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使團覆滅雲南(三更合一一百零五萬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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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褘、花雲、康茂才三人進入梁王府時, 沒有被要求解下武器。
誰都知道他們三人是文臣。文臣的武器就是花架子,不足為懼。
何況王褘在第一次見到梁王的時候,就拒絕解除武器。說雲南要麽是敵人要麽是大明的藩國, 無論是哪個身份,他們都不會解下武器。
梁王被王褘講大道理, 說得一愣一愣,且有其他屬官為王褘幫腔, 讓梁王忍讓, 他就給了大明使臣這個“榮耀”。
不過每次在王褘進入宮殿大堂的時候, 扈從們都被留在了院子裏, 不允許進入, 以防萬一。這次也不例外。
王褘、花雲、康茂才三人渾然不懼,毅然決然走入死地,看得一旁雲南的屬官們感歎不已。
三人進入宮殿後,使臣脫脫已經換上了華貴的衣服, 十分囂張地坐在主位。梁王都甘願陪在下方。
王褘瞥了梁王一眼。梁王不敢直視王褘的目光。
以梁王的身份, 即便是元朝皇帝派來的使臣,也不該坐在藩王上首處。
梁王已經對大明使臣起了殺心,偏執地相信大元很快就會回來,自己在雲南依托天險可以抵抗明軍。
但大明強勢, 王褘又是聲望極高的大儒。梁王不想背負下令殺大明使臣的責任,所以才將首位讓給使臣脫脫, 做出一副自己是被逼無奈的姿態。
簡單來說,梁王就是又當又立,實在沒有一方勢力之主的氣度。
梁王的屬官們臉色都有些尷尬和憋屈。梁王的司徒達裏麻一直是堅決的抗明派, 主張驅離大明使臣。現在連達裏麻看著梁王的視線都多了幾分不滿。
使臣脫脫不知道是和梁王你唱我和,還是囂張得沒頭腦, 在主位上坐得非常自在,一開口就是代替梁王行事,對王褘喊打喊殺。
“你若降我大元,我可以饒你一命!”使臣脫脫用漢話倨傲地說道。
王褘手放在劍柄上,冷笑嗬斥:“元朝氣數已盡,我大明已經取而代之!殘元小小餘燼,豈能與日月爭輝?該是你降我大明,我饒你一命!”
王褘隻一句話,就氣得使臣脫脫舉著刀從主位衝下來,要親手砍了王褘。
之前與王褘最不和的達裏麻,此刻動作最迅速,立刻拉住使臣脫脫,道:“兩軍交戰都不斬來使,何況王公高義厚德,請天使三思!”
使臣脫脫囂張道:“他即便是孔聖再世,我也殺定了!”
梁王給達裏麻使了好幾次顏色,達裏麻無奈鬆開了手。
他對王褘拱手:“我必厚葬王公。”
梁王也歎氣,道:“天使如此決定,小王也無可奈何。王公,恕罪。”
王褘渾然不懼:“今日我死,他日大明天兵必至。我等著看你們的下場。”
使臣脫脫獰笑一聲,跨步向前,似乎要看清王褘死前痛苦的模樣。
王褘雙手握著寬劍,架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後手腕一旋,手臂一揮,寬劍從王褘的左肩膀處猛地向前方劃出一個明亮的銀色半月。
“哐”的一聲,使臣脫脫華服割破,胸口飆出噴射狀的鮮血,整個人被大劍帶得砸到了右邊牆上,慘叫連連。
已經準備衝出去的康茂才:“……”王公的力氣不錯啊。
康茂才愣神的時候,花雲已經像一顆炮彈似的衝向了梁王。
梁王被王褘這一手寬劍橫劈砸)驚得腦子一片空白,還未回過神,胸口就像是被一頭憤怒的公牛狠狠衝撞,朝著後方直線飛去,“啪”地一聲貼牆上,胸口都凹了下去。
花雲在梁王往後飛去的時候同時腳一蹬,與梁王同時“飛”出。梁王順著牆壁滑落時,花雲一把扯住了梁王的頭發,拽著進氣少出氣多的梁王的發髻,彎刀出鞘,架在了梁王的脖子上。
康茂才:“……”你們怎麽都這麽快?!
