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冤擊鼓此榜不公(二更合一一百六十三萬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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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標花了一點點時間告訴張琳、孔佑、練子寧三人需要做什麽。
    大致就是好好安撫學生, 並監視是否有學生參與其中。朱標會派人混入這些學生,幫助他們行動。
    孔佑和張琳還有特殊任務。如果朝中大臣真的一個北人都不錄取,以他二人的身份, 就算不調閱試卷, 也足以證明大臣們的謊言。
    孔佑有些緊張。他本認為自己的答卷很完美,現在有些擔心還不夠完美, 在朝堂上無法為老師“作證”。
    練子寧心態非常好。他已經從可能會出現科舉舞弊的驚怒中脫離,笑著羨慕道:“兩位這才是真的青雲直上了。”
    張琳抿了一下嘴唇,臉色不怎麽好看。
    朱標細心發現了張琳的神色, 道:“你有什麽問題就趕緊問, 不要支支吾吾憋在心裏。”
    張琳猶豫了一下,道:“晚生隻是……”
    他想了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因祖父餘澤讓朝中大臣承認北方學子中有能人, 晚生心裏……心裏不知道為何, 有些難受。”
    練子寧自以為了解張琳, 寬慰道:“我知道你自傲, 不樂意用祖父的餘澤來討要前程。但這次是意外, 且就算你不顯露身份, 肯定也能金榜題名,青雲直上。我開玩笑而已。”
    張琳搖頭:“我難受不是這個原因……我也說不清。”
    朱標臉上浮現出無奈的微笑, 對朱橚招招手,朱橚從懷裏掏出一卷加了增刊的還未發行的報紙。
    朱標翻到其中一版,道:“看看這個。”
    張琳恭敬接過報紙,孔佑和練子寧一同湊過去觀看。
    報紙中寫的是北方從宋時起, 堅持保留中原文化的故事。
    燕雲脫離中原四百年,當地大族大多在遼金朝廷做官。他們沒有放棄中原文化, 孜孜不倦向遼金輸出中原文化,促成了遼金的漢化,保留了許多珍貴典籍。
    河南和山東身為中原腹地,在三易回河後變成黃泛區,千裏沃土鹽堿化,衰退的經濟和頻繁的戰亂讓其人口迅速減少,百姓受教育程度極速降低。
    但仍舊有許多文人堅守在這裏,孜孜不倦地教化百姓,耕讀世家們一代又一代一邊在貧瘠的土地上求生存,一邊保留著自古以來的文化傳統。
    後世中原幾省根深蒂固的封建禮教陋俗讓人深惡痛絕,成了落後愚昧的象征。
    兩晉的五胡亂華、唐末的五代十國、北宋的三易回河、南宋的金國統治……之後是元朝,一代一代,上溯一千年起,中原文化的根就在反複被挖掘砸爛。
    放血,挖肉,拆骨……每一個踏上中原大地的民族,都曾經嚐試過滅掉中原文化的根,斷掉華夏文明的脈搏。
    中原百姓在被漢家王朝一次又一次地放棄下,固執地念著“之乎者也”,手握著毛筆,沒有筆就拿著樹枝,一筆一劃不斷重複著自己的文字自己的文明。
    哪怕是屢次對異族跪下的衍聖公,他們也在保留自己的文字和文化上絕不妥協,在異族最初高壓的政策下孜孜不倦地教化百姓,培養華夏文明最傳統的文人。
    不僅是中原,所有北方人都是這樣。
    民族融合,就是這些被異族反複占領的地方的百姓,用一代一代的倔強,用自己的骨血靈魂澆鑄而來。
    “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
    朱標曾看見有人逃跑時拋下能保命的金銀細軟,隻抱著一匣子書,在逃荒路上一邊被人嫌棄,還非要握著樹枝教流民的孩子寫字。
    朱標也曾看見金碧輝煌的元朝皇宮裏,存在著大量漢文典籍。史官們孜孜不倦記錄著曆史,大儒們孜孜不倦地研究著經書,留下的手稿字跡仍舊端正。
    有元臣曾跟隨元朝皇帝北逃。許多人南歸之後,第一件事是上奏朱標,和朱標一起去挖出他們埋在地裏的藏書。
    這群人不知道藏書能不能被一個“識貨”的人挖出來,但至少留在這裏,這些孤本能逃過大都城破這一次大劫。
    他們後來、甚至現在也迂腐,他們的固執卻並非一無可取。
    他們的未來需要改變,但他們的堅守也應該被眾人知道。
    朱標問道:“你是不是想,比起衍聖公和張文忠公,北方普通沒有顯赫家世的普通學子,他們的努力他們的夢想,更應該出現在朝堂中?”
