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之女鯰魚效應(三更合一七十八萬和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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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遇春在大後方屯田都能把巴蜀給“屯”下來, 在外辛辛苦苦浴血奮戰的同僚將領們快嫉妒死了。
    誰都知道巴蜀天險,易守難攻。常遇春手中還沒多少人,就帶著一千騎直取成都, 如此戰績,能不嫉妒?
    常遇春剛一回到應天, 負責接管了部分將領掃盲班工作的季仁壽和朱升就立刻請常遇春去給將領們講課,講講他怎麽依靠民心跨越天塹, 成就傳奇。
    朱元璋提問的原因和苦心, 常遇春都清楚, 非常清楚。
    但他就是很痛苦。
    他本性就不是什麽好人, 雖然圓滑, 但並不耐煩那些瑣碎事。
    若是隻帶兵打仗,常遇春隻需要憑借本能和勇猛就能立下大功勞,什麽戰死沙場對他來說都不算代價。他很喜歡命懸一線帶頭廝殺的感覺。
    現在他的凶性就像是被關進籠子裏的猛虎,很不好受。
    偏偏常遇春又沒壞到可以無故損人不利己的地步, 心中甚至還有些俠氣在。別人真心對他, 他隻能善意對人,做不到踐踏別人的好意。
    於是那約束他的籠子就更牢固了。
    常遇春再三懇求朱元璋讓他辭去屯田元帥一職。他甚至願意辭去全部職位,給陳標當保鏢去。
    殘元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草原蒙古部落的實力也尚存。去了北平, 一定會有很多仗打!
    朱元璋回答:“哦。”
    聽著朱元璋敷衍地回答,看著朱元璋敷衍的表情, 常遇春一張鐵血無情硬漢臉,生生扭曲出一個委屈表情,看得朱元璋差點憋不住笑出來。
    就算朱元璋知道常遇春真的很委屈, 他也不會放常遇春去打仗。
    這不是暴殄天物嗎?我老朱麾下會打仗的人太多了,但像常遇春這樣能幫他收攏民心的人也就一個。常遇春是不想幹, 也得幹下去。
    為了避免常遇春再請求,朱元璋轉移話題:“聽說你把你女兒丟給許淑楨和陳火星了?你就這麽狠心?”
    常遇春知道這件事瞞不過朱元璋,沒有多驚訝,很自然道:“小女想當將軍,就早早跟著許將軍和陳將軍見見世麵。再過幾年,主公掃平天下,她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朱元璋歎了口氣。
    許淑楨和陳火星的功勞已經讓朱元璋看到,一些天賦異稟的女性當將軍不輸男人。但在天下平定之後,他確實不太可能再任命新的女將軍。
    從周時禮儀確定起,盛世中原大地不會有女子領兵,亂世才有。男女大防,女子進了軍營幾乎等於名聲敗壞,除非專門養一隊娘子軍。但這時候當兵就靠著那一把子的力氣,對王朝來說,女兵性價比不高。
    如果常遇春的女兒想要當女將軍,就得抓住這亂世的尾巴,在天下穩定之前立下功勞,坐實了女將軍的身份。
    否則,她就隻能嫁給邊疆將領,以某位將軍夫人的身份來協助丈夫統兵。
    其實在亂世中,如許淑楨和陳火星這樣自己先當女匪頭子,再當女將軍的女人也很少。大部分女將軍,都是某將領的夫人,協助丈夫統兵。若丈夫戰死,她們以寡婦和“女主人”的身份繼續接管丈夫的兵。
    在古代,有“將門”這個說法。皇帝統領將門,但將門自己練的兵算是半個私兵,隻聽將領的話,相當於將領的私產,“女主人”們才能代替死去的丈夫統兵。
    這也是皇帝忌憚武將的根源。
    常遇春的女兒想要當女將軍還有個辦法,就是常遇春將兵傳給她。
    但常遇春卻選擇把女兒交給兩個自己拚搏出來的女將軍。
    這一是因為常遇春更敬佩像許淑楨和陳火星這樣的女將軍,若他的女兒必須要走上這一步,就做到最好;第二,常遇春和葉錚同事幾年後,對政治越發清醒,常家任何人都不能管“常家”的兵,他常遇春統率的兵都隻是朱元璋的兵。
    常遇春知道當朱元璋剛看完了陳標的書信時,還是那個好說話的陳國瑞。所以常遇春也就沒有隱瞞,把兩個原因都說了。
    他把常家不會成為將門一事也說了,十分坦率。
    朱元璋果然非常欣慰,再次確定了常遇春這樣的人才就要留在大後方幫他屯田練兵的心。
    什麽叫蕭何?什麽叫諸葛武侯?老李老劉甚至咱家標兒算個屁,常伯仁才是真的蕭何真的諸葛武侯!
