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砸牆築牆水泥徭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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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 三個哥哥要和陳標擠一張床。
陳標憐惜他們被自己的預言嚇到,縱容他們擠一張床。
結果, 陳標這頭小豬仔很快就睡著, 三個小夥子睜著眼睛睜了半宿無睡意。
大半夜的,朱文正、李文忠和陳英三人從床上爬起來,爬到屋頂上肩並肩看月亮。
看著看著,不知道誰開始哭, 然後三個小夥子都在屋頂上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嚇得晚上覓食的野貓野狗亂竄。
第二天, 陳標一睜開眼就看到三張放大的、眼圈極黑的臉, 嚇得直接出拳直搗對方眼窩。
啊~嘿嘿嘿!
三拳後,朱文正、李文忠和陳英捂著眼窩蹲在地上, 慘叫不已。
標兒的力氣變大了!
陳標從床上爬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小拳頭。
活該, 誰讓你們嚇唬我!
朱文正、李文忠和陳英可憐兮兮圍著陳標轉悠,陳標卻嫌棄他們煩。
陳標能理解他們。現在這麽好的朱大帥,未來會變成瘋子, 陳家可能被瘋子洪武皇帝滅滿門。這仨小年輕一腔熱血寄托在朱大帥身上, 這個時代的人忠君思想又特別嚴重,他們心裏的難受, 可想而知。
隻是再難受, 你們看著我掉眼淚幹什麽?搞得跟要英年早逝的是我似的!真不吉利!
陳標挨個摸摸哥哥們的頭, 滿口抱怨:“別這麽難過。都不知道多少年後的事,現在難過什麽?如今的朱大帥還是你們的好義父, 你們可以放心依賴他。哎呀, 我知道你們都心疼他, 才會哭這麽厲害。”
真是父子情深啊。陳標有點感動。
其實並沒有為朱元璋難過的不孝義子三人組嗚咽點頭。
對對對, 我們在為義父難過,和標兒一點關係都沒有。
陳標哄好哥哥們後,心裏再次生出疑惑。
陳標:“英哥,你不會真的在外麵還藏了一個感情極深的幹弟弟吧?”
陳英使勁搖頭:“沒有沒有,我就隻有你一個義弟。標兒,你想想啊,我才剛當上主公的義子沒多久,主公怎麽可能讓我結識他的長子?倒是文忠和文正……”
總之,陳英先禍水東引。
陳標抱著手臂,仰著頭道:“表哥,堂哥,你們在外麵有一個比我更重要的弟弟?”
李文忠:“你聽陳英胡扯。”
朱文正:“陳英就是找打。”
李文忠和朱文正此刻難得站在統一戰線上,瘋狂抨擊陳英,堅稱陳英可能就是那個沐英,背著陳標在外麵養弟弟。
李文忠道:“標兒,以後別對他好。”
朱文正點頭:“對對對,我們仨孤立他!”
好耶!終於輪到阿英被孤立了嗎!
陳英道:“我的信譽可比你們倆強多了。標兒不會信你們。”
陳標忍著笑,小腦袋頻頻點頭:“那可不一定。”
陳英震驚:“標兒!”
陳標:“哈哈哈哈哈!”
陳標大笑的時候,三個哥哥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得知陳標可能會英年早逝,自家義父可能會變成瘋子後,他們第一次這麽暢快地笑出來。
標兒能說出自己的“未來”,那就說明未來可以改變吧?
他們三人終於明白為何陳標要在弱冠之年才能歸位。在歸位之前,陳標就隻是陳標,不是朱標,這樣才能逃過死劫吧?
三人決定,以後陳標說什麽他們都以陳標的意見為主。標兒每次堅持的事,肯定是冥冥中往好的方向發展。
陳標本以為三個哥哥心情緩過來後,他們四人就能恢複原本的生活。
事實上會如此嗎?誰也不知道。
朱文正、李文忠和陳英在得知陳標的預言後,當然立刻給朱元璋寫了信。
朱文正還非常沒眼見地詢問自家四叔得知標兒和嬸嬸會早逝,自己會變瘋子,是個什麽感想。
朱元璋的感想是,非常想快馬加鞭跑去洪都,抽死朱文正這個糟心侄子!
