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僅守城還要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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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友諒之前攻占太平府, 就是靠著漲水,樓船靠近太平府城牆,以樓船代替雲梯攻占城樓。
朱元璋雖然早預測到了陳友諒會來,提前通知了花雲, 讓花雲不用死守, 稍微抵抗一下就突圍。但花雲和花文遜也在突圍中受了較重的傷, 導致花雲可憐兮兮在應天府一邊養傷一邊坐鎮,當了不短時間的文官。陳標每次見到花雲,花雲都會念叨自己的不幸。
劃掉)聖鬥士劃掉)朱家軍不會被同樣的招式打敗, 陳標早就防著陳友諒這一手。
當河邊豎起柵欄,攻防戰就恢複以前的模樣,陳標的國瑞炮再次大展神威。
趙德勝和花雲一樣, 有個“太歲”的綽號, 也是一員喜歡赤膊衝殺的猛將。
見陳友諒的樓船行動受阻,這家夥居然率領士兵出城門搶陳友諒的樓船, 把陳標氣得跳腳。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挺過陳友諒最初的猛烈攻勢後,雙方都進入膠著期。這時候,他們隻需要沉著冷靜減少損失, 等待救援。
但是!城裏這群包括他三個哥哥在內的將領, 都是有機會就要打開城門出去浪一波,砍幾個人頭回來炫耀功勞。
連守城的兵卒也悍不畏死。比起死亡,仿佛砍幾個人頭當功勞, 對他們吸引力更大。
陳標隻能說, 謹慎苟命的他真的不懂這群人的腦回路。
於是陳標也隻能改變自己的作戰思路, 找機會放這群憋壞了的狼群出城門遊獵放風, 滿足他們對戰功的需求。
趙德勝這次渾身戴傷滿載而歸,看著陳標的眼神滿是期待:“小軍師,有你在,咱們是不是有可能複刻張士誠的壯舉,一千人殺退幾十萬人?”
陳標一邊幫趙德勝包紮傷口,一邊罵道:“滾!閉嘴!”
趙德勝被暴躁脾氣與日俱增的陳標罵了,所有人都在笑話趙德勝。趙德勝自己也嘿嘿笑。
他們都知道,小軍師對他們好,希望他們盡可能不受傷不戰死,乖乖等著救援來。但他們被陳友諒圍出了火氣,有機會咬陳友諒一口,他們哪忍得住?
何況,有戰功呢!
陳標幫趙德勝包紮完傷口,終於冷靜下來。
他拿起望遠鏡看了一眼在河對岸紮營的陳友諒,緩緩舒了一口氣,道:“陳友諒大營中較為混亂,可能他又氣得殺人了。我們又能休息幾日。這幾日不準出城!都給我好好休息!”
趙德勝點頭如搗蒜。
小軍師生氣的時候,他們都不敢亂來。
所以趙德勝往城門外衝,就是知道小軍師不會真的生氣,還會幫他收拾爛攤子哈哈哈。
這群兵痞子,油著呢。
陳標看著趙德勝這副模樣,又氣得磨牙。
陳標是按照防守四個月的標準來製定兵略,所以他才頭疼這群人老往外跑。
雖然他們擴大了戰果,打得陳友諒士氣一瀉千裏。現在陳友諒組織的攻城戰越來越敷衍,似乎真的隻是想圍死他們,逐漸放棄登城牆強攻的希望。
但城裏的人也死傷更多。
或許按照城中將領的打法,真的能在最後剩一兩千人的時候把陳友諒幾十萬人士氣完全消磨殆盡,他們帶著一兩千人把陳友諒衝得丟盔棄甲,來一場徹底的大勝。
可陳標隻是想苟在城裏,不要什麽大勝,等著朱元璋來解圍。
“小軍師,累了嗎?趕緊回去休息!”趙德勝見陳標走神,忙道。
陳標回過神,搖搖頭,道:“今日後,我們就要進入僵持階段了。大家一起開個會,討論一下接下來怎麽做。”
趙德勝道:“好!”
