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師尊水端穩(17)

字數:18768   加入書籤

A+A-


    “師尊,  師尊……”青年抱的極緊,渾身卻還在輕輕顫抖著。
    宗闕輕輕順著他的背,讓那氣息能夠緩和下來。
    小徒弟自是吃過苦的,  不管是當初跋涉還是登天梯,又或是後來苦修劍術,各處磨礪,  不僅吃苦,  亦有過受傷的時候,  可能讓他如此顫抖畏懼,  到底經曆了什麽?
    “幽,你夢到了什麽?”宗闕問道。
    小徒弟需磨礪,卻不能過猶不及,  若是實在磨損心性,有些記憶不恢複也罷。
    樂幽攥緊了他的衣襟,睜開眼睛時其中都是一片血紅之色。
    他並非夢到,  而是經曆,  如地獄一般的經曆。
    本該護著他的師父先是看到了他的樣貌,  便忘了為師的本分,  處處故意接近不成,便動了歹念,卻又因醜顏丹而麵生嫌惡,隨後便是發現了他的體質。
    貪婪之意起,  竟想要不管不顧,可他在外界見過無數人,那些人的貪婪欲望更露骨一些,  而他視之為父的人同樣暴露時,  竟比那些人還要醜惡。
    醜顏丹足以破解,  他卻有新的東西,蝕骨丹,如同毒藥一樣的丹藥,服下便可讓皮膚潰爛不休,惡臭難聞,親手跌碎了碗在臉上身上劃出無數道痕跡,很疼,但看著那人憤怒又恐懼的神情卻很舒暢。
    可他終究是疼的,也是怕的,他如此艱難的活著,如此艱難的修煉,為何要予旁人做嫁衣,為何待他者皆是如此醜惡之人?!
    修士傷口能夠愈合,他便一遍又一遍的劃,可那人厭惡甚至害怕,卻沒打算放過他,甚至查到了天陰體質的好處和禁忌,各類丹藥一應灌下,毫無顧忌。
    他想逃,亦逃過無數次,近則隻出了屋門,遠則到了陵江峰下,隻差一步便可邁出,卻仍被帶了回去。
    其實出了陵江峰也無濟於事的,因為他的體質人人想要,而這樣血葫蘆般的醜惡之人卻是人人憎惡。
    沒有師尊,他便什麽也不是,即便修行途中見過紫清峰中弟子,看時隻覺那些人氣度高華,而他不過是路旁的草芥,連認識的機會都沒有。
    很絕望,絕望到沒有一絲陽光透入,好像自己整個人都要在那處腐爛一般。
    這世間當真是不公,他未求能夠一路通達,不過是兢兢業業,艱難求生,卻讓他毫無生機,隻能為他人做嫁衣!
    可他憑什麽認輸,他憑什麽要接受這樣的命運!該死的是別人,不是他!
    他的心陷入了黑暗,然後被拉了上來,樂幽抱著極緊,卻不知如何開口去說。
    他分裂又融合在其中,感受人性之惡,他好像要被那惡意浸染,但其實不是,以惡製惡才是正途,他本就是對卑劣之人毫不留情的性情,他本就不是服輸的性情。
    隻是太黑暗了,唯有師尊將他帶入了光明之中,世間之人多是醜惡,唯有師尊屹立其中,不受欲望裹挾,不與豺狼為伍。
    “師尊……”樂幽喚他。
    “嗯。”宗闕摸著他的頭道,“若是怕,此事就此作罷。”
    若是他自己去經曆,何種苦難都不足為懼,可他不願懷中之人去受這份苦,或者說再去經曆一遍,此事可以嚐試去避免。
    “徒兒不怕。”樂幽沉澱下眸中思緒,從他的懷裏輕輕分開道,“真的不怕。”
    那是他本身的經曆,未有師尊時的經曆,另外一個他承載的經曆。
    他終是知道對方為何提醒他體質,為何要提防旁人,為何要逃,又為何要與他搶師尊。
    過往一片黑暗,無人經得住考驗和信任,好容易碰到了一束光,自是拚盡全力都想要抓在手上,不至再度淪落入那無止境的厭惡和黑暗之中。
    對方經曆時毫無希望,尚且能掙紮出來,而他被師尊保護的
    極好,又有他教導相伴,又何至於去怕一段記憶,一場夢境。
    宗闕看著青年略有水光卻堅定的眸,小徒弟曆事,亦在極快的成長,他摸著青年的臉頰道:“好,夢中記憶可否告知?”
