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孔聖人畫像說(三更一百三十四萬營養液...)
字數:5797 加入書籤
“我冤枉!”看見雖然年紀已經很大了, 但仍舊健步如飛的唐大夫,朱標梗著脖子道。
唐大夫給了這個被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一個“我聽你狡辯”的眼神,放下藥箱, 為孔希友紮針:“你做得很好, 看來已經很熟練。我希望你別這麽熟練。”
朱標氣得要學小時候鼓腮幫子了:“我真的冤枉!”
“嗯嗯嗯。”唐大夫敷衍道,“下次你再和人辯論, 提前把我叫一旁侯著。”
孔佑眼淚啪嗒啪嗒掉,仍舊六神無主,根本沒聽清朱標和唐大夫在說什麽。
“爹, 爹你還好嗎?爹你怎麽了?”孔佑哭道。
孔希友被委屈的朱標攙扶起身,聲音沙啞道:“我沒事。”
朱標給孔希友喂水,孔希友把水喝下去之後才發現, 自家兒子慌亂得現在還沒站起來, 居然是朱標在伺候他。
朱標立刻道:“出去不準說我差點把你罵死。我沒有罵你!”
唐大夫忍著笑道:“知省因為外界老傳他罵……和文人辯論辯出人命, 非常煩惱。”
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能三言兩語罵死人的文人!
朱標見孔希友醒來,沒好氣道:“你們南孔做的錯事又不多, 也不致命, 就清理一些敗類而已,你暈什麽暈?有什麽好暈的?沒有衍聖公這個爵位的拖累,說不定你們發展還更好。難道你對你們孔家對子孫的教導不自信嗎?”
燕乾歎氣:“標兒,少說幾句。”
朱標更委屈了。
於是, 他今天準備了許久的話,都默默地咽了下去, 隻能過幾日再和孔希友商量。
還好孔希友剛到五十歲,身子骨比他之前罵死和差點罵死的人健康許多,雖然氣急攻心暈了一瞬,睡一日就好了。
孔希友被朱標嚇得不輕,不敢拖延,能起身後立刻拜訪朱標,希望朱標指條明路。
朱標不敢再和孔希友辯論,直接說要求:“你們南孔站出來,先披露北孔劣跡,然後上奏請願,取消衍聖公爵位和對孔家特殊待遇,說孔家聖學傳家,從古至今一直憑借自己的本事出人頭地,以後也是。”
朱標看見孔希友蒼白的臉色,繼續道:“昨日我說了那麽多孔家在曆史中的傑出人物,你照搬一遍,還不足以用這些先賢來保證你們南孔在文人心中的地位?放心,文人們不會對你們趕盡殺絕。如果他們承認孔家徹底爛掉了,豈不是承認自己一直在膜拜的是……”
見孔希友身體又在晃了,朱標乖乖閉嘴,沒把話全說出來。
他見孔希友神色稍稍平靜後,才繼續道:“不要讓你們族中真正的孔氏後人,被腐朽的孔家拉入泥潭。你們不是在延續孔家,是在扼殺孔子後裔。孔子真正的後裔是聖學,而不是血脈。你們所作所為,讓後人誰還敢相信四書五經的教誨?”
孔希友又想暈了。
朱標長歎一口氣,道:“你會露出羞愧之色,是心中聖學的痕跡還未完全被世俗名利抹去吧。”
身形佝僂的孔希友突然抬頭,怔怔地看著朱標。
朱標神色無奈,無奈中又帶了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和寬容:“世人都說我罵死人。如果一個人心中無愧,怎麽會被我的言語觸動?我不喜罵死人的說法,是因為我知道,會因為我言語難受的人都是可以挽回的人。”
“王亮已經在南京編纂《元史》,現在已經是大明著名大儒。我希望孔氏族人也能出現在大明各個需要他們的崗位上,入可輔君王,出可撫百姓,留在民間也能延續孔聖人有教無類教化之澤。”
“你們讀了這麽多書,不該被約束在小小的孔廟附近,我看得出來,你兒子孔佑就是一個可塑之才。”
朱標歎了口氣,最後道:“你選擇護住孔氏後人中的可塑之才,還是選擇讓孔家所有人站在大明對立麵,蟄伏到未來一個尊孔的皇帝出現,再次把孔家人養起來……唉,自己決定吧。皇上馬上要動手,你們時間不多了。”
孔希友在朱標提起他的兒子的時候,神色終於從煞白變成了動搖。
朱標在心裏握拳。
有戲!
朱標再接再厲:“你一定很疑惑,為何陛下會讓你們來我一個小小的北直隸這裏。”
在一旁背了個醫藥箱,假裝自己和唐大夫一樣也是個大夫的李善長在心裏道,那自然是因為標兒你是太子。
朱標起身,對著書房中剛掛上不久的孔子畫像作揖:“因為,陛下被孔家的罪行激怒,本想砍了你們。但本官作為讀書人,怎麽能眼睜睜看孔家敗落!”
