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標兒培養點人手(三更合一六十萬和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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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就是這樣。”朱元璋雙手交合撐著下巴,運氣深沉道,“快幫我想個法子,我已經答應標兒,不想在標兒麵前丟臉。”
    所有心腹都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自家主公。
    大家已經很忙了,能不能不要給大家增加工作負擔?
    李善長揉了揉幹澀的眼睛,道:“主公,你不是很擅長將做不到的事推到朱元璋身上嗎?”
    朱元璋歎氣:“總不能老這樣。以前標兒還小,可以敷衍。現在標兒長大了,我敷衍他,會丟失父親的威嚴。”
    所有心腹的眼神更加難以言喻。
    主公,你在標兒麵前有個屁的威嚴!
    宋濂用袖子捂著嘴,表情猙獰地抑製住哈欠,有氣無力道:“主公,你可以先拖著,和標兒說,幫他掌掌眼。或許過一兩月,標兒就忘記了。”
    朱元璋再次歎氣:“我本來也這麽想。但我又想啊,標兒長大了,身邊也該有自己的人了。現在他身邊的人都是我的人,都沒培養出一兩個心腹,做什麽都不方便。他若有些不想告訴我的事都沒法做,這樣不行啊。”
    所有心腹已經不想給朱元璋眼神,非常想翻白眼了。
    主公,你以後是皇帝啊!太子一切行為都在你掌握中,不是更好嗎?什麽叫太子可能有不想告訴你的事?你是說逼宮篡位嗎?
    這個念頭很荒唐,但所有人腦海裏第一浮現的就是這個念頭。
    而且以他們對朱元璋的了解,他們的主公說不準腦海裏想的也是這件事。
    燕乾忍了忍,還是忍不住了:“主公,這話不能亂說!”
    朱元璋放下撐著下巴的手,摸了摸腦袋,訕訕道:“你們也知道,我瞞著標兒這麽多事,標兒得知真相後肯定會生氣。說不準,他就要反了我,自己當皇帝呢?我不給他留點人手,他氣憋在心裏,憋壞了怎麽辦?”
    燕乾:“……”
    這話你讓我怎麽回答?我的老師才不會做這種事!
    眼見朱元璋越說越離譜,李善長趕緊製止:“主公!標兒絕對不會做這等事!標兒對你有多孝順,你不清楚嗎?不過標兒現在長大了,確實身邊應該有些得用的人。標兒又立下了那麽多功勞,讓他當個官也正常。若一直晾著他,反而顯得奇怪。”
    花雲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細,也道:“無論是應天小學、洪都之戰、軍中基礎教育普及還是將領掃盲班,標兒立下的功勞足以當官封爵。以前標兒年紀小,身上沒有官職不會有人疑惑。現在標兒已經快十二歲,古人有十二歲拜相,標兒還是白身,確實奇怪。”
    其他人也紛紛讚同。
    比起主公麾下的兩個女將軍,陳標的年齡完全夠不上被限製當官的條件。就算放到其他勢力,若陳標立下如此大的功勞,他身上也該有官職了。
    再者,陳標現在手中的權力很大,卻沒有相應的身份地位。他現在全靠自己的聲望和少數知道他身份的人來執行自己的權力,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宋濂感歎道:“若標兒沒有參與洪都之戰,讓標兒藏起來按部就班的等到弱冠之年顯露身份當太子,或許最為妥當。但標兒太厲害,他應該更多地參與進主公的政事。”
    燕乾隻點頭,不說話。
    他非常讚同宋濂的話。雖然依靠主公的聲望,老師作為繼承人的地位肯定穩固。但若老師有本事不依靠主公也獲得聲望,那麽就算主公將來老糊塗了,老師的太子之位也穩固。
    在場都是自己人,李善長說話沒那麽客氣:“主公,你與其擔心標兒得知真相後氣得要奪了你的皇位,不如擔心你將來老糊塗了,又寵了哪個年輕貌美的妃嬪,生了個溺愛的幼子,想要廢長立幼。”
    朱元璋破口大罵:“放屁!俺絕對不是這種人!”