    樂幽摸上了他的手,臉頰輕蹭,卻是搖了搖頭:“徒兒不想說。”
    那般經曆,師尊知道必然擔憂,融合之事說不定也會就此作罷,可他既開始了,便不想停下。
    他經曆此一世,另外一個他亦在經曆,他好像站在了對方的位置上,若這晦暗一生能遇上師尊而改變,該是怎樣的美好,若戛然而止,於自己而言實在殘忍。
    “若是畏懼,莫要強撐。”宗闕知道自己從他口中是問不出東西的,他甚至已經開始有些分辨不出雙麵的區別。
    “是。”樂幽抱著他的脖頸道,“您親親我好不好?”
    他怕疼,亦怕那無止境的絕望,可讓他真正難受的是為師者的醜惡嘴臉,那份記憶視陵江為父,卻也因為背叛和囚禁而陷入深淵。
    他需要去擺脫那份惡心,擺脫那份對人性的絕望,此一生有師尊,亦有親朋好友,可他現在需要真切一些的。
    宗闕看著青年眸中的渴求和晦暗,扣住他的後頸吻住了他的唇。
    樂幽亦收緊了手臂,輕吻纏綿,師尊抱著他的力道總是極有分寸,吻他的時候總是透著憐惜。
    此欲因愛而生,讓心中的晦暗盡去,熱意翻湧,心跳加速。
    “師尊……”樂幽與他分開些許,呼吸交錯,氣息不穩,“您親的深一些,這樣不夠……”
    不足,真的不足,他厭惡覬覦者對他的眼神,卻想讓師尊眸中蘊滿情意,讓這雙總是平靜的眸變得癡狂一些,愛意再濃一些。
    宗闕沉了呼吸,扣住他的後頸將人壓在了榻上深吻住,亦得到了青年熱情的回應。
    一吻分開,雙方氣息皆是不穩,宗闕看著青年瀲灩這水意的眸問道:“好些了嗎?”
    “嗯。”樂幽與他對視,看著這雙眸中的克製與隱忍,輕輕湊上去,唇落在了他的眼瞼處,看著那眉頭輕動笑了一下,“徒兒好多了。”
    一個吻洗刷了所有的厭惡,就好像連心都能夠從那段黑暗中掙脫出來。
    “如此便好,緩一段時間再進入夢境。”宗闕起身,卻被青年如八爪魚一般抱的極緊。
    “師尊再抱一會兒。”樂幽說道。
    他一點兒都不想跟對方分開。
    “我抱你去外麵走走。”宗闕看著又開始磨人的小徒弟道。
    待在屋中難以轉換心情,即使要再恢複記憶,也要讓心境放緩一些。
    “好。”樂幽鬆開腿放他起身,身體卻隨他起身而起,然後被穩穩當當的抱了起來,親密無間。
    寥郅峰中景色很好,四時風景皆是宜人,置身其中,無論什麽樣的心結似乎都能夠解開。
    樂幽待在其中一月,心中汙穢盡去之時,再度要求服下丹藥。
    “師尊就這樣抱著我好不好,這樣一醒來就能看到。”樂幽置身於他的懷裏說道。
    “好。”宗闕扣著他的腰身垂眸道。
    “若我再有狀況,您不必喚醒我。”樂幽認真說道,“一次經曆完好過多次經曆。”
    他總要經曆完的,師尊未必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總是疼惜他。
    “嗯。”宗闕摸了摸他的頭應道。
    樂幽笑了一下,靠在了他的肩頭,服下丹藥時抱住了他的腰身,此番便算是磨礪,待磨礪歸來,他定能長伴師尊左右。
