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手稿手稿手稿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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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標帶了一大堆軍火原料上路, 把李文忠酸得不行。
“小沒良心的,你怎麽對我沒這麽好?”李文忠把陳標抱起來搖晃。
陳標伸手扯李文忠的腮幫子:“你學什麽不好?學正哥?我以前年紀小,手中的東西也沒有這麽多。有正哥和英哥一份的東西, 我什麽時候少過你?別晃!再晃你的東西沒了!”
李文忠趕緊把陳標端端正正放在椅子上擺好。
認慫!
這表兄弟倆在船上玩鬧,燕乾聽得直扯胡子。
通過李文忠和陳標表兄弟二人的玩鬧,燕乾發現,陳標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我表兄剛謀叛被殺, 主公是不是太信任我了?
燕乾心裏忐忑極了。
當陳標用脆生生的小童音叫他“燕叔叔”的時候, 他心裏更忐忑。
小主公不要這麽叫我!我會折壽!
但陳標現在的身份是陳國瑞的兒子。陳國瑞是為邵榮送終的好友, 自己是邵榮的表弟, 主公給他編造了一個“陳國瑞照顧好友的表弟”的身份,所以這聲叔叔,他還真得應。
即使他爹說燕乾可以信任, 但陳標不喜歡燕乾。
誰讓燕乾是那個差點當人拐子的邵榮的表弟?
陳標再不喜歡誰,表麵上仍舊客客氣氣,是個十足合格的商人。
商人嘛,心裏把人罵得要死, 臉上也要帶著笑, 和氣生財。
但燕乾每次被自己叫了“叔叔”後都一臉窘迫, 讓陳標心中生出了一些惡趣味。
於是他故意親近燕乾, “燕叔叔長”“燕叔叔短”, 把燕乾使喚得團團轉,故意看燕乾越發窘迫的神情偷著樂。
李文忠悄悄捏了一下陳標的耳垂,笑罵陳標“壞心眼”。
陳標揚起他稚嫩的小臉,表情無辜極了。
表哥你說什麽?我隻是一個孩子,孩子能有什麽壞心眼?
哎呀,今天要怎麽欺負燕叔叔?幹脆讓燕叔叔給我做風箏吧!
於是燕乾這一員戰功赫赫的大將, 搬了根小板凳坐在船頭,用他繳獲的元將的寶刀給陳標削木條,做風箏。
陳標也搬了一根小板凳,雙手托腮看燕乾做風箏。
他發現燕乾是個封建時代非常典型的老實人和俠義之士,便對燕乾沒那麽抵觸了。
他之後的“欺負”,就是晚輩和縱容寵溺的長輩鬧著玩而已。
但是欺負老實人真好玩!
“燕叔叔,聽說你是詩書世家,家裏窮是為了保下祖上的手稿?”陳標好奇道,“真的嗎?”
燕乾一邊熟練地削木條搭風箏架子,一邊悶聲點頭:“嗯。”
陳標問道:“燕叔叔,聽說你祖上很有名?”
燕乾道:“不是很有名。我先祖名為燕肅,為宋真宗朝的進士,當過龍圖閣直學士。”
陳標道:“龍圖啊,好厲害!”
龍圖閣學士是榮譽稱號,包拯也是“包龍圖”。有這個稱號,就證明燕肅當時很得宋真宗信任和重用。
陳標托腮歪頭:“燕肅……有點耳熟。”
李文忠不想坐小凳子,搬了一張椅子出來,居高臨下看著兩人:“標弟你看過那麽多書,肯定在史書中見到過燕龍圖的故事。”
陳標腦袋往另一邊歪了一下,道:“不是這種熟悉。唔,說不上來,我想想。忠哥,你低著頭看我們不累嗎?”
李文忠道:“不累。”
陳標道;“我累!燕叔叔,把忠哥的椅子掀了,讓他和我們一起坐小板凳!”
燕乾放下手中寶刀和木條,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腕。
李文忠雙手抓著椅子,誇張地大叫:“你們想幹什麽!燕副將!你是我副將!你聽我的還是聽他的!”
燕乾麵無表情道:“聽標少爺的。”
說完,他把李文忠連人帶椅子掀到了甲板上。
船上其他站崗保護的親兵都忍不住臉皮抽動肩膀顫抖。陳標鼓著掌笑出聲,大喊“摔得好!”。
李文忠從甲板上爬起來,揉了揉屁股,罵道:“以下犯上!”
