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未等顧劍鳴碰到蘇雲卿那薄如雲霧的衣角，忽然一陣極為凜冽龐大的清冷威壓從天而降。
    顧劍鳴猝不及防，悶哼一聲便被這威壓震開，踉蹌退後了幾步。
    下一刻，在眾人的嘩然和驚詫聲中，一襲繡著銀色周天星辰紋樣的玄衣從天而降，將那襲白衣抱在了懷中。
    神色凜然清冽，不可逼視。
    也在同一瞬間，已經被零碎劍傷折磨得有些想直接睡過去的蘇雲卿腦海中響起了一個機械的電子音。
    【攻略對象‘劍尊’好感度上漲1點，目前好感度為：1點】
    蘇雲卿微微恍惚了一瞬，緊接著，他蒼白的唇角便悄然浮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那柔軟的身軀不自覺朝懷中寬闊的胸膛上貼了貼。
    果然，迎來的是攬得更緊的手臂，而不是推拒。
    蘇雲卿徹底安心了。
    而蕭霽的突然出現，更讓台下群情沸騰。
    “是尊上！”
    “拜見尊上！”
    “尊上，您剛剛是一直在看麽？”
    弟子們見到蕭霽出現，一時間都忘了還在比試，全都是興奮和驚訝，隻顧著仰視劍尊真容。也有不少方才說了蘇雲卿壞話的此刻心虛，趁勢悄悄偷溜著往外走。
    顧劍鳴見到蕭霽出現，微怔片刻，咬了咬牙，正欲起身行禮，忽然，一道冰冷無波的眼神就直直從上空投射了下來。
    被這眼神一看，顧劍鳴頓感脊背發涼，冷汗涔涔，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想解釋的詞也一下子忘了個幹淨。
    可就在這時，蕭霽懷中人搭在他臂彎處的細白指尖忽然動了動，輕輕扯了一下蕭霽的袖子，低聲說了一句什麽話。
    但嗓音太虛弱輕柔，高台下的人都沒聽清。
    唯獨顧劍鳴聽清了。
    蘇雲卿說：夫君，不怪顧師兄。
    顧劍鳴怔了一怔，心頭莫名抽搐了一下，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蘇雲卿這句話說完，蕭霽就隻這麽淡淡看了不遠處的顧劍鳴一眼，果然未曾發作。之後，他將懷中人抱起，徑直化光而去。
    蕭霽一走，高台四周威壓頓消，顧劍鳴胸口起伏，瞬間汗出如漿，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其他觀戰的弟子見到蕭霽出現了又離開，頓時議論得沸沸揚揚，也有不少關注顧劍鳴的，連忙上台去扶人。
    而顧劍鳴自打蕭霽離開，一直便有些魂不守舍地立在那，直到有人上來扶他，他才臉色冷了冷，掙開那人的攙扶，薄唇抿緊，自己一步步走下台去。
    圍觀弟子們見狀，紛紛噤聲。
    雖然心中有諸多詫異和憐憫的情緒，也不敢暴露出來。
    無論如何，顧劍鳴也還是之前的金丹第一人，再怎麽樣也輪不到他們嘲諷。
    隻是……劍尊那道侶也未免太厲害了吧？
    顧劍鳴沒有理會周圍那些弟子看他時露出的異樣眼神，就這麽一步步自己朝外走去。
    蘇雲卿那一推雖然力道有些重，但沒讓他受傷，而此刻顧劍鳴心中也不知為什麽，就是很憋悶，很難受……
    突然，安容玉的嗓音冒了出來，他有些不高興卻還是略帶關切地道：“喂，顧劍癡你沒事吧？”
    顧劍鳴怔了一瞬，抬頭默默看了不遠處喊他的安容玉一眼，安容玉眉頭皺了皺，卻還是看著他。
    顧劍鳴靜靜搖搖頭，轉身走了。
    安容玉見狀，臉色變了變，倒也懶得再管他，扭頭就直奔劍尊的洞府去了。
    ·
    安容玉趕到劍尊的洞府時，蘇雲嵐已經立在蘇雲卿住的寢殿門外，神色有些擔憂，卻不算太緊張。
    安容玉一見，眸光一動便心下了然。
    湊上去，安容玉小聲問：“尊上在裏麵？”
    蘇雲嵐點點頭：“嗯，在替卿卿療傷。”
    安容玉明白了，就拉了拉蘇雲嵐道：“那師兄我們這邊坐著等吧，恐怕他們倆還有很多話要說。”
    蘇雲嵐怔了怔，先是有些無奈，但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就跟安容玉去到一旁柳樹下的石桌前坐下了。
