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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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安國公府遞來的拜帖時, 譚主君微微一愣,眼裏露出幾分疑惑,側身問沈氏,“咱們往外送的帖子, 日期寫的是明日吧?”
沈氏柔聲道:“自然。”
“那就沒錯了。”譚主君若有所思, 將安國公府的帖子遞給沈氏看。
他就說他跟沈氏辦事仔細, 萬萬不可能出現寫錯日期的可能。
“國公府的嫡長孫女突然帶著嫡長孫過來, 應當是有別的意思不方便在明日說,這才提前一天上門。”
譚主君跟沈氏合計一番, “先見見。”
對方趙家雖說在京中勢力跟地位如今都不如譚家,但兩人還是選擇親自到門口迎接,以示尊重。
雖說離戰事已經久遠, 可他們依舊敬重趙家那份曾經為國幾乎斷了趙氏一族血脈的保家衛國精神。
若今日來的是安國公, 老太太定會親自出來相迎,不會因對方是位男子而有半分輕視。
沈氏快到門口時,還輕聲問譚主君,“橙子今天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府?”
今日既然人家國公家的小公子都來了,倒不如就此相看。
譚主君微微搖頭,“最近秋闈, 翰林院跟禮部都忙,她已經好幾日晚上未曾在家吃過飯。”
“那明日……”沈氏皺眉。
譚主君道:“明日還好, 中秋休沐,他跟牧兒都能在家。”
兩人說話間到了門口,趙錦莉正站在門外台階下皺眉跟誰在說話。
趙錦莉生的好看,有著一雙眸光清透英氣逼人的眼睛。
她今年也不過二十多歲, 但是身形筆直如鬆, 整個人猶如一顆挺拔的樹, 彰顯著蓬勃堅毅的生命力,沒有半分世家世女們的懶散之氣。
譚主君感覺在趙錦莉身上看到了趙氏一族的希望。
光看趙錦莉筆挺的站姿便能知道,即便現在大司內外一派和平,但趙家依舊沒有在教育後輩上懈怠過半分。
而此時趙錦莉眉頭緊皺,顯然遇到了頗為頭疼的麻煩事。
“老太傅跟朝中其她人不同,不管我們兩家立場如何,你都要對譚家人尊重些。”
趙錦莉本來想說,要不你就別開口說話了吧,但是一想到譚府的那張請帖,又覺得有必要讓阿鈺多說兩句,以此絕了譚家想結親的心。
趙錦鈺忽然伸手拉了一下趙錦莉的衣袖,努嘴示意她來人了。
趙錦莉一回身,便看到譚主君攜沈氏親自出門相迎,立馬明白對方的看重,心頭不由一熱,趕緊朝兩人行了個晚輩禮。
安國公府如今沒落,隻是仗著個國公二字好聽一些罷了,其實早已不在勳貴之列,京中像譚家這種身份地位的世家,願意出門相迎的幾乎沒有。
就因為沒有,才不能讓阿鈺嫁過去。
趙錦莉外麵穿的是件曙紅色外袍,隨著抬手的動作,便能看到袖袍裏能看到裏麵是件收袖的黑色勁裝,很符合武將的打扮。
“晚輩趙錦莉,帶家弟趙錦鈺來給譚老太傅送中秋賀禮,謝譚老太傅當年力薦我祖父承襲爵位之恩。”
譚主君沉默一瞬,眼皮微跳。
你看看這理由找的,都找到幾十年前的事情了,由此也能看出兩家這些年來的確沒有什麽往來。
趙家不過是找個借口上門而已,理由還是安國公扒拉人情賬本扒拉半天才想起來的。
這屬實是個大恩,可當年也的確謝過了。
譚主君微微頷首,“那便先進來坐。”
坐就不必了。
趙錦莉側身,露出站在她身後的人。
她讓開,譚主君跟沈氏才看清她剛才在跟誰說話。
站在趙錦莉身旁的小公子穿著身鮮紅色衣服,大紅的顏色襯得那張圓潤白嫩的小臉越發討喜。
他長相跟趙錦莉有六七分相似,隻是因為臉上還帶著些嬰兒肥,導致他身上沒有趙錦莉的那份銳氣,從而顯得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跟兩顆黑葡萄一樣。
又黑又亮,靈氣十足。
這雙眼睛,一下子就討得譚家兩位爹爹的喜歡。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對趙錦鈺的喜愛之情。
今日上門站在趙錦莉身邊的,自然是安國公嫡孫趙錦鈺。
譚主君跟沈氏的心思根本就沒掩飾,全寫在臉上。趙錦莉看清楚後不由想抬手扶額。
因為基本第一眼見到趙錦鈺長相的人,沒一個不喜歡的,尤其是長輩,更是愛的不行。
前提是,他不張嘴說話。
安國公有段時間對著趙錦鈺的這張嘴曾生出歹毒的想法,但凡是個小啞巴,都比現在好嫁人。畢竟他就是打手語,也打不出那些話。
譚主君向來臉色清清冷冷的,今日難得帶了笑意,問趙錦鈺,“可是趙小公子?”
