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鄱陽湖之戰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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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標和朱文正炸開贛江河堤時, 朱元璋已經與陳友諒開始決戰。
    陳友諒不愧是能割據一方的優秀將領,很快就集結潰散兵力,在鄱陽湖一側安營紮寨, 與朱元璋正麵對決。
    隻是如今陳漢的士兵和民夫戰亡、潰逃了近一半,兵力數量上與朱元璋已經差不多,士氣更是無比低落。
    陳友諒擔心有士兵再次潰逃,於是將樓船用鐵鏈綁起來, 合成一個超大的平台,在水中如平地般與朱元璋戰鬥。
    朱元璋全是小船,無法撼動陳友諒的大船,一時間被陳友諒火力壓製,暫時處於下風。
    然後,朱元璋麾下智囊和將領觀察鄱陽湖風向,提出了火攻的建議。
    這一切,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曆史中。
    與曆史不同的是, 洪都之戰戰死的將領們, 此刻正在朱元璋軍中一同拚殺。
    在洪都之戰第一個月陳漢進攻最猛烈的時候,元帥趙德勝、左翼元帥牛海龍、左副元帥趙國旺、右翼元帥同知朱潛等十四位高級將領全部戰死, 洪都中高級將領僅有朱文正和鄧愈存活。
    朱文正被圍困多日,才成功派千戶張子明突圍求援。
    張子明回城時被擒,假裝投靠陳友諒,配合陳友諒謊報沒求到援兵,但到了城門前卻高喊“已見主上, 令諸公堅守,救且至”, 被憤怒的陳友諒用長槊當場殺害, 追封忠節侯。
    如今的張子明並不知道, 他在某一個時空中犧牲後,被後人戲劇化加工,變成了一個書生,甚至還當過朱文正的琴師。大概這樣的氣節,隻有書生才配得上吧。
    現在張子明沒能一舉得侯,成了趙德勝副將,趙德勝衝殺一會兒,就回頭嫌棄張子明一句,說張子明錯過跟從小軍師的機會,一定會後悔;牛海龍另領一支隊伍殺敵,一邊殺一邊和同僚嘮嗑自己守城的壯舉,順帶吹噓自己和小軍師關係有多好;朱潛、趙國旺等人打一會兒,低頭看一眼水,嘀咕著小軍師什麽時候發威……
    現在軍中沒人再質疑小軍師陳標的功勞。
    洪都兩三萬人對陳友諒六十萬人,鎮守城門的將領一個都沒死,最後還攆著陳友諒跑到了鄱陽湖,與朱元璋的軍隊正麵撞上。這群將領全都稱呼陳標為“小軍師”,這還能有假?
    但他們就覺得洪都的守軍太煩,無論將領還是小兵,總是一邊打仗一邊和人叨叨,“兄弟,你聽說過我們的小軍師陳標嗎!”。
    若陳標在這裏,一定會尷尬地想用腳指頭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你們擱這安利還是傳教啊?!求求你們閉嘴!
    朱元璋的旗艦上,眾人正在談論洪都守軍瘋狂炫耀自家小軍師的事。
    李文忠沒好氣道:“守城將領死倒是沒死,但標兒讓他們乖乖守在城裏等義父救援,他們瞅準機會就往外跑,傷了好幾個,現在還在城裏傷兵營趴著呢!”
    陳英連連點頭:“標兒心軟,他們嚷嚷要功勞,標兒就絞盡腦汁在盡可能保全他們的情況下給他們找可以立功的機會。唉,標兒這一個月累壞了。”
    朱亮祖再不說什麽“黃口小兒”,他眼睛一亮:“有這麽好的事?!小軍師可以來我軍裏嗎?!”
    徐達板著臉:“一邊去!”
    常遇春黑著臉:“別胡說。”
    李善長微笑:“你說笑了。”
    朱元璋瞥了朱亮祖一眼:“我軍中再缺人,也不至於依靠九歲稚童。”
    朱亮祖直覺氣氛很危險,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乖乖閉上嘴。
    因資曆較淺,不好在將領們互相嘮嗑的時候突然插嘴的劉基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他們決定事後一定要好好教教陳標怎麽拒絕那些無理取鬧的將領。
    聽從軍師指揮安排是為將為兵的第一要務。標兒怎麽能因為將領鬧著要功勞,就改變策略給他們找功勞呢?
