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又坑陳小標(三更合一六十二萬和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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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興高采烈回家看標兒狂喜的模樣時,陳標穿著厚實的棉襖,臉朝下趴在軟榻上,宛如一隻玩偶。
朱元璋嚇了一跳,忙把陳標翻了個麵。
陳標在軍營中瘦下來的臉頰又因為秋膘而鼓了起來,軟乎乎的嬰兒肥再加上委屈又明亮的眼睛,讓陳標顯得特別委屈特別可憐。
朱元璋先捏了捏兒子軟乎乎的腮幫子,心裏感歎了一聲手感還是這麽好,才問道:“標兒,怎麽?當官了還不高興?”
陳標委委屈屈地瞥了自家老爹一眼:“我才十一歲。”
朱元璋樂嗬道:“十一歲就當官了,多高興!”
陳標癟嘴:“十一歲就被抓去幹活,我為什麽要高興?我想睡到自然醒,我要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哥哥們都十五六歲才參軍呢。主公不做人,壓榨童工。”
朱元璋被陳標的抱怨噎住。
他順著陳標的思路想了想,好像確實有些過了……不對!當官是好事,怎麽兒子跟被抓壯丁似的?
朱元璋試圖和陳標說當官有多好。陳標不斷和朱元璋說給明王當官有多倒黴。
什麽沒有休假,什麽工資極低,什麽伴君如伴虎……朱元璋差點都被陳標洗腦,認為當官是個苦差事了。
他捂住了陳標叭叭叭個不停的嘴,晃了晃腦袋,從陳標的魔音灌腦中清醒過來。
“不對啊,人人都想當官,你怎麽還一嘴的歪理?”朱元璋哭笑不得,“說的好像主公害你似的。”
陳標使勁把自家爹捂嘴的手推開:“一家隻要有一個人當官就夠了。一個官就能保一家的榮華富貴。你在朝中當官,我當什麽官?何況我年紀還這麽小,我需要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想早早給朱家當牛做馬!不想!”
朱元璋心道,也虧得你也姓朱,否則憑借你這句話,老子就要砍了你!
他使勁挼著陳標的臉頰軟肉,道:“讓你當官又沒給你規定做什麽。你還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陳標含糊不清道:“真的?”
朱元璋道:“當然!你還是個毛頭小子,哪輪得到你幹活?”
陳標冷哼:“我現在為主公幹的活少了?”
朱元璋心虛。呃,標兒現在幹的活確實有點多。
但他還是繼續為“主公”辯解:“主公至少沒讓你去官府裏點卯。”
陳標期盼道:“我今後也不用去?”
朱元璋道:“至少現在不用。你知道詹事府是幹什麽的嗎?”
陳標把朱元璋揉自己臉蛋揉上癮的手拍開,摸了摸自己被揉紅的腮幫子,道:“詹事府不知道,但‘詹事’知道。詹事是管皇後太子家事的官,相當於大管家。元朝的詹事院就負責管理太子的家事。詹事府和詹事院差不多?但詹事院可沒有什麽中書令。”
中書令是中書省的長官,相當於丞相。元朝為了限製相權,讓皇太子擔任中書令,肉爛在鍋裏。於是太子成年後要麽中書令形同虛設,要麽皇帝和太子打出了狗腦子。
詹事院哪來的中書令?
朱元璋笑嗬嗬道:“來,看看咱們的詹事府!”
其他官製朱元璋還沒改,先和心腹們把詹事府理順了。無中生有,比在已有架構上修改容易。
陳標打開卷軸,念叨:“太子少師太子少保太子少傅,左右詹事同知詹事,大學士諭德洗馬……這麽多官?這是給太子的東宮配製?”
朱元璋得意點頭:“對,這些官名義上教太子讀書,實際上都歸太子管!”
陳標疑惑:“那中書令呢?”
朱元璋道:“詹事府中書令就是管詹事府的!”
陳標更加疑惑:“主公不是說太子弱冠才出現在人前嗎?詹事府在太子出現前幹什麽?”
朱元璋道:“主公詔令上不是說了嗎?太子出現前,詹事府由他直管,不設常態職責,直接由他下令。”
陳標:“……那不就是錦衣衛和書房行走嗎?”