    丹藥服下,意識當即昏沉,陷入到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宗闕垂眸看著呼吸清淺的青年,開口道:【1314。】
    【宿主有什麽需求?】13
    14問道。
    【我要查看他的夢境。】宗闕說道。
    若隻是用此世界的力量查看,看到的隻會是他本人的視角,對他本身的情況卻會未知,他需要借用係統的力量。
    【好的,馬上為您安排。】1314甚至不提價錢,這點兒星幣對於宿主來說那就是毛毛雨。
    兩處夢境是同時進行的,係統浮現的也是兩處畫麵。
    一處是四時明媚,各處遊曆,一處卻是昏暗至極,血腥遍布,幾乎認不出那被關在屋中的人是誰,隻有那雙眼睛漆黑明亮,即便陷入如此境地,也隻是充斥著恨意,並無半分妥協認輸。
    1314愣住,仔細辨認道:【宿主,那好像是樂樂。】
    很慘烈,雖然宿主有時候借用世界內的身體時也會受很重的傷,但是那畫麵之中的人身上根本沒有一塊兒好的地方,甚至不太像人,跟宿主懷裏安靜躺著的青年幾乎如同雲泥之別。
    宗闕沒有回答它,隻是靜靜看著那樣的畫麵,抱著人的手緩緩收緊,夢境很快,與正常的時間流速不同。
    青年身上的傷因為修為而不斷平複著,每平複一寸,他便自己劃下一寸,血液潺潺,卻不會斷絕生機。
    漆黑的屋中幾乎透不進去光,也沒有什麽動靜,而在如何間隔一段時日後,一道青色的身影裹挾著外麵的光進了那間屋子,迫切又厭惡的將藥瓶丟在了地麵上,任其咕嚕嚕的滾到了青年的身旁:“你自己吃還是我喂你?”
    “不勞煩……”那尚且滴著血的手撿起了那個藥瓶,直接打開,全部灌入了口中。
    丹藥強行提升,即便是天生爐鼎亦有承受不住那種力量的時候,力量翻湧,他隻能躺在地上牢牢的抱緊自己,眼睛不知是血絲還是血液,鮮紅一片,卻是不肯發出一絲聲音去求饒。
    陵江……
    宗闕氣息沉下,看著在懷裏安穩睡著的青年,摸上了他的臉頰。
    難怪小徒弟在入仙門前經曆諸多磨難都未讓心陷入黑暗,卻會轉入魔道。
    前世種種磋磨,凡動手者,皆要死。
    ……
    在黑暗中的日子很漫長,很疼,樂幽磨礪心性,似與這副身體的性情化而為一,便是再痛苦,他也絕不會就此認輸,若真是屈服,他寧願死。
    丹藥衝刷,各種駁雜的力量因為丹藥品質的參差不齊而每每會讓經脈鼓脹不堪,但他為爐鼎,天生的容器,萬年難覓,似乎天生便是為人淨化力量的,那些經他身體的力量,源源不斷的匯入丹田之中。
    築基,辟穀……修為幾乎無甚阻礙,卻也不可調動分毫。
    陰火灼燒,神思無一刻不清醒,無一刻不在尋覓著出路。
    他人想以他為爐鼎,還真是不怕反噬。
    既不畏死,那麽所有的嚐試都是生機。
    陰火難以輕易調動,但若是窮盡全身靈氣,讓其灼燒經脈,身體本身受到威脅時,那陰火也便如指臂使了。
    很疼,若要調動,便需以自身為爐鼎,任其灼燒,但他終是尋到了生路!
    這天終是滅不了他!
