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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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很大,聽聞這些荊州學子來到鄴縣還沒有住處後,周公旦便邀他們在周府住下。
王謙之等人欣喜不已,自然不會拒絕。之後幾日,他們便時常前來拜見周公旦,還會拿著書請周公旦指教他們一些題。
等他們與周公旦熟悉了一些後,王謙之便問了一些有關於科舉的疑惑,"大人,不知道這 "體測’又是什麽”
元裏頒布的科舉雖是考生自由報考,但並非沒有要求,考生要在考試之後,接受聞國政府安排的“體測”檢查。
“體測”裏包含了體檢,元裏會先派疾醫為考生檢查身體,如有心髒病、哮喘、傳染病等疾病的學子不能參與科舉。
體檢之後就是體測,元裏安排的體測很簡單,就是跑步。體測的標準也很低,隻要是常人便能完成的程度。
如果沒有完成,那一樣也無法參與科舉。
元裏將後世的方法拿了過來,這麽做的原因也很簡單,元裏需要的是身體健康、能深入基層做事,能長年做官而非隻做個一兩年身體便熬壞了的實用型官員。
元裏這次至少會收入六百名官員,這六百名官員絕大部分都要深入各地郡縣之中成為基層官吏。這是一件耗費身心的事,如果連體測都過不了,他們也承受不來這樣辛勞的工作。白白占了科舉的一個名額,最後卻什麽都做不到,要麽撐不住幾年,要麽被耗死在官位之上,這圖什麽?
元裏提出體測時,也有人擔憂,怕無法通過體測被淘汰的學子之中有身具大才的人。但元裏卻不為所動。
他並不在乎被淘汰的人裏有沒有大才,因為深入基層之中的官吏並不需要大才,他們隻需要一個良好的身體,普通的智商,以及管理手段便可。
天底下哪來那麽多大才呢?一個政府的運作,最多的是默默無聞的官吏人員。即便是真有淘汰的大才, 元裏錯過了也並不覺得可惜, 因為他的身邊已經有許多大才了。
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無論是錯過誰,對元裏、對聞國來說都沒有影響。
如果真的有身體虛弱到無法通過常人便能通過的體測的大才,這大才的身體情況可想而知。他能活幾年都無人敢保證,這樣身體不好的人,他又能做什麽事?在他有限的生命中,難道元裏當真讓他在官位上不斷忙碌,讓他彈精竭慮,強撐起虛弱的身體去處理公文,為自己辦事嗎?
或許很冷酷,也或許會令身體不好的學子覺得不公,但元裏秉持著對自己的部下負責也對他人負責的想法,他堅持要這麽做。
這一次的科舉是天下首次出現,元裏必須打下一個很好的奠基。他要讓學子們開始注重身體素質,隻有身體好了,他們才能做更多的事,實現更多的抱負。
萬萬不能慢慢變成後世那樣萬般皆下品,隻有讀書高的趨向。為了讀書,學子們一個個便忽略了身體上的健康。
他的部下們理解他。
看似無情,實則是對百姓、對身體虛弱的學子都好的處理辦法,元裏的屬官當真是太忙了,有太多事要幹了。主公如今步步走得太快,他們做臣子的也要步緊追,若是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不到兩三年便死去,於主公於他們甚至於這個官員治下的百姓都是一場噩耗。
周公旦將其解釋給了王謙之等人聽,幾個學子頓時鬆了一口氣。
這年頭的學子還沒有後世科舉盛行時隻懂得讀書的學子體弱,士人子弟需要學習許多東西,騎馬射箭乃是基本,若是出身好些的,君子六藝也要各個精通。哪怕是寒門子弟也從來不是埋頭讀書的類型,因為他們也沒有這麽多書可以讀,他們想要求學,就需要用雙腳走上許多地方,要吃許多的苦,就如同郭茂一般遊遍了天下數地才有如今的學識。
這體測能淘汰下來的也隻有本身底子就弱、平日裏也不太顧忌身體的人,抑或者是服用五石散過多的人了。
十日後,這些學子們便進行了一次"體測"。
他們體測的時候,元裏也過去看了。
看到某些跑完步後臉色發白氣喘籲籲的學子們,還有一些一跑完就腿軟地摔到在地的學子,元裏搖頭歎氣,在心裏將每年組織官員體檢一事拎了出來。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元裏以後也不能強求官員鍛煉身體,但每年一次的體檢是不能少了。
體測結束之後,淘汰的學子並不多。即便是身體虛弱的學子也用盡了全力,咬牙通過了這次體測。
之後再過十日,便是科舉考試的日子。
眾人還大著膽子去問了周公旦,想要周公旦同他們說一說科舉該注意什麽,大致又會考些什麽內容。
周公旦眉頭一挑,“你們想要讓我徇私枉法,將題目先給你們嗎?”