一般這種情況,換做別人家的兒子,都該文文靜靜上前行禮做自我介紹,畢竟從譚主君的語氣就能聽出來,他這第一印象還不錯。
可趙錦鈺他不是一般人啊。
他就站在原地,頂著乖巧的臉,一開口卻是股吊兒郎當的味道,“對,是我,有意見?”
譚主君,“?”
譚主君茫然愣怔了一瞬。
他對趙錦鈺自然沒有意見,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主要是這句話的話跟語氣,都和趙錦鈺這張乖巧圓潤的臉不是很符合。
譚主君極高的素養才堪堪維持住臉上的表情,唯有餘光左右看,心道這話應該是別人說的吧?
他這反應趙錦莉見過的實在太多了。
趙錦莉有種破罐子破摔懶得再修補的表情,木訥開口,“這就是家弟,趙錦鈺。”
趙錦莉的潛台詞便是:對,就是他,您沒認錯人。
趙錦鈺還反手一指自己,跟著附和,“是我。”
他也清楚譚家的意思,知道譚家很喜歡他,想讓譚橙娶他。
“我們國公府不喜歡拐彎抹角,”趙錦鈺開口。
趙錦莉在旁邊搖頭:我們不是,我們沒有,你別瞎代表國公府。
趙錦鈺見譚主君跟沈氏兩個溫溫柔柔的男子愣在原地,還斟酌了一下說辭,挑了個委婉的說法,“我對譚橙沒意思。”
夠委婉了吧。
譚主君,“……”
譚主君沉默,譚主君想張口說點什麽又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在哪兒。
還是沈氏溫柔問,“為何?”
“我見過她,”趙錦鈺眨巴葡萄眼睛,說,“她考中狀元的時候,我帶著我的繡球在酒樓的二樓蹲過她呢。”
譚主君這才出聲,“那時你才多大?”
“十一歲啊,”趙錦鈺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理所應當地說,“我家人口少,不得趕緊物色個合適的早點生孩子呀。”
那也太早了吧!
他說的過於一本正經,譚主君竟無言反駁。
沈氏看向趙錦莉,趙錦莉單手遮臉,微微轉動腳尖側對幾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你們聊別管我”的氣息。
趙錦鈺餘光掃了他阿姐一眼,撇嘴嫌棄,“她不行,她又生不出來,但我可以。”
趙錦莉,“……”
趙錦鈺拍著自己胖嘟嘟的小肚皮,眉眼彎彎,“所以我想找個家世一般的,耐打的,心思野的,這樣既附和我心意又能幫我給趙家生孩子。”
“可惜譚橙不行,我當年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不行。她太老實了,我都不好意思打她。”
趙錦鈺搖頭,一臉遺憾。
他喜歡馴服的過程,比如訓馬,訓狗,訓將來的妻主。所以他不能挑個老實人禍禍,他得挑個心思野的,這樣收拾起來才痛快。
既滿足自己,又沒傷害她人,兩全其美。
可惜家裏人對於別的都支持,唯獨這條不答應。說哪有男子挑妻主不撿好的挑,專撿壞的挑。
譚主君,“……”
怪他,沒把譚橙生的皮糙肉厚一點。
主要是趙錦鈺頂著這副乖巧的臉蛋,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完全讓人猜想不到他底下是這副性子。
外人都說司牧乖戾多變陰晴不定,可司牧雖心思多,但私下裏其實很軟很乖。
趙錦鈺就不同了,他是看起來很軟很乖,其實內裏性子很硬很有自我想法跟個性,所以才會這麽無所顧忌的說出這種“大膽”的話。
趙錦鈺就跟關久了的小雞一樣,見著人就唧唧個不停。
“你們要是不介意將來孩子都跟我回趙家,並讓譚橙入贅趙家,我就答應嫁給她。”