    朱元璋本來都被常遇春的哀怨給弄得有點心軟,想著要不要放常遇春出去打一場仗,過足癮了再讓常遇春回來繼續屯田。
    現在?如此賢良棟梁,打仗的時候出了問題怎麽辦?必須在後方待著!
    常遇春隻知道自己的坦白讓朱元璋很高興,他離心腹中的心腹又近了一步。
    他並不知道,他離心腹中的心腹越近,離戰場越遠。
    這大概就是相對論胡扯)吧。
    朱元璋讚揚了常遇春的遠見之後,猶豫了一會兒,道:“你讓你女兒走女將軍的路,和我撕毀婚約有關嗎?”
    常遇春愣了一下,笑道:“主公,臣不敢說無關。臣曾經是個地裏刨食的農民,後來又當了匪徒。我知道我是個什麽性格。如果沒有主公戲言的婚約,臣就不會將注意力集中在女兒身上,也不會發現女兒的天賦,想要讓女兒當女將軍。”
    “若主公說,因為十幾年前的戲言,臣家小女恐怕在婚姻上會有問題,無人敢娶,所以我才讓她當女將軍,這倒不至於。難道沒人敢娶,主公還不能為我家小女賜婚嗎?”常遇春又道,“主公,小女當了女將軍也不一定不成婚。許將軍和陳將軍不也在軍中找到了誌同道合的人?到時候還要勞煩主公賜婚了。”
    朱元璋心裏鬆了一口氣,笑道:“那是自然。”
    朱元璋鼓足了幾年的勇氣,勇氣都不夠他告訴自家主意超大的兒子,“我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給你定了一門婚事”。
    因隻是當初一句戲言,朱元璋拖了十幾年沒重提,軍中之人也將其淡忘了。
    於是朱元璋前些年正式告訴常遇春,婚約作罷。他那神仙童子兒子的婚事,得兒子自己看著順眼。
    當然,說不準兒子還是看上了他家女兒,那他們還是能成為親家。
    常遇春很能理解。
    誰家有神仙童子下凡的兒子,也不敢輕易給他安排婚事。即使自己功勞很大,別說朱元璋不需要給兒子娶誰來鞏固統治,陳標本人也不需要任何嶽家幫襯。
    於是兩人默契不提這件事。
    ……
    “嗯?許姨,你身邊那姑娘是誰?許姨的親戚?”
    船上有那麽多勳貴子弟,回北平又不急,所以船隊到晚上就靠岸駐紮休息。陳標的學生們也可以上岸看看沿途風光。
    第一日靠岸,陳標就看到了許淑楨身後穿著一身皮甲的小姑娘。
    他本來沒發現那是個小姑娘。女子生長發育比男子早,那女子比他高出整整一個頭。若不是她回過頭,一張臉稚嫩俏麗無比,陳標還真不會發現她的真實性別。
    許淑楨身邊有女親兵正常,但親兵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就挺奇怪了。
    陳標當即警覺。
    這可不別是哪個想要走捷徑的官宦富戶買通了船上的人,帶來了一個女孩想與船上的勳貴子弟結親?