    這孩子,唉!
    朱元璋水軍元帥之一俞通海,雖然已經信了陳標的聰明,還是有點不信陳標把什麽都算準了。
    他道:“小軍師還能讓水位下降?真的假的?”
    李文忠道:“標兒說不確定。如果水位不下降,用火攻也是一樣。陳友諒如果把船用鐵鏈子綁起來,正好火攻。”
    俞通海更不信了:“他連陳友諒會把船綁起來都能猜到?”
    現在他們雖然處於劣勢,但已經準備好火船,就等著風向改變。一眾將領討論出來的火攻,陳標都沒在鄱陽湖現場看著,還能猜出來?
    李文忠看了朱元璋一眼,道:“標兒說,他已經從我舅舅陳國瑞,和經常教他習武的徐達元帥那裏了解了陳友諒的性格,被陳國瑞將軍和徐達元帥教會了如何預測陳友諒的行為。這一月,標兒的預測都沒出錯。”
    俞通海不認識陳國瑞,但他認識徐達啊。
    他立刻看向徐達:“徐元帥,你教的?!”
    徐達:“啊不是……呃,好吧,就是我教的!”
    朱元璋白了徐達一眼。你教個屁!你就隻會吹牛!
    知情者紛紛側目,用眼神鄙視徐達。
    俞通海雖然年紀不大,但心眼很多,不像朱亮祖那麽讀不懂氣氛。他立刻察覺到,朱元璋和其心腹們似乎很了解陳標,對此一點都不驚訝。
    他琢磨了一下,笑道:“那我也就安心等……唉?船是不是晃了一下?”
    朱元璋等人紛紛出船,然後尷尬地發現,他們所乘坐的旗艦擱淺了。
    李善長哭笑不得:“標兒確實成功了。但這怎麽陳友諒的船還沒擱淺,主公你的船先擱淺了?”
    徐達忍笑:“主公,標兒說沒有誰比他更了解朱家沒大船,絕對不會擱淺。你說他要是知道你的船擱淺了,會不會認為你騙他,有大船不給他,自己坐?”
    朱元璋踹了徐達一腳:“滾蛋!愣在這裏幹什麽?趕緊換船!想被圍攻嗎?!”
    於是一眾將領呼呼呼立刻換船,陳友諒發現朱元璋的船擱淺時,他們已經分散到小船上了。
    眼見著鄱陽湖的水位真的在下降,朱元璋等人退到江中,在湖口接連設下柵欄。
    陳友諒不出湖則麵臨擱淺風險,出湖則江麵不足以讓樓船並排,朱元璋可以各個擊破。
    水位下降的時候,風向正好也改變了。
    曆史上十分出名的火燒赤壁……咳,火燒鄱陽湖,正式拉開了序幕。
    此番戰役挺激烈,但不知道為什麽朱元璋這邊的將領們都有些提不起勁。
    大概是因為陳漢軍隊比他們更提不起勁,不太像是在大決戰的緣故吧。
    洪都守軍又得意了:“那是因為我們把陳漢的士氣都打沒了!這都是小軍師的功勞!”
    其他朱家軍:“啊對對對,是是是。”
    兩三萬人把六十萬人士氣打崩了,可把你們牛逼壞了是吧?
    確實牛逼酸)。
    鄱陽湖這裏朱元璋天時地利人和都占據了,但那仗也不是一兩日就能打完。
    就算是幾十萬頭亂竄的豬,對付起來也非常困難。何況人。
    朱文正知道現在鄱陽湖正在進行一場決定自家四叔未來的決戰,但他卻沒有回去,而是招呼親兵們去荒野打獵、下泛濫的江水裏摸魚,給陳標做一頓野味解解饞。
    陳標十分無語:“正哥,你這是幹什麽?”
    朱文正早就卸掉了盔甲。他光著上半身,脫下靴子,挽起褲腳,在江水中一邊泡腳一邊道:“休息。”
    陳標仰頭,滿臉不敢置信:“啊?鄱陽湖正在打仗呢!”