還好梁王的屬官終於回過神,有的人急急忙忙往外衝,有的高聲大喊“來人”,還有人拔出了武器朝著康茂才奔來。康茂才不至於沒架打。
屬官和侍衛們見梁王被花雲挾持,便想挾持王褘或者康茂才,以交換梁王。
王褘手中的寬劍看上去殺傷力很大。康茂才年紀最大,平時又最沉默,似乎是最好捏的軟柿子。
大明平均年齡三十多歲,但那是“兩個馬爸爸和我的資產加起來平均後,我們都是億萬富翁”的反麵版。孩童死亡率極高,平民百姓壽命不長;在士紳階層以上的人,五十歲以下都算青壯年,活不到六十歲就算早逝,朝中官員七十多歲的大有人在。
王褘和花雲正好卡在青壯年的邊界上,康茂才比王褘大七歲,已經是個五十六歲的“老年人”。梁王的屬官和侍衛們當然會衝著老年人去。
知道自己被當成軟柿子的康茂才嘴角抽搐了一下,從腰間拔出大刀,瞬間砍翻兩個長相凶猛的侍衛,一路麵無表情從王褘身旁砍到王褘身前,護著王褘朝著花雲匯合。
康茂才力氣雖然不如壯年時,但一手刀法技藝更加精湛,不計持久力,隻看短時間殺傷力,他的戰鬥力比壯年時更甚。
在原本的曆史中,康茂才應當在明年出征回途時病逝。在病逝前,康茂才南征北戰就沒停過。
他不是什麽老年人,是可怕的老將。
王褘乖乖被康茂才護在身後,時不時伸出寬劍,在康茂才的刀光空隙中刺一下,砸一下,補刀補得熟練且猥瑣,和他本人的名聲完全不相符。
花雲發現梁王養尊處優慣了,被自己撞一下就失去了行動能力,不需要用刀比著,便一隻手像拖著一隻死狗一樣拖著梁王,右手單手持刀,架著對方三四把刀劍都能輕鬆推開。
花雲暢快大笑:“爺爺我讓你們一隻手,照舊打得你們抱頭鼠竄。王公,接著!”
戰鬥能力最弱的王褘抓住梁王的發髻,寬劍搭在了梁王的身體上。
花雲騰出了手,又從腰間拔出一把彎刀,雙刀揮舞著虎虎生威,刀影所到之處一片血肉橫飛。
梁王的屬官們已經退到了侍衛的身後,大呼小叫指揮侍衛殺掉眼前三人,不敢與三人對抗。
王褘用劍尖戳了一下梁王的大腿,威脅道:“趕緊讓你的人退開!”
梁王“嗷”地慘叫一聲,聲厲內荏道:“你、你趕緊放了我,否則你們都得死!”
王褘笑道:“明軍已經兵臨城下了,你們說誰會死?”
說完,外麵穿來“砰砰砰”的槍擊聲。
王褘的扈從,即花雲和康茂才的兵拿出了燧發槍,五十人分成五排十人橫隊,開始射擊。
他們從靠近宮殿門口的院落處開始,最前麵的人射擊,後麵的人依次上前兩步,越過前麵的人的身體,第一排的人在火力掩護下跑到最後一排,這樣井然有序、火力不間斷地向前推進。
燧發槍比起原始火銃,不僅射擊速度和換彈速度更快,還更小巧。連元軍都多次栽在新式火器上,雲南地處偏遠,就更沒見過。所以這五十人明兵能輕鬆將雲南元兵沒見過的燧發槍藏到懷裏。
不過雲南守兵多年沒有打仗,梁王又輕視深入敵方腹地的大明使臣,量他們也不敢做過分的事,隻把扈從趕到庭院,不做搜身。王褘、康茂才和花雲三人都驚訝極了,才十分囂張地揣著燧發槍來。
梁王的王宮中配備有五百人著甲侍衛。當他們聽到動靜的時候,都往宮殿中堂聚集。
但為防刺客,宮中侍衛不能戴頭盔和麵甲;為了巡邏方便,他們的著甲也隻是皮甲布甲等輕甲。
這樣的甲,在威力比火銃大許多的燧發槍麵前,幾乎就和一件裝飾用的衣服差不多。
如果他們現在有馬,可能還能衝過隻有五十人的火力封鎖線,直接與明兵白刃戰,可能能將其剿滅。但他們在宮中不可能配馬,麵對手持燧發槍,且在陳英手下訓練過許久的新式火銃兵麵前,簡直像是趕著來被槍斃。
在宮中當差的侍衛,許多都遠離血腥戰場多時,一些人還是混日子的勳貴子弟。
當直麵死亡後,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抱頭逃竄,潰不成兵;隻留下少數勇猛的壯士直麵明軍新式火器的威力,這種魯莽又無智的勇敢,讓他們很快就死得幹幹淨淨。
火銃兵迅速推進到王褘等三人所在宮殿門前,踏進了一片血腥的宮殿中。
總領這五十人的隊長道:“宮中侍衛已經四處逃竄,無人阻擋。”
隊長領命,領著四十人離開,隻留下十人待命。
被朱標命名為“竄天猴”的火|藥信號彈冒著紅色的尾煙衝向了天空。
沒幾分鍾,從昆明城正城門處,也有一個冒著紅色尾煙的竄天猴衝向了天空。
花雲大笑:“老康,那幾個小將的速度真快!”