    李善長把朱元璋氣得方言都冒出來了。
    當朱重八變成朱元璋之後,他就很注意說話的語氣和措辭,盡可能讓自己顯得更有文化更威嚴。特別是有了陳標之後,朱元璋要冒充富商,說話就更要注重措辭,不能露餡。
    李善長能把朱元璋氣得自稱“俺”了,可見這件事真的觸及了朱元璋的怒點。
    李善長知道朱元璋真的生氣了,卻一點都不害怕:“主公現在肯定不是這樣的人,我說的是以後。史書中那麽多壯年時溺愛太子的皇帝,晚年都開始猜忌太子。人老了之後,腦子可能會變糊塗。主公曾見過世間百態,肯定也見過這種事。”
    所有人都非常敬佩李善長。除了徐達之外,就隻有李善長敢對朱元璋說這種話,讓朱元璋預防將來老糊塗。
    李善長非常了解朱元璋。朱元璋聽了他的話後,不但沒生氣,還若有所思,十分忐忑。
    朱元璋當然見過老糊塗的人。
    他當和尚的時候,就見過一家原本十分和睦,老頭子生了一場病後突然老糊塗,非叫著兒女要餓死他,還是一邊吃雞腿一邊叫。
    普通人老糊塗了解釋一句就罷了,皇帝老糊塗了,他說太子要殺他,太子就真的謀逆罪了。
    朱元璋想過,等陳標長大後,自己早早把皇位讓給陳標。
    他隻會打仗,治國理政現在才開始學。剛開始學,朱元璋就發現,自己真的很不擅長這個。這一堆亂麻的東西,他真想利落地刀起刀落,哪那麽多折騰?
    可他理智上知道,用屠刀能得到一時安靜,等到下一代、下下一代,如果皇帝聲望和實力不夠,揮舞不動屠刀,那這個王朝恐怕就完蛋了。
    他能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無論怎麽想,陳標都比他更適合處理國政。
    現在朱元璋擔心,自己如果老糊塗得太快,還沒讓陳標繼位就開始猜忌太子,那他的好標兒該怎麽辦?
    “確實應該早早讓標兒培養更多的人手。”朱元璋歎氣,“若標兒現在是太子,我把你們都塞進東宮給標兒當大臣,哪有現在這麽多事。”
    李善長哭笑不得。這是主公能做得出來的事。
    正史中朱元璋也確實這麽做了。詹事府就是洪武年間創立,滿朝重臣都在詹事府當兼職。
    詹事是執事的意思,本來是官名,掌管皇後和太子家中之事。遼金元都有詹事院,但隻是一個類似清朝“內務府”的部門。直到洪武年間改詹事院為詹事府,詹事府才成為一套完備的東宮官製體係,仿佛一個小朝廷。
    詹事府在明朝中期就基本廢置,成為翰林們升官的跳板,與太子無關了。後來清朝重新設置詹事府,但在康熙廢太子時也一同廢了。之後詹事府又變成翰林們的跳板,沒有實權。
    自古以來的皇帝很少會給太子放權,洪武和永樂兩朝罕見地把太子當副皇帝對待。
    可惜這個世界中,陳標“不是太子”,朱元璋沒辦法這麽偷懶,隻能另辟蹊徑。
    朱元璋想給陳標安排一個實質上的“東宮”,心腹們再困都不能困了,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
    陳標打了幾個噴嚏,興致勃勃去拜訪方國珍。
    朱元璋為了保持身為父親的尊嚴,先給了陳標“甜頭”,以明王的名義給了陳標一道令牌,讓陳標可以直接接觸方國珍一家。
    朱元璋幻想,說不準這些人就隻是紙上談兵。等標兒見到了那個叫方明謙的狐媚子,就看不上了呢?
    陳標要去見降將,李貞緊張極了,恨不得讓陳標把家中護衛都帶上。
    緊張過頭的李貞還寫信罵了兒子一頓。如果兒子在這,就可以陪著陳標去。為什麽兒子不在!
    李文忠接到信後委屈極了。你當我不想回來?義父就是對侄子和外甥區別對待,憑什麽朱文正能有幾個月的假期,自己沒有?!