    朱文正懶洋洋道:“陳友諒的士氣已經被我們打崩,兵力逃的頂多隻剩下一半。義父手下那麽多武將謀士,難道還需要我倆去幫忙?那他們也太蠢了。”
    陳標抱著腦袋,感到頭慢慢變大:“這不是他們能不能打贏的問題。鄱陽湖正在打仗呢!我們在這裏休息,真的不好!”
    朱文正伸出大手蓋在陳標腦袋上使勁揉搓:“有什麽不好?我不缺這點功勞,我的兵也不缺。你已經夠累了,現在好好休息,慢吞吞回去,回去說不準正好趕上鄱陽湖之戰結束。你不是老說擔心功高蓋主嗎?這次怎麽不擔心了?”
    陳標抱著腦袋偏頭看著朱文正,詫異道:“正哥,你居然會說出這樣有道理的話?我還以為你是屬於狂妄得沒腦子的人設呢!”
    朱文正:“……”
    朱文正大手一撈,把陳標撈到膝蓋上按住,開始撓陳標的癢癢肉:“啊?你說誰沒腦子啊?你再說一遍?”
    陳標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但堅持道:“就是你,就是你,正哥沒腦子,哈哈哈哈,你再撓我你也沒腦子,沒有!腦子不存在!你的腦子被妖怪吃掉啦!”
    朱文正想裝作生氣,但嘴邊的笑意怎麽也壓不住:“誰腦子被妖怪吃掉了?哪來的吃腦子的妖怪?壞標弟,看我怎麽收拾你!”
    朱文正和陳標鬧騰起來,旁邊堆灶做飯的朱文正親兵們都忍不住笑。
    一個親兵小聲道:“好久沒看見標少爺笑這麽開心了。”
    他對麵的人道:“所以將軍才在這停下來休息啊。”
    他們紛紛點頭,然後使出渾身解數去打野味、抓魚、采些好看的葉子花朵送給陳標。
    陳標看著那一堆色彩豔麗的花花草草,十分無語。
    他又不是什麽小姑娘,怎麽會喜歡這些東西?
    朱文正可不管自家標弟是弟弟不是妹妹,當即手十分靈巧地給陳標用樹枝編了個環,插上鮮花和一個大葉子,戴在了陳標的頭上。
    那大葉子有點像芋頭類植物的葉子,根莖插在陳標花環後腦勺處的位置,葉尖對著正前方,正好給陳標遮陰。
    陳標摸了摸自己頭上的花環帽子,低頭從江水中打量了一番,居然覺得還不錯。
    “正哥,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手藝。”陳標對朱文正豎起大拇指,“你這一手可以用來哄嫂子。”
    朱文正失笑:“你嫂子出身書香門第,哪會喜歡這個?”
    陳標道:“這你就不懂了。你盡管去試,嫂子絕對喜歡!”
    朱文正道:“好,那我回去就試試。這個是我娘教我的。”
    朱文正沉默了一會兒,揚起嘴角,繼續道:“逃亡路上,我每當又累又餓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娘就用樹枝編些小東西逗我開心,還教我怎麽編。娘說,等到了四叔那,有一門會編東西的手藝,就不算白吃飯,四叔才會養我。”
    朱文正自從明白他娘是為了他而孤身離開後,就從不提起往事。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
    幾年過去了,他終於能鼓起勇氣回憶以前和娘在一起雖苦,卻也溫馨的往事了。
    陳標捋了捋頭頂的大葉子尖尖,沒有安慰朱文正,非常“市儈”道:“有道理!手工藝活可是很賺錢的!以後正哥你打不動仗了,就來弟弟這裏做手工活,弟弟幫你賣!”
    朱文正“呸”了一聲:“老子就算打不動仗了,攢的錢夠吃喝幾輩子了!需要幹個屁的活!”