康茂才見到了信號彈,提起的心終於放下:“今日後,我們恐怕不能叫他們小將了。”
花雲擦了擦臉上的血:“其他人且不說,花文遜我能叫他一輩子小將。”
王褘看到城門處的信號彈,板著的臉終於露出了微笑。
他回頭對被他們三人壓製住的雲南屬官們道:“我說大明天兵將至,你們現在信否?”
梁王大喘著氣,不敢置信道:“明軍來了?怎麽可能?我都沒收到消息!”
這時,躲在宮殿中僅存不多的侍衛後麵的幾個屬官丟掉了頭上的元朝官帽,整理了一下儀容,笑著越過侍衛,朝著王褘等人走過來。
“恭迎天兵。”那幾個屬官對王褘等人作揖。
梁王更加不敢置信:“你們、你們……”
梁王參政喻金閭道:“明代元乃是天命所歸。諸位若能歸降,在大明也能繼續當官。何必與已經覆滅的大元共生死?”
另一位參政高撫慰也道:“大明皇帝有雄主之風,乃民心所望所歸。諸位為了雲南的百姓,也不應抵抗。”
達裏麻沉默半晌,啞聲道:“報紙上說的是真的?大元真的亡了?”
王褘沉聲道:“大元被趕回草原,已經兩年了。”
達裏麻垂首捂臉大笑,然後橫刀自刎。
梁王脖子一縮,大喊:“我降,我降,別殺我!”
除達裏麻之外,無一人為早已經亡故的大元殉葬。
雲南本就與大元朝廷相隔挺遠,他們忠於梁王更多於忠於大元。梁王都降了,他們就沒必要再抵抗。
於是王褘、康茂才、花雲三人率領五十人扈從,覆滅雲南。王褘親自為達裏麻收斂,事後將其厚葬。
還有五十扈從呢?他們正在開城門,迎接城外明軍。
待明軍入城,王褘、康茂才和花雲尷尬地發現,居然隻有五千提前進入雲南的明軍,大軍還沒來。
“還有五千人在路上。”領兵將領也很納悶,“我們就分散在昆明附近等候,接到命令後剛到兩日。”
花雲擺擺手:“罷了,五千就五千。守城五千足夠了。”
康茂才先尷尬了一下,而後也點頭。
兩人都是經曆過許多次艱苦的守城戰,問題不大。
王褘道:“把梁王和官吏的家屬關到一處派人看守,以防作亂。昆明的守軍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仗,你們二位悍將率領五千人守城,綽綽有餘。”
花雲活動了一下手腕,笑道:“那是。我早就等著這一刻了。”
誰他媽想當文官,天天對著文書愁眉苦臉啊!