    李文忠忍不了了,學了李貞的謹慎和低調的他,第一次給朱元璋寫信抱怨撒嬌)。
    舅舅!雖然我隻是你的外甥,但我也是你義子啊!你怎麽能如此偏疼朱文正,不疼我!我也要假期!
    李文忠還攛掇陳英和他一起寫信。舅母最疼陳英,比疼朱文正和自己更疼。陳英向舅母寫信抱怨,一定有用!
    遠水解不了近渴,李貞罵完李文忠後就開始在陳家點兵點將,東挑挑西選選,甚至想讓這群人把剛造出來沒幾把的鳥銃帶上。
    鳥銃就是火繩槍。陳標剛製作出來,還沒量產。他也不太想量產,想再跳一跳,至少跳到燧發槍去。
    燧發槍的威力可能不比火繩槍大多少,但比火繩槍方便太多,更便於訓練和使用。
    不過如果北伐前若做不出來燧發槍,火繩槍也能勉強用用。
    新式火銃也是火銃,陳標可不能讓自家英哥帶著難用的火銃去草原。好歹也要火銃換槍吧?
    陳標準備出發時,看著自家護衛全都扛著槍,趕緊阻止他們。
    且不說新式火器不能這樣大大咧咧拿出來,他隻是去和方家和和氣氣地聊天,這怎麽跟要滅門似的?
    在陳標的好說歹說下,陳家護衛們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火繩槍。
    他們看著被收走的火繩槍,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夢中情人。
    哪個上過戰場的人會不愛新武器呢?
    陳標道:“等做多了,第一批量產的新式火器給你們一人配備一把!”
    護衛們高興,紛紛拍自家大公子的馬屁。
    跟著大公子,不僅有書讀有錢賺,連新武器都能最先得到。這樣的好去處,他們祖墳一定冒了青煙!
    哄好自家護衛後,陳標才得以出門。
    李貞跟著出門時,不由扶額歎氣。
    陳標疑惑:“姑父,你歎什麽氣?”
    李貞道:“沒什麽。”
    他總不能說,標兒脾氣太好,連身邊護衛都哄,擔心標兒以後壓不住別人?
    不過現在這些護衛都對標兒很尊敬,或許他想太多。標兒的馭人之術應該可能大概還是蠻強,不用他擔心。
    陳標以為李貞還在擔心他的安全,對李貞曲著手掌勾了勾,然後從袖子裏和衣襟裏掏掏掏,掏出一堆小球:“姑父,看!”
    李貞疑惑:“這是什麽?”
    陳標得意:“是摔炮!還記得我們今年春節玩的那個嗎?扔到地上就會很響的響炮。這個是有煙霧的版本。我這麽謹慎,當然帶了防身的東西!”
    如果方家人真的發癲,他就把小球使勁往地上砸,劈裏啪啦還冒煙霧,嚇死他們。
    陳標把小球收好:“我和護衛大哥們一同訓練過。他們見我丟了摔炮球,就會立刻拔刀護衛。哼,這不比什麽摔杯為號強。”
    李貞哭笑不得:“來,給我幾個。”
    陳標摸了幾個小球給李貞,道:“新的軍用炸|藥沒研究出來,新的煙花爆竹倒是做出來不少,今年希望哥哥們都能回家過年,我們一起放煙花。”
    李貞點頭:“我也希望。”
    他也想兒子了。
    知道陳標做了萬全準備,李貞的心終於放到了肚子裏。
    他甚至有些期待方家惹惱陳標,陳標劈裏啪啦甩出一堆摔炮的場景。不過方國珍都向主公稱臣,又不知道陳標的真實身份,應該不會做這種事。
    李貞緊張歸緊張,理智還是有。
    陳標到了方家,守門的士兵早就得到消息陳標要來訪,緊張得不得了。
    陳標下馬車,看著大冬天滿頭大汗的士兵,疑惑道:“我有這麽可怕嗎?”