朱元璋抹了抹眼淚,吸了吸鼻子:“標兒可沒和我說,有個叫沐英的義子會為他的死而傷心死啊。”
朱元璋很確定,那個沐英絕對是陳英。
不需要判斷什麽陳英和沐英有些重合的過往。朱元璋讓義子們把姓氏改回來的時候,曾問陳英真正的姓氏,陳英總說不知道。
他就和秀英商量,陳英這個“陳”姓,在標兒歸位後,肯定也得改。
但陳英即使將來會成為國姓爺,最好也是標兒為他賜姓。陳英就改為“沐”姓好了。
“沐”是祝福,他們祝福陳英的子孫後代永遠都能沐浴在大明皇恩之下,與朱家子弟一樣,永沐榮華。
這件事隻有朱元璋和馬秀英知道,所以標兒突然說出一個“沐英”,那就真的是預言了。
朱元璋又抹了抹眼淚,吸了吸鼻子。
陳英和他其他義子不同,八歲便被他和馬秀英收為義子,之後一直跟著他們生活。
陳英記不清父母的麵貌,不知道家鄉的方位,也對認祖歸宗沒有絲毫興趣。他與朱元璋其他義子相比,更像是朱元璋和馬秀英的養子。
好孩子啊。
這麽好的孩子,自己對他的感情也會越來越深吧?
所以未來的自己如果先遭遇標兒早逝的噩耗,阿英也跟著去了,自己要怎麽熬過來啊?
嗚嗚嗚,我的未來怎麽會這麽慘?
不行,我要去找人說說。
朱元璋當即走到徐達的帳篷裏,跳到昨夜剛結束一場成功夜襲、今天正在補覺的徐達床上,一腳把徐達踹下了床。
朱元璋:“起來!睡什麽睡!你老大我這麽傷心,你怎麽能睡得著!”
徐達:“¥&……!!!”
帳篷就在徐達隔壁,聽到徐達帳篷內的聲響,好奇走到門口張望的常遇春:“……”
常遇春轉身就跑,跑得比他精心伺候的黑臉戰馬還快。
經過這些時日混入核心圈的經驗,常遇春直覺,這時候不跑,絕對要糟!
軍營中巡邏的人一臉疑惑地看著常將軍絕塵而去,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常將軍怎麽了?緊急軍情?”
“有緊急軍情不該往主公帳篷跑嗎?這是相反方向啊。”
“可能吃壞了肚子。”
“吃壞了肚子也不用跑那麽遠吧?”
巡邏的人麵麵相覷。
洪都中,朱文正拆開信,信中滿是他四叔兼任義父的粗鄙之語。
朱文正嗤笑。四叔就是雷聲大雨點小,他可不怕。
朱文正把信隨手一丟,就從旁邊搖籃中撈起兒子晃悠。
朱文正的兒子已經被晃習慣了,雙眼緊閉,完全不給朱文正任何眼神。
宋氏放下手中書卷,替朱文正收拾起隨手亂扔的書信,順帶看了一眼朱元璋和他侄子的親密交流,無奈道:“你又怎麽氣義父了?”
朱文正道:“秘密。不能告訴你。”
宋氏失笑:“好。”秘密嗎?那肯定和標兒有關係吧。
宋氏轉移話題道:“標兒前些時日問我曹夫人的事,莫非曹夫人得罪了標兒?”
朱文正道:“沒有。隻是義父得知小鄧有了嫡女,動了和小鄧聯姻的心思。標兒很好奇,哪個倒黴姑娘會嫁到義父家。”
宋氏微笑崩裂:“倒黴姑娘?”
朱文正壞笑道:“標兒說的,可不是我說的。標兒說,義父要在外麵打仗,沒空管兒子,任由兒子野蠻生長,將來肯定性格不好。藩王妃多管得多了,可能被藩王折磨;藩王妃不管,藩王出事後,藩王妃肯定會被義父遷怒。給天家當媳婦,可不是容易事。”
宋氏揉了揉臉,埋怨道:“是是是,你知道就好。”
朱文正一手夾著兒子,一手把宋氏撈到懷裏親了一口,道:“我不一樣,夫人可別冤枉我。”
宋氏輕輕捏了一下朱文正的耳朵:“你要是對我不好,我就向標兒告狀。”
朱文正立刻嚴肅道:“你向我義父告狀,別找標兒!”