朱元璋疑惑:“那是什麽?”
陳標簡略地描述了一下錦衣衛和書房行走的職責,道:“為了加強君權,皇帝手中有一套隻聽令於他、淩駕於六部之上的班子。這套班子曆朝曆代都有,名稱不同。”
“在仁慈的皇帝手中,這套班子形同虛設;在厲害的皇帝手中,這套班子能平衡朝堂大臣勢力;在暴虐的皇帝手中,這是殘害百官和百姓的刀;皇帝昏庸時,他們就會變成別人手中的道。”陳標猶豫了一會兒,道,“主公是個厲害的皇帝,這個詹事府估計會很忙碌。”
朱元璋恍然:“還有這麽個機構?我怎麽沒聽說過!”
陳標道:“史書中當然有,但讀書人肯定都不願意提起這種鷹犬。”
陳標癱軟在軟榻上,側躺著道:“我就這麽成了鷹犬,未來不知道多少人恨我入骨。”
朱元璋明白為什麽給他講書的大先生們不提這個機構了。皇帝監督文武百官的鷹犬,他們肯定恨不得自己永遠不知道。
這個“鷹犬”一聽就不像明君該養的東西。
不過朱元璋也明白,皇帝手中或許必定要有這麽一把刀,做一些正常途徑做不了的事。
但這個“鷹犬”怎麽可能是標兒?
朱元璋哭笑不得:“你想多了。主公隻是看你年幼功高,想給你一個較高的官職,但又不好過分壓榨你,所以讓你給他當直屬的文書,以後你還是像現在一樣,主公要你幹活的時候,會直接給你詔令。”
陳標瞥:“真的?”
朱元璋點頭:“真的。明天咱們去見主公,主公肯定這麽說。”
陳標從榻上爬起來:“明天要見主公?”
朱元璋笑道:“這麽期待?”
陳標使勁點頭。
他雖然老和朱元璋通信,卻隻見過朱元璋一麵。書信看不出人的神態表情,還是見到本人後,他才更放心。
陳標養足了精神,第二日興奮異常地拉著自家爹見“朱元璋”。
朱元璋的替身也養足了精神,在眾位大佬的環繞下,第二次接見少主。
“別緊張,你不是已經見過標兒一次了嗎?”李善長看著自家主公的替身滿頭大汗的模樣,皺眉道,“你在戰場上給主公當替身都沒這麽緊張。”
朱元璋的替身委屈得想哭。少主和敵人能一樣嗎?
朱元璋牽著陳標到了明王府,父子二人乖乖給“朱元璋”磕頭行禮。
“朱元璋”感覺自己的壽命被折了十年,估計很快就要暴斃。
朱元璋的心腹們心中同情極了。未來的皇帝和太子給自己磕頭,他們怕之後喝水被噎死。這個替身真不好當。
他們本來勸說朱元璋先過來,就在一旁坐著。等陳標來之後,立刻讓他坐下。這樣就能免了行禮。
但朱元璋堅持做戲做全套。標兒那麽聰明,次次都免禮,一定會生出疑惑。
不就是磕頭嗎?演戲而已,我自己都不在乎,你們在乎什麽?
“朱元璋”在心裏咆哮,我真的很在乎啊!我怕我腿發抖!