    陳標知道自己不該隨意以惡意揣度別人,但現在他船上這麽多學生,不得不凡事小心謹慎。
    許淑楨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道:“常元帥的長女,我徒弟。別看她臉長得嫩,隻是她曬不黑而已。她跟著我訓練了幾年,這次我帶她上戰場試試。”
    “哦。”陳標立刻把心中警鍾收起來。
    和勳貴子弟結親?抱歉,這滿船的勳貴子弟不配和常元帥的長女結親。
    陳標從自家娘親那裏聽過這位小名常大娘,已經取名常葳。
    常葳已經有三個弟弟,兩個弟弟常茂、常升在讀書,常森還在繈褓中。常茂現在也在這條船上,準備一起去北平。
    葳、茂、升、森都是繁茂、提高的意思。常遇春如此給女兒取名,顯然把女兒當兒子養了。
    常葳是個可憐人。
    剛建立女學的時候,陳標聽自家娘親罵過“常家造孽”。
    常遇春天賦異稟,力大無窮。但陳標覺得常茂和常升都一般,還不如自己弟弟力氣大。
    後來他才知道,常遇春的天賦居然遺傳給了女兒。
    常葳力大無窮還很能吃,外表也和高高瘦瘦的常遇春一樣,看不出來她力大無窮還能吃。若非臉蛋長得更像常遇春的夫人藍氏,妥妥常遇春第二。
    常家擔心女兒這恐怖的力氣嫁不出去,對常葳約束很多。常葳在上女學之前,每日飯都隻能吃五分飽,也不準出門跑動,以變成嬌弱的“淑女”。
    自家娘親罵人的那次,就是在牆角撿到了餓得直哭的常家長女。
    後來不知道常家怎麽想通了,不再約束女兒,還讓女兒拜許淑楨將軍、陳火星將軍為師。
    隻是常葳有了此機遇也不算什麽好事。現在亂世將過,女兒從軍並不會被人讚同。她在女學受到許多閑言碎語。
    後來常葳提前女學結業,十歲那年直接跟隨兩位師傅從軍了。
    古代的十虛歲,也就是八九歲而已。她吃過的苦,可想而知。
    女學的結業考試為陳標製定,陳標知道那標準可不低。常葳肯定算得上文武雙全了。
    希望她之後能順利實現夢想。
    陳標知道常葳的名字,也知道常葳從軍,但沒見過她,才產生誤會。
    陳標好奇地多打量了常葳一眼。
    不怪他誤會,實在是常葳那張臉,實在是不像是已經從軍的人,反倒像是保養良好的富家女。
    正在陳標偷偷打量常葳的時候,正指揮人在岸上安營紮寨的常葳走到一棵枯黃的小樹旁,半彎下腰,抱住小樹,“啵”的一聲……
    我屮艸芔茻!這他媽是林黛玉倒拔垂楊柳嗎?!!
    清理完障礙,常葳麵無表情把小樹丟一旁,繼續指揮人收拾營地。
    陳標趕緊收回視線,心裏撲通撲通直跳,不敢再偷看。
    這不是他害羞,更不是一見鍾情,這純粹是被嚇的。
    陳標對除了娘親的異性有點臉盲——這不是病,單純是不關心。他第一次第一眼就將一個異性的臉牢牢刻在心中。
    被嚇的。
    當晚,陳標夢了一晚上的林黛玉倒拔垂楊柳,抱著大樹當棍子耍,然後大樹被砸斷,林黛玉赤手空拳三拳打死鎮關西。
    別說,真刺激。夢中的陳標抱著腦袋,蹲在牆角瑟瑟發抖。
    陳標情緒調整非常迅速,第二日就恢複了正常。
    船上的勳貴子弟們知道隨船保護他們進京的兩位女將軍有個嬌滴滴的小徒弟,雖然沒有口花花,但也有輕視之意。
    他們還私下猜測,是不是常元帥看上了他們中的誰,故意讓女兒與他們相處。
    他們還算有腦袋,沒敢調笑到陳標身上。
    陳標皺眉。
    他明白這種事難免。這個時代男子地位天生比女子高許多,而且八卦異性是同齡人之間的常態,女子也會如此。
    但……
    陳標和許淑楨、陳火星說了一聲,又征得常葳的同意後,讓常葳換上學生們穿的窄袖長褲“軍訓服”,一同與學生們上學。
    陳標板著臉道:“我聽聞你們因為常葳是女子,所以輕視她?”
    學生們:“……”
    陳先生!陳校長!我們隻是睡覺的時候調笑幾句,你怎麽能說出來!
    這種話他們私下調笑就罷了,被人點出來可臉上不好過。
    何況常元帥威名在外,他們已經開始發抖了!