燕乾一言不發,坐回小板凳上繼續給陳標做風箏。
一個好的下屬首先要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公和大將是誰。燕乾現在聽陳標的,到了洪都就聽陳標和陳英的。你李文忠算那根蔥?
陳標見李文忠還想把椅子扶正,跳起來把輕巧的竹子椅子拖著便跑:“說不準坐就不準坐!隻能坐板凳!”
李文忠嚇得跟著陳標身後跑:“哎喲我的小祖宗!小心點!別砸著腳!別跑,別跑!小心落水!”
在陳標的作怪下,李文忠也隻好搬了根小板凳,坐在燕乾對麵,和燕乾一起為陳標做風箏。
新春就要放風箏。陳標今年早早獨自一人離開家人,沒人陪他放風箏,李文忠當然會滿足陳標的願望。
兩人很快就削好木條。但燕乾看了李文忠削的木條,很嫌棄地自己又修整了一遍。
李文忠訕訕道:“我又沒做過風箏。沒想到燕琅琊手這麽巧。”
燕乾悶聲道:“手工藝也算家傳絕學。我小時候家裏沒錢,又不能賣先祖的手稿,就靠著這門手藝吃飯。”
燕乾的先祖燕肅是北宋真宗時期的人,到他那一代,就隻是耕讀世家了。
而這種耕讀世家,到了亂世很容易變成流民。
若不是燕家還有個耕讀世家的名號和一個燕龍圖好先祖,與地方豪強邵家結親,恐怕他們一家人就算拿命也護不住先祖的手稿。
對於這等讀書世家而言,若丟掉了先祖的手稿,就相當於砸了自家先祖的牌位,是比死更難受的事。所以即使邵家隻是看重燕家的名聲,燕家也視邵家為恩人。
燕乾不僅是邵榮的表弟,他的夫人也是邵家族人,名為邵蕙,是個才女。
在原本曆史中,燕乾調到安康當將領的時候,見到流放中的快要病死的邵榮長子邵佐。
他們夫妻倆為了給邵榮留下血脈,用自己的長子燕祥替換了邵佐充軍。此事朱元璋默許了。
這種事在後世人看來匪夷所思,夫妻倆很對不起自己的親生孩子。但在當時,確實是義士壯舉。
而且夫妻倆也並非放棄長子。他們長子身體健康,有勇力,且燕乾又是將領,可以光明正大護著自己長子,代替邵佐不會吃太多苦。
燕乾的考慮沒有錯。他的長子燕祥在傅友德麾下為兵,傅友德很照顧他,燕祥一路升到了安康正千戶長,後代世襲軍職,也沒丟掉讀書人的本事,考取了科舉,脫離了軍籍。
燕乾救下的邵佐在洪武十四年雖然隨軍戰死,但留下了血脈。之後朱元璋根據沐英上報的燕乾和邵佐的戰功,赦免了邵家族人的罪責,邵佐後人也有世襲軍職之人。
燕家對邵家的報恩,確實做到了。
在這個世界,邵榮在死前與朱元璋和解,朱元璋自會照顧邵榮發配充軍的後人,燕乾大概不必再用自己最疼愛也最看重的長子替代邵佐了。
但緣分兜兜轉轉,燕乾還是給未來的沐王爺當了下屬。
不過現在,燕乾隻認陳標這個小主公,可不認識什麽沐英。
或許做手工活能放鬆心情,燕乾在做風箏的時候,話多了一些,把自己的先祖介紹了一遍。
燕乾的先祖燕肅在這個時代並不算太出名。
燕肅雖是詩人和畫家,但宋真宗時期,正是北宋教科書文人天團出沒的時代,燕肅在官職上比得過這群人,但在文學成就上遠遠不如。
而且燕肅最大的成就也不是文學和繪畫。
他留下的手稿,沒有一張詩稿畫稿,全是各種儀器設計圖。
指南車、記裏鼓、蓮花漏……還有許多沒有取名字、未做出來的科學儀器手稿……
陳標的眼睛越睜越大,仿佛是震驚的小貓兒:“我記起來了!原來是他!”
李文忠疑惑:“是他?什麽是他?”
