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陌生的山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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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了眼睛, 那謝寧便不會總是因為別人哭了。
許扶清心想著,清亮的狐狸眼輕輕地眨了眨,落到裏麵的浮光剪影仿佛也跟著漾動了下。
陷入黑暗中的謝寧感受著覆在眼睛上的手, 一邊努力地消化著柳如葉的那段記憶, 一邊忐忑不已。
看不見會使人的感官放大數倍。
即便是隔著一層紅色發帶, 那抹冰涼似乎也能傳過來。
救命,她哪裏又惹到他了?謝寧瘋狂地轉動腦袋瓜, 想了好一陣,還是沒能得出答案。
屬於少年的聲音冷不防地闖進她耳中, “謝寧, 我幫你吧。”
啥?幫、幫她?
謝寧搞不明白許扶清到底想幹什麽,但在對方進行下一步動作之前抬手覆上他蓋住自己雙眼的手背,也沒問理由。
“小夫子, 我想看你一下。”
她需要看他的表情來猜測他內心的想法, 即使他常年掛著笑, 但細看終歸是不一樣的, 會有微小的差別。
雖然她是有手,可以自個兒扯下來,但誰知道許扶清心裏麵是怎麽想的呢,謹慎一點是沒錯的。
所以謝寧才會說出這話。
許扶清的眼神就好像一團撥動不了的幽潭死水, 毫無漣漪, 卻彎唇笑起,臉上的表情猶如割裂般地存在, 瞧起來古怪得很。
“你想看我一下?”許扶清微挑眉梢, 兩指撚起柳如葉放到謝寧另一個掌心的解藥。
送進她的嘴裏。
見此, 應如婉鬆了口氣。
攬天書院每回都會給每一名領任務下山的弟子吃藥丸, 為了防止叛變, 完成任務才有解藥。
她在西京見到柳如葉的時候就吃了。
但應如婉生怕謝寧被許扶清帶走後會吃不到解藥,現下終於可以放心了,無論怎麽樣,她都希望對方可以好好的。
陰暗之下,許扶清看謝寧的視線很專注,似要尋找些什麽。
“為何。”詢問的音調很輕,輕到能被風吹散一般。
說著,許扶清蓋住少女的手往下挪,順著她的耳廓慢慢移動,不顧旁人的目光,笑著溫聲細語地問:“謝寧,你為何想看我一下呢?”
謝寧眼皮跳了跳,他還說她多問題,他不也經常問東問西的?過分!
站在幾步之遠的應如婉十分不解地看著他們間的舉動,深呼幾口氣,鼓起勇氣開口:“夫子,時辰不早了,我們...”
一道笑聲打斷她。
眾人不明所以,其中卻不包括謝寧,她的警鈴拉響,知道這是危險信號,很危險很危險的信號。
謝寧知道應如婉是關心自己。
但還是衷心地希望對方不要再說下去了。
許扶清麵上浮著彬彬有禮的笑容,用手指輕靠了自己的唇瓣,對應如婉做了個噤聲動作,溫柔地嗆道:“我可沒問你啊,你這樣令人有點兒討厭。”
跟女生說對方令人有點兒討厭?跟他站一起的謝寧噎住了,她懷疑許扶清如果在現代就是一活脫脫的直男。
應如婉漲紅了臉,看了看附近的人,嘴巴翕動了下,貌似還想出聲。
而謝寧卻搶先一步,“這個問題對小夫子你來說很重要嗎?”
山林越來越悶熱,她整個人汗涔涔的,身子黏膩得極為不舒服,臉上的玉簪粉也因源源不斷地冒出來的汗而脫落了不少。
很想洗澡。
也不知道許扶清剛剛是怎麽舔得下那一滴汗的,就連她都不會舔自己的汗,說實話,謝寧覺得自己的汗髒。
“好像是不重要啊。”他思忖了一番,笑眼彎彎給出回複。
似剛才所問確實是心血來潮,就算沒得到答複也無所謂。
下一秒,許扶清靈活的指尖越過謝寧耳背,緩慢地往上探,扣上她後腦勺,輕輕地一扯,紅色發帶墜落。
可他也不拿好。
謝寧睜開眼,輕歎一口氣,抬起手接住,他不接,她接行了吧。
當她看到沾上一層玉簪粉的紅色發帶時,也猜到了臉上的妝肯定糊成一團,一想到自己頂著不堪入目的妝容,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她在他們麵前已經是沒什麽形象的了...