他已經下定決心,等太子歸位後,他立刻自請去邊疆屯田,希望能求個善終。
“起身吧,不必多禮。”“朱元璋”心裏在瘋狂咆哮,臉上還是保持住了明王的威嚴。
若沒有這點演技,他也成不了朱元璋的替身了。
“朱元璋”微笑著賜座之後,非常慈祥地詢問陳標的生活瑣事。
有些事,陳標在信中說過,朱元璋和心腹們特意幫“朱元璋”編的台詞。
陳標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見到的不是朱元璋,本來就沒有懷疑。現在“朱元璋”又和他提起信中的事,他當然就更不會生疑。
他非常乖巧地回答“朱元璋”的提問,偶爾有些“藏拙”,說出一點頗具孩子氣的話,把“朱元璋”逗得捧腹大笑。
朱元璋在一旁看著,心裏有些嫌棄。這家夥怎麽動不動就捧腹大笑仰頭大笑,我明王怎麽如此不威嚴?不行,以後得讓他多注意注意。
聊完家常後,“朱元璋”才說起詹事府的事。
詹事府的事很簡單,陳標今後仍舊和現在一樣,自己下達什麽任務,陳標就做什麽,隻是給了陳標一個“身份”。
今後自己將會讓一些年輕人跟在陳標一同幹活,讓陳標像教學生一樣教導他們庶務,為明王世子培養人手。
所以這“中書令”,就相當於為明王世子培養心腹的人。
“這也是為我大明培養未來棟梁,你要多盡心。”“朱元璋”叮囑道,“你要定時向我報告那些人做得好不好,就像是李公曾經做的一樣。”
以前投奔朱元璋的人,都會先在李善長手下幹活。李善長考驗之後,將評價報告給朱元璋,朱元璋再安排這些人的職務。如果有李善長特別推薦的人,朱元璋就會親自接見。
若陳標現在報告的人是明王世子,那麽他對於明王世子,就相當於當初的李善長之於朱元璋了。
不過陳標猜測,自己的人才評估報告恐怕會直接到太子手中。
朱元璋設置“詹事府”,肯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未來的太子。
太子不出現在人前,又要參與朝政,就從“詹事府”入手。
給已經立了大功勞的自己官職是順手為之,建立“詹事府”的主要原因是讓世子培養識人用人之能。
作為未來皇帝,“識人用人”是最基本也最重要的能力。
陳標立刻領命:“是!主公!我定竭盡所能,輔佐世子!主公,現在詹事府其他官員是誰?”
李善長起身,將一卷卷軸遞給陳標。
“朱元璋”笑道:“回去慢慢看。今日就再給你爹放一日假,你們爺倆好好商量,我不留你了。”
呼!收工!
陳標高興地道謝,拉著他爹走了。
“朱元璋”立刻癱倒在椅子上,喘著大氣道:“下次換個人行不行!我不行了!”
李善長拍了“朱元璋”腦袋一下,沒好氣道:“你當標兒認不出換人嗎?好好再練練,我看主公在隱晦地瞪你,他肯定對你不滿意。”
“朱元璋”抱怨:“主公肯定會說,他沒有笑這麽大聲,他應該更威嚴。但他就是這樣啊,我如果按照他說的去演,那就不是主公了,肯定立刻就會露餡!”
李善長的臉板不住了,忍俊不禁:“按照你理解的去演,別理睬他。”
宋濂扶額:“主公既然知道怎樣更威嚴,怎麽自己不肯威嚴一點?”
花雲嘀咕:“如果主公真的很威嚴,我們就不敢再抱怨他囉。”
其他人都露出悵然的表情。
說得也是,主公現在這樣其實挺好。
陳標出門的時候很忐忑,回家的時候就和歡快的小鳥一樣,恨不得立刻飛回家,拆卷軸,看自己多了哪些可以壓榨的手下。
哦謔謔謔,我現在不是光棍司令了!讓我看看可以使喚哪些人!
朱元璋製止住在車廂裏蹦蹦跳跳的陳標:“你可以現在拆開看。”
陳標笑道:“不!我要回家看!我第一次有手下,需要有點儀式感!”
朱元璋無奈:“你是不是還要焚香沐浴?”
陳標道:“那倒不至於。但至少要回到書房,坐在太師椅上,露出非常威嚴的表情,緩緩展開卷軸吧?”
朱元璋想了想自家奶包子兒子露出威嚴表情的模樣。
嘶,想不出來。
朱元璋道:“好吧,你高興就好。”
陳標疑惑:“爹,你這句話有點耳熟。是不是我經常對你這麽說?”
朱元璋板著臉:“沒有!”
陳標大笑,又被他爹捏了腮幫子。
他委屈地揉了揉臉,心想得再努力練武了。他可不想和後世某個姓林的明星一樣,四五十歲了還一副嬰兒肥娃娃臉。
現在的人到了中年都要留胡須。嬰兒肥娃娃臉留胡須像樣嗎?!