宋氏忍著笑道:“你可是自己說的,義父管不住你。”
朱文正厚顏無恥道:“所以才讓你找義父啊。”
小夫妻倆沒管這裏還有個閉眼裝死的兒子,膩在一起親熱了一會兒,才分開各自做各自的事。
朱文正玩夠了兒子,處理好今日洪都府中需要他過目的事,又晃晃悠悠去找陳標玩。
前幾日,他們帶著陳標踩完了洪都府城的點,陳標重新手繪了一張詳細的洪都府城圖,並標注出需要修補的地方。
布防一事是鄧愈管理。
鄧愈還不知道陳標的真實身份,但朱文正和陳英二人都全力支持陳標,陳標說什麽,這兩人就做什麽,仿佛陳標變成了洪都鎮守將軍。鄧愈這人雖年輕,但很有眼色,便也沒說什麽,隻是靜靜支持。
當他看到陳標繪製的地圖後,雙手顫抖道:“隻是在城裏走訪幾日,就能得到這麽詳盡的地圖?!”
陳標看著快被嚇暈過去的鄧愈,道:“我可以,別人不行。”
鄧愈看看地圖,又看看陳標,再看看地圖,再看看陳標,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冷汗都嚇出來了!
陳英道:“伯顏兄,你不用太擔心。有標兒這本事的人,放眼全天下也找不出幾個。”
陳標道:“不用這麽誇我。不是我本事大,是我有你們陪著走訪和觀測城中情況。若換了其他人來,早被你們抓了。”
鄧愈擦了擦冷汗:“倒、倒也是。”
但標兒這本事也太嚇人了。怪不得主公會早早指定標兒為太子伴讀,讓標兒成為太子第一位近臣。
有標兒輔佐,太子的未來一定很穩固。
陳標等鄧愈情緒緩過來後,道:“城牆這幾處有裂痕,這裏很薄弱,這裏……哼,誰修的,偷工減料了啊。”
鄧愈道:“洪都府經曆多次戰亂,城牆都為重新修補。不是偷工減料,實在是石頭不夠。”
洪都即後世南昌。
洪都位於鄱陽湖西南岸,全境以鄱陽湖平原為主,地勢平坦,水網密布,能築牆的石頭都離城池較遠,在西北的丘陵地區,開采起來費時費力。
這並非是洪都一處的困難。古時大部分城池修築,在石料開采和運輸上都會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所以一些不是很關鍵的地方,多會用土牆混合卵石夯實。
陳標道:“不是石材。土牆就罷了,這裏估計連土都不是,就裝了一抔裹著沙子的草。”
陳標騎著自己的小馬,帶著鄧愈到自己標注的地段,讓工匠拿出探土的鐵鬥,對城牆來了一下。
鐵鬥沒入城牆兩寸後,工匠在城牆上鑽了一下,把鐵鬥拔了出來,將土往地上一倒。
陳標蹲在地上,取下自己腰間的小匕首,在土上劃拉了一下:“看,土隻有不到兩寸,裏麵全是沙子。”
築牆的土都要經過特殊加工,才能夯實成土牆,否則就會垮塌。
這麵牆裏麵就是混合著沙子的草心,外麵糊了一層泥,看著是土牆,其實就和外麵農人的稻草屋一樣,很不結實。
這個時代沒有攝像頭,也沒有質檢部門,其他城池肯定也有這種偷工減料的情況。陳標把這幾麵牆標出來,除了凡事從最謹慎的角度出發,擔心洪都城被襲擊之外,也是想光明正大的推了這幾麵牆,用他的水泥做實驗。
鄧愈看著泥土中明顯的分成,臉色很難看。
朱文正正好趕過來,看到這一幕後好奇道:“標兒,你怎麽發現的?”
陳標道:“密度不同,聲音不同,敲一敲就知道。”
其實不止聲音,還要從城牆表麵的情況、坍塌的程度、地表的狀況綜合分析,但陳標懶得說。
朱文正立刻讓人取來大鐵錘,往手心吐了兩口唾沫;“我來敲!”
陳標無語:“我說敲出聲音,你是準備把牆敲了?”
李文忠道:“讓他敲。如果牆沒有偷工減料,就敲不壞。”
鄧愈黑著臉道:“我也來!”