    此時，蘇雲卿寢殿內。
    蘇雲卿伏在軟榻上，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顯然是有些疼的。
    蕭霽替蘇雲卿脫下了染血的外裳，露出裏麵他受傷的手臂和肩背。
    傷都不算太重，但細細密密，在那白玉無瑕的肌膚上留下無數血口，著實不太好看。
    蕭霽眸色不自覺暗了下來，雖然明知這時不該說這話，但他還是忍不住道：“你當時根本不必救他，讓他吃個教訓也好。”
    蘇雲卿額頭上已經被細密冷汗浸濕，聽到蕭霽這話，他輕輕咬了一下唇，接著便默默笑了一笑：“我用的方式不算太正大光明，傷了他，隻怕顧家人來質問夫君。”
    蕭霽聽到蘇雲卿這話，哂道：“他自己先把絕學給你，也是生了輕蔑之心，若非公平對決，你可能已經殺了他，下次不必手軟。”
    蘇雲卿長睫顫了顫，本來還想再說什麽，但最終卻還是抿了抿唇，輕輕道：“嗯。”
    蕭霽看了蘇雲卿一眼，見他疼得羽睫微微顫動的樣子，又看到那雪白肌膚上的道道血口，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便取出傷藥替蘇雲卿上藥。
    雖然先前握過蘇雲卿的手，但這次蕭霽觸到蘇雲卿身上和手臂處的肌膚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尤其是腰間那細膩如溫玉的白皙肌膚，一碰上藥膏就在蕭霽略帶薄繭的指尖下輕輕顫抖……
    莫名讓人心生淩虐之意。
    想著或許再重一點，也能在那白皙無瑕的肌膚上留下一點屬於自己的印痕。
    可即便如此，蕭霽下手也還是沒有刻意輕一分或是重一分，絲毫不帶狎昵之意。
    隨著蕭霽上藥的動作，蘇雲卿呼吸有些重。
    蕭霽：“疼就說出來。”
    蘇雲卿微微吐出一口氣，輕聲道：“夫君已經很輕了，總會有些疼的。”
    蕭霽聞言，神色有些異樣，但最終他動作還是稍稍輕了幾分。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蘇雲卿身上的劍傷都被上了藥，還裹上一層雪白的紗布。
    隻是那上好的蠶絲紗布映著蘇雲卿瑩白細膩的肌膚反而顯得有些暗淡發黃了。
    蕭霽看了片刻，道：“你休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蘇雲卿微微仰起臉：“夫君要去做什麽？”
    蕭霽：？
    蘇雲卿平日雖然有些方麵顯得遲鈍，但在重要的事情上卻總是意外地敏銳。
    但這件事蕭霽也不打算瞞蘇雲卿，就道：“銜舟為了保你不受傷，給了顧家一些好處，顧劍鳴比試的時候違反了這個約定，總不能就這麽算了。”
    蘇雲卿一聽就知道是這件事，沉吟片刻，他略略欠身要起來。
    蕭霽見狀，臉色微變，下意識伸手便摟住了他。
    蘇雲卿順勢靠在蕭霽懷裏，輕聲道：“多謝夫君。”
    蕭霽：……
    最終還是沒放開攬住蘇雲卿的手。
    “要說什麽，直說就是。”蕭霽皺眉道。
    萬一把傷口又碰裂了怎麽辦？
    但最後這句話蕭霽始終還是未說出口。
    蘇雲卿並未覺察到蕭霽的情緒，低低咳嗽了幾聲，便嗓音有些微啞地道：“我和顧師兄是公平比試，夫君這麽一去，反倒成了我恃勢淩人了。也有辱夫君名聲，顯得夫君太護短了。況且，那劍氣的事也是我投機取巧了，不算太光明正大。”
    蕭霽皺了皺眉：“你要就這麽算了？”
    蘇雲卿莞爾：“怎麽會——”
    按了按有些難受的胸口，蘇雲卿喘了口氣，續道：“顧家若是識趣，自然會來找哥哥，或是親自來拜訪夫君，我們等著便好。”
    蕭霽沉默了。
    他自然知道蘇雲卿的方法是最好的方法。
    隻要他不動，不開口，顧家害怕得罪他們，自然也還是會找上門來賠禮道歉。
    但不知為何，方才看了蘇雲卿身上那些被劍氣割出的傷口，他心頭頭一次生出一種古怪的暴戾情緒來。
    覺得一定要顧家付出點什麽代價才行。
    現在想想，那個念頭確實有些匪夷所思了些。