“不過,咱們兩家立場好像也不同。”趙錦鈺毫無顧忌,公然直說,“你家娶了長皇子,自然是支持他,可我們趙家是要支持皇上的啊。”
“到時候譚橙得跟著我的想法來,誰讓她入了我趙家呢。”
趙錦鈺已經暢想起來,“我其實很喜歡你們兩位,溫溫柔柔的,要不將來你們也跟著譚橙去趙府吧,我喊你們爹,當親爹給你們養老送終。”
趙錦鈺葡萄一樣的眼睛,亮晶晶地看過來,很是期待,一臉的:來吧來吧,我肯定對你們好。
譚主君定力好,站得穩穩地。沈氏則微微往後退了小半步,臉上溫婉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
這怎麽給女兒娶夫郎,還得陪嫁兩個爹。這事譚母也不能答應啊。
譚主君跟沈氏還是頭回接觸這種類型的小公子,有些招架不住。以譚橙那個性子,先不說能不能耐打,但就嘴皮子都應付不來趙小公子。
譚橙作為譚府嫡長女,放棄譚府萬萬不可能,而且她更不可能為了個男子站在自家妹妹的對麵,反水去支持皇上。
譚主君看向趙錦莉,趙錦莉剛來時還跟棵青鬆一般挺直,這會兒已經塌著腰坐在門口台階上了,像根沒有夢想的蒜苗。
注意到譚主君的視線,趙錦莉立馬站起來,拱手賠罪,“家弟在家裏被拘束慣了,不懂規矩,所以有些口無遮攔還請兩位不要見怪。”
幸虧一直關在家裏,讓他上街可還了得。
譚主君這才懂了安國公的用心,提前來把事情說清楚,怕譚家覺得他趙家不給臉麵,於是將趙錦鈺本人都帶過來。
趙錦鈺憑借自身本事,活生生勸退譚主君那顆想讓譚橙娶他的心。
臨走時,譚主君還著人給安國公備了份厚禮帶回去,同時將手腕上的翠玉鐲子褪下來戴在趙錦鈺手上,算是見麵禮。
“雖然你跟橙子可能不合適,但你想法大膽,既然打定主意,那便不要因為世俗目光委屈了自己。”
譚主君說,“世上男子多活的拘束,但沒人規定男子女人就該如何,走你想走的路便是。”
趙錦鈺眼睛瞬間巴巴地看著譚主君,一把拉住他的手,緊緊攥著,“你真不考慮當我爹嗎?”
譚主君抽了一下手,沒抽出去。
譚主君,“……”
趙錦鈺說,“雖然我覺得譚橙不行,但我很喜歡你,你來我家給我當爹吧,我讓我娘——”
趙錦莉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幹笑著看向譚主君,“主要是我爹平時沒這麽溫柔……告辭。”
她連托帶拽,總算把趙錦鈺塞進馬車裏。
馬車往前走,譚主君才注意到後麵還跟了有十對府兵,估計是來盯著趙錦鈺的。
剛才聽趙錦莉的意思,趙錦鈺不僅想法大膽能叭叭,功夫也不低。要真是上街……
沈氏心有餘悸,“趙小公子當真是個……妙人。”
譚主君歎息,“希望他早日尋到合心意的人。”
明年皇上大選,以趙小公子的年齡,也在入選的範圍裏。加上剛才趙小公子公然說國公府支持皇上,那就算是為了表態,皇上也會讓趙錦鈺入選。
他那野馬一樣的性子,到了宮裏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折騰死別人,要麽被別人折騰死。
“但他長相乖巧……”沈氏看向譚主君。
譚主君沉默著將袖筒擼開,給沈氏看他剛才被趙錦鈺握過的手腕,上麵有著清晰的手指印,“他這隻是激動之餘握了一下而已。”
沒壞心,但手勁屬實大。
沈氏抽了口涼氣,感慨道:“那橙子是不夠他打的啊。”
他剛才還當趙小公子開玩笑的呢。
“既然趙家沒有可能,”譚主君將袖子緩慢放下,歎息一聲,“明日再看看別家。”
晚上不僅譚橙回府,司牧也回來了。
明日休沐不用早朝,他難得回家偷懶。
“今日國公府的小公子過來了。”譚主君端著茶盞,問譚橙,“你可曾見過他?”