陳標從小凳子上一躍而起,背著小短手原地打了幾個轉,然後撲到了燕乾的懷裏。
燕乾整個人都僵住了。
陳標將自己的眼睛盡可能睜得特別特別大,讓自己的神情盡可能顯得特別特別可憐:“燕叔叔!我是你的晚輩對不對!”
燕乾手足無措:“啊……對?”他也不知道小主公能不能算他的晚輩啊!
陳標非常狗腿子地爬到燕乾膝蓋上跪坐著,雙手合十,小奶貓作揖:“燕叔叔!作為晚輩,我可以瞻仰一下燕肅先生的手稿嗎!如果燕叔叔同意,我想把燕肅先生的手稿刻印成書!”
李文忠皺眉:“標弟,別任性。燕琅琊的家傳絕學,你怎麽能讓他拿出來公開刊印?”
陳標提高嗓門道:“忠哥!你不懂!那可是燕肅燕先生!你若在史書中讀到過他的生平,就知道我不是任性,燕先生絕對會希望後人完善他的手稿,然後刊印成冊,給所有百姓用!我隻是想搶一個燕先生門人的名號而已,叫什麽任性!”
李文忠沉默了半晌,道:“標兒,你不是說你不拜師嗎?”
陳標道:“我承襲燕先生的學問,叫什麽拜師?頂多叫認祖師!你讀《論語》,敢說你拜師孔聖人嗎?”
李文忠:“……燕先生這麽厲害?”
陳標搓手手。
燕肅的文學和藝術成就也非常卓越,也就是畫作被珍藏於故宮博物院而已。
但這不是他主要的成就。
燕肅除了畫家和詩人的名號,最重要的名號,是“科學家”!
燕肅是北宋最著名的科學家之一,精通天文物理。即使是西方史學研究者,也稱其為“中國的達芬奇”!
其實宋朝時有很多科學家,特別是在數學、物理方麵的科學技術發展十分迅速。
比如幾何中的帕斯卡三角形,在北宋時就被賈憲發現其規律,被南宋人楊輝整理,也就是現代數學界已經承認的“楊輝三角”。
燕肅就是北宋這個科學星光璀璨的時代中一個耀眼的明星。
可惜,因中國古代理論科學發展幾乎斷代了幾百年,古代科學家們的著作紛紛散佚,隻有史書和零星民間傳說中寫了他們有什麽成就,卻找不到他們貢獻的實證,導致後代科學界不承認他們的成就。
就連“楊輝三角”這個確切有史料記載的實例,中國的數學人也是爭奪了幾十年,才勉強奪得了該有的承認。
更悲傷的是,許多人不明白為何中國的數學人花了這麽多時間和精力,去爭奪一個“楊輝三角”命名權。
有人說是虛榮,有人說是缺什麽補什麽,有人說這是文化不自信……
陳標作為理科生,大學肯定要修習幾何高數。他的數學老師有些崇洋,說起國外樣樣好,但唯獨在這件事上,他的老師堅定道,“為祖先正名不叫虛榮,更不是文化不自信,這是我們應做的事!”。
燕肅的手稿……燕肅的親筆手稿,現在還沒有散軼!他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燕家人就算饑寒交迫,也護住了燕肅的手稿!
陳標眼睛亮晶晶,幾乎熱淚盈眶。
這時候,他居然燃起了一點穿越者的熱血。
“燕叔叔……”陳標跪坐在燕乾腿上,乞求道,“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幫燕肅先生整理出版手稿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我出錢刊印,錢全給你!我一個銅子都不要!工匠的費用都我出!”
燕乾回過神,震驚道:“標少爺,你真的知道我先祖?!”
陳標高聲道:“當然!他是科學家,是科學家啊!應該青史留名萬古流芳的科學家!”
李文忠疑惑:“什麽叫科學家?”
陳標抱著腦袋甩了一下頭。
這個時代已經重文輕理,雖還沒有到斥責科學為奇技淫巧的地步,但對科學的重視還遠遠不夠。
陳標隻能從頭給他們解釋,何為“科學是第一生產力”,何為“生產力決定生產……社會思想”。
人原本啃生肉,而後鑽木擊石取火做燒烤,之後又將肉切成薄片做成肉湯和其他佳肴,增加了人體對食物的利用率;
人原本狩獵和采集,後來飼養和種植,一塊地養活了更多的人口,才有後世文明的出現;
而推動這一切的,都是科學技術的發展。
原本人類隻是摸索工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當有人研究這些技術背後普遍性的理論時,科學就出現了。
陳標指著風箏道:“風箏為什麽能飛向天空?”