    陵江來過幾次,直到青年突破金丹,天然便可洗經伐髓,那蝕骨丹的效果和渾身的傷痕瞬間消失,縱使青年衣衫上還染著血跡,躺在那陋室之中,卻美的不可方物。
    “成了。”陵江的目光中有著極致的欣喜和貪婪,欲望橫生,幾乎來不及關上門,便迫不及待的朝著那躺在地上的青年撲了過去。
    然而一切卻在青年含著瘋狂和扭曲的笑意中化為了他的噩夢。
    陰火灼燒,焚毀了丹田和經脈,將他的修為盡數化為己有。
    本就是為了藏人的地方,自是無人去,而被囚禁的那一方變成了始作俑者。
    “師父
    ,做人需有骨氣一些,叫出聲來便無意思了。”樂幽拿著摔碎的碗片,一下又一下劃過那嘴上塞著布,隻能支吾作響的人身上。
    沒了修為,自然也沒了靈氣防禦,但作為修士,身體到底是淬煉過的,恢複的速度要比常人快上許多,血液淅瀝,那被牽著脖子吊起來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暈死過去,再一次又一次的被喚醒,反複經曆著那些摧殘。
    縱使他想要求饒,也無法開口。
    而這樣的折磨持續了很久,久到陵江聽到絲毫的動靜都渾身顫抖,大小便失禁,看到那漂亮的青年便陷入失智瘋魔的狀態,直到活生生受不住折磨絕了呼吸,那道破碎的神魂也被抽了出來。
    “師父,您一路走好,若有來世,幽還願與您相見。”青年托著那神魂笑的極歡欣,然後將那神魂徹底碾碎,“哦,你不會有來世了。”
    神魂滅,宗門自有反應,隻是在那之前,青年已出了宗門,縱使被追捕,亦無所畏懼,氣息散落,無人能查。
    陵江峰的事被挑揀著公布於天下,上穹仙宗一時失了名聲,而青年四處逃竄,無所顧忌。
    有覬覦他樣貌者,亦有覬覦他體質者,而那些覬覦之人,通通被他以自身為爐鼎,化為了他的修為。
    體質雖暴露,但追捕他的人卻未大肆張揚,因為珍貴之物無人想要共享,而這給了青年機會。
    他自然還遇過險境,隻是再不似懵懂之時那般無力,每每搏命而為,而對方不敢博,便隻能成為他的手下敗將。
    時間線流轉的很快,宗闕除了在看他的記憶,還在看著每一個與他接觸過的人。
    這份名單要比原世界線記錄的齊全的多。
    ……
    金丹初期……中期…後期,再是元嬰,他的修為進境極快。
    “嗯……”靠在肩上的青年微微呻吟了一下,眉頭輕蹙時,那兩個畫麵戛然而止,被收了起來。
    宗闕垂眸,壓下了眸中的情緒,對上青年睜開的眼睛時,一時難以分清是哪一麵:“醒了。”
    “師尊……”青年眸輕眨著,其中泛起了些許純良味道,“我想吃糖人。”
    宗闕看著從懷中起身,跪在他的身上,眸中劃過一絲狡黠味道的青年,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個糖人遞了過去。
    樂幽伸手接過,送進口中時看著對方手上玄灰色的儲物戒笑道:“師尊的儲物戒果然比宗門的萬寶閣裝的東西更多。”
    他親身體驗一回,才知原來此身自幼時便得了諸多寵愛,有師尊嗬護,有長者愛護,有親朋好友,他人有的他皆是有,他人無的,他亦有。
    即便什麽都會,可被人耐心指導,被人小心嗬護,卻是讓人心中極暖的事。
    此事並非一日之功,而是日日如此,修為,識字,看各處風光,嚐人生百態,被介紹於其他長者,被告知整個修真界他是他的徒弟,指引他正途,讓他毫無顧慮的向陽生長。
    他保護他,他亦理所當然的信任他,尊敬他,從最初的拘謹內斂到後來的任性撒嬌,因為他知道師尊不會因為小事而與他計較。
    難怪他願為他獻上生命。
    宗闕看著他道:“還想要什麽?”
    “唔……”樂幽一口咬下了那糖人的頭含在了口中,摟著他的脖頸,低頭湊到了他的唇邊笑道,“這糖有些太甜了,需師尊分擔一些。”
    宗闕看著青年眸中的躍躍欲試,扣住他的後頸壓低了他的頭。
    儲物戒中的東西並不會因時間流淌而變質,那塊糖即使曆經數年,仍然甜的有些發齁。
    一吻分開,樂幽舔了舔唇,宗闕輕輕擦過他的唇角問道:“記憶恢複到何處了?”
    “恢複到師尊不讓徒兒抱著撒嬌之處了。”樂幽抱著他的脖子笑道,
    “我就要抱著。”
    “隨你。”宗闕扶著他的腰身道。
    從前勿要避諱,現在卻不需要了。
    樂幽輕輕挑眉笑道:“當真什麽都隨我?”