於是兩位鎮守將軍你一錘子,我一錘子,一同敲起牆來。
陳英往後退了幾步,免得這兩人想起自己也是鎮守洪都的將領,讓自己也去敲牆。
陳標在心裏給兩位將軍配音。
大錘,大錘,大錘八十,大錘還是八十……
轟的一聲,城牆的土殼子被撬開,露出了裏麵一包草。
朱文正把錘子扛在肩膀上,大聲笑道:“標兒果然從來不會出錯。”
鄧愈把錘子往地上一丟,黑著臉道:“城牆都是交給城中富戶組織百姓修築,我立刻查!”
陳標道:“查肯定得查,不過最重要的是修補城牆。”
陳標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爹說現在陳友諒和張士誠都盯著應天,才讓我來洪都避難。但我這人膽子小,凡事就怕萬一。如果鄧將軍不嫌棄,可否讓我陳家來組織修補城牆?”
朱文正道:“他嫌棄個屁。”
陳英道:“標兒,你不用這麽客氣。”
朱文正道:“他年紀比我還小,你叫什麽將軍,叫小鄧!”
陳英道:“標兒還是和我一樣叫伯顏兄或者伯顏哥吧。”
李文忠撿起大錘,對著草包牆來了狠狠一錘子,草包牆應聲而倒:“快來砸牆,看標兒怎麽修。你們不想知道標兒藏了什麽好東西嗎?”
朱文正摩拳擦掌:“對哦對哦,你不準我動你帶來的東西,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驚喜等著我!”
陳英這次沒有後退:“我也來。”
三人帶著自己的士兵,立刻熱火朝天的幹起了拆牆的事。
燕乾站在陳標身後保護陳標,也有些躍躍欲試。
鄧愈瞠目結舌。
他有些頭疼。雖然自己並不是不想同意,但你們這群陳家人不走一下程序,直接拆嗎?你們這樣肆意妄為,不怕被人向主公彈劾,說你們陳家一言堂嗎?
在場的三位主公的義子全是陳家親戚,鄧愈實在是不好說話。
他隻好把求助的視線投向燕乾。
鄧愈當然認識燕乾。他剛投奔朱元璋的時候,燕乾已經是濠州紅巾軍中老資曆的將領了。
若不是被邵榮連累,即便他有舉部投靠的功勞,比起燕乾地位也遠遠不如。
雖然燕乾現在被邵榮連累,從應天指揮使變成了陳英手下一員普通將領。但以燕乾的資曆和聲望,他說話,陳家的三人可能會聽?
燕乾看懂了鄧愈目光中包含的意思,委婉提醒道:“鄧將軍,應天城的修建是陳家負責。”
鄧愈:“……”對哦。
主公把應天城裏裏外外都給陳家人經營,怕是不會在乎一個小小的洪都。
鄧愈立刻加入朱文正、李文忠和陳英三人,一同熱火朝天的拆牆。
他也好奇,有許多神奇傳聞的陳標,會用什麽方法迅速修補城牆。
鄧愈經過微弱掙紮後,被陳家這幾兄弟拉入了拆牆大軍後,陳標要修補洪都城城防的事就很容易了。
朱文正直接把城防布局標注到了陳標新繪的地圖上,摩拳擦掌看著陳標施展。
鄧愈默默地佇立在一旁,麵對這幾個陳家人,沒有意見也不敢有意見。
燕乾看了鄧愈一眼。
鄧愈不知道標兒的身份,卻能做出明智的行為。這個人的直覺和智慧都挺厲害。怪不得主公會如此看好他。
這不僅僅是鄧愈帶來的一萬部眾的功勞。
“搬石頭難,挑沙子容易。洪都河多,沙子很容易取得。然後咱們去這幾處,那裏應該有我要的東西。”陳標要的東西自然是石灰礦。
石灰與火山灰的混合物,和現代的石灰火山灰水泥的物理和化學性質已經差不多。但即便是這種最原始的水泥,配方、製作工藝、替代材料等,仍舊耗費了陳標大量時間精力。
工匠們在嚐試烈性火藥的時候會用到煤炭相關化合物,而石灰火山灰水泥中火山灰質混合材料可以用燃燒後的粘土、煤矸石、煤渣等代替。所以在製作烈性炸藥的時候,陳標也讓另一組工匠用嚐試烈性火藥後的廢料製作水泥。
應天是一塊寶地,不僅有平坦的耕地、密布的水網,還有許多實用的礦產資源。論材料和人手,陳標都不缺。陳標腦海中還有水泥製作的大概原理。按理說,他應該很快就能把水泥製作出來。
結果,烈性炸藥製作了多少年,水泥就嚐試了多少年。
這玩意兒說著容易,真做起來,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困難。
