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老人家送的一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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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代的一年兩熟, 是以稻麥輪種為主,兼以雙季間作稻。
    早稻種子培育的年代比較晚。南方最初的多熟製,最初都是先種冬小麥, 然後種水稻。
    原本的曆史中, 在宋朝末期,早稻種子培育出來, 自宋到清,南方以雙季間作稻為主, 即將早稻晚稻種子混種,再根據不同的時間移栽,可以一年兩收。直到明末清初, 他們才逐漸摸索出雙季輪作稻的辦法。
    陳標不是農學生,雖然經濟學中會提一句多熟製的變遷, 但沒有接觸到的時候,陳標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現在, 他才向老農詢問,可否直接雙季輪作稻。
    老農不敢用自己的田地嚐試。但陳標因為功勞在洪都分了田, 陳家又買了許多家中沒人耕種田地的兵卒的田地承包權。用陳家的地做實驗, 老農沒有心理負擔。
    他們決定明年嚐試雙季輪作稻, 如果比現在的耕種方式收獲更多, 再向其他百姓推廣。
    陳標蹲在地上,手指頭在泥土上戳洞:“雙季輪作很耗費土地肥力, 這個要考慮進去。”
    老農憨厚道:“這個我懂, 放心。”
    陳標露出班門弄斧地尷尬微笑。
    朱元璋見自家兒子羞窘的神色, 不但不安慰, 還哈哈嘲笑。
    陳標癟嘴:“爹, 你這笑容有點眼熟。”
    朱元璋道:“我是你爹, 我們當然熟。”
    陳標冥思苦想,然後腦袋上“叮咚”一響:“爹!你和主公哈哈哈的時候非常像!”
    朱元璋眼皮子跳了一下,道:“胡說八道,誰和他像!”
    陳標想了想的,道:“正哥哈哈哈的時候,和你們也很像。”
    朱元璋:“……”沒辦法,大侄子是他養的教的,不像他像誰?
    陳標隻是隨口一提。畢竟他熟悉的叔叔們都是武將,“哈哈怪”實在是太多。
    到了八月,陳標梳理了一下,發現自己留在洪都確實沒有什麽事可幹了,才和朱元璋踏上回應天的船。
    回去時,他看到曾經偶遇的那位老人家正在城門口和守門衛兵說些什麽,好奇地過去詢問。
    原來老人家正在詢問城裏有沒有幫工的需求。他們村子剛收割完麥子,又種下稻子,現在處於農閑季節,可以進城幹活。
    老人家笑著作揖:“多賺點錢,今年過個好年。”
    陳標跟著作揖:“今年一定能過個好年!”
    老人家看了一眼朱元璋,眼眸閃爍了一下,然後繼續笑道:“對了,小少爺,我正好想去尋你。為了感謝你當時送我們肉,我有些東西想要送給你。”
    陳標連忙推辭。
    老人家搖搖頭,道:“是一些書。我留著也沒什麽用,不如給小少爺,或許能讓它派上用場。”
    陳標推辭的話有些說不出口了。
    這個時代雖然早就有了活字印刷,但活字印刷還是純粹靠人力“蓋章”,並未發展成機械運作,所以書本仍舊是金貴物品。許多書籍都是“絕版”,藏在各個書香門第的閣樓中,輕易不會拿出來。
    陳標在這個時代找不到多少愛好,就隻能讀書。能讀到一本沒看過的書,陳標就會高興許久。
    聽老人家的話,這些書……有可能是家傳的絕版?
    陳標想了想,道:“老人家,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把書印刷一套還給你……唔,如果書很實用,我們可以商量多印一點放在書店,大家都能看,分成好說!咳,如果是家傳絕學,不好外傳穿,那就算了。”
    老人家笑道:“不是家傳絕學,是受人所托藏了一份。如果小少爺能刊印,我當然求之不得,錢就算了。”
    陳標立刻嚴肅道:“那不行!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反過來也成立。取之有道的財,為何不接受?如果人人都不接受取之有道的財,那不是君子活該受窮?好人不就一定比壞人過得差?這錢,你必須拿!”
    陳標幾頂高帽子丟過去,老人家愣了許久,然後哭笑不得道:“好,好,我不推辭。隻是這書不是我的,錢我也不能拿,我給他的家人寄過去。”
    陳標搖頭:“你受他所托,幫他做事,也該拿錢。我會分成兩份,一份給你,一份給原作者。”
    陳標拍著自己的胸脯:“我是豪商陳家的家主,經商,我是專業的!”
    老人家心道,我怎麽看你也不像個經商的。
    他笑著問道:“你身後是你爹吧?你是家主,那你爹……”
    朱元璋毫不顧忌地開玩笑道:“我?為陳家家主打雜的。”
    陳標叉腰:“對!”
    老人家開懷大笑,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道:“那我就放心了。”
    我就放心了,放心了啊。
    老人家見陳標要離開,讓陳標稍等一會兒,讓一個中年人扛了一箱子書來。
    老人家道:“路上慢慢看吧。我一直在這,若有疑問,可隨時來問我。”
    陳標笑著道:“好!老人家保重!”
