住的人。他留在應天後,日日帶著陳標出門玩。
    今日,他們居然見到了有人欺男霸女,高興極了。
    陳文正二話不說衝了上去,上下左右一通王八拳,將對方打倒在地。
    哪知道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一個中年黑臉漢子帶著一隊軍士衝了過來,把陳標嚇得直跳腳。
    正好李善長帶著幾個將領抱著一堆書路過。陳標大喊:“李叔!救我!那個黑臉叔叔要揍我!”
    李善長把書一丟,挽起袖子就衝了過來:“常遇春!你發什麽瘋!居然敢動標兒!”
    剛回應天的常遇春:“?”
    然後,朱元璋麾下第一猛將常遇春常十萬,被朱元璋麾下第一文臣李善長一把抓住腦袋頂,扣在了地上。
    跟著李善長過來的眾位將領:“……”
    常遇春帶來的一眾軍士:“……”
    正抱在一起你踹我我踹你滿地亂滾的藍玉和陳文正:“……”
    陳標下巴“嘎吱”一聲,差點因為嘴張太大而脫臼。
    吃飽喝足之後,陳樉的活力更足,陳標則困了。
    朱文英洗幹淨手後,把陳標抱回房間睡覺。馬氏則陪著兒子和幹兒子們繼續吃東西玩鬧。
    陳樉想跟著陳標搗亂,被朱文正一把抓住。
    現在這一大一小開始互毆,朱文忠不斷歎氣翻白眼。
    他這位表兄加義兄,大約心理年齡和樉兒差不多了。三四歲,不能更多。
    朱文英抱走陳標時,告訴了朱元璋借書留書單的事。
    陳標半閉著眼睛抱怨:“他留書單有什麽用?說的好像我記得我有哪些書似的。”
    朱文英笑道:“義父還書的時候,就能比對著書單看有沒有缺漏。”
    陳標兩隻眼睛全閉上了。他靠在朱文英肩頭,沒好氣道:“那就更沒用了。我借給他的書,他什麽時候不是還回來的時候至少少一半?”
    行軍打仗弄丟的,借給兄弟們弄丟的,還有翻看得太用力直接爛掉的……
    朱元璋借書,打一歇後語——有借無回。
    朱文英也知道他那個義父借書不還的事,所以朱元璋才隻借陳標短期不看的書,然後按照書單補給陳標新書。
    陳標在書中的標注,除了自己看書的時候理清思路,其實基本就是寫給朱元璋看,幫朱元璋解釋書中含義。
    丟了就丟了,下次繼續標注。
    不然還能怎麽著?
    朱文英也不知道該怎麽為朱元璋辯解了,隻能道:“名單我夾在書架第二層左起第一本書內。”
    陳標閉著眼敷衍:“嗯嗯嗯。”
    敷衍完後,陳標在朱文英懷裏縮成小小的一團,呼吸漸漸均勻。
    小孩子瞌睡多,陳標這樣都能睡著。
    朱文英把懷裏的陳標護得緊了一些。
    他現在還未離開,已經有些悵然。
    和陳標形影不離幾年,即使知道自己打完仗就能回來,朱文英還是十分舍不得。
    他很擔心,沒了自己,其他人照顧陳標會不會盡心盡力。義父說會把朱文正或者朱文忠留下,但朱文英卻更擔心了。
    文忠就罷了,朱文正……究竟誰照顧誰?
    他摸了摸陳標腦袋上的小揪揪,用臉頰輕輕蹭了蹭陳標的頭頂,心情十分不好。
    陳標一覺睡醒,已是晚上。
    他往身旁一摸,摸到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翻身一看,果然是陳樉。
    陳樉玩累了之後不回自己房間,直接鑽進陳標被窩。
    不過當朱元璋和馬氏不在家的時候,陳標、陳樉總是睡一起,床邊再放上陳棡的搖籃。所以對陳樉來說,陳標的房間就是他的房間,陳標的床就是他的床。
    馬氏回來之後,她本想和孩子們一起睡,但陳標擔心弟弟們打擾娘親的睡眠,便繼續帶著弟弟們住在馬氏隔壁,既能親近,又不至於太吵。
    “吃不下……了……”抱著陳標手臂的陳樉嘴一張,就要朝著陳標的手咬去。
    陳標趕緊收回手。
    陳樉迷迷糊糊睜眼,然後翻個身,繼續睡覺。
    這個時候平常人家一般隻吃兩頓飯。富裕人家晚上會吃些東西墊肚子,但體弱和小孩一半過午不食,說會積食。
    但陳標可不遵循這個。
    他和弟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娘親肚子裏又揣著孩子,一個人要吃兩個人的份。一家人早中午飯都要吃好。
    中午吃了許多肉,晚上陳標就多做了些素菜,並做了清蒸魚和牛奶燉蛋,又清淡好消化,又營養可口。
    就連還在學爬的陳棡,陳標也做了蔬菜泥和魚肉泥,陳棡吃得比喝奶歡多了。
    陳標戳了戳三弟鼓鼓的腮幫子:“這家夥以後肯定也是個吃貨。爹呢?他居然不回來吃晚飯?”