趙德勝吩咐傳令兵後,道:“小軍師,我知道你想盡可能地護著我們。但我們這些大頭兵……”
陳標打斷道:“你們更渴望一場徹底的勝利,我知道,我會盡力滿足你們的需求。”
趙德勝咧嘴笑道:“謝了。嘿嘿。”
陳標又把眉毛豎了起來,火氣噌噌噌往上漲。
現在他聽到這群將領的“嘿嘿”就想揍人。
可惜這群人和他堂哥一樣皮糙肉厚,他揍不動。
趙德勝知道陳標又要生氣,趕緊把嘴角往下一撇,做出嚴肅的表情。
一旁的副將牛海龍給了趙德勝一個鄙視的眼神。
不會裝就別裝,你這麽敷衍,小軍師更生氣了。
果然,陳標先跺了一下腳,然後抬腿狠狠踹了趙德勝一腳,氣鼓鼓轉身走了。
趙德勝轉頭又嘿嘿:“小軍師真好玩!”
牛海龍無奈:“將軍,要是其他孩子,早被你逗哭,再也不理你了。就算不是孩子,而是其他大文人軍師,恐怕也不會再理你。”
趙德勝摸了摸鼻子,笑道:“我知道小軍師縱容咱們。咱又不是沒和文人接觸過。他們或許也有本事,但指手畫腳的時候從來不照顧咱們感受。小軍師多好,一邊關心咱們,一邊又盡可能地順著咱們想要立功的心。”
牛海龍歎氣:“小軍師這麽善良,看著咱們受傷,比咱們自己還難受。”
趙德勝收起笑容,道:“是啊。所以我們才要盡可能地獲得大勝,別辜負了戰死的兄弟們,也不辜負小軍師對咱們的好。”
牛海龍點頭。
陳標氣得盤坐在牆角往嘴裏塞饅頭,差點把自己噎住。
路過的兵卒們一會兒問陳標需不需要喝水,一會兒問陳標要不要加個蛋加塊肉,還有人獻寶似的捧來一個青色的果子,說是出城搶陳友諒的船時,從樓船桌子上摸回來的。
陳標拿著那個果子,滿臉無語。
他撓了撓頭,深深歎了一口氣。
算了,都給這群家夥當軍師了,就認命吧。在這生氣除了把自己氣得難受,難道能阻止這群人去爬陳友諒的船,摸陳友諒桌子上的果子嗎?
陳標惡狠狠啃了一口果子。
別看果子顏色青,還挺甜的。陳友諒隨行的高官們過得不錯啊。
陳標冷哼了一聲。
當天傍晚,將領們齊聚章江門,席地而坐開會。
陳標道:“陳友諒經過今日大敗,樓船又被毀了一艘,士氣跌落穀底。接下來,我們會進入相持階段。”
陳標舉著長木棍,指著掛在牆上的地圖道:“他接下來不會猛攻,而是驅趕部分民工和新兵騷擾各座城牆,不以破城為目的,消耗我們的武器和精力、兵力。他召集的人多,後勤又有水路持續不斷的補充,耗得起。”
軍隊不是機器人,古代的軍隊更是大多為雜牌軍,沒經曆過多少訓練。
攻城就是用人命堆砌。攻城方若在最初的幾波猛攻沒能得逞,就隻能與守城方進入相持階段,圍城打援,等待城中斷糧。
這段時間,攻城方會持續不斷騷擾守城方,以疲憊守城兵力、消耗守城有生力量為目的。
此刻,就是攻心戰了。
陳標道:“他們人多,從攻勢變守勢後,我們出城就基本討不了好。從今天開始,沒我的命令,不準出城,明白嗎!”
眾將領麵帶難色。
陳標扶額:“我會瞅準機會讓你們輪流出去放風。”
眾將領:“好!”
朱文正吼得最大聲,引來陳標瞪視。
朱文正笑道:“標弟,記得把機會多給我一點。”
陳標怒罵:“滾!”