    守門的士兵快哭出來了:“陳公子,快到期末考了,我緊張。”
    陳標“噗嗤”笑出聲。
    對哦,今年他接手應天守軍的基礎教育後,也給他們製定了期中期末考試,考試成績和將來升職掛鉤。
    這個升職的意思是,以前小兵升職除了看軍功,就是看將領的眼緣。現在把眼緣這一塊變成成績了。
    這個士兵能來方家守門,當然不是普通的兵。他正卡在升職的關鍵時刻,要是考試不合格,哦豁,請下次再來。
    所以他看到出題官和考官陳標,緊張地想哭也可想而知了。
    陳標笑嘻嘻道:“考試加油,好好考,爭取當個頭幾名。我會和主公建議,給你們戴大紅花,當眾表彰。”
    守門士兵更想哭了。
    頭幾名公開表彰,後幾名是不是就要公開批評啊?陳先生,你是羅刹鬼嗎!
    陳標輕快地跳過門檻,麵帶笑容走進方家的門。
    方國珍帶著幾個兒子侄子已經在中庭等著了。
    他們沒想到自己的信剛遞上去,陳標就要來拜訪。
    在陳標來之前,方國珍擦著腦門冷汗道:“明王這麽快就有反應是好事,怎麽先來見咱們的是陳標?”
    方行則高興道:“來者是陳標,恐怕才顯得明王更看重我們。爹,你不知道,陳標現在已經在教將領們識字,他將來的聲望在朝中肯定是獨一份。”
    方明善板著臉道:“他的聲望在朝中已經獨一份。我們千萬不要得罪他。”
    方國珍使勁點頭:“你們要盡可能地謙虛!都把聲音收小一點!”
    方家人都是武將,嗓門都挺大,方國珍很擔心自家人嗓門太大被陳標誤解。
    陳標笑著進門時,方家人在中庭排排站,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僵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讓陳標的笑容也跟著一僵。
    陳標忙拱手:“方將軍,小子陳標有禮。”
    方國珍可不敢托大,立刻還禮:“陳先生,久仰久仰,趕緊進來。”
    方國珍轉身,一群人嘩啦啦湧入堂內。
    陳標摸了摸腦袋,疑惑極了,不知道這一家人在幹什麽。
    不過他們看上去很和善,陳標摸了摸懷裏的摔炮小球,點了點頭。
    嗯,看來他們不會被自己嚇到了。
    李貞見方家人都沒有佩帶武器,鬆了一口氣。
    想想也是,軟禁他們的時候,主公肯定收走了他們所有武器。就算他們有拳頭,自家護衛拿著刀也能以一敵多。
    陳標走入堂內的時候,方國珍親自給陳標斟茶。
    陳標沒有喝茶,先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我們都是武人,不寒暄了,直接開門見山吧。”
    方國珍一邊點頭,一邊在心裏道,陳先生你的模樣看上去哪裏像個武人?
    但陳先生說是,那就是!
    陳標見方國珍點頭如搗蒜的模樣,心中略微生出一絲悵然。
    方國珍作為割據一方的軍閥,算不上英雄,曾經也能算一方豪傑。現在他對著一個白身少年點頭哈腰,陳標心裏不太舒服。
    陳標想,或許換一個人對他點頭哈腰,他也心裏不舒服吧。
    即使這是這個世道的常態。
    陳標知道現在讓方國珍放輕鬆些方國珍也不敢,也懶得做那些收買人心的事。
    他展開信紙,道:“方明謙是誰?”
    方明謙立刻出列:“是我!”
    陳標看著這個嘴上無毛的青年,驚訝:“你真年輕!”
    方國珍立刻道:“明謙雖然剛二十出頭,但一直跟著我打仗,很有本事!”
    陳標笑道:“我不是說他沒本事。再年輕,能有我年輕?方明謙小將軍,你是不是經常和倭寇打交道?”
    方明謙點頭:“我負責沿海駐防,保護海邊漁民,經常和他們打仗。”
    陳標摸了摸脖子,對方國珍道:“方將軍,能不能讓你的兒子和侄子坐下來說話?我個子矮,仰著頭好難受。”
    聽了陳標就像是自家晚輩撒嬌般的請求,內心緊張的方國珍稍稍放鬆了一些:“好、好,你們都坐著說話。”
    方明謙等人這才坐下來。
    陳標把方明謙的書信攤開後放在腿上,念著裏麵的獻策,一條一條詳細詢問。
    方明謙都回答得井井有條,顯然已經思索過無數次。
    陳標抬起頭,又問起一些信上沒有的事。
    比如這些倭寇背後的勢力,現在倭島的局麵,他們勾連了誰,是不是倭島內部也有人支持。
    方明謙居然連倭島內部的事都略知一二,更對其背後勢力了如指掌。
    陳標驚訝:“你會倭國的話?”