    張琳用袖子擦拭眼淚,拱手道:“是。祖父曾說過,他隻是一運氣很好、家中稍稍富裕,能夠讀書的平頭百姓,祖上沒有什麽王侯高官,和所有百姓都一樣。張家隱居,也是祖先遺願,不可以先祖名聲謀利。”
    張琳又用袖子擦拭了一下止不住的眼淚,繼續拱手道:“為了北方學子,我願意不遵守先祖意願。可太子殿下已經寫了這樣的文章,為何不直接在朝上用這篇文章?而是要用衍聖公和祖父的名聲?”
    但充滿著理想的學子也應該好好看著現實,才看得清從現實走向理想的路。
    “因為朝中掀起南北榜案的諸位大人們,並不在乎這些啊。”
    朱標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又都咬得很清晰。
    “朝堂爭鬥,如蛇打七寸。北方文人的堅守入不了他們的眼,隻有衍聖公和推動元朝科舉、讓他們或者他們的先祖有了官身的張文忠公才入得了他們的眼。”
    “這些不是給他們看的,是給百姓、給你們、給還未被利益迷了雙眼心中理想尚存的人看的。明白了嗎?”
    孔佑輕輕抬起袖子,掩麵咬牙,神情痛苦。
    練子寧喃喃道:“這樣嗎?原來是這樣?怎麽能是這樣?”
    自穿肚兜時就開始教書育人的朱標,看著三位動搖的學子,神情如看著他那些曾經天真過的學生們。
    他站起來,走到三人麵前,虛握著拳頭,用指關節在三人頭頂上各自輕輕敲了一下。
    “回神。”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路雖邇,不行不至。”
    三人抬起頭,眼中有淚光,也有些並非由淚水折射,仿佛發自內心的微光。
    “大明的未來是我們的,是你們的。”
    朱標手指輕輕點了點報紙,語氣堅定。
    “是所有看了這期報紙會流淚的人的。”
    “諸君,共勉。”
    三人起身,沒有下跪,隻是躬身作揖。
    “是!”
    朱棣抹了抹臉,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他與朱橚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用手背胡亂抹了一下眼睛和臉頰,也難得莊重地對朱標作揖。
    朱標後退一步,對著麵前的五人,躬身作揖回禮。
    此刻、此地、此禮。
    與身份無關。
    ……
    朱標親自送走三人後,剛回到庭院,庭院中已經擺起了另一桌宴席。朱元璋正在桌前大快朵頤。
    “爹,你什麽時候來的?”朱標疑惑。
    朱元璋道:“你在吃烤乳豬的時候我就來了。”
    朱棣插嘴:“怪不得我數著烤乳豬的隻數不對。”
    朱橚扶額歎氣。他四哥居然還數了吃了幾隻烤乳豬?
    “那三個小子不錯。”朱元璋放下豬腿,用帕子擦了擦嘴和胡須,唏噓道,“大明終於培養出屬於大明的學子了。”
    朱標歎氣:“是啊,真不容易。”
    朱元璋拍了一下桌子,破口大罵:“是啊!真他娘不容易!那群人,之前不肯考科舉,征召還裝瘋賣傻,現在倒是搶起科舉名額了!”