眾將領紛紛大笑。
小軍師真有趣,再生氣罵人也隻是一個“滾”。
陳標磨了磨牙,繼續說接下來的安排,並預測陳友諒可能的戰略安排,讓眾位將領提前做好準備。
城中所有的將士都對陳標佩服得五體投地,否則也不會從朱文正下令變成陳標下令了。當然,朱文正刻意製造這樣的局麵,也是陳標變成洪都城實質領袖的原因之一。
朱文正自己不缺功勞。
他從渡江之戰起,就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戰功赫赫在朱元璋一眾老將中也不遜色。
朱文正被陳標逼著讀了許多書,知道自己最差是個藩王,最好也就是個藩王。功勞大小都這樣,隻要自己夠老實不亂來,榮華富貴少不了。
但他也從史書中看到,太子這個位置好像挺多人爭奪。朱文正可不希望除了陳標之外的人當太子,站在他頭上。所以陳標嶄露頭角,他自然把立功的機會讓給陳標,好讓所有人都看看,除了自家標弟,沒有人配得上太子和未來皇帝的位置。
標弟幾個尖叫怪多動症和滿屋子亂爬的弟弟也不例外,都不配坐在他朱文正上頭!
陳標不知道朱文正的打算。
他和陳友諒鬥智鬥勇就已經殫精竭慮,誰還會思考自家人的背刺啊!
陳標將接下來的事安排下去之後,薛顯感歎道:“小軍師,你這腦子是怎麽長的?你怎麽總能猜中陳友諒接下來想幹什麽?難道你能看到未來?”
陳標道:“不能。預測陳友諒的行為很簡單,我爹和我嘮叨過。”
難得聽到陳標提起他那個神秘的影子將領爹,眾人紛紛要求陳標說下去。
陳標無奈。看來戰局還是太順利,這群人居然還有閑心八卦。
陳標被一幫將領團團圍住不準走,無奈隻好和他們講述他爹和一眾叔叔拉著他瞎叨叨的事。
“自從陳友諒來打應天,我爹和徐叔叔他們每次吃肉喝酒嘴裏說陳友諒的事就停不下來。”
趙德勝立刻道:“我也算你爹老鄉!等回應天,我也要來你家喝酒吃肉!”
“他們說,要預判陳友諒的行動很簡單。陳友諒是一個十分謹慎的優秀將領。”
薛顯下巴一縮:“咦,他也算?”
“陳友諒每次出征,必定聚集盡可能最優勢的兵力、打造盡可能最優秀的武器、選中盡可能最合適的時機、做利益盡可能最大化的決斷。”
鄧愈若有所思:“這麽一說,他攻打應天和洪都,確實遵循了這個道理。”
“所以要預判陳友諒的行為,隻需要先摸清楚陳友諒的兵力、糧草、武器等情況,然後代入陳友諒的視角,替陳友諒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判斷。”陳標接過陳英遞過來的熱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繼續道,“陳友諒過分謹慎,每次親征時的戰略都一個樣,很好猜。”
大部分將領都似懂非懂點頭,一些副將還紛紛應和:“原來如此,確實很好猜。”
隻有少數幾個將領眉頭緊鎖。
鄧愈思索了許久,道:“摸清陳友諒的情況,就需要己方在情報收集上比陳友諒更勝一籌;替陳友諒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至少自己謀略上不輸陳友諒。這、這……”
趙德勝幽幽道:“標兒,你爹是誰啊,你確定他在認真教你,而不是說大話?雖然我挺討厭陳友諒,但他能混到現在這地位,確實挺厲害。聽你爹說的話,要預測陳友諒,就要全方麵比陳友諒強,這是正經教人的話?”
薛顯本來似懂非懂,聽完鄧愈和趙德勝的話後,終於想明白了:“陳友諒用最優勢的兵力、抓住最正確的時機、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決定,這樣就算預測到了,有用嗎?他還是全麵占優啊!標兒,你爹真的不是逗你玩?”
幾個將領驚訝得連“小軍師”都不喊了。
燕乾知道陳標他爹是誰,自然不會認為陳標他爹在逗孩子玩。
他道:“預測是第一步。預測後還要采取行動。如應天水戰,陳友諒確實全麵占優,但主公用離間計和反間計,誘使陳友諒進入包圍圈,獲得大勝。標兒的爹教導得的確沒錯。”
燕乾見幾位將領還是滿臉不信,擔心這群人到處叨叨“陳國瑞”的壞話,不小心得罪了主公,便繼續道:“教導標兒的還有徐達徐元帥。雖然陳將軍戰績不顯,但徐元帥總不會說大話。”
幾個將領這才微微頷首:“這倒也是。”
朱文正拍了拍大腿,道:“我叔叔和徐元帥一樣都是帥才,標兒的本事你們也看到了。他們肯定把標兒從小往帥才培養,所以教的內容對旁人來說確實匪夷所思。不過標兒所做之事,已經證明他們教的對,不是嗎?”