回到家,陳標一步三蹦去書房儀式感開卷軸。
朱元璋背著雙手,在陳標身後慢吞吞跟著。
難得看到兒子如此高興,他想多看一會兒。
兒子還說不想當官,現在聽說自己能管許多人,不是很高興嗎?
陳標進入書房,指揮朱元璋把窗戶都打開,在透亮的屋內坐好。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鬢發,板著臉露出一個自以為很威嚴的表情,緩緩展開卷軸。
朱元璋背著手弓著腰,裝作不知道卷軸裏寫著什麽,低頭一起看卷軸上的內容。
太子少師李善長,太子少傅徐達,太子少保常遇春,詹事副詹事楊憲、湯和、周德興,府使副府使廖永安、燕乾、胡大海、康茂才,諭德朱升、季仁壽,讚善大夫劉基、章溢、葉錚,太子賓客王褘、葉琛……
除此之外,在陳家蹭過飯的所有叔叔們都榜上有名,大官沒蹭上也要蹭個六七品的小官。
整整一張卷軸,居然找不出一個陳標不認識的人!
陳標驚呆了。
朱元璋得意道:“開心嗎?”
陳標默默將卷軸卷起來,腳一縮,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將卷軸高高舉起。
朱元璋:“嗯?”
陳標怒摔卷軸:“坑我呢!說好的給我一堆能幹活的手下呢?!這些人哪一個我能用?!我不就是一個光杆司令嗎?!”
陳標出離憤怒,甚至想把卷軸再摔一次!
這個名單看上去很華麗,但幹活的人呢?幹活的人呢?!!
我他媽就問問,幹活的人是誰?!!
這裏麵有誰我能指揮得動?就算我裝可憐求叔叔伯伯們幫忙,但他們有的在外麵帶兵打仗,有的在應天忙得昏天暗地,誰能幫我?!
主公坑我!!!
朱元璋:“嗯……”
他聽了陳標的咆哮,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
作為東宮配製,這個名單確實非常華麗,能顯示出他有多看重太子。
但一是標兒還不是太子,恐怕不好使喚這群人;二是這群人都有自己的事幹,分身乏術。
這麽一看,能幹活的……隻有標兒?
朱元璋的表情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囧”字,心虛極了。
這個大疏忽,怎麽沒人提醒我一聲呢!
陳標站在椅子上,舉著雙手搭在朱元璋的肩膀上,使勁搖晃自家爹:“主公是不是很過分!主公是不是很過分!他說他要給我增加人手,就是這麽增加的?!他還讓我給太子選人才,這些人才需要我來考核?!他逗我玩嗎!!主公是不是很過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道:“是!他就是很過分!”
對不起了,未來的我,需要你向標兒解釋的問題又多了一個。
但我也沒辦法。這時候我還能說什麽呢?
陳標在太師椅上氣得跳腳,朱元璋護住陳標,不讓陳標不小心跌倒。
朱元璋安慰道:“主公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這些人是太子的門麵,應該不是讓你用的。他或許是想讓你為太子招兵買馬,組建一套年輕人的班子。”
陳標氣衝衝道:“官職都占滿了,我怎麽安排?!”
朱元璋想了想,道:“伴讀不限量,你推舉的人,都成為太子伴讀!”
陳標仰天長歎:“太子伴讀是陪伴太子讀書,太子在哪?”
朱元璋安慰道:“總會出現,別急!”
陳標無語極了。
他怎麽感覺,自家這明王都快統一天下了,班子還如此草台呢?
看著詹事府這一套班子,他有點擔心,大明建國的班子是不是也如此混亂。
這還不如直接按照張昶的方案安排官員呢。不就是坑嗎?知道坑在哪,填就是了!
陳標生了一頓氣,完全喪失了當官的樂趣。
什麽官啊,就一光棍司令。
一般的光棍司令就掛個名,雖然沒人幹活,但自己也不幹活。
但自己這個光棍司令活特別多,以今日主公的話推測,他將來的活會更多。
我怎麽這麽命苦啊!
陳標後悔了。當初他為什麽要去洪都看哥哥們?如果他不看哥哥們,就不會被陳友諒圍城,就不會被主公盯上……
呃,哥哥們沒有我也一定能打敗陳友諒!哆啦a夢呢!哆啦a夢在哪?我需要時光機,回到過去告訴過去的自己,不要去洪都!