    他想了想,讓人拿了陳家的商票給老人家,道:“這商票可以換布,作為書籍刊印的定金。”
    陳標沒給錢,一是錢不好花,二是錢容易被搶。
    既然老人家說家裏豐收,可能暫時不缺糧食。但現在人人都為了不餓死趕緊種糧食,布匹很少。布應該是緊缺的。
    老人家拿到商票,果然很高興。
    陳標揮揮手,和朱元璋一同離開。
    離開的時候,陳標和朱元璋說自己運氣好,剛好在城門口撞見這位老人家,否則還要等很久才看得到新書。
    陳標搓搓小手:“讓我看看是什麽書!”
    朱元璋趕緊阻止:“小心為上!”
    陳標抱怨:“要多小心?裏麵還能飛出暗器嗎?”
    抱怨歸抱怨,陳標還是乖乖躲在朱元璋身後,讓家丁們先檢查。
    家丁們檢查後,告知朱元璋無毒無異物後,陳標才開始翻書。
    “唔……這……”陳標驚訝地瞪圓眼睛,“居然是治河的書?還是全手寫的?這根本不是書,是治河心得啊!這落款……賈……友恒?”
    這下輪到朱元璋眼睛瞪圓了。
    他趕緊湊過去:“賈友恒?難道是賈魯?”
    “爹,你認識……等等,我好像有點印象……”陳標冥思苦想,“想不起來。”
    朱元璋皺著眉頭道:“你出生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你對他有點印象,可能是因為罵他的人多。標兒,你還記得我們起義時列數的元朝的罪狀嗎?”
    陳標道:“開河變鈔?”
    朱元璋點頭。
    至正十年,元順帝將中統鈔變為至正鈔,濫發紙鈔,物價飛漲,即為“變鈔”;
    至正十一年,元順帝任命賈魯為工部尚書,征發汴梁等十三路十五萬民夫、兩萬兵卒開鑿新河道治理黃河,即為“開河”。
    開河變鈔導致民不聊生,最初的紅巾軍就是來自黃河工地。民夫頭裹紅巾,殺官造反,很快形成燎原之勢。
    時人傳唱著一則作者不詳的小令《醉太平》,其言道“開河變鈔禍根源,惹紅巾萬千”,可見“開河變鈔”是百姓們心中公認的“亂世禍源”。
    陳標歎氣:“原來是這個賈魯啊……”
    朱元璋道:“這其中記載水利之事,那應該就是他了。”
    父子兩相對無語了一會兒,陳標道:“爹,這個賈魯,他的下場是不是不太好?”
    朱元璋道:“他死的時候還挺風光,死前還率兵打過咱們。不過他死後不久賊元的局勢就不好了。他隻是一個漢人,賊元皇帝不會對他後人多好。估計以百姓對開河的憤怒,他的後人大多流散了吧。”
    陳標看著那一箱子書,心裏總算想起“賈魯”這個名字了。
    他並不是記起元朝的治河尚書賈魯,而是想起了“賈魯河”。
    陳標在鄭州談生意的時候,聽人說起過賈魯河。賈魯河是鄭州第二大水源地,前身是楚漢相爭的“鴻溝”,因百姓紀念一個叫賈魯的人而取名賈魯河。
    陳標道:“開河有罪,治河無罪。賈魯過在當代,利在千秋。現在他可能連墳都被憤怒的百姓挖了,但後世,百姓還是會記起他治河的好。”
    陳標小心翼翼捧起書本:“這箱子書我們不能留,要給主公。以後主公當皇帝,他也得治河。這些都是賈魯治河的經驗,可珍貴了。”
    朱元璋眉頭皺得死緊死緊:“啊?我……我們也要治河啊?治河費錢費人,又激起造反怎麽辦?”
    陳標沒好氣道:“治河修路建城是封建王朝最重要的基礎建設工作。不治河,等河水泛濫,那才叫真的民不聊生!爹!你書怎麽讀的?史書中這些都寫了,你真的有好好看書嗎?我在洪都這段時間,你該不會因為沒有我的書信監督,就把書本放下了吧?”
    朱元璋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十分心虛:“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他為了趕上一月救援之期,哪有空讀書!
    為了應付陳標,他在到了洪都之後瘋狂看書,但看的都是陳標可能抽查的四書五經。史書就算以前看過,丟了這麽久,他也不可能記起看過的所有細節。
    治水在史書中隻是隻言片語略過,他怎麽會記得住!
    “嗯?”陳標放下書本,抱著手臂,用嚴肅的目光審視朱元璋,“爹,我覺得你在說謊。”
    朱元璋伸手把陳標發出審視目光的眼睛捂住:“不,你沒有覺得。來,快和爹說,治河有多重要。”
    陳標無語極了:“治河有多重要還用說嗎?!爹你能用腦子自己想嗎?!”
    朱元璋厚顏無恥道:“這不是有標兒你在嗎?”
    陳標怒極:“我又不是你的腦子!你自己有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