陳標道:“我不如主公和徐叔叔,用不來什麽一環扣一環的計謀。我隻是簡單粗暴地利用我和陳友諒之間消息不對等,仗著陳友諒不知道我們城中的情況,先以逸待勞,然後用新式火器擊破他的攻勢而已。與其說我比陳友諒謀略厲害,不如說我的火炮火銃霹靂車比他厲害。”
眾人紛紛笑著搖頭。
小軍師什麽都好,就是太過謙虛了。別說小軍師如今的年齡,就是他們這種中年人有小軍師的本事和功勞,都會得意得把尾巴翹上天。
八卦了一番後,將領們各自離開,回自己鎮守的城門處休息。
陳標揉了揉眼睛,回將軍府泡了個澡,然後去巡邏傷兵營。
他就算使盡渾身解數,戰爭還是不可能避免傷亡。
陳標已經囤積了傷藥,傷病的死亡率還是高達五成,致殘率就更不用說。
陳標很想再降一降傷殘率,可他毫無辦法。
他自獲得父母的信任和支持,成為陳家“家主”之後,就在著手這件事。
亂世之中,他一家人都可能受刀槍傷害,抗生素消炎藥就是救命藥。
陳標腦海中有化學方程式,卻這麽多年一個實物也沒做出來。
現代最常用的抗生素,自然是青黴素、頭孢係列。
發現青黴素和頭孢菌要麽需要極強的運氣邂逅命運的偶然,要麽就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時間來高強度培養黴菌,提高發現的概率。
陳標沒有這樣的運氣,投入的時間和精力也不夠,暫時沒發現抗生素。
第二種較為容易取得的抗生素磺胺藥,是某個動漫提起後突然在年輕人中風靡。
陳標沒看過那個動漫,但化學課的老師特意把動漫那一集拿到課堂上來給他們科普,所以他也能記清楚流程。
可惜,動漫能手搓磺胺藥,是集中了許多巧合和人力所不能為的“高精手工活”。
也就是說,理論上能,但實際上非常難。
陳家這樣的人力物力費幾年時間,確實能如動漫中一樣,做出一捧磺胺藥。
可也就是一捧。
這一捧,別說救世濟人,就算救自家人都做不到。
現實可不會和動漫中一樣,吃一口磺胺藥,就多年宿疾藥到病除。
就算是第一次輸抗生素的輕度肺炎孩子,至少也要輸一個星期的抗生素,一個療程後看後續情況繼續治療。
陳標算了算時間和產量,就立刻放棄。
用這麽多人力物力時間做出一小包藥粉,除了能證明自己是個穿越者,簡直就是“奇觀誤國”。
比起現在做磺胺藥,陳標把更多精力用在提升工具精度和培養工匠知識上。隻要這些能跟上,磺胺藥就有可能在十年、二十年後稍稍大批量生產。這才有用。
青黴素和磺胺藥都行不通,陳標現在唯一能大批量手工製取的抗生素就是大蒜素。
大蒜素的製取很簡單,就算是文科生,也有手就行。
將大蒜清洗剝皮碾碎烘幹,用五十多左右的高濃度酒精浸泡三個時辰以上,再抽取上層溶液就成。
是不是很簡單!
製造大蒜素唯一的難點就隻是高濃度酒精。明朝中後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流行起四十度左右的燒酒,就算是文科生,花錢找個釀酒老師傅,再改造一下工藝,不難吧?
可實際操作後陳標發現,大蒜素隻能在家裏使用。想要用於戰場,幾乎不可能。
首先,萃取大蒜素很容易,但保存大蒜素非常非常難,需要現代工藝。陳標要用大蒜素救人,隻能當場製作大蒜素酒精溶液。
但誰都知道,亂世糧食非常緊張。朱元璋在應天城中都頒布不準私自釀酒賣酒的命令,更別說行軍打仗的時候,能吃飽肚子都是奢望,還用寶貴的糧食做高濃度酒精?