花雲終於明白了常遇春的痛苦。而常遇春還能在屯田的時候到處找仗打,他被關在南京,連出個遠門都不行。
花雲和康茂才很快披甲上陣,駐守昆明城。
王褘在城內四處巡邏,安撫民心,懲治趁亂作惡之人。
半路得知消息的陳英等人驚愕之下,花文遜帶隊繼續去往昆明接應,陳英和藍玉集中兵力攻打大理。
很快,大理被攻陷。雲南其他城池駐兵聽聞梁王已降後,紛紛打開城門投降。
在洪武三年八月,還未到中秋佳節,雲南的捷報就發往了南京。
當十月,捷報到達南京後,朱元璋朗聲大笑,當即封藍玉為永昌侯,陳英為滇南侯,王褘為康安伯。花雲和康茂才本就有侯爵位,此次不加爵,隻加賞;花文遜加封子爵。
藍玉回川蜀繼續屯田,陳英和王褘留守雲南屯田,花雲、康茂才和花文遜回南京複命受賞。
劉基氣得跳腳:“王褘他不回來了?!主公?他不回來了?!”
朱元璋心虛道:“你不是幹得挺好嗎?他不回來就不回來唄,雲南確實也需要他……”
劉基氣得雙腳離地:“宋濂跑去督促建公學,章溢、葉琛外放,葉錚半致仕,王褘也跑了,就我一個人留在南京操勞?!”
朱元璋訕笑:“你的官職比他們都高,李公致仕後丞相的位置就留給你,你不是比他們更好嗎?”
劉基袖子一回:“很好。所以讓王褘回來當丞相,臣替他去雲南。不然臣去北京輔佐標兒也行。”
朱元璋不滿道:“怎麽,輔佐我就這麽不樂意?”
劉基根本不懼怕朱元璋的不滿,道:“輔佐主公臣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樂意,臣隻是不想再和朝中那些一點基本常識都沒有的蠢貨周旋。”
朱元璋:“……這就是你不能走的理由!伯溫啊,沒有你,誰幫著我罵他們!”
在朱元璋的強求下,劉基罵罵咧咧留了下來。
李善長仰天長歎。怎麽一個個都想外放,能不能好好接過老夫的重擔?老夫想致仕!
葉錚慢悠悠道:“李公,陛下肯定還會留你好幾年,別想著致仕的事了。”
李善長罵道:“我看他就想讓我死在任上!”
葉錚笑道:“也不正是臣子所期望的事嗎?為了這大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是一件幸事?”
李善長歎息道:“我不怕死在任上,但我怕我死的太突然,沒有人能替代我的位置,耽誤了陛下的事。”
葉錚道:“因為有李公在,王子充和劉伯溫等人才會如此任性,陛下也才會由著他們任性。若李公不在了,他們自然會回來。”
李善長笑罵道:“全都指著壓榨我是嗎?”
葉錚哈哈大笑:“我倆年紀大的人,寵著一點年紀小的人,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也無不可。”
李善長被葉錚勸說,終於息了用拐杖敲爆劉基等人的頭,然後掛印離開,讓朱元璋自己頭疼去的衝動。
不過他還是給朱元璋推薦了好幾個幹活踏實的年輕人,以替代自己的位置。
推薦的時候,李善長再次連連歎氣。
他看重的年輕人,如葉錚的三個徒弟,全都請求外放。現在中書省就剩幾個比起為國為民,更看重權勢的歪瓜裂棗。
罷了,能幹活就行,再歪瓜裂棗能比得過已經死了的張昶?讓陛下頭疼去吧。
朱元璋確實頭疼,所以他坐著蒸汽船,嘟嘟嘟去了北京,找朱標吐槽。
自從有了蒸汽船,朱元璋往返北京南京十分頻繁。宮廷開銷大部分都用在了煤上了。因朱元璋厚顏無恥打著皇帝親巡北疆的大招牌,朝臣沒有人對朱元璋這一項開銷說三道四。
“標兒啊!”
朱元璋人未到,聲先至。正在院子裏剝蟹的朱標愣了愣,條件反射把蟹肉蟹黃先囫圇塞進嘴裏。
朱標的弟弟們也立刻做了同樣的事。
顯然朱元璋搶食的事,給幾個兒子都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朱元璋衝進院子裏,見兒子們正在美滋滋地吃從南方運來的蟹,立刻在除朱標之外的兒子幽怨的目光中飛速啃掉了剩下的蟹,才說了後半句話:“南京那群蠢貨!我遲早要上奏陛下,把他們的官全免了!”