其他幾人露出了猶豫神色,王謙之立刻拒絕道∶“不,大人,我們沒有這個意思。學生們隻是想要知道,科舉會考經文、儒家經典、詩文辭賦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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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謙之知道,私自泄露題目屬於大事,不管周公旦會不會告訴他們,他們都不應該升起這樣的想法。王謙之也不屑用這種方法來謀個好排名,聞公選擇以學識分高低,明顯是個注重公平的人,那王謙之就要公平地展露自己的能力。
周公旦麵露讚賞之色,“即便你們問我,我也沒有題目給你們,因為主公也沒有同我說將會考些什麽。我唯一能告訴你們的,便是這些題目都是由主公親自出的。”
但這件事顯然是眾所周知的事。
眾人失望地歎口氣,老老實實地給周公旦行了禮,繼續回房看書。唯有王謙之的麵上露出了一抹了悟神色。
周公旦看著他們的背影,好笑著搖搖頭,感歎十足地道∶“年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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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徐康等人便發現王謙之變得有些奇怪了。他不再看儒家經典,也不再看各種經文注釋,而是在水利、農事甚至算術上下起了功夫。
他們實在好奇,就問了王謙之∶“馬上就是科考了,王兄,你怎麽反而看起這些東西了?”
王謙之放下手中的書,看向他們,含蓄地道∶“這次科考所考的內容都是聞公親自來的。”眾人不解,“是這樣沒錯,有何不對嗎?”
王謙之歎了口氣,”你們可聽聞過聞公的事跡”
“自然知道,”徐康道,“他是歐陽廷的學生,是名滿天下的名士,熟讀經文和儒家經典。若是他出題,自然也應當都是這些題。”
王謙之卻搖了搖頭,“聞公雖然是歐陽大儒的弟子,但他和歐陽大人都是十分務實的人。聞公曾用幾道算術題便收服了崔玄之子崔言,與崔言成了至交好友,可見聞公也是精通算學甚至喜愛算學的人。自聞公來到幽州,就不斷興修水利,動用了屯田之策,便能看出聞公也是重視水利和農事的人。此番前來趕赴科舉的人中寒門子弟良多,若是聞公單考儒家經典或是經文,這些寒門子弟不就全軍覆沒了?我想這不是聞公願意看到的局麵,如果由聞公出題,有關經文的題目必定不會很多,而關於國策、水利農事甚至是經世濟民——畢竟聞公同許多商戶都曾做過生意————這類的策論,應當會有良多。"
他說完,眾人便恍然大悟,連忙放下手裏的書,也著急得地看起了其他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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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王謙之所想的一樣, 元裏確實沒有準備多少經文儒學題目, 大多數都是務實的策論題和算術題。
他並不需要滿口儒學道理實則卻五穀不識的書呆子,而是需要能切切實實有本領有實力、能為他治理天下的腳踏實地的人才。
策論題襄括了各個方麵,包括政治、農事、水利、商貿、律法等,題目深入基層,很容易考察出來學子們究竟有沒有真材實料。
九月十日,聞公國第一次科舉正式開始。
報名參考的學子共計六千四百人,囊括了天下十三州人士,其中大部分都是北方人。這已經是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字,因為人數之多,元裏也準備將錄取人士從原來的六百人變為一千人。
考試當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秋風徐徐,不冷不熱。學子們坐在廣場之中,人人麵前擺了一張桌幾,上麵放著筆墨紙硯。這些筆墨紙硯均由聞公府提供,學子們進入廣場之時也要經過簡單的搜身,防止攜帶小抄。
廣場四方則由汪二領兵駐守,十步一個身披盔甲、腰駐大刀的士兵,牢牢將學子圍在中間。而在廣場中央,也有由幽州兵組成的巡邏隊伍,時不時從學子的桌幾前走過,雙眼如火炬一般掃過每一個學子,監督是否有人行違禁之舉。
這樣的安排,讓整個廣場都被凝重、肅然的氣氛所籠罩,學子們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隻敢看著眼前的桌子,手心裏緊張得直冒虛汗。