    陳標嬉笑道:“說話別這麽粗俗啊,小心教壞我,我爹打你屁股。白吃白喝沒事幹可痛苦了,還是有點愛好才行。這愛好要能賺錢,那就更開心。”
    朱文正道:“你總是有這麽多歪理。反正將來我跟著你,你說怎麽就怎麽,我不會找不到活幹。”
    陳標認真點點頭:“這倒是。我是閑不下來的人。”
    陳標也脫掉草鞋,把腳伸進江水裏晃悠。
    兄弟倆安安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直到親兵說肉烤好了。
    按理說,千裏無雞鳴的荒年,樹皮草根都應該被饑民們啃光了。
    這一帶的山林卻很容易抓到野物,那些野物甚至都不怕人,看來很久沒有遭到過人類的毒手。
    “這裏戰亂太多了,青壯年一出現就會被抓去充軍或者服徭役,家裏有一點點糧食都會被搶去做軍糧。”朱文正咬著肉,含糊不清道,“這裏荒了太久,都變成野獸的家了。”
    陳標小口小口吃著烤肉,道:“快了。主公很快就能平定天下,一切很快就能好起來。”
    就算大明這個封建王朝百姓的待遇,現代人肯定完全看不上。但對於當下百姓而言,不是亂世就好。
    “嗯。”朱文正見缺牙的陳標咬肉咬得困難,洗了手和匕首,又把匕首在火上烤了一下,用手和匕首把野味撕成條,堆在大葉子上給陳標吃,“你牙什麽時候長好?缺了幾顆牙的小軍師,你不覺得丟臉嗎?”
    聽了朱文正的嫌棄,陳標一邊吃肉條,一邊哼哼:“是是是,你沒掉過牙,你沒換過牙,就我丟臉。”
    朱文正齜牙:“至少我現在沒缺牙!”
    陳標威脅:“你信不信我現在回去告狀,我爹立刻就會按著你,讓忠哥和英哥打掉你一顆牙!”
    朱文正想了想,還真有可能!
    於是他不敢再嫌棄告狀狗弟弟,乖乖吃肉喝湯,順便繼續給陳標撕肉,直到陳標嚷嚷吃撐了吃不下了才停手。
    朱文正帶著陳標吃飽喝足之後,又紮營睡了一覺,才慢吞吞往回走。
    一群輕騎兵騎馬散步,就像是踏青似的,模樣悠閑極了。
    附近雖然飽經戰亂,但江邊湖邊衝積平原是最肥沃的土地,總有些零零散散的百姓躲藏著,拚盡全力種地,希求能在抓壯丁或者搶軍糧的縫隙中收獲一場,讓他們能活下來。
    如今時近六月,田地正是抽穗的時候,百姓們無法逃跑。
    他們見穿戴整齊的軍老爺來了,隻知不是對手,便派人主動攔住軍老爺磕頭乞求,願意讓村裏稍稍有力氣的青壯男女跟著軍老爺走,甚至奉上了麵目稍稍長開的小女孩,供軍老爺們差遣。
    朱文正趕緊捂住陳標的耳朵,怕陳標聽到那些醃臢事汙了耳朵。
    “去去去,我們又不是陳漢的軍隊,才不做這些事。我們是朱家軍!”朱文正的親兵立刻上前,指著自己的大旗道,“我們朱家軍自己種田,不搶你的東西。”
    另一親兵也立刻道:“對啊,我們朱家軍不抓壯丁。咱們每年征兵的時候人滿為患,門檻都被踏破了,人人都想來給我們主公當兵。你沒聽說過井田製嗎?給朱家軍當兵有田分。”
    朱文正捂著陳標的耳朵道:“給主公當百姓就有田分了,當兵有雙倍的好田分。你這裏離洪都這麽近,沒聽過我們朱家軍的名聲?”
    底下人茫然搖頭。
    陳標眼神十分無奈。
    這麽近的距離,他堂哥怎麽會認為捂著自己耳朵,自己就聽不到他們說話?這是什麽新版本掩耳盜鈴啊?
    陳標拍了拍朱文正捂著他耳朵的手,道:“現在通信困難,隔山相望的村落都不一定有交流。和平時代許多人一輩子都沒出過村子,不知道洪都太正常了。”
    朱文正驚恐:“你能聽到我們說話?!”
    陳標翻了個白眼:“正哥,你捂著自己的耳朵試試能不能聽見?”