    朱元璋的記憶力雖然不如朱標,也算天賦異稟,特別是在記仇方麵。他開始一個一個數著那些“元遺民”,雙手大幅度揮動,好似要衝上前和這群人打架似的。
    朱標走到朱元璋身後,替暴怒的朱元璋捏肩膀,等他爹消氣。
    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太子,自家爹是朱元璋之後,自大明建立以來洪武皇帝所受的委屈,才讓朱標開始真切的心疼。
    和後世想象中的不同,元末明初的時候,已經不流行“華夷之辯”。特別是南宋大本營的南方士林,對元朝可能比北方士林還要忠心一些。
    這很反直覺。因為元朝嚴格控製南人進入朝廷中樞,按理說,南方士林應該被歧視,對元朝不滿才是。
    問題就出在元朝行政不下地方,執行包稅製上。
    元朝一邊警惕南人進入朝廷中樞,一邊又對南方士林實行了極為寬和的安撫政策,讓南方豪強自己治理家鄉。在南方百姓遭受苦難的時候,南方士林豪強則過得如土皇帝一樣的日子。
    就算是劉基等人,他們也曾感激元朝對南方政策的“寬和”,組織起義軍自發剿滅紅巾軍等起義軍。
    區別是,劉基等人眼中還是看著百姓,最終願意投奔明軍。而南方士林大部分人都仍舊懷念元朝。
    相比南方,北方因離大都太近,被元朝廷剝削得很厲害。再加上蒙古貴族的暴|行和自然災害的蹂|躪,北方士林中一些人反而對元朝廷怨氣更深。
    寫遍元朝底層困難和元朝暴|行的“元曲四大家”,關漢卿、白樸、鄭光祖、馬致,皆是北方士人。
    因對元朝的懷念,再加上朱元璋出身卑微,崛起後多次與程朱理學作對,還搞什麽井田製,南方士林多都憎惡和輕視朱元璋,認為明朝隻是曇花一現,很快就會失敗。之後無論是元朝回來,還是某個舉兵的豪強謀奪了滅元的勝利果實,這天下朱元璋肯定坐不長久。
    在這樣思想下,朱元璋在建國後連續三年科舉,每次錄取人數都不到滿額。
    趕考文人太少,基本沒有淘汰,全部授官。基層良莠不齊,這也是空印案發生的原因之一。
    為了彌補人才的巨大缺口,朱元璋征召和科舉並重。結果這征召,幾乎成了“強拉壯丁”。
    被征召的士人,有的以贍養父母的借口推辭,更有甚者蓬頭垢麵裝瘋裝病,甚至以死為要挾拒絕出仕。
    朱元璋哪怕下了詔令,不準士人拒絕征召,也隻能作罷。
    還好,朱標在軍中推廣教育,季仁壽、朱升、宋濂三位大先生在軍中兢兢業業幹了許多年,培養出一批文吏,才補足了大明官吏的空缺。
    軍中教育、基層公學、勳貴官學三者的人才儲備,也在朱元璋屢次清空官場的時候,沒讓大明的官府變成了一個空架子。
    這些人在大明官場動蕩的時候,從青澀的“紙上談兵”者,逐漸成長為幹練的能吏。
    雖然也有人中途倒下,或與其他人同流合汙,但大明朝堂的屢次動蕩,終歸沒有影響到百姓的休養生息。
    洪武四年停試一年,洪武五年重新科舉,之後定為三年一次。今年正好是洪武八年。
    這三年時間,大明日新月異,百姓的生活和大明的國力都蒸蒸日上。殘元已滅,東北、安南、河西走廊等地盡歸大明,高麗、倭寇也上表稱臣。
    原本以為朱元璋當不了多久皇帝的人發現,大明恐怕短時間內不會滅亡了。他們已經錯過了最好的進入朝廷中樞的機會,如果不做點什麽,他們預想中的如在元朝時的美好生活不會到來。
    更重要的是,太子回來了。
    大明的太子,居然是北直隸知省朱標。
    朱標懷疑,如果南北榜案真的出現,他是最重要的誘因之一。
    如果不在自己坐穩太子位置、掌握朝中大權之前把南北分榜的事定下,他們很擔心自己這個北直隸知省會偏袒北人。
    或許他們已經拜謁過中書省諸位出身江南的相公們很多次,但相公們一定會說“有才有德者居之”,不理睬他們。
    “標兒,他們不僅要定下南方優勢,還要挑起你和劉基他們的爭鬥吧。”朱元璋罵完之後,拍著桌子道,“誰不知道你在北直隸當知省的時候有教化之功。如果北方學子無一人中榜,你肯定會憤怒!”
    朱標甩了甩捏爹的肩膀捏酸的手,道:“嗯。一幫人說會試沒有舞弊,一幫人說會試舞弊要殺了舞弊的舉子。為了護住家鄉無辜的學子,先生們恐怕也隻能與被憤怒衝昏頭的我為敵了。唉,我年幼成名,自恃才高。少年天才總是自負的,怎麽能容忍這樣的折辱?”
    朱元璋:“……噗嗤。”
    朱標笑道:“好了,爹,吃飽沒有?沒吃飽繼續吃,吃飽了陪我去散步,我吃得好撐啊……嗯?季澤和幼澤呢?”