    “雙修之事暫且不行。”宗闕說道。
    修士雙修的時日極長,青年雖說不貪修為,但是第一次雙修,互予元陽,對他的進益極大,若不想浪費,少則一月。
    化神修士的神魂強大,若是神魂交織,難保他不會承受不住,屆時若暈過去換了一麵,能鬧一輩子。
    “徒兒何時說要雙修了?”樂幽手指輕點著他的唇笑道,“師尊果然並非木訥之人。”
    此身幼時不懂,但他卻看的明白,這人雖看起來一本正經,偶爾卻是會使壞的,像捏捏小臉的事就做的很隱晦。
    宗闕斂眸:“那你想要什麽?”
    “待記憶融合完,師尊陪我去各方遊曆好不好?”樂幽要求道。
    他重回一世,本以為是上天終於發了善心,讓他再次手刃仇人一次,避開前世種種禍事,可事實並非如此。
    重回一世,一切心思本不該浪費在那些人的身上,終身沉溺於仇恨之中,待解脫時一無所有。終是上蒼憐憫,讓他遇到了麵前的人,知人心之善,知人世之美,一切心思本不該在那些惡事之上,而應與心上人看盡世間之景。
    “好。”宗闕看著青年眸中的期待應道,“待你記憶融合完成,我們便退出上穹仙宗,遊曆各方。”
    這是他的期盼,哪一麵都是如此,他的記憶在恢複,性情也越來越趨於一致。
    “退出?”樂幽有些驚訝。
    “天則長老最重宗門名聲,師徒之事會令修真界議論。”宗闕說道。
    他與宗門互相扶持,他坐鎮此處,此處亦予他庇護,如此主動退出,也不會令彼此為難。
    “師尊想將你我之事告知於天下?”樂幽輕聲詢問道。
    “既為道侶,自有道侶大典。”宗闕說道,“你可願意?”
    此事他不欲藏匿,縱使天下人議論,與他何幹。
    樂幽與他對視,眸光輕輕顫動著,鼻尖與他相碰:“徒兒都恨不得現在就與您雙修了,您說我願不願意?”
    他自不會在意天下人的口舌,道侶大典,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修真界,這個人屬於他,從此旁人不可沾染分毫。
    他知他亦不是在意之人,卻未想到無需他提,便已經有了讓人心安到極致的決定。
    宗闕看著他,將人帶入了懷中,藏住了眸中的鋒芒與沉色:“此刻莫要亂說話。”
    退出上穹仙宗,許多人亦要料理。
    青年曆經磨難,仍是愛鬧愛笑,但這是他的心性,並非那些人可以脫罪的理由。
    “好,徒兒將話攢著,待雙修時一應皆說給師尊聽。”樂幽手臂撐在他的肩頭,貼在耳畔輕聲笑道,“屆時師尊也不必如此刻一般忍得辛苦。”
    宗闕側眸看向了他應道:“嗯。”
    他隻是一聲輕應,樂幽對上他略沉的眸色,卻覺得心弦被撩動了一下,他的心中灼熱,額頭輕抵在了他的頰上:“師尊,我真是心悅您。”
    心中的那股熱浪有時候真是不受自己的控製,自顧自的湧出,全然在訴說著對這個人的情意,無處宣泄,怎麽會有這麽合他心意的人呢?
    “我亦是。”宗闕說道。
    “說好的莫說此語,你再說這話,我可要勾引您了。”樂幽抱著他的脖頸道,相當的理直氣壯。
    宗闕:“……”
    ……
    樂幽的夢境再度繼續時仍是待在那個懷抱中,一方進境極快,一方卻像是在反複品味,流連不舍。
    一方明媚,而一方雖充斥
    著晦暗,卻亦是肆意張揚,如他所說的那般,睚眥必報。
    有鮮血淋漓,自也有快意之時,酒城紅綃帳,一簾之隔飲美酒,美人微醺卻無人知。
    他對覬覦之人睚眥必報,對太過正派的卻無甚興趣,時光流逝,有些不重要的記憶並不鮮明,宗闕偶爾從其中尋覓到了主角的蹤跡。
    因機緣巧合得了寶物被人追殺,被那極美的青年救下,佯稱要殺人奪寶時,卻被對方傻乎乎的獻上了寶物。
    寶物自然未收,隻是主角靠在篝火邊睡著時被罵了一聲:“真是傻的可憐……”
    樂幽雖從未見過這般傻的人,但按照師尊的教導他本不應將此話說出口,雖然確實傻的可憐……不要想!