其實少量製作還是蠻容易,難的是減少工藝流程和耗費,讓水泥製作和煆燒進入目前能達到的最順暢的流水線工藝,減低水泥成本。否則水泥比起普通土牆、石牆就沒有實用意義。
做實驗容易,實驗轉化成工業生產,真的太難了。
陳標每次在實驗失敗的時候,都會不住歎氣。自己為什麽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理科金融生,不是工科生?要是自己是工科生,現在就手搓核彈,世界從此核平,再無戰亂。
咳,開個玩笑。
朱元璋在外打仗時掠奪的工匠,全塞給了陳標。
陳標帶著朱家軍中最強大的工匠團體,經過了日複一日的反複試驗,終於掌握了一種成熟的石灰火山灰水泥製造工藝,可以批量生產,且參與生產的工匠很難知道正確配方。
這就是流水線的好處。
南昌缺乏礦產資源,但河沙、粘土、石灰石等並不缺。
讓陳標驚喜的是,他還發現了矽藻石。矽藻石是天然的火山灰質混合材料,有矽藻石,在等待粘土煆燒的時候,就能提前製作水泥了。
製作水泥的第一件事是製造工具和燒窯。
陳家的工匠們指揮著洪都勞動改造營的人忙得團團轉,勞動改造營的人還心甘情願。
因為鎮守洪都的將軍們都露著光膀子和他們一同幹活,還有一個傳聞中小小的陳家大少爺忙前忙後,他們看到這幾人,感覺自己的忙碌都不累了。
這些大人物都在幹活,而且還是不拿錢不拿工分白幹活,他們這群拿工分的人有什麽可抱怨的?
陳標早就在自己的細布衣服上套了好幾次粗麻布衣服,口罩和手套也戴上了,以免把灰吸進去。
他雖然年紀小,但工地上許多工作都由他協調和指揮。
在他三個哥哥的帶頭作用下,工地上的朱家軍和勞動改造營成員很快就開始聽從陳標的調配,現場變得井井有條。
陳標又央求了堂嫂宋氏出麵,帶著家中女眷,發動將士們的女眷,幫工地上的人燒水做飯送水送飯。
宋氏是大儒之女,雖宋濂以前生活貧寒,但宋氏出生的時候,宋濂的名聲早就打了出來,家境也已經不錯。所以宋氏沒有吃過苦。
她跟著朱文正後,粗布衣服也穿得了,一頭精致絹花變成了隨處可見的木簪,燒水煮飯甚至幫著運送糧食、沙土的粗活都做過,一雙隻會繡花的手甚至拿起了刀。
這不是朱文正虧待她。
朱文正打了這麽多仗,手中的好東西無數。
以前都是陳標替他管著家。當朱文正成親後,陳標自然迅速把朱文正積攢下來的家產全數交給了宋氏。
再加上陳標雖然自己生活隻求舒服,不求排場。但陳家畢竟是掌握了朱家軍經濟命脈的大豪商,手中好東西無數。陳標對家人從不吝嗇。
宋氏若想奢侈,她可以每天換一身絲綢衣服,滿頭珠翠換著戴,繡花鞋上的珠花褪色立刻就丟掉。
隻是她發現,朱文正不僅能給她優渥的生活,還受了義父義母影響,能給她拋頭露麵和施展才華的機會。
宋氏自幼飽讀詩書,從不認為自己比男兒差,隻是沒機會建功立業。
現在她有機會施展自己在書中學到的思想,為丈夫的事業也為自己的事業出一份力,比什麽金銀絲綢都更令她迷戀。
不過待她回到了家,或者不用做事、隻是野外踏青的時候,宋氏還是會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擦著陳標特製版胭脂水粉,戴著陳家巧匠每月都會送來的新奇樣式的首飾,漂漂亮亮開開心心地悠閑享樂。
他丈夫說,標兒說的,咱們陳家不是什麽聖人家庭,努力的勞動是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既然家裏有這樣的條件,就不必遮著掩著,該享受就享受。好衣服好首飾好食物爛在庫房裏,這才是更大的浪費。
“嫂嫂,辛苦了!”陳標飛也似地跑過來,對宋氏揮揮手笑一笑,又飛也似地跑走。
朱文正扛著鏟子路過:“嘿,我弟弟真可愛。夫人,給我嘴裏塞個饅頭,我手髒,懶得擦手。”
宋氏笑著用手絹給朱文正擦了擦嘴周圍的灰土,喂朱文正吃了兩個偷藏起來的肉包子,然後揮揮手絹讓朱文正繼續去忙。
周圍未娶妻的或者妻子不在身邊的大老爺們眼睛都綠了。
陳標小聲對朱文正道:“秀恩愛,了不起啊?”