    朱元璋笑罵道:“朱狗兒和朱貓兒在我罵人的時候就跑了。不孝子!”
    朱標苦笑。弟弟們才不是不孝,是爹你太吵!
    ……
    傷好之後就離京繼續屯田的常葳,在朝中無人知道的情況下,帶著一船喬裝打扮的人悄悄進了京。
    常葳有了準太子妃的身份後,與朱標頻繁通信,所以朱標在信中夾雜一些密令,無人懷疑。
    她悄悄將身在安南的官學第一批學生接回京城,安排好他們的身份和任務後,又悄悄離京,繼續大張旗鼓地搞屯田。
    常葳經常迷路。她失去音訊的時間,別人以為她又不小心迷路到那個山穀中順帶剿匪了。
    朱標的學生們進京後,偽裝成趕考的學子,幫助自和朱標文鬥後已經隱隱成為這屆趕考學子之首的孔佑、練子寧和張琳提前安撫學子。
    若南北榜案發,不僅北人士人以後利益會受損,這一屆南人考生恐怕最輕就是一個剝奪功名,最重可能被冤殺。
    不是每一個學子的演技都很好。但放榜前學子們的情緒本來就不會太穩定,曆史中還有考生在等放榜的時候焦慮死焦慮瘋的。再加上朝堂上的人也很緊張,學子們順利度過了最初最迷茫、惶恐、驚怒的時期,將情緒壓在了心底。
    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
    三月中旬,會試放榜,上榜士子們名字一個一個被唱響。
    十分詭異的是,以往放榜的時候學子們一定會非常激動。這次放榜雖然有百姓的歡呼和差吏們的賀喜,但學子們顯得特別沉著冷靜,甚至連賞錢都不給。
    這讓報喜的差吏和百姓都很茫然。以前這是賺錢的好時刻啊,現在學子們怎麽都摳門了?難道在京中多住了幾個月,各個都變成窮鬼了?
    掃興!
    學子們有的聚集在榜前,有的聚集在稍遠的茶樓酒肆,竊竊私語。
    “這個人籍貫哪?”
    “長江以南。”
    “就算是南直隸,也沒有長江以北的學子上榜。”
    “嗤。”
    “練兄怎會隻排在三十一!”
    練子寧喝了一口茶,戲謔道:“我的腦袋保住了。”
    一位叫祝海程的學子苦笑:“難道前十還真能全是浙江人?”
    練子寧對祝海程拱手:“祝兄與劉丞相同屬青田老鄉,看來能提前恭賀祝兄成為會元了。”
    祝海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更甚:“是是是,提前恭賀我的腦袋可能不保了。”
    周圍學子,無論南人北人皆搖頭苦笑,不知該如何安慰。
    “以我的學識,雖然爭不得三鼎甲,二甲賜進士出身輕而易舉。”祝海程摸著自己的脖子道,“可惜功名變成了汙名,連這顆好頭顱也要不保了。諸位同榜,可否與我下樓共賞我這功名變成了汙名的金榜題名時?”
    一眾學子起身:“祝兄請。”
    祝海程一甩衣袖:“諸位請!”
    ……
    “微臣彈劾主考官劉三吾科舉舞弊!”一位垂垂老矣的會試考官,來不及等上朝,跑得鞋都掉了一隻,在皇宮前敲響了鳴冤鼓。
    曆朝皇帝都會在皇宮前設置鳴冤鼓,敲響鳴冤鼓可以麵聖,但敲鼓者會先挨板子。如果誣告,直接處死。
    守在宮門口等著學子們來皇宮前告狀的朱文正神色大變,上馬衝到鳴冤鼓前,下馬的同時一腳踹開要拉扯那位老臣去打板子的禁軍:“滾!”
    “燕王,這是規矩。”指揮人來拖曳老臣的大臣皺眉道。
    朱文正將老臣護在身後,冷笑道:“什麽是規矩?這是我朱家的天下,我朱家人就是規矩!本王這塊能免死一次的燕王牌子,還保不住一個敲響鳴冤鼓的人?!”
    大臣憤怒道:“燕王,這裏不是你的燕地!”
    “燕地是大明,是皇帝,是太子的燕地,可不是我的。別胡說!”朱文正拔出刀,怒目而視,“誰敢過來!來人啊!護送王大人進宮麵聖!本王倒要看看,誰敢攔我!”