    那隻是漫長人生中很微末的枝節,隨後便如相交線一般再無瓜葛。
    而待他得成化神修為後,便不再需要如何逃竄,送上門來的,皆是養料。
    師尊教導,不可用此道,但他無法改變原本的路途,亦知他原本隻有此道可走,而能做的便是借記憶使自己領悟這般未曾到達過的境界。
    修為越高,能撼動他的人越少,但即使慎之又慎,天陰體質還是不可避免的被不少人知道,麻煩源源不斷之時,他遇到了虞嬌兒。
    無論何時見,她似乎都是化著濃豔的寇丹,衣衫半著,風情萬種,語調悠悠揚揚:“尊者莫動手,嬌兒對您的體質無甚興趣,隻想問您要不要雙修,結一段露水情緣。”
    好美色這一點亦未改變。
    樂幽自然未答應,修真界無論男女,他都無近身之意:“多謝宗主美意。”
    “那您可要加入合歡宗?”虞嬌兒笑道,“這樣的美人若不入合歡宗當真是可惜了。”
    她的邀請有兩次,一次是秘境中的相遇,另外一次便是記憶之中。
    之前的一次樂幽自然不會答應,但這一次他答應了。
    因為他孑然一身,無甚牽掛,是的,寥郅真人早在他拜師之前便已經身死道消了。
    此身不會去尋覓,樂幽卻從記憶的微末話語中窺得了這個真相,師尊他不會在此生與他相遇了,難怪那個他要讓他戒備,因為不識。
    他們經曆的許多事不同,但身旁的人皆是一樣的,唯有師尊不同。
    說是前世今生,他自然是對方轉世而來,可既是轉世,在對方蘇醒之前,他又是誰?
    還是說他本就是他,隻是失去了原本的記憶,所以才會在偶爾升起那仿佛不屬於自己的念頭,所以一杯蘭瓊鳳雪讓記憶重歸,卻發生了……斷層。
    他本就是他。
    “好啊。”樂幽輕笑應道。
    ……
    畫麵中的青年答應,入了合歡宗,但並非虞嬌兒所想的為手下,而是直接打敗了虞嬌兒,坐上了合歡宗主的位置。
    一身紅衣鮮豔如血,最喜做的卻是奪走覬覦他的人的修為,無論正魔兩道,他皆不放在眼裏。
    正道不是沒有圍剿過,隻是那一身陰火縱橫,化神修士鮮有是他的敵手的,而元嬰修士更是不行,合歡宗崛起數十年,修真界卻在醞釀著更大的風波。
    而最後一次的圍剿乃是正魔兩道聯合,以他一身陰火掠奪他人修為為由,強圍了合歡宗。
    看起來很荒謬,但傳說之境的誘惑,卻足以讓很多人拋掉理智。
    “隻要能突破,區區化神又有何需要懼怕!”
    “若得渡劫境,整個修真界不過是囊中之物。”
    “天生爐鼎果然生的極美。”
    “莫傷了他,抓活的。”
    “是他?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怎麽會煉化別人的修為!”無數人中,一道聲音顯得有些突兀。
    樂幽看了過去,在看到那站在人群中一
    身正氣的人時,勉強從犄角旮旯裏找到了關於這個人的記憶,傻的出奇,沒想到竟已有了不俗的修為。
    人性自私,為自己才是天經地義,他其實不甚喜歡傻的人,因為連自己都護不住,但傻亦有傻的好處,起碼不知道害人是什麽。
    “他們可沒說錯,我就是會煉化人的修為。”樂幽看著那一片紅海笑道。
    合歡宗本無虞,卻因他而遭此橫禍,鮮血染就,他若不想死時,無人能讓他死,可他若不想活,亦無人能留下他。
    他們想要傳說之境,他偏偏要讓所有人爭奪,讓所有人的希望破滅,這樣才比較好玩。
    陰火焚燒,彌漫了整片紅海,大戰爆發,無比慘烈,一人成而萬人死,殺戮不斷,無盡晦暗,直到無數道力量相碰,樂幽力竭之時周身鼓動,自爆而亡。
    丹田神魂懼滅,無數人後退,染著血垢,竟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那天空中殘留衣片的墜落,一時竟不知還能爭什麽?