譚柚正在跟老太太下棋,譚母坐在譚柚身邊指點,司牧坐在老太太旁邊托腮看。
唯有譚橙坐在譚主君跟沈氏麵前。
“沒有,但我見過他阿姐趙錦莉,”譚橙回憶了一下,“跟學文比起來,她更喜歡習武。”
譚橙身上擔著譚家的擔子,趙錦莉肩上又何曾不挑著國公府呢。
譚橙當年在太學院跟趙錦莉當過一段時間的同窗,但交集不多,沒說過幾次話。
聽到趙錦鈺,司牧倒是乖乖地舉起一隻手,“我見過他,兩次。”
一家人朝他看過來。
司牧眨巴眼睛,聲音輕輕軟軟的,聽得兩位爹爹滿臉姨夫笑。
司牧說,“宮宴的時候見的,他好像挺喜歡我,說如果他是女人將來定娶我當夫郎。”
“啪”的聲,安靜的正廳裏,譚柚這顆棋落子的聲響稍微有一些大。
老太太饒有興趣地抬眼看向對麵,司牧也看過來。
譚柚從棋罐裏撚出另一顆黑子,眼皮都沒抬,淡淡地說,“抱歉,手滑,沒捏住。”
老太太看熱鬧不嫌事情大,笑嗬嗬地說,“其實趙錦鈺的長姐,趙錦莉那孩子也不錯。”
是不錯,若是國公府勢力更強一些,在文人中的影響力跟譚家不相上下,司牧當初選擇的是哪家可就說不準了。
譚柚撚著棋子,抬眸看老太太,“祖母,將軍。”
她將黑子搭在早已布好的棋局上,趁老太太看熱鬧一時分神,直接將她“將死”。
“哎呀,大意了!”老太太回神一看,直拍大腿,“你這局什麽時候布的?”
在司牧回來後選擇坐在老太太身旁時布的。
在司牧提起趙家時,收局將殺對麵。
老太太認真起來,挽著袖筒說,“剛才那局屬實是我大意了,真是老了啊,被你擺了一道。”
譚柚的棋局可比譚橙有看頭多了,麵上步步溫和,走得一板一眼,其實步步暗藏殺機,緩慢布局不急不躁。
譚柚垂眸收子,修長白皙的指尖撚起一枚枚黑子放進棋罐中,溫聲道:“祖母,下棋要專心。”
老太太都是隻修成仙的狐狸了,能看不出譚柚的心思?
她笑嗬嗬道:“好好好,這局定不輸。”
老太太扭身喊,“司牧,你來幫祖母,若是咱倆輸了,便獎勵阿柚今晚陪她母親睡。”
她說,“孩子大了,睡在一起才能好好談心。”
譚柚,“……”
譚母聽譚主君那邊的熱鬧呢,哪裏注意到棋局上的事情,“怎麽就陪我睡了啊?這事她跟她兩個爹爹商量過了嗎?”
譚母手搭在肚皮上,一臉“我就是這麽搶手沒辦法”的得意表情,“那就一夜,隻睡一夜啊,孩子大了哪能總跟家長睡。”
譚柚沉默。
譚柚覺得這局怎麽都不能贏……
她看向老太太,微微皺眉。
老太太得意,“這叫攻心,以你在乎之人攻你的心。”
嗬,何必把威脅說的這麽好聽。
司牧拉著小圓凳子又坐回來,嘿嘿笑著跟譚柚說,“爹爹們說趙小公子是個妙人,我剛才是去聽了兩句。”
他看向老太太,輕輕哼,“祖母不能欺負阿柚,您可是個長輩。”
“她剛才‘將’我的時候,可沒覺得我是長輩,”老太太較真起來,“今天就得好好教教她,誰才是祖母,誰才是孫女。”
這邊在下棋,那邊譚橙在聽譚主君說今日白天發生的事情。
她對趙小公子的想法沒有任何異議,也不會去指指點點別人的人生規劃,但,“立場不同,不能結親。”
譚橙雙手搭在腿麵上,看向譚主君,“爹,我怎麽會為了娶夫便站在阿柚對麵呢?”
譚府已經攪進長皇子跟皇上之中,並且選擇了長皇子這條路,如今怎麽可能變換陣營,腳踩兩隻船?