    馬氏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你爹他去看你姨娘了。”
    陳標眼皮子動了動,道:“姨娘也懷了?”
    馬氏好奇:“標兒,你怎麽知道的?”
    陳標道:“看賬本支出就知道了。我給娘你準備的東西,爹重複拿了一大半。他肯定要照顧另一個孕婦。”
    馬氏絞著手指,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朱元璋的妾室沒有隨軍,也沒有住進陳家,而是住在應天府屬於“朱元璋”的大院子裏。
    按照常理,馬氏跟隨朱元璋出征後,這些妾室應該擔負起照顧年幼嫡子的責任。
    但朱元璋信不過那些人,陳標又早熟,所以朱元璋的妾室被拘在大帥府,並不知道陳家的底細,更不知道陳家的幾個孩子其實是朱元璋的嫡子。
    朱元璋這麽做是為了保護陳標和嫡子們,馬氏也同意了。
    但一想到陳標小小年紀就要自己照顧自己,還要照顧更年幼的弟弟,馬氏就總忍不住想,是不是該勸勸朱元璋,告訴信任的妾室真相,讓她們來照顧孩子們。
    “我不管我爹有多少小老婆,這個世道……”陳標淡淡道,“不過我爹還算有良心,沒有把他的小老婆們交給我照顧。”
    馬氏愣了一下,然後不由失笑:“怎麽是你照顧她們?肯定是她們照顧你。”
    陳標氣鼓鼓道:“娘,你捫心自問,誰照顧誰?”
    馬氏仔細想了想,有些不確定了。
    雖說那些妾室肯定能照顧好小孩子,但標兒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她們的好意,恐怕會成為標兒的負擔。
    陳標道:“如果有誰再和我說什麽庶母也是母,給我擺長輩的架子,對我管東管西,不知道會給我增加多少麻煩。我能掌控仆人們,但若她們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可一點辦法都沒有。”
    馬氏連連點頭:“標兒說得對。你放心,娘親絕對不會讓她們來煩你。她們的孩子你也不用擔心,她們自己會照顧。”
    陳標冷漠道:“嗯。”
    庶出的弟弟妹妹們,以後相處出感情是一回事,但陳標斷不可能將其天生當做家人看待。
    就算將來相處出感情,同母所生的弟弟妹妹們在陳標心中的地位肯定也是獨一份。
    他絕對不會主動去接觸這些人。
    馬氏不怪陳標的冷漠。反而陳標使小性子,她還心安一些。
    這說明陳標依賴她這個娘,在她這個娘麵前,還是個會顯露出真性情的小孩。
    馬氏將陳標攬進懷裏,輕輕拍著陳標的背:“標兒,你放心,就算你爹有再多的女人和孩子,我們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最高。他若犯倔脾氣,也絕對不是因為不看重你我,隻是好麵子。到時候咱們給他幾分麵子,他會給我們許多實質上的好處。明白麽?”
    陳標仰頭看著馬氏淡然的神情,抱著娘親的脖子撒嬌:“嗯。”
    叔叔伯伯們都說自家娘親最為賢惠,愛爹愛進了骨子裏。但陳標卻覺得,娘親比爹冷靜多了,通透多了。
    娘親當然非常看重爹,兩人之前感情的確非常深厚,但娘親絕對不是戀愛腦。
    相反,娘親的賢惠若放在後世人眼中,肯定能立刻看出,娘親過分理智。
    娘親知道怎麽做對她自己最好,對她的孩子們最好。
    他爹啊,還得往後排呢。
    陳標像隻小母雞一樣咯咯笑:“娘,趁著爹不在,我們玩煙火吧。”
    馬氏猶豫道:“是不是有些危險?”
    把火藥做成武器,從宋時便開始了。在軍中,火藥是重要戰略物資。
    但馬氏並不責怪陳標浪費,隻擔心危險。
    陳標笑道:“娘放心,我做的煙花,不需要多少火藥,不危險。何況還有英哥他們在呢。走走走,我們趁著爹不在,趕緊去玩。否則爹看到了,肯定會帶著他那些兄弟把煙花全搶了。爹就是個老頑童。”
    馬氏笑道:“好。”
    陳標帶著馬氏開起了熱熱鬧鬧的煙花宴會,朱文英、朱文正、朱文忠三位義兄弟當然都湊上來玩耍不說,李貞、徐達和湯和也不請自來。
    一群人不僅熱熱鬧鬧放煙花,幾個肚子裏就像是有無底洞的大老爺們年輕爺們,又開了一場烤肉大會。
    陳標死死拽住他弟弟的衣服後領:“你不準吃!”