有了蒸汽船後,朱元璋每次不提前通知就突然出現,十有八、九都是為了說這句話,朱標已經很習慣。
他擦了擦嘴,又在菊花水中洗了洗手,用帕子仔細擦拭手指,慢吞吞道:“他們又做什麽蠢事了嗎?”
朱元璋道:“標兒,你在北京可能不知道,今年入秋的時候,倭寇進犯山東……標兒?!你要幹什麽?!”
朱標把帕子一甩,氣得跳起來:“什麽?!倭寇犯邊?!把老子的炮扛來,老子要親自去山東!”
朱樉和朱棡立刻條件反射掛在朱標兩條胳膊上,勸慰道:“哥,哥,別衝動,先聽聽爹說什麽,要打也不是你去打啊。”
朱元璋看著二兒子和三兒子這熟練的動作眼皮子直跳。標兒在北京待了幾年,好像脾氣見長啊。
“標兒,你在誰麵前稱老子呢!”朱元璋輕輕按了一下朱標不斷往上竄的腦袋,“至於怎麽生氣嗎?我看蒙古人犯邊你都沒這麽生氣。”
朱標氣得想咬笑得一臉輕鬆的朱元璋兩口。
那是倭寇,能一樣嗎?!能一樣嗎!!
“爹!北京知府和北直隸知省我都不當了,我要去山東當知省!”朱標嚎道,“我這就去和皇上寫折子!”
朱元璋雖然不明白朱標為何這麽激動,但他被兒子的急躁模樣逗得哈哈大笑:“陛下肯定不同意,你別想了。蒙古人比區區倭寇重要多了,別任性。”
朱棣和朱橚也湊上來,蹲下|身體後抱住朱標空著的兩條腿:“哥,別激動。”
身上掛著四隻弟弟,腦袋還被親爹按著,朱標過熱的腦子終於冷靜下來。
確實,雖然倭寇十分惡心,但對於大明而言,倭寇隻是搶掠,殘元則對回歸中原虎視眈眈,北邊的威脅遠遠高於海上。
現在殘元未滅,瓦剌又逐漸崛起,自己確實不能拋下北方防線,去山東殺倭寇。
“氣死我了!”朱標坐下,咕嚕咕嚕喝了一小盆菊花水。
朱樉欲言又止。
朱棡:“哥……算了,唉。”
朱棣急匆匆道:“哥,那是……唔……”
朱橚迅速捂住了雙生兄長的嘴。
朱元璋不像朱標的弟弟們,絲毫不給朱標麵子,捧腹大笑道:“標兒,你喝的是洗手水,你還剛洗了手!”
朱標抹了一下嘴,冷冰冰道:“我樂意。”
朱元璋看著朱標冰冷的表情,沒來由地笑聲迅速減弱:“你樂意就樂意吧。山東的事你別操心,陛下已經讓湯和去海邊建衛所。”
朱標皺眉:“衛所?等著他們打過來?愚蠢!怎麽能將戰場放在我們的領土上!那不是讓百姓受苦嗎!”
朱元璋終於開始說正事:“我正是說這個愚蠢。標兒你曾經說過,要禦敵於千裏之外。我們的船隻難道不比倭寇厲害?倭寇打我們,我們就該去問責他們的國王。朝中卻說要禁海……唉。”
朱標瞪大眼睛:“什麽?他們說要什麽?”
朱標還未說話,朱樉先忍不住了:“爹,朝中官吏的腦子沒問題嗎?別人打過來,我們不打回去,還自己禁海?這和盜賊上門,不殺盜賊,就關著門自己以後不再出門,在家裏活活餓死有差別嗎?”
朱元璋歎氣:“大明地大物博,怎麽會餓死?”
他細細說了朝中大臣的建議。
倭寇犯邊,有以前張士誠、方國珍、陳友定和元軍的不肯投降大明的水軍逃兵,以及海上一些海盜的帶路與配合。所以朝中大臣,特別是出身自南方沿海的大臣們都上奏禁海。
他們要求嚴格控製百姓的船隻,可以在近海打魚,不可以去遠洋經商,這樣就能杜絕百姓和倭寇勾連。
而且大明的商人不再去遠洋經商之後,倭寇無利可圖,就不會再掠奪。
大明隻需要在海邊建衛所,提防他們上岸即可。
那群人說得頭頭是道,他們又出自南方沿海,朱元璋如果沒當過大豪商大海商,還真的會被他們說動。
大明地大物博,自己吃自己就能過得很好,為何要出海?百姓們留在陸地上,也才更好管理啊。
邏輯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朱元璋當朱國瑞的時候,是大豪商。
朱標小時候隻負責指手畫腳,朱元璋一邊打仗還要一邊經商的時候,很清楚那些大臣的家族都控製有遠航船隊,甚至大部分收入都來自這些船隊。
朱元璋很疑惑,這些人怎麽會輕易放棄利益?