他又指著滔滔江水:“河水為何能將船托起?”
陳標捏了捏自己的冬衣:“衣服為何能保暖?”
“若能知道其中的道理,我們是不是能製作出能載人飛向天空的工具,實現我們的飛天夢?我們是不是能製作出更堅固但更便宜的大船,讓所有百姓都能探索海洋?我們是不是能發明一種更廉價但更保暖的布料,讓百姓們買不起棉布絲綢也不會凍死?”
陳標感歎道:“這就是科學啊。科學如此重要,可人人都想著做官,隻讀科舉會考的四書五經,忽略了四書五經隻是規正人的思想,但人要做事,僅憑一腔熱血和正義,做不到啊。”
不知道水文情況如何治水?
不知道地理時令如何指導百姓種田?
以前的文人必學算術,明清有的文人甚至連最簡單的加減乘除都不會。
這樣的文人,別說到漢唐,就算是到了北宋,都是會被嘲笑的。北宋文人再羸弱再目光短淺,他們至少會解多元方程啊!
陳標再次懇求道:“燕叔叔,我一生就隻有這一次請求……唉?燕叔叔,你怎麽哭了?!”
燕乾眼淚和鼻涕都流了出來,比邵榮死的時候哭得更狼狽。
陳標已經習慣他爹大哭的時候幫忙擦臉,立刻從腰間解下汗巾,替燕乾擦鼻涕眼淚。
燕乾先端坐著平靜卻又狼狽地流了許多眼淚。當陳標幫他把臉擦幹淨後,他猛地抱緊陳標。
李文忠身體顫抖了一下,條件反射想要奪回標兒。
當看到燕乾眼圈紅腫無聲哽咽的模樣,李文忠收回了手。
他不明白為何燕乾會突然流淚,但大概是好事吧。
或許以後義父都不用擔心燕乾會背叛標兒了。
李文忠捏了捏下巴,歎了口氣,心裏有些羨慕燕乾。
他家標兒可是能看到後世的神仙童子。標兒如此盛讚燕乾的祖宗,那燕乾那位叫燕肅的祖宗,即便現在名聲不顯,後世也一定很有名氣。
好羨慕啊,我也想要這樣的祖先。
燕乾把陳標抱緊了許久,才冷靜下來,尷尬道:“標少爺,我……”
陳標星星眼:“燕叔叔,叫什麽標少爺?你是我長輩,叫我一聲標兒就好!”
你都抱緊我了,那麽手稿肯定會給我了吧?
搓手手。
中國的達·芬奇?
不!現在西方正在文藝複興初期,我立刻就把老祖宗的著作傳到海外。
以後,達·芬奇就是意大利的燕肅!
燕乾喉嚨聳動許久,才壓低聲音道:“標兒。”
陳標使勁點頭,繼續星星眼搓手手。
手稿手稿!
燕乾失笑,眼淚又流了出來:“都給你,手稿都給你,我不要錢。我們有違先祖的期待,都看不懂先祖的手稿,隻繼承了一點巧匠的手藝。如果標兒你能完善先祖的手稿,我……”
燕乾使勁搖頭:“不,不完善也沒關係。隻要能把先祖的思想傳下去……你一定能看懂,對吧?”
陳標使勁拍著自己的胸脯:“放心!我絕對能看懂!”
我賭上大學高數線代幾何門門分數優秀的尊嚴!
李文忠道:“標兒從來不會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他說他能,你就放心相信他就好。”
陳標繼續拍著自己的小胸脯:“沒錯!我和爹不一樣,絕對不說大話!”
燕乾失笑。
他看出來,小主公和主公的感情是真的非常親近,而主公在小主公麵前,好像也似乎真的是一點架麵)子都沒有。
燕乾把陳標抱起來,將陳標放到凳子上擺好,自己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麵:“解讀和完善先祖燕肅的手稿,是燕家人世代的心願。”
陳標嚇得從凳子上跳起來,把凳子都撞倒了。
他使勁扶著燕乾,但他那小身板,哪可能把燕乾付得起來:“能為先賢整理書稿,是我的榮幸,何況燕叔叔是我爹的好友,是我叔叔,這是我該做的事!忠哥你愣著幹什麽,快幫我把燕叔叔扶起來!”