    沉吟了許久，最終蕭霽道：“好，不過若是顧家前來，你不必太退讓。”
    蘇雲卿：“卿卿明白。”
    又是一陣安靜。
    蘇雲卿靜靜靠在蕭霽懷中，嗅著那清冷淺淡的蒼術氣息，而蕭霽鼻翼間則飄動著梔子花的淡淡甜香。
    一時無言，氣氛卻難得極為柔和溫馨。
    最後，還是蘇雲卿有些赧然地先低聲道：“夫君，我有些困了。”
    蕭霽怔了一瞬，隨即他便道：“那你休息。”
    蘇雲卿：“好。”
    蕭霽扶著蘇雲卿躺下，給他蓋好薄被，便準備離開。
    卻在離開之時，被一隻溫軟細膩的手輕輕抓住了指尖。
    蕭霽指尖一陣莫名酥麻，麵上卻毫無情緒波動，他默默回眼看向軟榻上的罪魁禍首。
    可偏偏蘇雲卿卻在這時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輕輕抽回手就道：“夫君去吧。”
    細膩如玉的觸感，稍縱即逝。
    蕭霽：……
    胸口莫名一股濁氣鬱結，卻又無法發出來。
    蕭霽眸光明滅不定地深深看了蘇雲卿一眼，但最終還是沒舍得開口指責，便化光離去。
    ·
    蕭霽一走，蘇雲卿腦中的係統便叫了起來。
    “宿主，你居然把劍尊的好感度弄到正數了，怎麽辦，後麵的劇情可能要崩了啊，你拿不到積分了！”
    蘇雲卿目光微動，方才那副溫軟柔順的模樣逐漸消失。
    接著他長睫垂了垂，若有所思地抬起指尖撫了撫還有些憋悶的胸口，忽然道：“係統，劍尊的1點好感度可以兌換多少積分？”
    係統：……
    半晌，係統支吾道：“100積分。”
    蘇雲卿笑了一聲：“那你還說我拿不到積分。”
    係統解釋道：“積分再多，世界線崩了你也沒好果子吃的，宿主你——”
    蘇雲卿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係統的話：“你再把商城打開我看看。”
    係統噎了一下，卻隻有打開。
    蘇雲卿記性極佳，把剛剛拿到的劍尊好感度換成積分後，徑直翻到最後兩頁，用70積分兌換了一個體檢儀。
    係統一見，悚然一驚。
    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蘇雲卿已經兌換成功了，他收到體檢儀就對著自己一掃。
    頓時，體檢儀滴滴滴響了一通，淡藍色的體檢報告在屏幕上浮現出來，上麵顯示的蘇雲卿許多髒器都在亞健康狀態。
    蘇雲卿一目十行，看到最後，果然，在體檢報告的最後一行用小字寫了一段十分不起眼的內容。
    【仙人醉中毒：中毒時間，12年，剩餘時間，0.5年；解毒方法：修成金身或在仙府秘境裏拿到終極寶藏逆天改命】
    在看到這行字的時候，蘇雲卿的眸光瞬間沉了下來，向來烏潤漂亮的眼中匯聚起無數風雨，大有山巒將傾的態勢。
    難怪他先前推開顧劍鳴又揮劍時會感覺胸口驟然一滯，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牽痛了他的經脈一般。
    要不然他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本來他隻是想輕輕擦傷兩三道劍氣讓蕭霽心心疼而已，才不想把自己弄得這麽痛。
    原來是中毒了啊……
    隻是不知道這毒是故意安排控製宿主的，還是書中本來就有的？
    如果是前者就比較麻煩了，是後者還有一絲生機。
    蘇雲卿微微眯了眼。
    而係統在看到蘇雲卿兌換體檢儀的時候就知道不好，可已經來不及阻攔，這會看到蘇雲卿眯眼的樣子，滿腦子更是‘完了，芭比q了’‘它會不會成為史上第一個被宿主弄死的係統啊’。
    然而蘇雲卿卻並沒有係統預想之中的發作，而是沉思了片刻，便撫著胸口淡淡歎了口氣道：“果然是這樣，原來我就是個工具人啊。推完劇情就扔，對不對，係統？”
    係統冷汗涔涔，結巴道：“宿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可以好好商量——”