    常葳仍舊麵無表情,似乎對此事不介意,或者已經麻木。
    陳標掃了一眼還算知道羞恥的學生們,嗤笑道:“你們也配?”
    學生們:“……”
    陳先生!陳校長!雖然我們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但你也不能這樣侮辱我們!
    陳標冷漠地掃視了一遍自己的學生們,他的學生們立刻低下頭,不敢與陳標直視。
    “常葳與你們同齡,甚至比你們年紀更小,讀書習武的時間和你們差不多。”陳標道,“從今日起,常葳將與你們一同讀書習武,一同考試。希望你們對她的輕視是出自你們對自身實力的信任,而不是對一個比你們更厲害更優秀的人的嫉妒詆毀。”
    學生們:“?!!”
    他們都震驚地看向常葳。
    常葳這時候如冰霜般的表情終於融化,對著眾人嘴角上彎,露出一個非常淑女的笑容。
    陳標拍了拍手,拉回眾人的注意力:“我本來想讓你們一個個排隊去和常小將軍道歉,但我又想,常小將軍大概已經習慣外人的詆毀,就像她的師傅們一樣。所以與其押著你們道歉,不如讓你們看看常小將軍的本事。那麽今日的軍訓,就開始吧。”
    常葳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她的確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就是長相過分柔弱了一些。
    雖然長相不一樣,但這氣質,讓陳標再次幻視了林黛玉。
    嗯,倒拔垂楊柳的林黛玉。
    祝這群學生們好運。
    陳標現在對他們的軍訓可不是小打小鬧。
    站軍姿、圍著甲板長途跑、蛙跳匍匐這些都是小事,還有訓練冷兵器熱|兵器用法,連彈藥都隨他們消耗。
    做完這些後,他們還要每日繼續讀書。
    天文地理,算術幾何,陳標說是“中學”,就真的把除了生物之外的初中課程強製塞進了他們的腦袋裏,不管他們能不能適應。
    反正現在不適應,抄書百遍做題百遍其義自見,陳標相信這群勳貴做題家一定能做題做出一個輝煌未來。
    陳標抱著手臂站在陰影處,看著他們一邊站軍姿一邊背書,臉上的笑容燦爛極了。
    陳火星瞠目結舌:“他們是不是太過努力了?怎麽一副要拚命的模樣?”
    陳標道:“這就是鯰魚效應。”
    陳火星不明所以。陳標解釋了一下,曾經在海上打過魚的陳火星立刻明白了陳標的意圖。
    陳火星苦笑:“我徒弟就是陳先生丟進學生中的鯰魚?”
    陳標道:“他們彼此間太熟了,幾乎已經失去了彼此競爭的心,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天賦大致就隻能是這樣的排名了。常葳加入之後,他們內心的大男子主義,可不想讓自己輸給女子。就算輸,他們也不想輸得太難看。”
    陳標看著他們的眼神中都帶著恐懼,好像身後真的有會吃人的猛獸在追殺似的。他的笑容更燦爛可愛了。
    陳火星看著陳標那就算是壞笑都顯得乖巧純真的笑容,不寒而栗。
    不愧是陳軍師,這計謀也太狠了。這群學生,大概後半生想起這件事,都會做噩夢。
    陳標誇讚道:“也是陳姨和許姨教得好,教出常葳這麽厲害的學生,我才敢用這個法子。”
    陳火星雖然嘴上謙遜,臉上驕傲的表情怎麽也掩飾不住:“還好,我們教人的水平,比起陳先生差遠了。隻是小葳自己努力。陳先生,為何你要糾正學生的稱呼,不讓學生稱呼小葳為常姑娘,而是稱呼名字?”