李文忠:“哦哦。”
他心裏酸透了。
嗚嗚,我也好想有一個能被標兒看重的先祖。
今日後,李文忠連續幾個夜晚酸得睡不好覺。
陳標得知李文忠的“心病”後,無語極了。
他當即從書箱最底部掏出一本給弟弟們啟蒙的小學數學:“忠哥,你真沒出息。指望先祖為何不指望自己?你自己當會青史留名的科學家不就得了。你要能自學看懂這本書,我就教你更厲害的,讓你成為科學家。”
李文忠猶豫:“我真的行嗎?我祖上隻是農民……”
陳標道:“燕肅先生也出身貧寒。”
李文忠搶了小學數學就跑。
不早說,我上我也行!
之後去往洪都的一路,護衛隊的隊長李文忠和燕乾都捧著小學數學不放。
陳標成了這兩人的小先生,不再騷擾欺負燕乾。
為了燕肅先生的手稿,以後燕乾就是我親叔叔!
什麽邵榮?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能比得過燕肅先生的手稿嗎?
嗷嗷嗷嗷,我好激動!
這一路上的事,自然很快傳到了朱元璋耳朵裏。
陳標是朱元璋的眼珠子心尖子命根子,就算朱元璋在前線和張士誠打仗,也要盡可能地迅速得知陳標的情況。
在得知陳標“收服”燕乾,燕乾現在對待陳標,簡直和朱元璋其他心腹那樣,連陳標下地走幾步,他都緊張萬分,怕累著陳標,每日就想抱著陳標,被陳標當人力坐騎。
朱元璋腦袋一歪,表情和迷惑的陳標非常相似。
這時候不知道是父子倆誰學誰,是陳標人稱小朱元璋,還是朱元璋人稱大陳標了。
“我這標兒啊……”朱元璋迷惑,“他怎麽總能搞出點我預想不到的事來。話說燕肅是誰?很厲害?標兒提起孔聖人都沒激動到這地步啊。”
常遇春擔心朱元璋這話會得罪文人,立刻道:“若標兒能得到孔聖人的親筆書稿,肯定也會如此激動。”
朱元璋使勁點頭:“哦哦,是這樣。那麽誰知道燕肅是誰?”
這次朱元璋出征張士誠,麾下謀士全員出動,連出任知府的王褘、葉錚、葉琛等人也回到了朱元璋的身邊。
王褘道:“燕龍圖精通詩畫,善工善樂。當時指南車和記裏鼓車已經失傳多年,他僅憑借史料便將其複原。可惜他是一個隻知埋頭苦幹的人,很少宣揚自己,所以作品大多散軼了。原來他還有手稿存世。”
宋濂道:“燕龍圖製作的蓮花漏計時十分準確,被仁宗下旨推廣。燕龍圖每在外地做官,就將蓮花漏製作方法刻在石碑上,並製作樣品加以推廣。他是個非常熱心腸的人。”
劉基皺眉:“蓮花漏的實物已經被元朝銷毀了吧?”
曆法計時也是朝代爭奪正統的一個方麵,所以蓮花漏現在的實物已經失傳。
宋濂笑道:“這就更說明燕龍圖的遠見。他當年傳到民間的石刻和樣品,肯定不會全被銷毀。”
劉基捋著胡須道:“聽聞他手稿中全是各種巧奪天工的工具圖樣。比起文人,他或許對自己匠人的身份更加看重。”
葉錚搖頭:“不,伯溫,標兒說了,隻知道其然不知道其所以然的是匠人,而深究其中道理的叫科學家。這不也是格物致知的一種方式嗎?”
幾位文人聽言,紛紛點頭。
標兒說,這叫物理,事物的原理。
鑽研物理,這不就是格物致知嗎?燕先生是鑽研格物的大儒啊!
“主公,現在不用擔心燕乾了?”葉琛笑道,“你把人放在標兒身邊,又天天擔心他對標兒不利。”
朱元璋撓頭幹笑:“我知道燕乾是個義士,但還是擔心啊。不過標兒真給他爹我長臉!嘿嘿嘿,我當年也是走到哪裏都有人納頭就拜!”