等到大鼓被敲響,早已準備好的侍從們立刻將科舉題目發到了每一個人的手中。
答題時間一直到傍晚,待到答題結束,學子們便可離開,有提前寫完題目的學子也可提前離開。
學子們將題目看完,或皺眉或沉思,又或者麵露焦躁之色,眾生百態,令在前方端坐著監考的劉驥辛、周公旦、相鴻雲和郭茂四人都覺得很有意思。
他們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學子在麵前振筆直書的畫麵,如此壯觀又新奇的一幕,他們覺得即便是看上一天也不會覺得無趣。
王謙之也拿到了自己的題目。
將題目看完,他便將心放回了肚子中,不由露出了一個細微的笑。
和他想的一樣,所有的題目之中隻有一道經文題,其餘的都是算術題和策論。
經文題並不難,算術題的前幾道也算是基礎,看樣子聞公考慮到了大多數的寒門子弟,將難度適當放低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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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謙之將這些題目迅速做好,目光轉到了策論題目上。
他有三道策論題要答。分別是一道律法題、一道民政題,還有一道軍事題。
律法題是一道民間案子,讓王謙之寫如何斷案判刑。這對王謙之來說並沒有難度,他是一個法學推崇者,相比如孔子儒學,他實則更喜歡以法治為核心,早已將北周律法記牢於心中。
民政題同樣不難,問的是賦稅相關。若不是深入了解過底層的人,必然對這道題手足無措,但還好王謙之前些時日補過,倒是知道如何去答。
這兩題並沒有占用他多少時間,很快,王謙之便看向了最後一題∶如何對待幽州內的烏丸人與長城外的匈奴人。
這是一道很“大”的題目。
很容易寫得大而空泛,看似有許多能寫之處,實則都是廢話連篇。如何對待烏丸人和匈奴人?還有人比聞公和大將軍更知道怎麽對待他們的嗎?
沒有。
即便是有,也不該是他們這些連戰場都沒上過的學子。
王謙之的毛筆停駐良久,沉思如何寫這一道策論。
他們這些毛頭小子麵對這道題,無論怎麽寫都是虛的。顯然,聞公問這道題目也並不是想從他們這裏得到有用的建議。
既然考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得到建議,那麽便是為了試探他們的態度了,試探他們對烏丸人和對匈奴人的態度。
那該是怎樣的態度呢
王謙之隱隱覺得自己抓住了一些苗頭。
忽然之間,他聽到前麵傳來了一陣異動,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王謙之抬眸往前一看,便看到了數日之前從周公旦府中離開的那兩位同僚大人從另一側走來。見到他們,劉驥辛周公旦等人起身行禮,態度恭敬。
王謙之瞳孔一擴。
刹那之間,他便明白了這二人的身份,他們哪裏是周大人的尋常同僚,分明是聞公元裏與大將軍楚賀潮!
心髒怦怦跳快, 王謙之心情浮動, 在元裏看過來前他連忙低下了頭, 努力平複下了心情。
這麽一打斷,再次看向最後一道策論題時,王謙之突然明白該怎麽回答了。
就像他想的那樣,這道題考的並不是他們能給聞公什麽有用的建議辦法,而是考他們對待烏丸人和匈奴人是什麽態度…不,更準確的說是對待烏丸人該是什麽態度。
按理說,烏丸人臣服北周,應當對其安撫馴化,使其成為北周的子民。但這道題中卻將烏丸人和匈奴人相提並論,這說明在聞公心中,是不是將烏丸人看得和匈奴人一般呢?
而怎麽對待匈奴,所有人都知道“非我族者,其心必異”。
若是作為北周的臣子、北周的學子,那麽王謙之顯然會用北周朝廷會做的方式來回答這道題。但他現在考的是聞官……是聞公國的官員,而聞公,好似並不願意看到收服烏丸人這般的回答。
王謙之閉了閉眼,下定了決心。他將毛筆蘸墨,抬筆寫下第一行字。
"烏丸為周之臣,理應存撫,使為周用。學生愚鈍,私謂烏丸人猶外事,尚存狼子野心……"
大
傍晚酉時初,霞光染紅了半邊天,皮鼓敲響三聲,答卷時間結束。
最後一批學子終於放下了筆,看著侍從糊上了他們的名字,將紙卷收攏而去。待此時,科舉便徹底結束,學子們也能回去了。
學子們或平靜或失落,三三兩兩極為不舍地離開了廣場,回到了暫時的住處。即便是考完了,他們也沒打算就此離開鄴縣。
因為就在一個月內,他們的成績便會由聞公府的人正大光明地張貼在官府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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