而且她對於挨打更是沒有特殊癖好,不管是閨房內還是閨房外,她都沒興趣。
“安國公估計也是覺得不合適,這才讓她們姐弟倆提前走這一趟,”譚主君放下茶盞,“那便算了。”
“明日你在府上坐一坐,若是約了好友需要出門,傍晚再去。”譚主君叮囑譚橙。
譚橙心思已經在身後的棋局上,隻應了個,“好。”
等這邊一結束,她便換了個矮板凳坐在譚柚旁邊看她跟老太太對弈。
這局明顯比之前幾局認真,以至於譚橙不由詢問,“賭注是什麽?”
譚母也看的熱鬧,跟譚橙咬耳朵,“贏了跟我睡。你說說這,柚子都多大了,怎麽還想著跟我睡呢。”
譚橙沉默,譚橙看譚母滿臉得意,沒忍心告訴她真相。
跟兩個女兒比起來,譚母棋術一般,所以她看不出來,譚柚在想方設法的輸,老太太正千方百計幫她贏。
兩人有來有回,雖然下的難舍難分,但跟譚母想的截然相反。
最後,譚柚如願以償的輸了。
譚柚將手裏剩餘的棋子放回棋罐了,不動聲色舒了口氣。她很久沒被人逼到這個份上。
“哎呀,輸了啊,”譚母遺憾地搖頭,但還是伸手拍拍譚柚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啊小柚子,你這份心意娘收到了。”
譚柚頓了頓,難得心虛地垂眸,“明日陪您喝兩杯。”
“好好好!”譚母開心。
她酒量不行,但跟女兒喝酒卻很樂意,“橙子也來,這也是你們長大後咱娘四個,頭回以大人的身份喝酒。”
譚母期待起來,“我去跟管家說一聲,提前把藏酒挖出來。不行,我得親自去挖。”
她說幹就幹,人已經起身離開。
譚橙看著棋局蠢蠢欲動,“阿柚,我們對弈一局?”
老太太樂嗬嗬讓位,“你倆來,我看看。”
老太太坐在譚橙身邊,司牧坐回譚柚身邊。
司牧身上帶著清清淡淡的冷香,裏麵又裹挾著一絲淺淺的藥味,很是獨特好聞。
幾乎在他的膝蓋抵在譚柚腿上的那一刻,譚柚便收斂剛才的“殺意”,整個人放鬆下來,悠閑慵懶很多。
司牧軟軟地挨著她,輕聲提醒,“要認真。”
譚柚溫聲應,“嗯。”
譚橙的棋跟譚柚比起來,還是稍微差了那麽一點點意思。譚橙剛開始想的是讓著妹妹,後來被迫認真,最後輸的心服口服。
“不錯不錯,”老太太滿意地點頭,她給譚橙遞了幾顆龍眼,“你坐這兒看,讓司牧跟阿柚下。”
司牧也看了一圈,手癢癢,不由扯著譚柚的袖筒昂臉看她。
譚柚垂眸,將手裏黑子遞給他,“來吧。”
兩人還是頭回對弈。
譚主君跟沈氏也圍過來,“我們也瞧瞧。”
兩人身為大家閨秀,四藝自然是男子中的頂尖,往常沒事時也會彼此手談兩把。
但他倆的棋路跟司牧比起來,就過於溫和了。
司牧看著柔柔弱弱清清瘦瘦的,白嫩粉潤的指尖撚起黑子落下的時候,便如萬馬初發,帶有雷霆之勢,頗有帝王之術大開大合的意思。
但跟先皇的棋路比起來,司牧的棋又有那麽一點點的劍走偏鋒,敢賭敢下。
譚主君跟沈氏兩個男子,如果在棋局上跟司牧對上,不出二十子便會被逼得走不下去。
那種壓迫感,他們有些承受不了。
所以能跟司牧對弈的,以前是譚老太傅,如今是譚柚。
對上謹慎的司牧,譚柚布局更為小心。她每一步看似都無害,可每走的一步都是一條絲網,條條列列串在一起,收網時便是個整局。
兩人廝殺的有來有回。
老太太卻突然道:“阿柚輸了。”
從譚柚將用習慣的黑子遞給司牧的那一刻,她就先輸了心。
果然,譚柚放下手中白子,“我輸了。”
司牧頓了頓,本想說什麽,最後卻是放下手裏的黑子,垂眸抿唇慢慢露出笑意。
他抬眼看譚柚,眼睛清清亮亮的,迎著周圍的燭光,似有星辰閃爍一般。
“祖母,那我們先回去休息了。”譚柚想收拾棋局,老太太抬手攔了一下。
“去吧去吧,早些休息。”老太太擺手示意兩人走吧。
等譚柚跟司牧離開,老太太問譚橙,“可看出門道?”