朱元璋當年還在郭子興麾下當九夫長,李善長就叩響軍營大門,指明了要投奔朱元璋這個人。
隻有朱元璋哪怕單人匹馬隨便逛一圈,都有人跪地要歸服。
什麽是天命,什麽是天生帝王啊?
朱元璋得意。
看看!我和我兒子就是天命,就是天生帝王!這就是親父子!
見朱元璋吹著吹著兒子,就開始吹噓自己,他的心腹們紛紛給了朱元璋白眼。
除了常遇春。
常遇春現在還沒習慣,自家主公的心腹團體怎麽敢給主公白眼啊!你們都不怕主公當皇帝後,以你們拜見他的時候沒有雙腳同時著地,而以不敬的名義砍你們的腦袋嗎!
朱元璋見所有人都在配合自己開玩笑,隻有常遇春在發呆,疑惑道:“伯仁,你在傻愣什麽?”
常遇春回過神:“啊,哦,我在想,標兒說以後有比小學數學更高深的格物致知的書,什麽物理、化學、生物,不知道那其中講的什麽,我能不能看懂……?”
常遇春看著周圍同僚瞬間亮起來的眼神,嚇得倒退了半步。
你們怎麽回事!為什麽這眼神跟餓了好幾日見到了肉饅頭似的!不要這麽看著我,我條件反射差點掏出大砍刀了你們知道嗎!
朱元璋卻揪著自己的胡須,憂愁道:“標兒藏著許多本事,不一定給你們看,但一定會教我。可我要學的太多,唉,好難啊,不想學。”
其他人紛紛露出了憤慨的神情。
李善長本來想今日不咆哮他主公了,但他實在忍不住:“主公,你不想學,可以讓標兒先教我們啊!”
朱元璋呲牙:“那怎麽行?標兒寫的書,我必須得第一個學。我不學,你們也別想看!”
我才是第一個,第一個!
李善長擼袖子。
宋濂和劉基已經非常熟練地勸架,一左一右架住了李善長的手臂。
“百室,算了算了,”
“主公逗你玩呢,你可千萬別上當。”
“生氣傷身傷肝傷肺,冷靜啊!”
“你就算上手揍,疼的還不是你的拳頭,主公皮糙肉厚,你又揍不動他,別白費力氣!”……
常遇春木然地看著這一幕他第一次看見,但很明顯已經出現過無數次,這些人才會如此熟練的勸架,整個人都傻掉了。
我是誰,我在哪,這還是我的主公和同僚嗎?
我真的要模仿這些人,與他們合群嗎?!我不敢啊!!
……
“終於到了,鄱陽湖真壯觀。等到天下太平之後,咱們泛舟湖上,也偽裝一次風流才子。”陳標感歎道。
這個鄱陽湖,可比現代的陳標看到的鄱陽湖壯闊多了。
李文忠道:“你就不能有誌氣一點,成為真的風流才子嗎?”
陳標瞥了一眼用自己的話來堵自己的臭表哥,道:“不,我才不要當風流才子,我要修身養性。哼,等你新娶妻,我要和表嫂說,你的誌向是當風流才子,在家裏納幾百個美妾!”
李文忠:“……我怕你不成?!”
陳標道:“好吧,既然你不怕,那我就在你還沒選定表嫂之前,先在應天宣揚,你成親後立刻就要納幾百個美妾。”
“噗……”正在喝水的燕乾一口水噴出來,“咳咳咳,標兒,咳咳咳,你這麽做,他就娶不到妻了。”
陳標呲牙,露出幾個黑洞洞的牙洞:“他不是不怕嗎?”
李文忠立刻苦著臉認慫:“我錯了,你不會對你親密無間的表兄,對不對?”
陳標從船上跳到了岸上:“嘻嘻,看你表現,看我心情。咦?英哥和正哥呢?怎麽沒來迎接我?”
李文忠和燕乾趕緊也跳到岸上,一左一右護住陳標。
李文忠道:“可能我們順了風向,比他們預料中的來得早……看,來了!”
陳英策馬疾馳,大老遠地就喊道:“標兒!”