朱文正道:“雖然不懂你在說什麽,但我就是了不起!”
鄧愈一雙髒手拿著饅頭,蹲在地上默默吃著。
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陳標雖知道曹氏不會來,也象征性地拿著陳家的拜帖,讓人去鄧家請了請。
曹氏直接讓人把陳家的拜帖丟了出來,說陳家侮辱人。幫陳家遞拜帖的人,還被曹氏派人責打了。
陳標心裏挺愧疚,讓人當著鄧愈的麵,“偷偷”給被責打的曹氏陪嫁下人送了些傷藥和錢糧去,發誓以後把曹氏當空氣,再也不來什麽“禮貌性地交流”了。
鄧愈悶頭吃著饅頭,看著朱文正和宋氏的交流,低下頭藏起眼底的豔羨。
曹氏不來,鄧愈家的側室也不敢來,否則家裏的規矩說不過去,鄧愈會被人嘲笑。
再者就算他家側室來了,他也不敢舉止太親密。人家朱文正和正室夫人在外親密叫伉儷情深,他在外和側室親密就是妥妥的好色之人,這臉他丟不起。
陳標看著灰頭土臉的鄧愈,好心端來一盆水,讓鄧愈洗洗臉洗洗手再繼續吃。
“如果手不空,你低下頭,我喂你。”陳標取下手套,晃了晃自己白嫩的雙手,“我的手比你們幹淨。”
“標兒!”李文忠探頭過來。
陳標抄起一個大白饅頭塞進李文忠嘴裏,差點把李文忠噎死。“
“哈哈哈……咳咳……”陳英忍不住大笑,然後也差點噎住。
“鄧哥,來!”陳標舉起大白饅頭湊上去。
鄧愈保持著蹲在地上的姿勢驚恐後退。
朱文正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來:“標兒,伯顏擔心你噎死他呢!”
陳標板著小臉,嚴肅道:“鄧哥放心,我隻會這樣殘忍地對待我的哥哥們,我對外人可好可懂事了!”
李文忠灌了一竹筒的水才咽下饅頭,笑罵道:“那我是不是還該為你的殘忍對待說聲謝謝?”
陳標嚴肅道:“不用謝,我應該做的!”
盛情難卻,鄧愈小心翼翼咬住陳標手中的饅頭。
陳標沒開玩笑,真的非常溫柔懂事地喂鄧愈吃了好幾個饅頭,一點都沒有不耐煩。
陳標喂完鄧愈後,又端著饅頭去喂燕乾。
朱文正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站起來的鄧愈,道:“我弟弟從小過分懂事,家裏大人在幹活的時候,他總會絞盡腦汁想著能幫忙的地方,所以喂咱們飯都喂習慣了。”
李文忠笑道:“陳家人忙起來都是沒日沒夜的,他幾個叔叔也是一樣。家裏大人們聚在一起看文書,標兒就負責按時按點喂水喂吃的,否則那些人估計會忙得忘記吃飯。”
陳英點頭,沒說話。
他家標兒從小就乖巧懂事會疼人,還用說?