    方明謙點頭:“為了審問,學了點。”
    陳標笑道:“那好。看來我不用擔心了。我也討厭他們,遲早會上倭島看看,到時候咱們一起去。”
    方明謙愣住。
    方國珍激動道:“還不快點跪謝陳先生!”
    方明謙立刻起身,跪下磕頭道:“謝陳先生賞識。”
    陳標沒有阻止方明謙磕頭。
    他現在算是方明謙的“伯樂”,按照這個世間的常理,他應該受方明謙這個磕頭。
    待方明謙磕完頭後,陳標才道:“起來吧。我已經和主公說了,主公恐怕要考驗你一二,才會讓跟著我。不過不用擔心,隻要你討厭倭島和倭寇,以後我們倆一定能共事!到時候我就要請多多看照顧了。”
    方明謙起手後抱拳:“是!”
    陳標讓方明謙坐下,又拿出一封書信:“方明善,你有治民的才能,但品德稍稍欠缺。主公的意思是,你們方家和其他降將一樣,都會先進勞動改造營。你要多一門課,多讀書,多學經濟學問。我會專門為你列書單。”
    方明善也立刻磕頭:“謝先生。”
    陳標道:“現在主公短時間內肯定不會讓你們掌兵,我想你們心裏也明白。不過在大明朝建立之後,比起武將也更缺文臣,你有這個天賦就好好學,將來成為封疆大吏也未可知。”
    陳標笑了笑,打趣道:“你們方家地盤最多的時候也就三郡之地,將來你能幹一點,當個一省大員,管得地盤更多。若你幹得好,也會青史留名,說不準百姓還會為你建造廟宇。”
    方明善也起身抱拳:“是!”
    他很激動。被陳標認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心情澎湃。
    陳標點點頭,道:“你們方家和我主公一樣都生於微末,被元朝逼得起義,本應該都代表著最貧苦百姓的利益。我希望你將來能銘記你的出身,銘記你應該幫助的人。隻要你記得這一點,你將來的前程肯定不會差。”
    方明善道:“在下定銘記在心!”
    方國珍的臉色略有些悵然。
    陳標現在說起這件事,他才想起,自己確實出身微末,連對元朝舉起叛旗都是被冤枉。
    方國珍最初沒想當起義軍,但被官吏誣告臣起義軍,無奈隻能真的起義了。
    他領著一眾方家人奮力拚殺,其實隻是想活下去,根本沒有什麽大誌向。被陳標這麽一說,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些悵然和愧疚。
    其餘方家人也一樣。
    他們現在模糊意識到為什麽他們比不過朱元璋。
    這可能就是眼界和誌向的區別吧。
    陳標又道:“方行是誰?”
    方行壓抑住內心激動,起身上前跪地下拜。
    終於輪到我了!
    方行心裏略有些酸。論才學,他絕對是方家同輩第一。
    本以為陳標前來方家會第一個問他,沒想到第一個問的居然是同輩最不起眼的方明謙。
    方行酸溜溜想,方明謙哪裏比得過他?方明謙確實懂一點倭島的話,但是自己精通多門外語啊!
    方行卻不知道,方明謙的才華或許比不過他,但他投了陳標所好,這就是運氣。
    陳標道:“起來吧。你精通多門外語,還看過許多海外的書籍,和我說說你對海外的見解。”
    方行起身,滔滔不絕講述起自己對海外的見解。
    陳標頻頻點頭。
    看來這個人是真的做了許多調查,不是憑借想當然。
    自己出海的時候,或許也能把他帶上。
    不過方行本身是個會騎射打仗的文人,關注海外的事多和文教有關,對科技並不在意。
    這一點是封建文人的通病,陳標不會因此降低對方行的評價。
    方行有這個底子,他就好繼續教導方行。
    不過方行同時又是個厲害的文人,陳標有些擔心,自己把方行要到身邊,會耽誤方行的前程。
    於是陳標實話實說道:“我想建立海外商線,讓大明比大元走得更遠,看得更廣。但我看得出來你很有文采,如果留在朝中,應該能成為一個青史留名的文人。勉強將你要走,可能會耽誤你的前程。”
    方行不由有些猶豫。
    身為文人,他當然不願意經商。不過他又想跟著陳標。
    方行問道:“在下通過勞動改造後,可以考入應天小學嗎?”