疑惑雖然沒能得到解答,但朱元璋肯定不會同意禁海。
朱標給他算了一筆賬,太平盛世幾十年後,大明的土地產出的糧食就不夠大明的百姓吃了。如果不和海外貿易,難道讓百姓餓死?
朱元璋天天瞅著世界地圖,用手指當尺子比比劃劃。
世界這麽大,大明這麽小,朱元璋雖然不會為了開疆擴土去壓榨當代百姓,但他心裏也難受啊。
我不打不占領,我就去看看,和他們做生意不行嗎?
要是沒有我家標兒和海外做生意,我哪來那麽多糧食兵器,不過分壓榨治下百姓,就能奪得天下?
聽了朱元璋的抱怨後,朱標心中怒火更甚,但腦子徹底冷靜下來。
他問弟弟們道:“你們能猜到他們為什麽要禁海嗎?”
朱樉、朱棡、朱棣和朱橚皆冥思苦想。
朱元璋立刻道:“我都想不到,他們怎麽會想不到?”
朱樉瞥了朱元璋一眼,道:“哥,他們在遠洋貿易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絕對不會放棄利益。他們要求禁海,肯定是為了奪取更大的利益。隻是弟弟一時想不到,這個獻策究竟如何讓他們奪取更大的利益。”
朱棡學著朱標捏了捏下巴,道:“大哥曾經說,物以稀為貴。是不是大明對外的貿易少了,他們的貨物就更值錢?”
朱橚小聲道:“可禁海了,他們也不能出海啊。”
朱棣冷哼:“說不出就不出了?天高皇帝遠,他們是南方沿海大豪強,想出海就出海,皇帝在南京,還能攔得住?”
朱元璋失笑:“季澤想得太過了,他們沒這個膽子。”
朱標搖頭:“不,他們所想的,就是四弟說的。他們要禁止官方和民間貿易,好壟斷走私貿易。”
朱元璋笑聲一滯。
朱棣得意道:“走私的利潤足以讓他們鋌而走險。何況他們將來走私,肯定不是自己家的人去,而是讓表麵上毫無關聯的奴仆去!”
朱標再次搖頭:“不。天高皇帝遠,交通閉塞,一南一北要走幾個月。他們的家仆們會以他們家族的名義走私,才能讓衛所放行。官官相護,才是走私的捷徑。爹,漢時禁止向匈奴販賣鹽鐵,而往匈奴販賣私鹽私鐵的商販絡繹不絕。還記得天書中說過的話嗎?如果利潤超過百分百……”
朱元璋咬牙切齒:“他們能踐踏世上一切律令!”
朱標道:“顯然,陛下因為我們家的經商行為,在海外貿易上嚐到了甜頭,不僅不想禁止,還想加大力度。大明的政治和經濟中心都在長江三角洲,如果官方支持海外貿易,長江三角洲立刻就會取代南方海港地位。”
朱樉不理解道:“但哥你也說過,市場打開後,人人都有得賺,他們也肯定賺得更多。”
朱標道:“但在許多人心中,他們不會計算自己獲取的利益,而是計算和別人相比的相對利益。人人都穿絲綢衣服,那麽穿絲綢衣服的人就不會有地位了。所以穿絲綢衣服的人希望其他人都穿粗布衣服,甚至沒衣服穿。這樣哪怕他們的絲綢衣服會變少,他們也樂意。”
朱樉語塞。還能這樣?