    朱文正非常配合地捂住自己耳朵,示意陳標繼續說話。
    陳標:“……”
    如果不是在洪都的這個月,他見識到了堂哥的才華和悍勇,他絕對不相信自己的傻憨憨堂哥是獨當一麵的優秀大將。
    陳標道:“這裏離洪都不算遠,以你們的腳程,頂多一日就到了。你們可以去洪都問問。我們朱家軍挺出名的。不去問也沒關係,陳友諒和徐壽輝的人已經被我們打跑了,以後這裏就是我們主公朱元璋的地盤。我們很快就會派人來給你們分田地、發種子,幫你們種田。不過賦稅還是要收的,頂多免一年。”
    陳標十分緩慢地講述了一下朱家軍的賦稅政策和分田政策。
    各地口音不同,陳標因為記憶力好,來到洪都之後學了當地的一些口音。但他不確定麵前的村民是否能聽懂。
    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看到自己這一方如此寬和的態度,也應該不會視自己如敵寇吧?
    陳標簡略講解完後,為首的小老頭抬頭道:“這位小少爺的意思是,咱們這裏以後有官府管了嗎?不是搶一波就跑的官府,是隻要交稅服徭役,就會幫助我們在這裏活下去的官府?”
    那小老頭雖然有口音,但說的是官話。
    陳標心念一動,揚起笑容:“對,是真正的官府來了。”
    小老頭問道:“你們能贏下去嗎?不會被人打跑嗎?”
    陳標道:“我們肯定能贏。你看,這個亂世中就我們朱家軍不搶百姓的東西,還給百姓分田,幫百姓耕地。除了我們,誰還有個當官府的樣子?”
    小老頭低著頭想了想,然後狠狠地嗑了幾個頭,沒有再說話。
    陳標回頭對捂著耳朵的朱文正道:“我爹沒教過你尊老愛幼嗎?還不快點把老人家扶起來。”
    朱文正睜大著眼睛道:“我捂著耳朵,聽不到。”
    陳標:“堂哥!”
    朱文正“哈哈”一笑,翻身下馬,將小老頭扶起來:“記住和你說話這個人,他叫陳標。你去洪都城問問,小軍師陳標說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
    小老頭問道:“哪個g,哪個biao?”
    朱文正笑著拿出刀,其他百姓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隻有小老頭神色如常。
    朱文正在地上一筆一畫寫道:“這個陳,這個標。不過他以後可能也會叫朱標。”
    陳標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哈?為什麽?因為我立功太多,主公要收我當義子?”
    朱文正道:“笨!不一定是義子才能姓朱。國姓爺懂不懂?曆朝曆代功勞大的人被賜國姓的少嗎?咱們陳家對主公這麽忠心,又立下這麽大的功勞,千金買馬骨,咱們遲早是國姓爺,我義父說了!”
    陳標眼睛一鼓:“有、有道理,正哥,你居然說話這麽有道理,你還是我家正哥嗎?”
    朱文正得意道:“不然怎麽能當你哥呢?老人家,陳標,朱標,都是他,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弟弟的名聲,將來肯定會傳遍華夏大地每一個角落。老人家要努力活,活到我弟弟名聲傳遍華夏大地的那一天。”
    陳標尷尬地小腳亂晃:“好了好了,別吹噓我了,求求你閉嘴吧!你不尷尬我都尷尬!”
    朱文正道:“尷尬什麽?我實話實說,對不對?”
    朱文正的親兵們紛紛笑著點頭:“那肯定,標少爺最厲害!”
    陳標都想抱著腦袋在馬背上打滾了雖然他做不出這麽高難度的動作):“求求你們閉嘴,閉嘴!老人家,別信!啊,好了,快走快走,別再耽誤老人家他們幹農活!趕緊走!”
    陳標開始咆哮了,朱文正沒再逗弄陳標。
    他從馬屁股上解下來幾隻沒吃完的野味,丟給了小老頭:“你能在亂世中組織村民種田,還會說官話,肯定是個能耐人。拿去補一補,好好活下去,以後再聽到我家標兒的名字,你好和人吹噓,你和標兒見過。”
    陳標咆哮:“堂兄!”