陳標想了想,如果過去的自己知道洪都被圍,怕不是立刻火急火燎地親自押送著更多的炸|藥趕過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曆史的慣性。
“我累了,今天隨便吃點,我要睡一整天。”
陳標跳下太師椅,耷拉著腦袋聳著肩膀,一步一歎氣往臥室走。
明日的事明日再說,今日的標兒要在床上發一整天的呆。
朱元璋沒敢跟過去。
他火急火燎回到明王府,立刻召開緊急會議。
標兒生氣了!怎麽辦!
心腹們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這些人大多都知道標兒的身份,就算不知道,也知道標兒的能耐。標兒若要使喚他們,都使喚的動。”李善長道,“主公不需要擔心。”
朱元璋抱怨:“我本來也這麽想。但我站在標兒的角度,意識到上了官場和私下裏拜托長輩們做事不一樣。在官場上,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是很大的官,他為了不顯得自己囂張,不讓朱元璋忌憚,肯定不會使喚這些人。”
哦,對哦,標兒還在想什麽功高蓋主、太過囂張會被主公滅滿門的事。
心腹們皆露出尷尬的表情。
他們居然忘記這件事了。畢竟誰會把“陳家功高蓋主被朱元璋滅滿門”的事放在心上啊。
宋濂道:“主公,你不是說還有伴讀嗎?年輕人自然不可能一來就授官,東宮的官職本就不會授予他們。所以太子伴讀這個職位很合適。主公隻需要再點幾個人成為太子伴讀,標兒就會以為主公早有決斷,隻是詔令下晚了一天,讓他誤會了。”
朱元璋再次歎氣:“也隻能這麽辦了。你們宗族子弟有誰適合當太子伴讀的,先把名單呈上來。我可說好了,如果標兒說這些人不好,你們別來找我抱怨。你們也不可告訴他們標兒的身份。”
眾人立刻領命,琢磨家裏有沒有能幫襯陳標的人。
這是親近太子的好機會,但若機會使用不當,那就是禍事了。
至於家中年紀較小的人則十分遺憾。還好在應天小學讀書也能經常和陳標見麵,他們隻能叮囑自家兒子好好讀書博得陳標喜愛了。
除了眼前的心腹,朱元璋也從其他臣子家中子弟選人。
名單看上去很廣,朱元璋選來選去,僅選到了宋璲、劉璉、朱異三人,簡直無顏麵對陳標。
他萬萬沒想到,能選的人居然這麽少。
原因無他,武將子弟中,跟隨他一起起兵的將領年紀都和他差不多。大部分窮兄弟都是跟隨他之後才有錢娶媳婦,所以孩子都和陳標年紀差不多。
陳標這個年紀已經名揚天下,但其他將領與陳標同齡的孩子,還在為應天小學的期末期中考試成績痛哭流涕,有個屁的用。
將領的子弟稍稍年紀大一點的人,就已經跟隨自家父輩從軍在外,沒空回來給陳標打下手。
文臣的孩子也差不多。要麽年紀太小,要麽已經被極端缺文臣的朱元璋抓了壯丁在各地為官,還有的比如章溢的兒子,又當武將又當文臣,累得和他爹抱怨過很多次。
朱元璋希望能找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給陳標打下手,結果他發現,二十歲左右厲害的年輕人他早就用掉了,現在正在呼哧呼哧給他努力幹活呢。
就連這三個人,也是被自家父親認為學問和為人處世火候都不夠,怕放出來招攬禍端,束縛在身邊教導,朱元璋才能留給陳標。
朱元璋心裏的小人淚流滿麵,愧疚極了。
我對不起標兒啊,都是我這個爹手下的人才太少,給標兒扒拉不出人才了。
朱元璋現在不罵方明謙是狐媚子了。他隻希望方明謙快點通過勞動改造營的考試,早點到標兒身邊幹活,彌補他對標兒的歉意。
陳標接到自己多了三個手下的詔令後,倒是沒那麽難過。
有三個人使喚總比沒有好。這三人他也見過,都是好相處的人,應該……嗯?