大蒜素用來救重要將領的命可能沒問題,它成不了士兵們的救命藥。
哪怕是將領,如果不想引起軍中嘩變,用軍糧釀造酒的事,也不敢輕易做。
所以,大蒜素目前在戰場上的實用價值,還不如軍中慣用的有抗菌殺菌效果的中草藥所製造出的“金瘡藥”,再用燒紅的鐵塊燙平傷口。
是的,現在治療傷口最主要的方式就是用烙鐵燙。
陳標所做的改變,不過是更注重傷兵營的衛生條件,每日用開水洗滌紗布、被單等,並在有傷口後先進行縫合,再看情況是否選用烙鐵燙平傷口。
他沒有青黴素,做不出磺胺藥,連大蒜素都倒在了高濃度酒精上。
為將者,需要做出取舍。
哪怕傷兵們都死光,他也不能做出拿軍糧釀酒的事。
而早先從城中搜尋的酒,他也隻能存著,用於火攻和……救治將領。
這不是一個人命平等的時代。
陳標巡視了一圈傷兵營,傷兵們看著不斷有戰友離開,卻精神狀態很好,甚至對未來充滿希望,對陳標充滿感激。
他們都知道將領有更好的藥,但他們沒有一個人因此感到不滿。
陳標最初看到這些人感激的目光,心裏極其難受。
現在,他仿佛也有些麻木了。
隻是在每次巡邏完傷兵營後,陳標會坐在傷兵營外麵的大石頭上,用樹枝一遍又一遍的在地上描繪磺胺藥的化學方程式。
十年後,二十年後,他能把抗生素的成本降低到普通士兵也能用的地步嗎?
“標兒?”三個哥哥一同過來尋找陳標。
果然,陳標就坐在傷兵營門口,用樹枝描繪他們看不懂的符號。
“嗯?”陳標抬頭。
“你要的東西我們找人定製好了。一同去看看?”朱文正使勁揉了揉陳標的頭,“別難過了,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陳標丟下樹枝,道:“我沒難過。”
朱文正道:“好好好,不服氣。走,一起去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陳友諒果然高掛免戰牌,他們又可以休息幾日。
朱文正等三人都知道陳標因為太過善良,壓力比他們大得多。所以這段時間說話都有些小心翼翼。
當了幾年將領,他們都習慣該心腸硬的時候心腸硬,人命在他們心中就隻是推演敵我雙方攻勢的數字。
在他們看來,現在城中的傷亡率已經降到了他們難以想象的程度,所以全體將士才興高采烈想要出城擴大戰果。
但在陳標眼中,傷亡率不是數字,是活生生的人命。
即使在做出決定的時候,陳標從來不會因為心中善良而懦弱,該狠的時候沒有手軟過。
可三個哥哥都看得出陳標眼中的痛苦。
他們看出來了,卻無可奈何。就算他們讓陳標別管,他們的好標兒也不會停止幫助他們。
他們三人也想過,要不要勸將士悠著點,聽標兒的話別出城。
但是將士都靠著軍功吃飯。讓他們在占據優勢、可以撈得大量戰功的時候退縮,軍心就會出問題。
這一點標兒也發現了,所以標兒也在盡量滿足將士們對軍功的需求。
三人好幾次勸陳標,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打仗哪能不丟命不受傷?標兒別為他們難過,更不需要替他們負責。
他們的好標兒怎麽說?