    陳標道:“沒什麽特別的原因。他們都沒取字,現在都稱呼彼此的名字,常葳既然暫時成了我的學生,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自然不能區別對待而已。”
    陳火星心中悵然。
    她明白為何秀英夫人要讓她和許將軍從南方回來,跟隨陳標北上。
    秀英夫人對她們說,隨著亂世結束,她們二人能建功立業的機會越來越少,其他將領對她們的排斥會越來越大。她們現在最自在的地方不是曾經受過她們庇佑過的家鄉,而是陳標身邊。
    “隻有標兒身邊,才是你們能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建功立業的地方。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因秀英夫人這封信,留在福建鎮守的兩人才寫信請求主公,希望能去北平打仗。
    秀英夫人從不幹涉政務。這封信顯然也是主公的意思。她們立刻被調往北平,保護陳標去北平,成為陳標的下屬。
    她們也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陳標就是明王世子。她們二人的兵,現在是太子直屬親兵,隻聽從太子的調遣。
    如今,許淑楨是北平都指揮使,陳火星是北平副都指揮使,城中和官府護衛由他們負責。
    朱文正等人則是率領北軍駐紮軍營中,屬於直屬朱元璋的“中央軍隊”。許淑楨和陳火星變成北平的“地方軍隊”。
    也就是說,陳標如果想用朱文正的兵,得和朱文正商量。雖然可以“先斬後奏”,也得在執行軍事行動的同時寫信給朱元璋。
    但許淑楨和陳火星的兵,陳標就可以隨意調遣,並不用每一次都寫報告了。做事方便許多。
    她們二人跟隨不知道自己是世子的世子北上遠離家鄉,心中忐忑無比。
    陳標讓常葳當“鯰魚”後,她們二人的心情平靜不少,對未來的忐忑終於消失。
    她們已經感受到陳標與其他人的不同。在陳標這裏,她們可以繼續無視自己的性別,做自己本就能做到的事。
    她們也要更加努力,可不能讓世子“想起她們的性別”。
    “陳將軍,我對武藝不精通,今日的習武課就拜托你了。不用留情,我已經讓大夫們都候著。”陳標道。
    陳標身後,以他陳家供奉大夫秦大夫為首的一眾大夫都撚須微笑。
    陳標說要建立一個醫學校,但這個時代沒有醫學校,所以正規的醫學校沒能建起來,隻召集了二十多人組成了一個互相學習的醫學“小組”。
    現在這個醫學“小組”中一半人跟著陳標北上,陳標對壓榨那幫小兔崽子一點都不擔心。
    陳火星活動了一下手腕,獰笑道:“先生放心,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陳火星邁開大步走到陽光燦爛的甲板上,學生們剛結束站軍姿,正坐在地上大喘氣。
    他們看到陳火星背著光走來,臉上都露出絕望的神情。
    自從上了這艘船,他們的武學師傅就換成了兩位女將軍。
    以前的武學師傅都是“點到為止”,不會太過壓榨他們。兩位女將軍完全把他們當新兵訓了。他們這幾日,皮已經掉了好幾層。
    偏偏他們的校長還在一旁說風涼話。
    “是不是不行了?不行就說出來,我馬上送你們回去。你們都是勳貴子弟,靠著父輩的蔭蔽,以後怎麽都有個小官做。舒舒服服待在應天,以後等著父輩為你們求官,或者等父輩百年後繼承父輩的爵位不好嗎?何苦這麽辛苦對不對?”
    學生們在心裏怒吼,不好!不對!
    啊啊啊啊校長那張嘴好氣人!我們拚了!
    常葳用師傅們教的呼吸法調整好身體狀態,擦幹汗,率先站起來。
    她的神色已經恢複往常的模樣。
    學生們:“……”
    這個女人是怪物嗎!!!
    他們連滾帶爬也站起來,有些人的腿肚子還在打顫,也咬牙不吭聲。
    陳標看得開心極了。
    當他看到隊伍裏還有三個一臉倔強的助教時,笑得更開心了。
    我叫你們仨和主公出餿主意,要帶這麽一群拖累跟我北上“建設保衛北平”。現在知道痛苦了嗎?
    繼續感受痛苦吧,哈哈哈哈!
    當陳標等人到達北平的時候,他舉行了考試。
    常葳的文化課隻排前十,但算上武藝相關的課程,她一馬當先,一騎絕塵,別說這些學生們,連三個助教都望塵莫及。
    陳標吐槽:“什麽就連你們都望塵莫及?你們不是很弱嗎?連我弟弟都比不上。”
    三人臉都黑了。
    就算你是我們的上峰!打人不打臉好嗎!
    陳標繼續道:“還不錯,所有人都合格了。看來這條鯰魚真的厲害啊。她如果樂意,以後讓她繼續在北平中學讀書,如何?”