陳標看著劈裏啪啦打起來的劉璉和朱異,疑惑地問宋璲:“仲珩哥,他們怎麽打起來了?”
為了讓詹事府顯得更加正式,朱元璋在應天小學旁邊安排了一個小院子作為詹事府的臨時辦公地,免得陳標多跑。
他第一天上班,就看見三個下屬有兩個在打架,還有一個手揣在袖子裏圍觀。
宋璲對這個可愛又聰明的小弟弟笑了笑,道:“劉孟藻和朱大同先聊著經書,聊著聊著就不知道怎麽聊出了火氣,開始比試了。他們用的是木劍,標兒不用擔心。對了,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你中書令了?”
陳標板著臉道:“記得加上前綴,詹事府中書令!詹事府中書令和中書令完全不同。”
宋璲笑著拱手:“是,詹事府中書令。”
陳標臉一鬆,笑嘻嘻道:“他們吵什麽?我不信你聽不懂。”
宋璲慢悠悠道:“不,我真的聽不懂。”
他總不能對標兒說,劉璉和朱同聊著聊著,很快指著對方大罵“孫氏賤儒”“孟氏賤儒”,然後大打出手吧?那不是汙了標兒的耳朵。
這兩人也是真的年輕氣盛,即使心裏這麽想,荀子和孟子都是聖人,修荀子和孟子學說,他們怎麽能罵出聲?
這三人的父親和陳標都很熟,但陳標對劉璉和朱同都隻見過幾麵,沒有深聊過。雖然宋璲長姐嫁與朱文正為妻,宋璲與陳家走得很近,朱文正卻是個麵憨心細的人,宋氏也守口如瓶。所以這三人都不知道陳標的真實身份。
不知道陳標的真實身份,也不耽誤他們喜愛和敬佩陳標。
喜愛和敬佩之餘,他們又有些不服氣,總會時不時地挑戰陳標。
但他們這個年齡的讀書人還在知識積累階段。陳標有記憶力掛,還有後世信息大爆炸時代積累的前人的知識精華,實際能力如何暫且不提,但打嘴炮,陳標可不會輸。
宋璲已經放棄和陳標爭鋒;朱同在“養精蓄銳”“韜光養晦”;隻有劉璉越挫越勇。
劉璉脾氣耿直又暴躁,心裏仿佛藏著一隻平頭哥。陳標很疑惑,喜歡玩陰的劉伯溫先生,為什麽會有這麽耿直和暴躁的兒子。
後來陳標見到了劉基的二兒子劉璟,發現劉璟的內心也裝了一隻平頭哥,開始懷疑自家劉伯溫先生估計心裏也隱藏著一隻平頭哥,隻是年紀大了,懂得了偽裝。
現在平頭哥劉璉和平時似乎脾氣還不錯的朱同打了起來,宋璲在一旁樂嗬嗬圍觀,看得陳標很想大喊一聲加油。
不過劉璉和朱同見到陳標過來後,立刻收好了木劍,先互相瞪了對方一眼,才同時對陳標拱手行禮:“陳詹事府中書令。”
聽見這麽長一串稱呼,陳標忍不住笑出來:“好了好了,還是叫我標兒吧。不打了就來幫我整理文書。”
陳標沒有和他們客套,直接把人拉來幹活。
宋璲看著桌上高高一摞文書,驚訝道:“這麽多?這些都是標兒你平時的工作?”
陳標無奈道:“現在還算少的。季先生和朱先生負責了軍中教育,文書差不多都由他們處理,我隻偶爾和他們書信商量。這些文書都是將領們的作業。”
陳標今日召集新收的手下,隻有一個目的,就是批改作業。
將領們的作業會由助教們批改,他審核。
但審核也需要精力,他看著那些作業就頭大。以前他都是拉著應天小學的老師們一起批改,老師們頗有怨言。
應天小學的學生越來越多,老師卻還是那麽幾個,人手本就捉襟見肘。現在多了將領們的作業,就算加工資,他們也忙不過來了。
優秀的學生已經動員起來,仍舊隻能勉強應付。
現在多了三個手下,陳標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幫他批改作業。
感受成為老師的苦痛吧!