    陳樉嗷嗷叫,就像是一隻饞瘋了的小豬豬。
    朱元璋在陪懷孕的孫氏吃飯的時候,就聽親兵耳語,陳家可熱鬧,獨獨他不在。
    孫氏是一位和馬氏完全不同的小腳才女。
    雖她算不上什麽世家女子,但馬世熊是把這位養女往世家女子方麵培養,好換取政治和軍事資源。
    朱元璋一個大老粗,何曾見過如此婉約嫻淑的貴族大小姐?即使他明白他現在應該對其他人送來的女子戒備,也對孫氏多寵了些。
    朱元璋是個沒有根基的乞丐,紅巾軍中一同起義的草莽都不一定看得起他。
    他沒有好的家世,在成為一方領袖之後,後院中自然會塞滿了來自來自各方勢力的女人。
    馬氏也不過是郭子興的義女。那些將領們把女人送進朱元璋後宅的時候,都認為自己送的女人不說比馬氏高貴幾分,至少也和馬氏持平。
    那未來的嫡母和嫡子的位置,還不知道落在誰身上。
    就算是郭子興一家,在朱元璋勢大、郭子興病逝後,也有再送上親女取代馬氏的意思。
    後世許多熱愛看宮鬥小說的讀者,在看到小說中虛構的皇帝後宮裏塞滿了家世高的妃嬪,為了平衡前朝,每天睡哪個女人都得斟酌了又斟酌,都戲稱這種皇帝是“為國做鴨”。
    眾所周知,後宮被前朝左右的皇帝都是廢物。現在朱元璋差不多就有點“為權力做鴨的小廢物”的意思,和以後他當了皇帝睡後宮的情況完全不同。
    不過朱元璋畢竟性格很強硬。他趕著和馬氏生了好幾個兒子,待馬氏和嫡子地位穩固之後,才開始和其他女人同房。
    孫氏義父是紅巾軍元帥馬世熊,朱元璋又較為喜歡她,再加上馬氏也最認可孫氏,說孫氏“古賢女也”。朱元璋選的第一個女人就是孫氏。
    朱元璋確實生龍活虎,想讓孫氏懷孕,孫氏立刻就懷了。
    已經有了三個兒子,還有陳標這個大寶貝,朱元璋對其他女人腹中的孩子雖仍舊有為父的欣喜,但欣喜淡了不少。
    他會抽時間陪著孫氏,除了對孫氏本人較為喜愛,對孫氏的胎兒愛屋及烏,也是安撫那些將女人塞進他後宅的將領們,告訴他們自己會和這些女人生孩子,讓他們心安。
    和孫氏在一起的時候,孫氏會彈琴,會唱歌,會吟詩作畫,會踩著小腳跳著搖搖晃晃的仕女舞,讓朱元璋過足了文人的癮。
    但今日,他想著兒子那邊在放煙火、吃烤肉,徐達、湯和、李貞這三人居然厚顏無恥到陳家蹭吃蹭喝,蹭他的寶貝兒子玩。
    這一刻,孫氏親手釀造的桃花釀、那些擁有別致名字的小菜全都失去了滋味,優雅的古琴音和華麗詞藻堆砌而成的歌曲也讓他不住地想打哈欠。
    朱元璋遺憾地想,我果然是大老粗,想吃重口味的烤肉,想和標兒一起玩煙火,想和幾個兄弟們大碗拚酒了。
    但男人嘛,要麵子。朱元璋在孫氏麵前一直都是個自以為)儒雅的文化人,咬破舌尖他也要繼續裝下去。
    直到孫氏乏了,朱元璋才扶孫氏去休息,心道總算結束了,不知道那群混蛋把標兒特製的煙火棒玩光沒有。
    孫氏褪去繡花鞋,穿著羅襪上了軟塌。
    朱元璋以前很喜歡把玩孫氏的三寸金蓮。但他今日看到孫氏的小腳,腦海裏卻突兀想起了陳標書房裏那畸形的人腳骨頭,忍不住眼皮子跳了跳。
    他突然想起來,孫氏在他麵前從未脫過襪子。
    他又想起自己和兄弟們一同偷看的小腳女春宮圖。畫中的女人身上不著寸縷,但都穿著繡花鞋或者羅襪。
    於是朱元璋在好奇心之下,要幫孫氏脫襪子。
    孫氏那一張處事不驚的仕女臉大驚失色,連連拒絕。
    但朱元璋的文人皮就是裝出來的。他女人的腳,他有什麽看不得?
    在朱元璋的強迫下,孫氏麵色煞白地脫下了羅襪。
    羅襪中不是肉色的小腳,而是一層又一層的裹腳布。
    孫氏很愛幹淨,朱元璋在物質上對其也很慷慨。所以她每日都會換洗裹腳布,裹腳布上並無異味。
    玲瓏的小腳裹上淡色的布條,看上去似乎比穿著羅襪還誘惑幾分。
    但朱元璋可不是想看這個。
    他拆掉了孫氏的裹腳布,在孫氏驚恐的視線中,皺著眉打量孫氏三寸金蓮的真麵目。
    朱元璋將孫氏的小腳抬起來,回憶著他在陳標書房中看到的腳骨頭。
    腳指頭折斷扣在腳底,腳背折斷高高拱起,比起腳骨頭模型中那些碎裂的骨頭,骨頭和皮肉黏合在一起的三寸金蓮,更加令人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