    陳標失笑:“你的學問還讀什麽小學?這樣吧,反正還有時間,我先給你布置一些海外的功課,你一邊勞動改造一邊做著。你不想隨我經商,便留在朝中翻譯和編纂海外書籍,也是一項好工作。”
    方國珍忍不住道:“經商怎麽了?以前我們窮的時候,想經商還不行呢!陳先生這樣的大儒都願意經商,你有什麽丟不下臉!你這個文人難道比陳先生還厲害!”
    陳標趕緊道:“方將軍,不能這麽說。現在文人大多都是不喜經商的。我本就是豪商之子,所以繼續做這等事沒什麽。但方行最好還是別挑釁正統文人的思想。我爹護得住我,你護不住他啊。”
    方國珍愣了愣,黯然道:“說得也是,謝謝陳先生提醒。”
    陳標如此推心置腹,讓方國珍心裏感動不已。
    他想,怪不得朱元璋麾下將領對陳標交口稱讚。和陳標相處真的舒服。
    陳標先問完最關心的三個人之後,又點了一遍其他人的名挨個詢問,一個不漏。
    他照顧了其他方家人的麵子,但這些方家人都看得出來,陳標最重視的是方明謙、方明善和方行。因為陳標隻和這三人說了“未來”。
    方國珍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眼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也無話可說。
    除了一直很低調、不怎麽受重視的方明謙,方明善和方行都是他子侄輩中一文一武的佼佼者。陳標能挑中他們,確實是有眼光。
    當陳標說完之後,正準備離開,方國珍結結巴巴問道:“先生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陳標愣了一下,失笑道:“方將軍說笑了,能問方將軍的隻有主公。為了安撫人心,主公至少會給方將軍封個王爵。不過方將軍將來能不能領實職,我可就說不準了。主公的心意,當臣子的不能隨意猜測。”
    方國珍遺憾的同時又鬆了一口氣,拱手道:“有先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年紀也大了,也該致仕了。”
    陳標搖頭:“能不能致仕,方將軍說不準能自己爭取一下。這不是還有勞動改造嗎?”
    方國珍眼睛一亮,立刻道:“謝先生指點!”
    他趕緊向兒子使眼色,讓兒子捧出個匣子。
    方國珍道:“我隻帶了這麽點東西來,請先生不要推辭。”
    陳標道:“這個我就要推辭了。你們以後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還是自己留著吧。我都說了,我家是豪商,什麽好東西我沒見過?我沒見過的,我三個哥哥也幫我搶來了。”
    陳標說罷,自己先忍不住笑了:“我能見到方明謙和方行兩個誌趣相投的人,就已經很高興了。說不定以後我們不但是同僚,還可能是朋友。所以現在這東西我就不收了,免得尷尬。”
    陳標見方國珍仍舊很是忐忑,打開匣子,從一匣子珍珠中抓了一把塞進袖口:“這樣就行了吧?我會送書來,你們好好看書,等你們與我共事的一天。我要先和主公稟報了。”
    方國珍攔住:“再抓一把,就抓一把!”
    陳標哭笑不得:“好。”
    他又抓了一把,方國珍才放他離開。
    陳標離開的時候,先從袖口掏出幾顆珍珠丟給守門的士兵,道:“你應該沒為難過他們吧?”
    守門的士兵立刻道:“沒有沒有!那是違反軍令的事!我不敢!”
    陳標點頭:“做得好。好好考試,以後什麽好處多得是,不要因為蠅頭小利影響未來前程。”
    叮囑完之後,陳標又將袖子裏珍珠分給護衛和李貞。
    李貞不肯拿,陳標撒了一會兒嬌,李貞才無奈同意。
    陳標笑道:“剩下的給弟弟們留一點,哥哥們留一點,爹和娘也分一點。嘿嘿,這是我第一次收受賄賂!”