宋璲、劉璉和朱同聽到他們將為將領們批改作業,心中十分興奮。
他們聽聞詹事府沒有常態的工作,還以為自己進了詹事府,隻是去給大臣們添茶送水打雜。
沒想到陳標居然給他們安排了如此重要的任務。
這可比以前的國子監老師還要厲害,是給將領們批改作業呢!
陳標看著三人興奮的神情,心中歎氣。
這三位兄長真是太年輕了,沒有經過現實的毒打。很快你們就會暴躁吧?
陳標捧著茶杯,仰頭喝茶,呼。
有手下了,今天標兒不批改作業,圍觀手下批改作業。
陳標在一旁偷懶,三人並沒有意見。
陳標年紀小,精力不足,且可能還存著考驗他們的心思,他們當然沒意見,隻會全力以赴。
一刻鍾後,三人眉頭緊鎖;
兩刻鍾後,三人麵色青黑紅紫不斷變換,仿佛吃了毒蘑菇;
三刻鍾後,三人的屁股就像是猴屁股一樣,開始在椅子上不斷摩擦摩擦……
半個時辰後,三人幾乎同時站了起來朝外麵衝去。
小院子有個小型練武場,是陳標專門為自己準備的鍛煉身體的地方,武器全是木頭雕刻而成。
現在三人各抽出一把木頭長劍,揮舞得虎虎生風。
陳標捧著茶杯,慢吞吞踱步出門看他們怒氣衝衝舞劍。
仰頭,喝茶,呼~。
能忍半個時辰,真厲害。陳標還以為他們頂多一刻鍾就要暴跳如雷呢。
三位文人的涵養不錯,被作業氣得肝疼也隻是舞劍發泄。
舞出了一身汗後,三人麵含怒氣一言不發回房間繼續批改作業。看他們那神態舉止,不像是回去批改作業,倒像是要回去找人尋仇似的。
陳標捧著茶杯,屁顛屁顛回房繼續圍觀。
又是半個時辰,三人就像是約好了似的,又衝出門舞劍。
如此循環幾次,他們終於批改完所有作業,將桌上文書整理妥當。
宋璲長舒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安靜了半晌,才道:“標兒,你每日都要批改這麽多功課?”
陳標點頭:“每日都要布置作業,自然每日都要批改作業。”
宋璲又沉默了一會兒,道:“標兒,辛苦了。”
陳標使勁點頭:“確實很辛苦。”
趴在桌子上仿佛小憩的劉璉站起來,對陳標拱手作揖道:“我以後再也不挑戰你,我服了!”
朱同兩眼無神:“我也服了。當老師這麽難?”
陳標笑道:“我這還算好的了。這些人畢竟是將領,他們成為將領後,知道讀書的好處,曾請了先生教導一些知識,隻是大部分人行軍打仗太忙碌,沒能堅持下來。朱先生和季先生現在做的事才叫難。”
陳標感歎道:“將領都知道自己隻要讀書,將來會有更大的成就,再加上還有晚輩和親戚監督,主公訓導,再難也會堅持下去。軍中那些底層士兵們可就不一定了。他們就算學了字,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用處。就算有用,他們也習慣將未來托付給孩子。”
宋璲問道:“他們自己不學,為何還要教他們?”
劉璉和朱同也點頭。
在這個時代,讀書是奢侈品。不願意讀書的人就不配讀書。為何還要追著他們求他們讀書?
陳標笑道:“大概主公認為,他的兵沒有墮落懶惰的權力吧;大概兩位先生也認為,他們教化的人沒有不接受教化的權力吧。”
三人皆微怔。
陳標感慨:“如果有一個國家,不允許自己的百姓成為文盲,不允許自己的百姓餓死凍死,哪怕百姓自己不肯努力也不允許。這一定就是聖賢書中的‘天下大同’。”
三人垂下頭,略有所思。
陳標放下茶杯:“好了,這些是要當皇帝的人和要輔佐皇帝的人考慮的問題,咱們別想那麽遠。先想想怎麽教教這群文盲將領吧!”
三人臉色一白,同時抱頭絕望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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