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沒有威脅的張士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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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耳和羅本師徒一人的離開, 並沒有引起張士誠的在意。
施耳年邁迂腐,羅本行事偏激,又得罪了張士信, 張士誠早就已經疏遠一人,隻是礙於施耳是他親自請來, 不得不捏著鼻子繼續尊重。
不久之後,魯淵和劉亮也相繼請離, 才讓張士誠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魯淵, 字道源, 元朝進士,官至浙江儒學提舉。他曾經在脫脫麾下效命, 參與了圍攻高郵。稱病回鄉後,被原本是敵人的張士誠請出山。
劉亮, 字明甫,吳郡人,是張士誠麾下最早投靠的文人之一。
同時,他們一人也是施耳好友。
張士誠見兩人在施耳之後請辭, 以為兩人因自己沒有挽留施耳而鬧脾氣,特意給了些金銀安撫。
但兩人堅持請辭, 張士誠也來了脾氣, 認為這兩人心胸狹窄,不再挽留。
張士信對施耳及其友人十分不滿,立刻向張士誠說壞話,汙蔑這些人是要投勞朱元璋。
張士誠此刻卻沒有聽信張士信的讒言。
他很認真地對張士信道:“那幾位先生雖心胸狹窄, 認為我沒有重用他們,所以自請離去。但他們大體上的品德操守不會有問題,他們既然說是致仕歸家, 就不會投靠朱元璋。”
張士信完全不信:“他們以前還是元朝的官呢,不還是投靠大哥你?”
張士誠搖頭:“那不一樣。”
張士信不懂為何不一樣,但見張士誠沒有殺掉施耳、魯淵、劉亮等人的意思,便也不再糾纏。
在他看來,這些人隻要不在平江繼續礙他的眼,便可以放過。
施耳等人確實如張士誠猜測的那樣,各自隱居山林,沒有投奔朱元璋。
在這一點上,他們與張士誠君臣多年,終於默契了一回。
饒介、陳基一人仍舊在張士誠麾下效力。他們一人不再為張士誠出謀劃策,平日深居簡出,隻作為內吏為張士誠的詔令代筆,頗有些大隱隱於朝的風範。
一人得知了張士誠和張士信的對話,感歎不已,將此事寫信告知了友人。
希望看到主公這番言行,友人能稍稍釋懷。
他們與主公的君臣情誼,其實也並非真的完全磨滅。
張士誠自認為坐穩了吳王的位置後,雖有三兩幕僚離開,但又有更多的人才加入麾下,一時間風頭無兩。
他又像是被朱元璋刺激了一樣,一改之前頹廢,開始勤政起來。
張士誠興建官學、舉行鄉試,四方文士紛紛前來投靠,無數優秀學子在吳國出仕。一時間,張士誠的名聲越發響亮,為張士誠寫詩,歌頌張士誠納賢和教化美德的文人越來越多。
應天府城中,陳標拿著剛回來的楊憲遞來的第一手資料,露出了無聊的神情。
楊憲問道:“大少爺可是不喜他的措施?”
陳標打著哈欠道:“倒不是不喜。他所作的事都很正確,興建官學和鄉試,對他現在的統治來說挺必要。隻是對比他當大周皇帝的那幾年的舉措,讓我覺得有些感慨。”
張士誠曾經是個沒文化的草莽,至正十三年1353年)建立“大周”,建元“天佑”,自號“誠王”。
天佑政權持續了四年,在張士誠接受元朝招安時滅亡。
在這四年間,張士誠也與現在一樣,為了鞏固政權,頒布了許多政令。
他帶領軍隊和老百姓一起在郊外屯田;下令廢除苛捐雜稅;頒布《州縣務農桑令》抑製土地兼並和官吏奢華之風……
除此之外,他還興修水利、賑災救貧、融佛鑄錢,當時朱元璋還在為一塊能落腳的地盤而努力拚殺,張士誠已經顯示出了明君雄主之風。
誰也想不到,那樣的張士誠,為何會突然接受元朝招安。
陳標和楊憲聊了聊當初的張士誠,道:“主公現在許多扶貧救民的措施,都學習了張士誠當年的經驗。雖然主公嘴上不會說,但張士誠確實是他的引路人。在這個亂世,所有割據勢力中,隻有張士誠當年認真做到了一個好皇帝該做的事。現在……”
陳標歎了口氣:“現在張士誠也是好皇帝,隻是不再低著頭看著腳底下的泥了。”
楊憲聽了陳標的話後,也不由心生悵然。
他說起張士誠麾下一些核心幕僚離開後,隱居山林不再出仕的事:“我本以為他們愚蠢。但縱觀張士誠以前作為,也不難理解他們此刻選擇。”
陳標點頭。
說俗一點,這大概就是“愛過”吧。
咳,有點肉麻。
分析了張士誠那邊情報後,陳標認為如今的張士誠已經沒有了威脅,便不再在意張士誠。
張士誠此舉雖然吸納了許多優秀的讀書人,但現在爭奪天下最重要的是“人口”。
張士誠顧忌城中士族富戶,沒有像他還是“誠王”那樣執行惠民濟民政策。雖然他麾下領地看上去欣欣向榮,但能參軍的普通老百姓人口會逐漸流失。他的兵力得不到補充,自然也就不成威脅了。
甚至他麾下有了更多讀書人當官,就要賜予官吏更多的土地,那麽他那點領土麵積更加緊張,隻能從老百姓手中拿田給官吏,土地兼並更加嚴重,人口流失會加劇吧。
此後張士誠的領地在優秀的官吏的治理下,商業經濟會更加繁華。但那繁華,很難轉化成張士誠本身的實力。
陳標將這些情報整理成奏本,準備讓他爹抄一份,向朱元璋上奏。
他一邊整理一邊抱怨:“爹的公務讓兒子來做,我這個爹真是不要臉。”
他正罵著,朱元璋領著一個麵容蒼老的人大搖大擺走進來:“標兒!你又在說爹的壞話!”