其他弟弟們都若有所思,思索現實中是否見到過類似的現象。
朱元璋的臉色已經很黑了。
朱標道:“雖然會得罪幾大家族,但爹……算了,我給皇上寫折子吧。要保護百姓,應該大力發展海軍,禦敵於國民之外。倭國不過彈丸之地,若不是無利可圖,早已經被華夏王朝所平。忽必烈當初遭遇台風而退兵,不過也是權衡利弊,不是真的怕了。”
朱標深呼吸了一下,道:“沿海許多百姓生計都依賴於海外貿易和遠洋打魚。為了一彈丸小國的海盜,而斷絕自己百姓的生計,這會被後世所嗤笑的。這與和殘元對峙的時候,不思打出去,甚至不思修築長城,而是敵進我退,將百姓內遷,有何區別?一步退,步步退。海洋占地球……世界麵積的七成,我們怎麽能讓出海洋?”
朱元璋聽了朱標的話,心中繁亂的思緒就像被一雙手一根一根理順。
他知道這群人的獻策絕對問題很大,卻想不出辯駁的方法。
就連伶牙俐齒如劉基,都隻能揪著“不能奪百姓之利”這一點不放,找不到能痛擊對方的點。
北方、特別是內陸的官員,幾乎已經被說服。
他們沒想到,這些人的獻策中有如此多的陷阱,有這麽大的弊端。
朱元璋再次想到了世界地圖。
標兒說,海洋占世界的七成。雖然現在大明還不能很好的探索海洋,但不代表以後不能。
就像是漢武帝征西域,而後才有絲綢之路。
如果大明放棄了海洋,華夏廣袤的海岸線外的海洋被其他國家占據,那豈不是四麵受敵?
丟掉了海洋,大明和丟掉華夏大半領土的大宋有何區別?!
“標兒,我會和陛下好好說,絕對不會同意他們的……獻策。”朱元璋咬牙切齒,心中動了殺意。
朱標道:“其實有了蒸汽船後,他們的妄想就不會實現……哦,他們可能也會發現這一點。我想,他們接下來就會抨擊蒸汽船和蒸汽機了。”
朱元璋捏緊拳頭:“蒸汽機是國之重器,他們如何抨擊?!”
朱標道:“簡單。他們可以從風水啊之類玄之又玄的地方抨擊。這天下年年都有天災,不可能避免。隻要哪裏出現災禍,他們就推到蒸汽機甚至新式火器上,甚至推到……我們家頭上。”
朱標翻了個白眼:“比如說這種可怕的機器是掠奪龍脈之力和華夏氣運,我們朱家要造朱家的反。”
我們朱家要造朱家的反……朱元璋心情古怪極了。
“好,我等他們上奏皇上,我們朱家要造朱家的反。”朱元璋道,“我現在就回南京!”
朱標抱怨:“爹,煤炭還是挺貴的,你這樣跑一趟,很浪費啊。”
朱元璋使勁揉了揉朱標的腦袋,把朱標的發髻揉散:“爹來看標兒,不浪費。咱們朱家攢了那麽多錢,吃幾輩子都吃不完。用自己的錢來看兒子,怎麽能叫浪費?這不是標兒你說的嗎?”
朱標抱住腦袋:“好好好,你把我說服了。下次把娘帶來,你回去,娘留下。”
朱元璋失笑:“好。不是我不帶你娘來,是你娘最近有點忙。不過到了冬季,她就會回來過冬。我們會一起待到明年開春。”
朱標開心道:“好,等你們回來。”
朱元璋再次揉了揉朱標的腦袋,板著臉離開。
他回到南京後,立刻就會掀起一場血腥清洗。
朱元璋不喜歡麻煩的事,如果殺人能解決問題,他更樂意直接動刀子。這些人既然為了利益敢踐踏一切律令,那希望他們也不怕死。
朱元璋在回南京的船上,一邊轉著朱標特意塞給他的文玩核桃,一邊下了決定。
如果豪強認為自己在地方上盤踞很深,天高皇帝遠,動不了他們,那麽就讓他們離開盤踞的地方。
大樹沒了根,還能那麽囂張嗎?朱元璋冷笑。
於是在洪武三年末,大明皇帝朱元璋下達了一道讓江南和南方沿海怨聲載道的聖旨——遷沿海富戶往雲南、甘肅、山西等地!
朝中一片嘩然,許多大臣撞柱子死諫。朱元璋皆不理不睬。
後世明太|祖暴君之名,從此時初見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