譚橙擰眉,“阿柚不該輸的。”
按著麵前這局勢,譚柚穩贏。
“要麽說你活該沒夫郎呢,”老太太樂嗬嗬地將幾路棋指給譚橙看,“你看這裏,還有這裏。”
“兩人難分輸贏時,司牧便已經打算輸了。他這兩路棋走的不明顯,可若是了解他,便知道他這不是他的風格。”
“阿柚看出來了,先他一步將棋放下,主動認輸。”
老太太嘖嘖咋舌,“有意思,這棋下的有意思。”
司牧那個偏執乖戾的性子,願意為譚柚服軟認輸。譚柚一板一眼的作風,既沒拆穿他,反而先一步認輸。
這兩個人啊。
老太太笑,“這便是你娶不到司牧的原因。”
譚橙的性格,拿不下司牧,也拿不下人家趙小公子。
譚橙皺眉,“祖母可少說這話,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娶殿下。”
“行行行,祖母倒是要瞧瞧你明日打算娶哪一個。”老太太讓人把這棋盤保留下來,“別動上麵的棋子,以後下棋換副棋盤,這副就留著吧。”
老太太打著哈欠去睡覺,譚主君抬手拍拍譚橙的肩,“阿柚與你不同的地方是,她從始至終知道你自己要什麽,該堅守什麽。你大事清楚,但感情卻還迷糊。”
譚主君聽剛才老太太分析完棋局,忽然就懂了,“過於天真無邪的不適合你,府中若是太平還好,若是不太平,你看不懂裏麵的門道,護不住他。”
如今譚府極好,後院中幹幹淨淨。可若是以後有了後輩呢?人數多了呢?
沈氏頷首補充,“太聰明也不好。牧兒極其聰慧,手段更是多變,他在棋局上絲毫不輸老太太,可見其他地方。這種人,你掌控不住。”
兩人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挑選的名單還不夠完善,隻考慮了家世跟容貌,倒是沒仔細打聽過性格。
到底是離京太久了,像趙錦鈺小公子這般閉門不出的,若非是熟人,當真很難了解其私下品性跟個性。
如今看著譚柚跟司牧,兩人覺得比起其他來說,應當挑個合適的。
老太太剛才也說了,如有衝突,隻要不關乎社稷,司牧是願意為譚柚睜隻眼閉隻眼的。
譚橙垂眸看棋局,好像這會兒才看出裏麵的門道。
譚柚跟司牧妻夫倆,看似是下棋,其實下的是情,是情感的拉扯,是妻夫之道。
而從正廳離開後的譚柚跟司牧 ,正在朝墨院走。
剛才下的那盤棋,像是絲線,輕輕纏裹著司牧的心,“阿柚。”
司牧歪頭看譚柚,晃了晃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我不止見過趙錦鈺,我還見過趙錦莉。”
譚柚目視前方,輕輕嗯。
“我十一歲之前一直在太學院上課,見過的公子世女很多,有優秀的、好看的、有趣的。”司牧另隻手仔細數。
直到譚柚停下來垂眸看他,司牧才狡黠一笑,指尖攀著她的肩膀,踮腳吻她唇瓣,聲音甜絲絲的,“但我隻喜歡你。”
她們再優秀,也不過如過江之鯽,不在司牧眼底停留半分。
唯獨譚柚被他撈起來放在了心底。
司牧含著譚柚下唇唇瓣,聲音含含糊糊,“越是見過了很多人,越是喜歡你。”
譚柚手掌搭在司牧後腰上,微微收緊,將人貼進自己懷裏。
臨近中秋,庭院裏月光如水,皎潔明亮。
司牧抬眸就能看見譚柚的眼睛,她眼底帶笑,聲音溫和,“那臣謝過殿下偏愛。”
司牧笑得眉眼彎彎,親了下譚柚鼻尖。
明日不用早起,司牧懶洋洋抱著譚柚的手臂,準備節省體力,被她拖帶著往前走,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跟譚府和諧的家庭氛圍比起來,柳府今日的氣氛就有些緊張。
柳盛錦安靜地坐在一旁,眼睫垂下看著地麵,任由這群人在他麵前吵來吵去。
而爭吵的起因,不過是因為他收到譚府的請帖。
而請帖上,僅寫了柳盛錦自己的名字。
譚府設宴,隻請柳公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