“你們說的我都明白,我不是強行為他們的性命負責,隻是作為一個普通人,看到一條一條的性命消失本能地感到難受。不僅是咱們的兵,看到陳友諒軍隊中那些被迫參軍被迫攻城的人在城牆下哀嚎,我也難受。我隻是有點難受,不影響我的行為和判斷。”
三個哥哥聽了陳標的話,完全想不出如何安慰陳標了。
他們隻能說,陳標的難受是人之常情……習慣就好。
他們能做的事,隻有盡可能地配合陳標,高速完成陳標布置的任務。
陳標若知道他哥哥們所想,一定無奈極了。他真的不是什麽過分善良,已經很自私很冷血了好嗎?隻能說,殘存的現代人的三觀確實道德起點就比較高吧。
攻守雙方進入了僵持階段。不再麵對高強度的攻城,守城士兵的腎上腺激素下降之後,身體和精神的疲憊會與日俱增,情感上也會趨於脆弱。
這段時間,看似平和,其實是最危險的時刻。
雖然陳標早就遞出了求援,給了大家一個四個月的期限,並且城池中糧草充足,守城方的士氣不會崩塌得太快,但陳標還是以防萬一,要給守城的士兵們找些事做。
一般這個時候,將領們就會帶著士兵出城打遊擊,時不時地用小勝來激勵軍心。
陳標即使答應了他們會給他們找機會出城主動進攻陳友諒,但內心仍舊想讓這群人在城中安分一點。
如果人閑下來就會胡思亂想,那就別讓他們閑下來好了。
於是陳標將城中文吏和識字的女眷、百姓組織起來,分發給他們黑板和粉筆,讓他們給守城的將士上課,叫將士們識字識數。
朱家軍中一百一十二人為一個百戶。城中識字的人太少,正好一個人分管一個百戶。
陳標先統計了城中將士姓氏占比,由占比高到低排列,找到包含了這些姓氏漢字的詞語或者詩句,編寫成簡單的順口溜,“文字課”每節課教一次。
“算術課”則是教導大寫數字、小寫數字和印度數字,以及九九算數表,循序漸進。
陳標並沒有規定每堂課持續多少時間,隻規定了學了多少就考試。如果全百戶考試都合格,老師就會客串說書先生,給他們說一段新鮮有趣的書。
這些書都是陳標口述的現代動漫影視網絡小說的故事,由陳家的說書先生整理而成。每一節都充滿了斷章狗的惡意。
更慘的是,每個百戶所聽的故事都不同,他們想知道後續,詢問別人也沒用。
所以,他們隻能努力學習,並督促百戶中其他同袍學習,趕緊通過考試,好聽故事。
陳標甚至喪心病狂地讓人把樂器都搬了出來,說書的時候還要配上一段背景音樂。
勞動改造營的許多人唱過戲,城中還有些讀書人或者女眷會唱小曲,陳標召集了這群多才多藝的人,給故事高|潮處配上主題曲,作為畫龍點睛。
有個主動服徭役的老匠人說自己會製作皮影。
陳標小手一揮,讓老匠人教人做了幾套皮影,給最優秀的“百戶班”的故事增加了動畫效果,每三天一評比。
將士們都饞哭了。
趙德勝傻眼:“說好的出城浪呢?”
牛海龍悶頭在小黑板上寫字:“沒空,等著聽故事呢!”
趙德勝在城牆上轉悠了一圈,發現自己的兵全他媽在寫字算數,氣得靠在城牆上,雙手抱胸直哼哼。
牛海龍抬頭:“你哼什麽哼?你不想聽故事?那你要不要加入那個班?”
趙德勝疑惑:“為什麽要我加入那個班?”
牛海龍道:“他們班有個叫張子明的千戶學習速度太快,還會教人。他都得了兩次第一了。你去拉低他們的成績!”
趙德勝:“?”我他媽……
趙德勝甕聲甕氣道:“我當然加入你這個班。”
牛海龍表情一僵,道:“別吧?唉……別揍啊!你還惱羞成怒?!”
張子明往打架鬥毆的趙德勝和牛海龍這邊看了一眼,得意一笑。
這麵城牆的第一名,還是咱們班!
“怎麽了怎麽了?怎麽打起來了?”陳標帶著一群工匠呼哧呼哧爬上城樓,驚訝道。
趙德勝和牛海龍立刻停止廝打:“沒什麽,切磋呢。”
陳標狐疑地掃了兩人一眼,道:“你們倆身上都有傷,要切磋,等傷好了再切磋。來,給你們看個新玩具。”
趙德勝滿臉敬畏:“不會又是什麽識字卡片吧?”