    三人板著臉道:“你說了算。”
    陳標在成績單上簽了名,笑道:“北平現在建不了小學和大學,就隻先建個中學吧。他們正好可以組成一個小隊,常葳當隊長,副隊長和小組長什麽的都按照成績來。每個月都會重新考核一次,他們不想讓常葳給他們當隊長,就給我好好努力。”
    三人再次板著臉道:“你說了算。”
    陳標無奈:“你們這是什麽態度,對我很不滿?”
    宋璲歎了口氣:“哪敢?我們三個人比常葳大那麽多,居然武藝都輸給了她,實在是沒臉提什麽。”
    陳標也歎了口氣:“你們三人為什麽總要在武藝上和自己過不去?你們的武藝還不如我家樉兒。你們還是比才學吧。常葳所學的知識全靠死記硬背,如果不是我故意考核死記硬背,你們文化課肯定會甩她一大截。你們要多幫她補課。”
    陳標見三人猶豫,又道:“她很可能是咱們大明盛世中唯一一位女將軍了。”
    三人先愣了一下,然後神色黯然:“是。”
    雖然詩詞稱頌木蘭從軍,但他們都知道如果女子真的從軍,將要麵臨的是何等困難。
    常小將軍有如此天賦,又遇到如此機會,他們力所能及地幫一把,也算是促成了一件美談。
    常葳和陳標的學生們競爭出了同窗情。陳標的學生們聽常葳給他們當隊長,都沒有意見。
    常葳本想回到軍中,但陳火星和許淑楨告訴她,她這個年紀也不好派她去打仗,不如跟著陳標。
    “陳先生本就會讓他的學生們上戰場,你也是勳貴子弟,讓陳先生帶著你和你現在的同窗循序漸進的上戰場更適合你。”許淑楨出身稍好一些,見識更廣,“你不用和我們一樣,從一個小兵當起。所以你要學的也不一樣。好好跟著陳先生學,這是你的機會。”
    陳火星也勸道:“陳先生不僅是當世大儒,也是當世最厲害的軍師之一。這一點連伯溫先生都承認。他還是主公欽點的世子老師。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當他的學生。他離開應天,應天的勳貴官宦子弟們都難過極了。你一定要努力。”
    常葳使勁點頭,脆生生道:“我不會給大師傅二師傅丟臉!我知道他是個好老師,但大師傅和二師傅才是我的師傅!”
    兩位女將軍失笑。
    她們一同揉了揉常葳的臉,笑話常葳道:“你說什麽傻話?你想拜陳先生當師傅,陳先生還不搭理你呢!”
    常葳臉一紅,期期艾艾了半天,然後捂著臉道:“說得也是……”
    兩位女將軍繼續笑話自己的弟子。
    多了一位女學生,對陳標而言沒有什麽不同。
    反正學生該怎麽教還是怎麽教,陳標所教的東西又不會因為性別有什麽改變。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常葳立刻就感受到了陳標對學生們深深的“愛”。
    北平缺人,陳標美其名曰“實習”,實際上他們成了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還沒有正式的俸祿和職位,完全被陳標當苦力壓榨。
    他們白日要和軍隊的新兵們一起練兵,充當軍士們掃盲的老師,晚上還要做自己的功課,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空想什麽故鄉什麽家人。
    陳標看著自己的學生們在北平的風沙中迅速褪去了青澀的外殼,言談舉止間變得越來越成熟且粗糲,心中欣慰極了。
    他得意揚揚寫信給老爹和參加朱元璋登基典禮的三位哥哥炫耀——陳英和李文忠也已經去應天。
    朱文正:咱們兄弟四個隻有一個人沒接到主公邀請,標兒你說是誰?
    陳標“嘩啦”一聲,把朱文正的信對半撕開。
    可惡的正哥,等你回北平,看我怎麽壓榨你!
    應天,正在宮殿建築工地當監督的朱元璋蹺著二郎腿,看著陳標寫的信,臉皺成了一團。
    灰頭土臉的朱文正過來報告宮殿裝修情況,見朱元璋的苦臉,疑惑道:“義父,什麽事把你愁成這樣?”