鄧愈道:“怪不得你們都這麽喜歡他。主公也這麽喜歡他。”
包括陳英在內的三人都露出了略微惡劣的微笑。
義父都發話了,他們對待標兒時也就沒有特意隱瞞標兒的身份,不知道鄧愈什麽時候能自己發現。他們三人都打賭了。
燕乾被喂著吃完饅頭,喝完水後,道:“你不用這麽忙碌,去歇息。”
陳標搖頭:“歇多了難受。我隻要每日保證充足睡眠,醒著的時候多跑跑,對身體更好。燕叔叔,你有空教教我功夫。我在應天的時候是徐叔叔他們輪流教我。現在來了洪都,我一個人練著,總覺得不對勁,怕是不是沒練到位。”
他和燕乾終於熟了起來,今日才開口。
“好。”燕乾先答應,然後問道,“怎麽不讓文忠他們教?”
陳標皺著眉頭道:“他們下不去狠手,我稍稍一流汗他們就心疼得不肯我再練。讓他們教?我怕我將來會變成一個懶惰的大胖子。”
燕乾有些為難了。
下狠手啊,他怕他也下不去狠手啊。
半月之後,前期工作終於做完,第一批混雜著矽藻石的石灰火山灰水泥煆燒好,開始糊牆了。
陳標使用的是最簡單的鋼筋水泥結構,大部分地方用堅固的木架替代,比較關鍵的地方用較粗的鐵架替代。
雖然比不過現代的鋼筋水泥,但比起土牆不知道堅固到哪去了,且製作更加簡便。
陳標本想燒製紅磚,用水泥當粘合劑,這樣製作起來的城牆,可能比簡陋版本的“木筋水泥牆”更好用。
但是燒磚需要耗費許多燃料,洪都周圍不像應天有煤礦,燒製水泥後,還要燒磚,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都很可怕。
後來在一個工匠的提醒下,陳標才想起水泥磚這種能應急的東西。
於是水泥磚替代紅磚,用水泥當粘合劑,水泥牆的製作更加方便快捷。
洪都的百姓們看著朱家軍們把泥糊上去,沒幾日就變成了堅固的石頭,甚至都不需要發動他們百姓做艱苦的勞役,朱家軍自己把砌牆當訓練完成,都驚訝極了。
“不用我們啊?”
“感覺渾身不對勁。城牆該我們來修築吧?”
“徭役呢?我們的徭役呢?這不該是我們的徭役嗎?”
“我本來還說,這次徭役真良心,還有大白饅頭可以吃。結果不是我們的徭役?”
“現在農閑了,不該我們來服徭役嗎?”
“我們做什麽啊?”……
百姓們竊竊私語,越說越忐忑,趕緊推舉宿老作為代表,詢問朱家軍正在忙碌的將領們,自己需要做什麽。
從古至今徭役都是百姓做,是賦稅的一部分。
他們聽說要重新修築城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怎麽能沒有他們的事呢?
這麽反常,他們害怕啊!
陳標得知此事後,先哭笑不得,然後深深歎了一口氣,十分惆悵。
陳英幫陳標擦幹頭發,心想陳標該蓄發了:“標兒,你歎什麽氣?”
陳標道:“我隻是想,這個世道百姓活得太難了。當政的給他們一點點好,他們都不敢相信,不敢接受。”
陳英斂眉道:“嗯。標兒想做什麽?”
陳標道:“沒想做什麽。他們想幹活,就幹活吧。和朱家軍一起幹活,這樣也能增進軍民感情。英哥,你負責指揮百姓築牆。換了其他人,我擔心會克扣百姓的口糧。”
陳英道:“好。”
陳標摸了摸頭發,感覺半幹了,就伸手讓陳英把他抱起來,去找正在核對耗費錢糧情況的朱文正和李文忠。
要讓百姓們一起來,錢糧恐怕又要多耗費一些了。
不過鄧愈發現城牆作假,氣得發了狠,學著常將軍搭著高台抄了幾家富戶,錢糧足夠。
陳標琢磨著,能不能再想些法子多囤積些錢糧。
這年頭動不動就打圍城戰。未雨綢繆,他就算用不上,將來正哥和英哥倒黴被圍了,也能多堅持一些時日。
陳家的商隊該動起來了。
陳標又想起離開應天時,他爹抄給他的富戶們“腐蝕”應天將領官吏的名單。
陳標不由抿嘴笑了笑。
就你們會用錢財開路嗎?誰還不是個豪商?
他想,陳友諒、張士誠、陳友定麾下一定有許多將領,對陳家前來買糧的商隊翹首以盼了。
賣主公的糧,錢進自己的口袋,美滋滋啊。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