    朱文正一刀劈向那個大臣,嚇得那個大臣連連後退。
    一堆護衛趁機上前,將朱文正和那位老臣護在身後。
    朱文正半跪在地上,道:“王老夫子,上來,我背你去。”
    這位鳴冤擊鼓的老臣,居然是曾賴在北京勞動改造營不走的南歸元朝重臣王亮!
    王亮搖頭:“不用、不用……”
    朱文正罵道:“這個時候了你還計較什麽規矩?趕緊!”
    王亮一咬牙,爬到了朱文正背上。
    朱文正穩穩將王亮背起來,朝著宮裏跑去。
    宮裏跑馬需要請示。朱文正雖然蠻橫,但不想給朱標添麻煩。請示太慢,不如兩條腿。
    他一邊跑,一邊埋怨:“王老夫子,你遞折子入宮麵聖不行嗎?不知道敲了鳴冤鼓要挨板子嗎?你這身板,一板子都撐不住!”
    王亮老淚縱橫:“來不及,來不及啊。會試放榜後,學子們定會立刻喧嘩,說不定還來皇宮喊冤。你看看,皇宮外守著那麽多人,就是等著他們來!我絕不能讓他們死,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人冤死!”
    所以你就來尋死嗎?朱文正咬了一下牙冠,奔跑的速度加快:“放心,有標兒在,他們誰也不會死。”
    王亮又哭又笑:“對,你在宮門口等著,太子一定預料到了。太好了,太好了……”
    王亮泣不成聲,嗚咽的聲音仿佛野獸進入絕境時的哀嚎。
    “那是科舉啊,那可是科舉啊!他們怎能如此,怎能如此!該殺!全都該殺!”
    “皇上殺得對,太子殺得對!都該殺!殺得還不夠,還不夠!”
    這位自入朝後就對朱元璋諸多暴虐政策不滿,經常直言勸誡朱元璋行德政仁政的老儒雙目赤紅,滿口喊打喊殺,仿佛瘋魔。
    朱文正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提速,跑得比他在戰場上落馬逃命還快。
    “我是燕王朱文正!誰敢攔我!”
    “讓開!傳報皇上,燕王朱文正求見!”
    “全給我讓開!”
    在朱文正的嗬斥下,宮中侍衛、內侍居然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遠處,朱標一身太子華服,站在白玉台階上背手而立。
    “停下。”
    朱文正一個急停,差點栽倒。
    朱楨趕緊上前扶住朱文正,並將王亮從朱文正身上扶下來。
    朱標走下白玉台階,低聲道:“正哥,做得好,非常帥!”
    朱文正咧嘴笑。
    “王夫子,你先到偏殿整理儀容。”朱標幫王亮正好頭冠,道,“之後交給我,相信我。”
    王亮雙手握著朱標的手,哽咽不止:“我信你,我信你,我隻信你!”
    “標兒,一定不要讓那群人好過,讓他們死,讓他們身敗名裂,讓他們遺臭萬年!”
    朱標另一隻沒有被王亮握住的手,覆蓋在了王亮的雙手手背上,反握住王亮的雙手。
    “好!”
    ……
    “晚生祝海程,不服!”
    祝海程撩起衣擺,跪在榜前。
    “此榜不公!請諸位大人複查!”
    “請皇上嚴查!”
    “此榜不公!”
    在祝海程身後,此榜上榜學子按照放榜位次依次跪下,皆放聲高喊。
    會試榜上的皆是南方學子。
    跪在地上喊不公的皆是南方學子。
    即便這是事先約好的事,當這一幕真的發生的時候,遭遇不公的北方學子們心中仍舊像是被一團火焰點燃。
    這團火焰燃到了雙眼,卻化作了兩行熱淚流下。
    張琳使勁攥緊雙拳,看向孔佑。
    孔佑對他點點頭。
    該輪到他們了。
    “你們怎敢……”
    有官員早就猜到學子會憤怒,但他沒想到的是,高喊不公的居然是已經上榜的南方學子,不由愣了一下,才派人上前捉拿。
    這時候,一隊人站在了這群學子麵前。
    他們抖落手中衣袍,披在了身上。
    暑風獵獵,衣袍獵獵。金紅色的火焰袍在刺眼的陽光照耀下,仿佛真的有火焰在衣袍上燃燒。
    朱樉、朱棡、朱棣、朱橚四人丟掉鬥篷,露出皇子蟠龍服,又將火焰外袍穿在最外麵,走到了隊伍的最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