    朱文正翻身上馬,把陳標護在懷裏:“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走走走,說不定還能趕上鄱陽湖之戰的尾巴。”
    朱文正帶領著一眾輕騎兵,繞開了麵前仍舊跪著的百姓,馬蹄聲噠噠噠,終於跑了起來。
    陳標躺在朱文正懷裏,滿臉生無可戀。
    他決定,回去後再給堂哥下一次巴豆。
    他怎麽會有這麽可惡的哥哥,拿最親的弟弟當玩笑開!
    待朱文正等人離開,小老頭等人才站起來。
    他們轉身看著遠去的“朱”字旗,半晌無語。
    “村長,這……”一個缺了一根手指的中年農夫道,“朱家軍的事,是、可能是……”
    真的嗎?
    他們麻木的眼睛中,都不由自主出現了一絲名為希望的光芒。
    那光芒可能比針尖還要微小,但總歸是光。
    小老頭指著地上的野雞野兔和半隻野豬:“軍老爺們都給咱們送肉了,你說是真是假?難道還能是我們有什麽能耐,讓軍老爺們討好我們?”
    他們看著地上的肉,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啊,對、對啊,他們給咱們送肉!”
    “是肉啊!”
    “聽我娘說,以前官府也會在災年給咱們送吃的?”
    “有嗎?但肯定不給咱們送肉。”
    “要不要去洪都城打探打探?”
    他們齊齊看向村長。
    村長把準備送人的小孫女抱起來,揉了揉自己唯一的家人的腦袋,道:“我去看看。若是真的,他們肯定缺人,咱們趕緊去,說不準還能得些好處,住進城裏。”
    “爺爺……”小孫女抱住村長的脖子,蹭了蹭村長的臉頰,“我也可以去嗎?”
    村長笑道:“一起去,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村長是元朝致仕回鄉的官員。亂世一來,他兒子兒媳全死了。他帶著村裏人東躲西藏艱難求生。
    村裏隻剩下一個稍稍長開的女童。此次送出孫女保全村裏的父老鄉親後,他本決定立刻去死,向九泉下的兒子兒媳賠罪。
    救人和自救。
    能不再做選擇,真是太好了。
    “陳標……”村長嘴裏咀嚼著這個名字,將這個名字牢牢記住。
    朱文正帶著陳標策馬離開後,陳標一直一言不發。
    朱文正有些心虛了。他剛心血來潮,標兒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標兒?標弟?我的小祖宗,你不會這麽小氣吧?”朱文正小心翼翼道,“要不你揍我一頓,就當無事發生?”
    陳標回過神,白了朱文正一眼:“我揍你,是你疼還是我疼?”
    朱文正道:“你讓文忠和阿英揍我?”
    陳標道:“好,我回去就告狀。”
    朱文正鬆了一口氣,笑道:“好好好,那別生氣了?”
    陳標抱怨道:“你能不能別在外人麵前吹噓我啊,什麽名揚天下,虧你說得出來。”
    朱文正笑嗬嗬道:“我看他應該是個很有本事的人。這種人估計等亂世結束,就能聯係上自己的人脈。到時候,他肯定為你揚名。”
    陳標擰了一下朱文正的胳膊:“為我揚什麽名?我需要揚什麽名?我不需要揚名!”
    朱文正敷衍道:“嗯嗯嗯,是是是。”
    朱文正心中道,當然是為了你這個太子揚名。
    經過洪都之戰,朱文正的心態經過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標兒實在是太好了,標兒不當皇帝,他受不了。
    雖說現在四叔視標兒為眼珠子,但標兒要弱冠之年才能歸位。那之前,標兒不能以四叔親兒子的身份出現。
    而四叔地位越高,後院女人就越多,肯定會有其他女人給四叔生下兒子。標兒這個太子還未歸位,說不準就有好幾個皇子出現。
    不知情的人遠比知情人多,說不準就有人想要站位,也說不準就有那個不自量力的皇子想要當太子。
    朱文正想讓陳標在當太子之前就名揚天下,然後標兒把遮掩的布一撕,身份一亮,立刻群臣跪服、萬民歸心。其他皇子在標兒出現前積攢再多優勢都是雞蛋碰石頭,乖乖跪在標兒腳下喊太子殿下。
    可以說,朱文正就算知道陳標在朱元璋的支持下,太子之位絕對穩妥。但有任何人質疑和窺伺自家標弟的太子之位,他都受不了。
    光是想一想就很暴躁!