    李貞無奈笑:“這能叫什麽賄賂?標兒你……唉。就這麽幾顆品相不好的珍珠,你至於笑成這樣?”
    陳標點頭:“至於,挺好玩。”
    陳標回家後,先寫信給朱元璋稟明此事,並且給朱元璋送了幾顆珍珠。
    他又將給正在加班不回家的陳國瑞同誌的珍珠也捎帶在裏麵,用非常孩子氣的口吻叮囑朱元璋,不可以私吞他給爹的珍珠。
    之後,他在家裏挨個分珍珠,剩下的寫信給哥哥們,問哥哥們今年能不能求求主公,回家過年。
    陳標看著自家主公南征北戰的架勢,猜測主公恐怕馬上就要北伐。
    北伐不知道多少年,哥哥們估計都要出征,又有好長時間難以見麵了。
    陳標送出書信後,悵然道:“英哥和忠哥可能能夠回來,正哥估計回不來。”
    李貞忍俊不禁:“他才剛走呢!主公當然不會讓他回來!”
    陳標鼓了鼓腮幫子,雖然知道自己很沒有道理,仍舊在心裏稍稍罵了一句自家主公。
    再讓正哥在應天待兩個月,過年再走不行嗎?主公沒有人情味,就喜歡壓榨人,討厭主公!
    “就算是官員也應該有假期。”陳標擼袖子,“我要給主公上奏章!不可以這麽壓榨官員,官員也是人!”
    李貞隻以為陳標在使小性子,寵溺道:“好,我也這麽想。”
    陳標可不是使小性子,他是認真的。
    官員若全年無休,對百姓不一定好。畢竟現在是人治的時代,官員心情好壞關係百姓的生活質量。
    何況不給官員們假期,消費稅怎麽收?他當然要讓官員們有假期,能消費,才能把官員們手中的錢騙到國庫中,撥給百姓用。
    直接要假期肯定不行,陳標準備和自己已經準備了許久的稅收折子一起遞上去,給咱們的明王殿下一套完整的攬錢政策。
    現代的稅收政策不可能直接套用在古代,陳標還要經過許多調研,根據現在的實際情況調整政策。
    希望在大明朝建立之前能寫完吧。不在大明朝建立的時候把官員的假期定下來,將來我一定會非常慘。
    陳標趴在桌子上不住歎氣。
    以他現在的功勞,再長大一點肯定會被老朱抓壯丁。看看老爹和哥哥們的慘狀,自己當官後估計也難得回一次家。
    這種事不要啊!
    不知道我還能逍遙幾年?主公至少會等我到十四五歲才壓榨我吧?我的哥哥們都是十四五歲的時候才隨軍,我不會比哥哥們還慘。
    陳標趴在桌子上,臉蛋在桌麵上滾來滾去,不斷嘀嘀咕咕,祈求老朱能良心發現,最好等他及冠的時候再授官。
    十四五歲也就是初中生,初中生就應該好好學習,不應該全年無休。
    像現在這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累了就回家補覺多好?
    陳標滿懷期待,朱元璋則幹勁十足。
    沒幾日,他就建立了一個新部門,叫“詹事府”。
    這個詹事府據說是培養少年英才的地方,年輕人都要在裏麵過一圈。詹事府具體幹什麽事,直接由朱元璋任命,相當於直屬於朱元璋的“秘書”部門。
    陳標看來看去,覺得這詹事府類似錦衣衛但沒有昭獄,有點像書房行走又不讓翰林來當。
    朱元璋的直屬部門的官員們一定很累,不知道哪個倒黴蛋會管這個機構。
    不過詹事府這名字有點熟悉啊?但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陳標正冥思苦想從哪聽到過這個熟悉的名字時,接到了朱元璋的詔令。
    他,陳標,十一歲,成為詹事府的中書令。
    詹事府?中書令?這是什麽官?介於朱元璋目前大部分官職要麽照抄元朝要麽自己亂編,陳標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幹什麽。
    陳標唯一知道的是,手下缺文臣缺瘋了的朱元璋終於對他這個可憐的小少年下手了。
    我虛歲也就才十一歲啊!主公你不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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