    樂幽覺得自己的命應是到了盡頭,卻似乎陷入了一片暖流之中,再次睜眼時已是嬰兒,胎中之謎讓記憶困頓,又或是自己不想記起,隻是掙紮著生存。
    ……
    宗闕麵前的兩方畫麵在緩緩融匯著,趨於一道,不分你我。
    記憶在通暢,前世隕落,卻終得生機重回,雖開始時看似一樣,卻有了不同的經曆,遇到了不同的人,一醉千年,前塵夢醒,說是互看人生,卻不過是以今生去看前世,又以前世去看今生,前世今生,本為一體。
    若初時便帶著記憶,未必能夠真正體會到孩童之樂,心境豁達,重生一世,終是明白了自己重生的意義。
    畫麵重疊,緩緩消失。
    懷中青年呼吸清淺,宗闕托起他的頰,將解藥喂了進去,不過片刻,那雙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眸生的極美,睫毛纖長,天然勾勒著漂亮到極致的眼睛,眸中黑白分明,瑩潤而多情,輕輕一眨,如春水般泛起漣漪,明媚如其上的波光,縱使有千萬種心思,亦讓人心生憐惜。
    “如何?”宗闕開口問道。
    “什麽如何?師尊可認得出我是哪一個?”青年扣住他的肩膀起身,眸中一片純然之色。
    他從前靠演,如今卻是真切的在撒嬌玩鬧。
    宗闕沉吟道:“丹曦。”
    青年眸光微斂,輕哼了一聲道:“猜錯了,您果然更喜歡他!”
    “並非如此。”宗闕說道。
    “您對他可不是一般的好。”樂幽神色略有不渝,“記憶融合,我自是瞧的真切,您可是恨不得將他捧在手心,含在嘴裏。”
    連親吻時都是小心翼翼,憐惜至極,這麽一想,還真是區別對待。
    “為師待你亦如此。”宗闕說道。
    “師尊,我可不像你的小徒弟那般好騙。”樂幽語調悠揚。
    “那你想要如何?”宗闕陪著他玩。
    “既是一人,師尊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樂幽的手輕輕摸上了他的耳垂,看著他平靜的眸,靠近時心中已熱,“既然厚待了他,自然要給徒兒補償。”
    “想要何補償?”宗闕問道。
    “雖是不能雙修。”樂幽心髒砰砰跳動,這是他的師尊,他自幼仰望敬畏的師尊,如今卻是他的愛人,那時不敢冒犯,如今卻可以任性妄為,“卻可互相撫慰,他已受了您這麽多年的安慰照拂,若不趁尚未融合之際補償回來,徒兒總覺得吃虧。”
    “若是突然切換該如何?”宗闕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如此豈不是與偷情一般,更加刺激。”樂幽笑道,“他必然醋意橫飛。”
    宗闕:“……”
    “師尊,過了此刻可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樂
    幽語調磨人,“您就允了我一次吧。”
    宗闕看著青年躍躍欲試的神情道:“幽,你覺得為師為何會在此時喂你解藥?”
    樂幽眨了一下眼睛,眸中光芒流轉,已是明白了,他對上那仿佛看穿一切的視線,唇輕輕抿了一下道:“那師尊還陪著徒兒一起玩。”
    “鬧的太過吃醋的是你。”宗闕說道。
    自己吃自己的醋這種事他沒少做過,鬧得過了,火引到他的身上,然後再醋自己。
    樂幽唇角輕揚,彎了眸起身跨坐在他的身上,摟上了他的脖頸笑道:“徒兒就要鬧,就要吃醋,師尊能奈我何?”