    暴躁的朱文正,怒搓標兒的狗頭。
    標兒表示自己不是狗,然後狠掐了朱文正胳膊一把。
    “行行行,我知道你和爹一樣,就喜歡炫耀自家人。”陳標道,“其實我也愛炫耀。你們不在應天的時候,我逢人就說我的哥哥們在外麵多有本事。誰欺負我,我就讓我哥去打他!”
    陳標確實經常說。
    陳國瑞的官職和功勞成謎,位高權重的人知道陳國瑞很厲害,不敢得罪陳家。但大部分小官小吏,他們可不知道什麽陳國瑞。
    但朱文正、李文忠兩人,可就太厲害了。
    陳英參軍太晚,遠不如朱文正和李文忠在軍中的地位。這兩人都是能獨自鎮守一府的“元帥”。
    越是無知小人,越喜歡找事。
    這時候陳標就會直接裝紈絝子弟,“朱文正是我堂哥,李文忠是我表哥。我打斷你的腿,看誰敢為你出頭!”,對方立刻就慫了。
    隨著朱文正和李文忠戰功越來越卓越,官職越來越高,陳標遇到應天小學的蠻橫將領家長,也敢搬出自家堂兄表兄,讓他們有意見去找朱文正和李文忠告狀。
    陳標抱著手臂,腦袋一點一點:“我還為你們寫了很多話本戲本。”
    可惜施耐庵和羅貫中和朱元璋不是一個陣營,不然陳標就找這師徒二人合寫一本《元末演義》,成為名著,進入後世語文課本,讓後世學生背誦並默寫。
    哈哈哈哈,想想就好得意!
    朱文正聽陳標說起炫耀哥哥們的事,他的嘴角越咧越大,快到耳根了。
    其他騎兵們豎著耳朵聽著,表情都羨慕極了。
    自家將軍怎麽能有如此聰明且乖巧疼人的弟弟?這還是堂弟!親弟弟都沒見如此好的!
    “哥以後會更加厲害,讓你說出去更有麵子。”朱文正抱緊懷裏的弟弟,保證道。
    陳標嘮叨:“安全最重要。”
    朱文正道:“知道了知道了……唉,看,前麵就是鄱陽湖。怎麽這麽快?”
    陳標道:“本來就不遠,咱們還騎馬……哎?好大的煙,還沒打完啊?”
    朱文正嫌棄道:“這都兩三日了吧?義父麾下真是一群廢物!”
    陳標無語:“正哥,現在忠哥和英哥都在義父麾下,徐叔叔湯叔叔周叔叔肯定也在,說不準我爹你四叔陳國瑞也在!你確定要把他們都罵進去?”
    朱文正狂妄道:“我就罵,怎麽了?”
    陳標道:“有本事你去當麵罵!把我送進洪都城,你去幫忙。”
    朱文正道:“我和你一起回洪都城,我不放心其他人保護你。”
    陳標道:“讓你去你就去。我在洪都城的聲望你還不知道?誰敢對我大聲一點,洪都城的百姓和守軍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好了,快點!你不是要立更多的功勞,讓我能更加囂張跋扈嗎?”
    朱文正無奈:“是是是。”
    他點了一半騎兵送陳標回洪都府城,自己策馬去朱元璋營中,順便路上迂回,砍了一隊上岸運送物資的陳漢士兵。
    朱元璋把湖口水路全堵了,陳漢的後勤物資從水路進不來,隻能走陸路。
    朱文正正好繳獲了一批剛到的物資。
    沒了這批物資,陳漢要等下一批物資,估計會餓死不少人。
    朱文正一來就立下戰功,朱元璋非常高興。
    不過他第一句話可不是問戰功:“標兒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
    朱文正大大咧咧對朱元璋抱拳,連拜都懶得拜,徑直走進大帳:“標兒回洪都城了。他急著主持修補城池和補種糧食呢。標兒說,守城成功隻是第一步,怎麽讓百姓今年能過個好年,才是最重要的事。”
    朱元璋得意道:“不愧是標兒。你不護送他回去,不會有危險吧?”