陳標向前邁了幾步,越過護著他的李文忠和燕乾,跳著腳揮舞著雙手:“英哥!”
陳英展顏,笑容十分明媚:“標兒!”
陳標蹦蹦跳跳揮舞著雙手:“英哥!”
“標兒!”陳英減緩速度,做好了翻身下馬的準備。
陳標已經踮起腳,做好了被陳英抱起來的準備。
李文忠腦袋偏向一旁,牙酸道:“這兩個家夥,我雞皮疙瘩啊……”
陳標才不管李文忠,小靴子一踮一踮,笑得隻見牙洞不見眼,就等著陳英下馬,把他撈起來轉圈圈。
這時候,一匹黑色的馬突然竄出。
馬上的人舉起一根木棒,狠狠搗向陳英紅色駿馬的肚子,並同時狠狠在馬背上非常高難度地飛起一腳踹向陳英。
陳英反應不及,馬被木棒捶得一個踉蹌,他自己也往旁邊偏倒,好不容易才勒緊韁繩,穩住身體。
李文忠單手扶額,長歎一口氣。
燕乾嚇得趕緊護住陳標:“這是誰……咦?”
有點眼熟,不是敵人?
得手的朱文正哈哈大笑,率先到達,跳下馬後把陳標撈起來就轉圈圈:“標兒,有沒有想我啊?”
目瞪口呆的陳標還在目瞪口呆中廢話文學)。
陳英跳下馬,心疼地摸了摸兩眼滿含淚水的駿馬腦袋,怒吼道:“朱文正!”
朱文正舉著陳標原地跳起來搖擺舞:“吼那麽大聲幹什麽?自己騎術不如人,你好意思吼嗎?”
陳標兩隻小腳晃啊晃,終於回過神,狠狠一腳踩到朱文正臉上,咆哮道:“堂哥!正哥!你在幹什麽!英哥摔了怎麽辦!英哥的腿剛好!”
朱文正把陳標收回懷裏揉了揉,繼續哈哈大笑:“摔了就摔了,以後他就改名叫英瘸子,哈哈哈。”
朱文正用自己沒刮胡子的臉使勁蹭著陳標:“想我了沒?想我了沒?”
陳標使勁推著朱文正的臉:“沒有,滾!”
朱文正道:“我知道,你肯定非常想我。來,再飛一個!”
朱文正再次舉起陳標,跳起了搖擺踢踏舞。
陳標繼續咆哮:“放我下來!”
圍觀眾人皆露出震驚的表情。
朱文正以驍勇暴戾聞名,許多人第一次看到他這麽……智障的一麵。
燕乾都沒見過!
“這……這?”燕乾看向李文忠。
李文忠聳肩:“一個傻子哥哥終於見到了想念已久的弟弟,變得更傻了而已。”
陳英走到李文忠身邊,手按在了刀鞘上,神情很是凶狠。
xx的朱文正!你等著!
燕乾看看陳英,又看看大笑的朱文正和表情猙獰的陳標。
我什麽場麵沒見過?
這場麵我真的沒見過!
朱文正是個非常厲害的天賦型將領,從第一次領兵的時候,就幾乎屢立功勞,悍勇不輸常遇春和花雲,狡詐不輸徐達和邵榮,且性情狂傲,除了朱元璋誰也不服。朱文正對待麾下將士雖公事公辦,不會故意侮辱麾下將士,但也從未有過好臉色,不是好相與之人。
這個傻子被標兒不斷踩臉的傻子是誰?
是大帥唯一賜予“朱”姓的義子,年輕將領中戰功可以與老將媲美的大將軍?
等等……
燕乾壓低聲音問道:“文正不會真的姓……”
李文忠:“姓朱。”
陳英:“他是標兒堂兄。”
李文忠:“我是標兒表兄。”
陳英:“我和標兒一起長大,是標兒唯一的義兄。唯一!”
其他人雖然是義父的義子,但他們都不是標兒的義兄!不是!
朱文正終於和陳標鬧夠了,抱著陳標插嘴:“嗯,義兄,哈哈哈哈。”
陳英:“……”哈你個頭!
陳標有氣無力道:“放我下來。”
朱文正蹦到了船上:“不放,讓哥看看你給哥帶了什麽好東西?”
陳標驚恐:“別亂動!快按住他!”
啊啊啊啊我一船的軍火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