    蘇雲卿：“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係統：“啊？”
    蘇雲卿垂著眼，白皙指節抵著唇角，沉吟許久，直到係統都以為他要暴走了，他才咳嗽了兩聲，輕聲道：“我隻是想活著回家，有錯麽，要被你們這麽對待？”
    係統：……
    半晌，係統看著蘇雲卿垂著眼睫，神色似乎有些悲傷的樣子，心頭一震，也開始過意不去了，好一會，它隻能真心實意地難受道：“我也沒辦法，我隻是個係統，我權限太低了……”
    蘇雲卿：“我不怪你，你也是打工人。”
    係統：“真的嗎？”
    “不過係統——”蘇雲卿話鋒一轉，“這體檢儀上寫的，這個秘境裏的機緣可以逆天改命，是真的麽？你可以幫幫我拿到這個機緣麽？”
    係統驚了驚，瞬間閉嘴。
    蘇雲卿：“我連活著都不配了？係統，你明知道我這個體質要半年修成金身有多難。”
    係統為難了。
    過了好久，它看了看蘇雲卿，還是吭哧著道：“這是劍尊的機緣。”
    蘇雲卿目光一動，忽然就笑了笑道：“係統，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係統：？
    “若是劍尊愛我，我又同他在一起，我們倆的機緣便不必分彼此了。”
    感受著係統的為難，蘇雲卿複又哄道：“隻要我能順利活下來，你以後讓我給誰拉皮條我就給誰拉皮條，現在我是劍尊道侶，等他愛我了，我給他納幾個妾也不是難事啊。”
    係統：？！
    還能這麽操作？
    一時間係統被蘇雲卿描繪的場景給迷惑住了。
    它這會已經意識到蘇雲卿把世界線掰彎了不少，如果再不加以控製，可能世界線真就要崩了，到時候誰都拿不到好處。
    其實還有一點，就是蘇雲卿剛剛突破了劍尊的好感度邊界，觸發了好感度提示，那是更高級別的權限。
    證明這很可能是主神默許的。
    於是咬了咬牙，係統便本著賭一把的心理道：“那……我盡力幫你，但你一定要幫我給劍尊和其他受創造機會！”
    蘇雲卿：“好，我也隻是饞他身子，睡到就好，不會糾纏的。”
    係統抽搐了一下：“勉強相信你吧。”
    蘇雲卿溫柔一笑：“係統你真好。”
    係統：……
    以前它總許願要一個溫柔又聰明的宿主，現在它隻想含淚說：還是笨點好！真的！
    ·
    是夜，月上梢頭。
    蘇雲卿墨發披散，靜靜靠在軟榻上，一張巴掌般小的精致麵龐被雪白鶴氅簇擁著，愈發顯得小了。
    蘇雲嵐安慰他說顧家明日就會上門親自道歉，又陪他說了會話，後來見他神色懨懨的，有些疲乏，怕打擾到他休息，便走了。
    蘇雲嵐走前還替蘇雲卿熄了燈。
    而等蘇雲嵐走後，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一襲玄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蘇雲卿的軟榻旁。
    蕭霽本來隻是想趁蘇雲卿熟睡，看看蘇雲卿的傷勢。
    卻不料剛出現在軟榻邊，就對上了一雙烏潤明亮的眸子。
    在月光中顯得分外澄淨。
    蕭霽啞然。
    半晌，他拂袖，一旁的燈火緩緩亮起。
    “怎麽還不睡？”蕭霽問。
    是疼得睡不著？
    燈火暖黃的光照在蘇雲卿臉上，他此刻烏發蓬鬆，明眸雪麵，因為受傷又平添幾分病弱美，愈發顯得五官柔和動人。
    這時他望著蕭霽，微微一笑，就輕聲道：“我不困，騙哥哥的。我知道夫君會來看我的。”
    蕭霽：……
    可好一會，斥責的話也說不出口，蕭霽隻能色厲內荏道：“胡鬧。”
    偏生蘇雲卿這時已經伸出手，輕輕勾住他的袖口邊緣，拉著晃了晃。
    “夫君，來都來了，陪卿卿一會好不好？”
    那指尖細白瑩潤，輕輕勾著，仿佛勾著蕭霽的心。
    原本拒絕的話在喉頭滾動片刻，悄無聲息地咽了下去。
    蕭霽在軟榻旁坐了下來。
    蘇雲卿順勢就將頭十分依賴地貼在了他的膝蓋旁，仰起臉笑道；“我就知道，夫君還是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