    朱文正道:“我倒是想啊,但標兒讓我趕緊過來幫忙。他說洪都城守軍足夠護著他了。標兒就是這種不愛和人添麻煩的性格,我也沒辦法。我派了一千騎護送他回去,肯定沒事,義父你放心。”
    朱文正掃了一眼眾位將士,抱怨道:“義父,陳漢人跑了一半,士氣早沒了,船還擱淺了,怎麽還沒打完?”
    朱文正雖然沒有說出那兩個字,但是在座將領都明晃晃從朱文正倨傲的神情中看到了那兩個字。
    廢物!
    李文忠趕緊打圓場,以免朱文正引起眾怒:“陳友諒的樓船被鐵鏈子綁在一起後,即便是擱淺也難以抵擋。火攻用過一次後,他們就有防備,也不好使了。為避免太多傷亡,我們退守江道,等陳友諒自己出來。”
    朱文正想了想,明白了朱元璋的戰略意圖。
    既然已經提前鎖定了勝局,那就沒必要耗費自己這方太多人命來強攻。現在他們把陳友諒堵在鄱陽湖中,就像是陳友諒圍困洪都府城一樣,圍點打援,戒斷後勤,讓陳友諒要麽主動出擊,要麽困死在鄱陽湖。
    朱文正拱手道:“是我考慮不周,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
    眾人見朱文正幹淨利落服軟,心裏好受了一些。
    朱文正能守住洪都府,有他倨傲的本錢。年輕人隻要知道低頭,心性就不錯。
    俞通海問道:“你和小軍師一同回來,小軍師有沒有對鄱陽湖之戰出謀劃策?”
    眾人都豎起了耳朵。
    朱文正打量了一下俞通海的神色,見他單純是好奇,沒有惡意,才道:“標兒說,既然義父來了,他腦子可以放空了,所以什麽都沒說。”
    “噗嗤……”朱元璋幹咳一聲,止住笑,“他是這種性格。”
    俞通海歎氣:“雖然咱們確實能打贏這一仗,但我真的很好奇,如果小軍師在這裏,會出什麽主意?”
    朱亮祖忍不住道:“對啊對啊,老聽你們吹噓小軍師,不親眼見到,還是不敢相信!”
    朱文正淡淡道:“別人信不信無所謂,論功行賞的時候別忘記標兒就成。他的功績,我們洪都守軍記著就夠了。”
    朱亮祖訕訕道:“我不是質疑……”
    朱文正懶懶拱手:“我知道將軍的意思,希望標兒能加速戰鬥結束。畢竟這樣等著也煩躁。不過標兒是徐元帥和我四叔教出來的,徐元帥就在這,標兒的本事還能大得過徐元帥?”
    徐達斬釘截鐵:“對,標兒我教的!”
    朱元璋手癢,非常想暴起怒敲徐達狗頭。
    別說朱元璋,其他知情人也都用不善的眼神偷偷掃視徐達。
    他們這群朱元璋的心腹已經了解徐達在人前人後兩種性格堪比朱元璋,完完全全是兩種人。
    什麽謹慎謙遜不動如山徐元帥,全是假的!
    特不要臉!
    朱亮祖看了一眼徐達,再次慫了:“對,徐元帥就在這呢。”
    “好了,打起精神,就是多圍個幾天的事。”朱元璋得知標兒很安全後,放下心來,“待我們打贏這一仗,再去洪都見那位小軍師,滿足你們的好奇心。”
    “是!主公!”
    ……
    六月,陳友諒被圍困在鄱陽湖,後勤被戒斷,隻能強行突圍,妄圖逃回武昌。
    但朱元璋已經早就安排伏兵截斷他逃跑的路線。陳友諒被亂箭射死。鄱陽湖一戰終於告終。
    朱元璋直接溯流而上,直取武昌。
    待朱元璋攻占武昌,回洪都府接標兒的時候,已經七月了。
    陳標得知朱元璋要召見他,緊張地睡不著覺。
    他黑著眼圈來到朱元璋的臨時元帥府,還沒見到朱元璋,就看到他爹在東張西望。
    陳標頓時飆淚:“爹!”
    朱元璋眼淚噴射而出:“標兒!”
    “爹!”
    “標兒!”
    父子倆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