“那個,等我把這個洗幹淨了再還給你吧。”謝寧焉焉,心累得很。
許扶清慵懶地唔了聲,眉眼彎起的弧度不減,藏著幾分少年狡黠,像是不太在意,“可以。”
聞言,謝寧高懸的心往下放了放,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又逃過了一劫,然後快速地將被自己弄髒的紅色發帶塞進袖子裏。
除了應如婉,其他人並沒有跟她打過招呼。
他們都沉默著,不知在思索何事。
從剛剛開始便沒再說話的柳如葉抬了抬眼,看向許扶清,“既然你們幾個都在這兒,那麽下一個任務你們就一起完成。”
下一個任務是尋找一支消失的玉笛,上麵刻著姝字。
由於攬天書院的規矩使然,柳如葉也不知道在背後找上攬天書院尋玉笛的人是誰。
前幾日,她之所以會出攬天書院去西京,是因為尋玉笛之人是在西京把任務書信遞給駐守於那裏的攬天書院弟子。
柳如葉明知道對方不可能是秦玉,但還是控製不住萌發了想要親自去確認的念頭。
不過還是沒見到要尋玉笛之人。
也罷。
在西京得知許扶清帶著謝寧消失後,她想起了這個地方,而玉笛最後一次出現過的地方就是此處,所以幹脆把衛之玠他們帶過來。
本來柳如葉也無需來山林一趟,給他們一張地圖便可,但時隔多年,她還是想來看看。
看看自己當初無比怨恨的地方。
柳如葉深深地看了一眼許扶清跟秦玉尤為相似的臉,臉色微變,但掩飾得很好,吩咐完任務,把畫著玉笛模樣的紙遞給他便離開。
許扶清看也沒看就塞給了謝寧。
她倒是不推脫,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拿著紙張的手一僵。
臥槽,這是許扶清親生父親秦玉的玉笛!
自己在柳如葉的記憶中見過。
都過了那麽多年了,竟然有人想找這支玉笛?謝寧撲閃撲閃地眨眼......不知許扶清知不知道許正卿不是他的父親,秦玉才是呢?
“很好看?”
少年彎腰探過來,指尖慢條斯理地掠過紙張的角邊。
現在兩人的距離很近,許扶清的聲音猶如細細密密的電流遊進謝寧耳畔,她望著他似盛了一道暗淡月色的眼底,呼吸間也盡是揮之不去的鬆木香。
謝寧腦袋下意識地向後昂,卻又被他的手再次捧住腦後勺。
兩人的距離又縮近了。
四目相對。
“躲什麽?”許扶清輕輕一笑,五指緩緩地插進謝寧的發縫,溫柔地桎梏住,“我隻是問你這支玉笛是不是很好看罷了。”
應如婉見他們舉動如此親昵,不知是該喜還是憂。
按常理來說,謝寧喜歡許扶清,他們若是相互喜歡的確不失為一樁好事,可是她總覺得太過詭異了。
自己壓根看不透夫子的想法。應如婉皺眉。
盡管他是帶著笑說這些話的,但謝寧莫名聽出一絲不悅之意,不自在地撓了撓頭道:“嗯,這支玉笛很好看。”
許扶清聽了謝寧回答後,一動不動地盯了她很久,又是微微一笑,將那張紙疊好放進她袖口。
“你還困嗎?”
他忽然轉移話題。
天邊逐漸亮起來,夜霧也散去了,山林的陰森之氣也跟著褪去不少,謝寧看了一眼天色,有點兒無可奈何。
她暗想,天都亮了還睡什麽睡。
況且經過這麽一遭,還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目前來說,小命才是最重要的,沒命就什麽都沒了。
是以,謝寧沒有猶豫地搖搖頭,“現在不困了,小夫子你可還有事要去辦?”
一直遭到忽視的衛之玠主動上前一步,對許扶清行了拱手禮,麵色如常道:“許公子,你打算何時開始找這支玉笛?”
許扶清仿佛才看到衛之玠。
他指著一條小道,說:“明日吧,今日我還有事,你們沿著這條小道往前走,會看見一間木屋,你們暫時在那裏歇下吧。”
衛之玠也不多問,頷了下首,而沈墨玉本來就少話,一般不開口。
應如婉走過來想拉謝寧的手,伸到半空,見許扶清投過來不溫不火的眼神,輕咳一聲,又硬生生地收回來。
“謝寧,你不跟我們一起去木屋嗎?”
“她要跟我去一個地方。”他說,“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謝寧:“……”她內心是想拒絕的。
許扶清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張帕子,彎腰給謝寧擦著臉,結果那些胭脂水粉不但沒被擦幹淨,反而弄得愈加髒兮兮的樣子了。
而他看著她因胭脂水粉糊到不能再糊的小臉,心情更愉悅了。
臉被擦得紅紅的謝寧忍下想將許扶清的手打落的衝動。
小半個時辰後,謝寧跟許扶清來到另一間淩亂不堪的小木屋,小木屋前有一口水缸,她跑過去照了照自己的臉,頓時無語住。
敢情他給她擦臉擦了個寂寞。
故意的?謝寧沒跟許扶清計較,環視四周,落葉飄了一地,瞧著很是荒涼,“你來這兒有什麽事?”
原著裏他言出必行,既然答應了會保護自己半年便不食言,她也就慢慢不那麽怕了,橫豎有人罩著。
許扶清緩緩地走過來。
他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水缸倒映出來的人臉,指尖伸進去撥弄水麵,還沒說話,小木屋裏就傳來了一陣陣撞門聲。
什麽聲音?謝寧猛地轉頭看小木屋。
恰巧門被撞開了,裏麵跑出一個人,瘋狂地衝向她,此刻沒被任何東西束縛到的謝寧反射性地一腳踹過去。
撲通一聲,那人被她措不及防的一腳踹倒在地。
這時,許扶清慢悠悠地把手從水缸裏抽出來,笑吟吟道:“謝寧,不是我有事要辦,是你有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