李善長:“……”作為前丞相,他心中震驚,麵不改色。
唐大夫:“……”標兒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發精湛。
燕乾站在朱標身後繼續假裝自己是侍衛。
我隻是一個嚴肅的侍衛,臉上莫得感情。
孔希友睜大眼:“知省,你……”
朱標語速加速,仿佛自己非常激動:“本官向皇上為你們孔家求了一條生路。後世孔家再被養起來,和你與你的子孫有什麽關係?同姓孔,同為嫡係,難道就是血脈至親嗎?說不定都是仇敵了!你在家中難道見得少了?”
“你站出來,你和這一代孔家人都會青史留名,成為配得上孔聖人後裔的高德之人!”
“身為讀書人,不求身前身後名,難道求一個幾代人後皇帝再次施舍一個衍聖公嗎?!”
“孔希友,你當著孔聖人的畫像說!你追求的是什麽!”
朱標大步跨到孔聖人畫像麵前,廣袖一揮:“你正視孔聖人的畫像,說!”
孔希友身體一抖,雖然沒暈,但居然膝蓋一彎,重重跪了下來。
那“哢”的一聲,聽得朱標差點一抖,演技破功。
唐大夫沉默著看著孔希友的膝蓋。
他想,以後自己陪著標兒和文人辯論時,不僅要帶著治暈厥和中風的藥,還得帶治跌打損傷的藥。
李善長在心底頻頻點頭。
這一幕,一定要寫信詳細描述給劉基看。
標兒不僅能把人說死說暈,還能把人說得跪下。劉伯溫你把人罵不死罵不暈,罵跪下應該不難吧?
“我……我……”孔希友嘴皮翕動,看著孔聖人慈祥的畫像,眼中居然出現了重影。
孔聖人仿佛從畫像中活了過來,慈祥的眼神變得冰冷,仿佛在質問他的心靈。
孔家祭祖的時候都很自豪,從不畏懼。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心中無愧,而是因為他們知道孔聖人就隻是一尊泥塑,是護佑他們富貴長安的財神。
因朱標施與的孔家將要覆滅的重壓,孔希友寢食難安,神思已經恍惚。
在朱標的言語刺激,以及這幅畫的光影變化下,孔希友心中的防線終於崩潰。
他現在梗著不低頭,對外塑造一個孔家受害者的態度,大明除非把他們徹底摧毀,否則改朝換代,衍聖公還可能會再次出現。
如果他按照朱標說的做,孔家人自己請求摧毀“衍聖公”,以後就沒有孔家人再敢提衍聖公的事,後世帝王也不會再捧起“衍聖公”。
他不僅問自己,不知道多少代人之後的“衍聖公”,難道有自己和兒子的現在重要嗎?
而且,一個腐爛的衍聖公家族,真的是先祖想要的嗎?
怎麽可能是先祖想要的!!
“朱知省,求你收犬子為學生!”孔希友對著前方狠狠一磕頭,不知道是對著孔聖人的畫像磕頭,還是對著朱標磕頭。
朱標平靜道:“好。”
孔希友淚流滿麵,又磕了一個頭,才起身整理儀容,拂去眼淚。
比起剛才佝僂的形象,他現在終於像一個真正的儒士了。
他挺直背,作揖道:“草民會立刻趕回家中,可否讓犬子留下?”
朱標再次平靜道:“好。”
孔希友終於鬆了一口氣,作揖告辭。
朱標隻是目送,沒有把孔希友送出門。
待孔希友離開後,李善長立刻站起來,走到朱標麵前使勁揉朱標的頭發:“第一次見標兒辯論,果真厲害!”
朱標無奈:“李叔叔,我發髻都被揉亂了……唉,算了,揉吧揉吧。”
長大了的朱標仍舊和小時候一樣低著頭,任由長輩揉腦袋。
李善長的目光溫柔慈祥極了。
這是他們的好標兒啊,真是太好了。
“標兒,你說南孔會好好與我們合作嗎?”李善長從袖口掏出小梳子,一邊幫朱標束起被揉亂的頭發,一邊問道。
讓孔家人自己出來砸毀衍聖公的牌匾,是損失最小的做法。
若不這麽做,朱元璋就隻能動屠刀了。這樣他本就不富裕的官吏儲備,又要雪上加霜。
朱標道:“南孔是否與我們合作不重要,隻要孔希友將我的話帶回孔家,動搖孔家一些人的心,我的目的就會達到。”
朱標沉默了一會兒,待李善長幫他把頭發重新束好後,苦笑道:“孔希友在托孤。”
李善長手一僵,然後他淡然地將小梳子收回袖口,平靜道:“他既是孔聖人後裔,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理應之事。”
朱標道:“沒有誰的性命是理應失去的,更何況還未作惡之人的性命。”
朱標對唐大夫道:“唐大夫,請讓你的弟子跟著去一趟,能救就救,救不了就罷了。”
唐大夫慈祥道:“好。”
屋中其他人也慈祥地笑了。
朱標被笑得怪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跑去撤掉小孔成像水晶片,避開眾人的慈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