陳標道:“不是。是籃球和足球。我在應天推行過,應天已經很流行,還沒傳到洪都府來。”
老壓著這群人讀書習字算數聽故事,陳標擔心他們還是會多思多想。
軍營中也會定期舉行體育比賽。或許體育運動能讓他們好好放鬆一下。
陳標本想做一些撲克或者桌遊,但桌遊規矩都比較麻煩,將士們大多不識字,讓他們記這些太困難,不如體育運動。
於是陳標讓人在城牆上豎起籃球筐,又在城門後的空地上畫了小小的足球場,教他們如何玩球類運動。
“這些球都是城中女眷精心縫製,記得謝謝她們。”陳標拍了拍球,本想自己投籃講解玩法,想起自己那戰五渣的投籃水平,把籃球丟給了趙德勝,教趙德勝投。
趙德勝不愧是武將,一個球高高越過籃板,準確無誤地砸中了站在籃板後方幾步遠的牛海龍的腦袋。
陳標:“趙叔叔,你肯定是故意的。”
牛海龍:“趙德勝!你他媽絕對是故意的!”
其他將士們:“哈哈哈哈!”
陳標見趙德勝和牛海龍又廝打起來,一邊找人拉架勸架,一邊扶額。
他是不是該把橄欖球拿出來,讓他們打個夠啊?
算了,為了以防他們傷口迸裂,還是別教他們橄欖球了。
陳友諒在城外等著洪都府士氣下降。
他想盡了一切辦法。派兵騷擾、傳播朱元璋戰敗和朱元璋放棄洪都府的謠言、在城下故意大吃大喝、故意在城下殺人恐嚇城中守城將士……什麽讓樂師們齊唱思鄉歌曲之類的偏招,他也找人試過。
十日過去,陳友諒尋思著城中士氣應該比較低落了,派人去打探城中消息。
陳友諒:“他們是不是已經顯示出了疲態?”
打探者:“他們不僅沒有疲態,城牆上還充滿了歡聲笑語,不知道在做什麽。”
陳友諒:“……”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群人被圍困了近一個月,還能維持著基本的士氣就算朱文正治軍嚴格了,充滿歡聲笑語是怎麽回事?他們怎麽在這種情況下還笑得出來?
難道城中守將已經得到消息,朱元璋的援軍要來了?
謹慎的陳友諒心頭一梗,連忙派人去打探朱元璋的消息,並再次對洪都府發起猛烈的攻勢。
這次進攻的攻勢幾乎和最初一樣了,陳友諒不計代價地保護大型攻城機械,讓呂公車和攻城木終於派上了用場。
陳標幾乎傾盡彈藥,才毀掉了呂公車和攻城木。
陳友諒要用笨重的呂公車,能選擇的自然隻有薛顯和李文忠鎮守的新城門。
當時陳標要用掉所有儲備火|藥時,李文忠反對道:“標兒,現在就把你儲備的東西用光?這才一個月!我們可以派人出去!”
薛顯也讚同:“對!我們的重甲騎兵可以殺光他們操縱呂公車的人,然後拆掉呂公車!標兒,打仗就是要丟人命,你不要舍不得啊!留著火|藥,以防萬一!”
陳標搖頭,冷靜道:“不用以防萬一了。陳友諒這麽瘋,隻有一個可能,主公的援兵近幾日就要到了。這是我們麵臨的最後一次攻城。”
李文忠和薛顯驚喜無比:“真的?!”
陳標點頭,道:“相信我。”
薛顯攥緊拳頭:“我當然相信你!小軍師,你說怎麽做就怎麽做!”
陳標道:“你們不是想出去嗎?等我把呂公車炸毀,把彈藥都用光,就打開城門,你們重甲騎兵傾巢出動,殺個夠!”
薛顯和李文忠:“是!”
陳標道:“正哥應該馬上就會到。告訴正哥不用上來,讓他傳令各個城門,所有城門開啟,等我訊號,一同出擊!出擊的時候大喊,援軍已到!投降不殺!”
薛顯和李文忠:“是!!”
陳標深呼吸了幾下,稚嫩的小臉上顯露出一絲十分不和諧的瘋狂。
陳友諒行兵打仗極其謹慎,那他就要當一個瘋狂的賭徒。
此次他不僅要守城成功,還要一場大勝!
古有張遼八百破十萬,今有張士誠率領千餘人追著十餘萬人打,我洪都府駐軍不比他們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