    態度十分的囂張。
    “離開宗門還有一段時日,你近日荒廢修為甚多,記憶融合,應有所得,該磨礪數日。”宗闕扣住他的腰身,起身時將懷裏肆無忌憚的人放在了地上道。
    樂幽眨了眨眼睛,看著他漆黑平靜的眸,心中猛跳了一下,雖是愛侶,但師尊積威尤在,如此這般,更是讓人心動:“那弟子若有長進,可有獎勵?”
    “想要何獎勵?”宗闕問道。
    “與師尊同寢同眠。”樂幽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仰頭道。
    “站好。”宗闕說道。
    “不要,師尊若是生氣,不若用捆仙鎖將弟子捆起來。”樂幽仰頭笑道,“不然弟子就不站好,粘在師尊身上了。”
    宗闕垂眸,低頭碰了一下他的唇道:“為師需去長老堂一趟,你在此等候。”
    他親的突然,樂幽心跳頓時加速,語氣都軟了幾分:“好,那師尊要快點兒回來,徒兒一刻都離不開您。”
    青年語氣依偎,如此親昵之語脫口而出,他雖活的長久,卻是第一次嚐情。
    宗闕摸了摸他的頭應道:“好。”
    雖是應了,青年的手卻未鬆,宗闕看向他的手臂,樂幽卻直接收緊了說道:“師尊再抱一會兒。”
    他的一顆心悸動,卻似乎分了兩種情感,雜糅在一處,早已不是滿溢能形容的了。
    從前不明白為何那成雙成對之人總愛膩在一處,輪到自己才明白,相守一處總覺時間匆匆不足,愛語總未說夠。
    宗闕垂眸,伸手扣住他的腰身將人更深的擁入了懷裏。
    情意綿綿,難舍難分,待分開時已不知過了多久。
    宗闕發出宗門令後入了長老堂,樂幽立於洞府前,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轉身落座在了涼亭處。
    他原本達到過化神境,心境自是無需再打磨,修為是水磨功夫,至於功法,師尊所予六枚玉簡,一枚是玄階功法,但若聚攏其中兩枚,卻可升階,六枚合並會是何種效果,樂幽無需去試,便知厲害。
    其他都好解決,唯有劍道需要日日磨礪才可能精進,雖然辛苦,但此為正途,若有一二成就,都可問師尊要獎勵。
    樂幽斟了一杯清露,撚著杯盞遞到唇邊看向了庭院,師尊雖說還需一段時日,但離開之日應該很近了,他雖舍不得此處,但世間未有萬全之事,重要的是人而非物。
    不過若是能把寥郅峰搬走就好了,沒了師尊,這裏也不過是一處普通的山峰。
    ……
    宗門令下達,在宗內的長老紛紛聚於長老堂,十二位長老來了九位,之後便再未有回應。
    “不知尊者有何要事相商?”天則長老看向了坐在首位上的男人道。
    宗門令下達,一般用於商議宗門重要之事。
    眾長老目光匯聚,宗闕開口道:“召各位前來,乃是要宣布一件事,寥郅自今日始會退出上穹仙宗。”
    他一語出,在座長老皆驚,紫清真人率先開口道:“這是為何?!宗內可是何處令你不快?”
    “非是如此,是寥郅之過。”宗闕說道,
    “此番退出並非恩斷義絕,而是不想自身影響宗門名聲。”
    “尊者行事向來端正,不知是何事非要退出宗門不可?”天則長老沉了一口氣問道。
    他已年老,若失了寥郅,上穹仙宗還能否在五大宗門中占得首位都是未知。
    可就是因為對方行事端正,素來有分寸,此番言論才極有可能無法更改。
    “寥郅決定與弟子樂幽結為道侶。”宗闕平靜開口道,“此事必會影響宗門名聲。”
    他是鎮定,可此語卻如巨石投於湖麵,一眾長老皆是愣在了原地。
    紫清真人麵色微變,手上力道收緊:“尊者莫要拿此事說笑。”
    師徒悖逆,為修真界所不容。
    “寥郅未有玩笑之意。”宗闕說道,“此事告知諸位,寥郅告辭。”
    紫清尊者蹙眉,天則長老開口道:“尊者慢走。”
    竟是允了。
    l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101novel.com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