    朱元璋默默收起書信:“沒什麽。”
    他隻是沒想到剛和常遇春再次確認了取消婚約的事,標兒居然撞見了常遇春的女兒,而且常遇春的女兒還成了標兒的學生。
    這事情怎麽會這麽巧?
    哦,其實也不是很巧。是他和夫人商量讓兩位女將軍跟著標兒一起北上,成為標兒的“太子親軍”。他隻是忘記,常葳正跟著兩位女將軍一同北上,就可能和標兒見麵這一茬。
    兩位女將軍都是人才,如果盛世一來,他就冷待兩人,這會寒了功臣的心。
    思來想去,隻有標兒身邊,才是她們最能繼續發揮才能的地方。
    這普天之下,大概隻有標兒不會在乎人的性別和出身,隻看才能安排職位。連自己都做不到。
    朱元璋有些尷尬,如果標兒和常家女兒對上眼了怎麽辦?他難道前腳和常遇春解除婚約,後腳就厚顏無恥地對常遇春說“你把女兒嫁給我家標兒”?
    他的臉皮也沒厚成這樣……
    朱元璋摸了摸自己的臉皮,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不是很尷尬很羞恥。
    哦,原來我的臉皮能厚成這樣。
    那沒事了,標兒隨意,沒問題!
    朱元璋心情立刻好轉。
    他道:“標兒收了常遇春的女兒常葳,那個我給你說過的力氣很大的女孩當學生,去刺激其他勳貴子弟。現在那群嬌生慣養的小兔崽子們看著常葳遊刃有餘,連聲苦都不敢吭,現在已經適應了北平的生活。”
    朱文正瞪大眼睛:“標兒真是太惡毒了!”
    朱元璋瞪。
    朱文正改口:“標兒真是太聰明了!義父,我還是別等你登基了。你登基有什麽好看的,我要回去看熱鬧!”
    朱元璋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頭,就朝著朱文正的腦袋狠狠砸去。
    朱文正立刻側身閃過:“不讓我走就不讓我走,別動手啊。義父你脾氣越來越暴躁了。小心以後別人叫你暴君……啊,你還砸!”
    朱文正捂著腦袋逃走,朱元璋坐在椅子上,不斷撿石頭砸他。
    同樣當督工的陳英和李文忠路過,都十分無語。
    “這又是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朱文正他的嘴一日不欠,他就難受。”
    “標兒不在,他小心真的挨揍。”
    “我看他就是欠揍,義父該多揍他幾次。”
    兩人交流後,搖搖頭離開。
    反正朱文正皮糙肉厚,被石頭砸一下也沒關係。
    十一月底,朱元璋從大都拉來的木材石材終於建好了一座樸素的宮城。
    該回應天參加朱元璋的登基典禮的重臣都已經回來,人群中獨缺他們以為絕對不可能缺少的陳國瑞和陳標。
    “我還以為今天終於能見到陳國瑞。”廖永忠東張西望。
    廖永安瞥了自己的傻弟弟一眼。
    你當然能看到。那個穿皇袍的就是陳國瑞,你看個夠。
    俞通海作為原巢湖水師的一員,和廖永安、廖永忠站在一起。
    他聽了廖永忠的話,道:“雖然大部分重臣都回來參加主公的登基典禮,但主公也需要心腹鎮守各地,防備張士誠和殘元的進攻。我聽聞陳標鎮守北平,恐怕陳國瑞要麽在北平,要麽就在張士誠那裏監視張士誠。”
    廖永忠道:“也對,這群人肯定會搗亂。說起來,張士誠當吳王之後,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還以為他會趁著咱們北伐打咱們呢。”
    廖永安道:“或許是標兒打大都打得太快,他剛接到消息,咱們就已經打完。”
    周圍聽他們閑聊的將領們:“……”
    不要再說這件事了,別說張士誠鬱悶,我們也鬱悶啊。
    大家準備了許久,卯足了勁,分幾路朝著大都行進,要和狗賊元決戰。
    你知道咱們失眠了多少個夜晚,把刀磨廢了幾把嗎?
    結果,咱們有的人剛出發,就得知大都已經打下來了?
    我……
    “軍師還小,我們這把老骨頭還能打仗,怎麽能老讓軍師出馬?”
    “對對對,下次主公再讓軍師當先鋒,我第一個反對!”
    廖永安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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