陳標寫著奏本,頭也不抬:“說實話不叫說壞話。你既然回來,就趕緊抄奏本。我寫了一半了。”
朱元璋道:“奏本之後寫,看看我帶誰來了?”
陳標放下筆,抬頭道:“這位是……”
朱元璋道:“你猜?”
陳標白了朱元璋一眼。我猜你個大頭鬼!
他跳下椅子,作揖行禮:“來者可是廖永安廖將軍?小子陳標久聞大名,有禮了。”
廖永安:“……”
廖永安:“誰?”
陳標疑惑道:“小子陳標……我給廖將軍寫過信,廖將軍應該認識我。”
廖永安再次道:“……誰?”
陳標皺眉,他用求助的眼神看著自家爹。
爹,我怎麽感覺廖將軍被關傻了!
朱元璋忍笑,沒忍住,哈哈大笑道:“老廖啊,你在裝什麽傻,把標兒都嚇住了!你不是想見標兒嗎?他就是標兒啊哈哈哈。”
楊憲也忍不住笑了:“廖將軍,不用懷疑,這位就是你認識的陳公子。”
廖永安瞳孔顫抖:“你、你就是陳標,陳家家主,率領四萬兵力擊退陳漢六十萬大軍,在應天舌戰群儒趕走一群儒生,管理應天官學的陳標?!”
陳標有點尷尬:“呃,誇張了誇張了。”
朱元璋道:“哪裏誇張了?這不是實話嗎?”
陳標腳指頭都扣緊了:“真的誇張了。我隻是參與了洪都守城,不是領軍;我也沒有舌戰群儒,甚至沒和他們見麵……啊,管理應天官學的其實是季山甫季先生,我就是個教書的。”
朱元璋連連搖頭:“標兒,太過謙虛可不好。做過的事就要承認,男子漢大丈夫要勇於承擔責任。”
陳標抬起腳,在朱元璋腳背上狠狠一跺:“閉嘴,臭爹!我沒做過!率領四萬守軍擊退陳漢六十萬大軍的是洪都守將朱文正,你侄子,我堂哥!別仗著堂哥脾氣好,就把堂哥的功勞亂送人!”
朱元璋滿臉嫌棄:“脾氣好?朱文正脾氣好?標兒你捫心自問,朱文正脾氣好在哪?”
陳標道:“哪都好!”
朱元璋:“放屁!”
陳標道:“不準說髒話!堂哥脾氣本來就很好!”
父子倆為朱文正脾氣是不是很好一事爭執起來,把楊憲和廖永安都晾到了一邊。
朱元璋確實是旁若無人,陳標則是故意的。
他猜測廖永安可能對他有一些不正確的認知,現在正處於三觀重組中,所以借著和老爹吵架故意讓廖永安冷靜一下。
他一邊吵架一邊用眼神示意楊憲,讓楊憲帶廖永安到一旁安慰解釋一番。
楊憲拉著廖永安來到院子裏,壓低聲音道:“你發什麽愣呢,小主公才華橫溢,如此年輕就立下赫赫功勞,你不應該對小主公更加敬仰嗎?”
廖永安聲音顫抖:“小、小主公?”
楊憲疑惑:“主公帶你過來,難道沒告訴你他現在是陳國瑞,標少爺是他兒子嗎?”
廖永安使勁搖頭。
楊憲:“……”我他媽……
楊憲作為一個情報頭子,對於情緒管理十分嚴禁,輕易不會罵人。但此刻!他不僅想罵人,還想拎著主公的衣領施以老拳!
主公我知道你的惡趣味,但你把什麽都不知道的廖將軍帶到屋裏來,不怕廖將軍說話露餡嗎!
還是說你十分了解廖將軍,知道廖將軍會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不會揭穿你?!
無論哪一點,你這個主公都¥!!
楊憲在心中罵了一連串不可描述的話,臉都氣紅了。
廖永安被嚇到了:“楊憲,你沒事吧?”
楊憲深呼吸:“沒事。總之,主公就是陳國瑞,標兒就是少主。因為相師預言,少主必須隱瞞身份到弱冠方能歸位,所以少主並不知道陳國瑞就是主公。你現在要住到陳家養身體,可千萬別露餡。”
廖永安愣了許久,才消化了這擁有龐大信息量的話。
他揉了揉臉,道:“我還是回弟弟家住吧!”
弟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