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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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比如低頭看魚,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離開。浪費它們好看的陰影。”
跨年那晚, 學校舉辦晚會,每個班都準備了合唱。
合唱曲目由不得學生挑,大家索然無味。但有了光明正大打扮的機會,汪正銀的女朋友給盛棲化了個妝,不至於誇張到被班主任找茬,但一看就跟平時不一樣。
脂粉能將青澀感模糊,塗抹出新的風情。妝畢, 盛棲看到鏡子裏略顯成熟的臉, 第一時間想的是溫瀲如果看見,會不會覺得她好看。
或許那晚氣氛太輕鬆,化妝的盛棲又看上去與平日不同, 又或許是假話傳得太久, 已經等同於真話。
鄭天豪那晚跟盛棲表白了, 臨走前, 往她口袋裏塞了一張紙條。
盛棲邊在老地方等溫瀲邊打開看, 溫瀲走近, 她都沒察覺。
她的妝容加上皺著的眉頭,讓盛棲的氣質成熟得有些陌生, 那個清清秀秀喜歡撒嬌的女孩子好像被暫時藏了起來。
溫瀲看愣了神。
直到盛棲抬頭, 甜甜地朝她笑了一笑,她才問:“在看什麽?”
盛棲把紙條疊起, 撕成條扔進垃圾桶, “我們班同學給我的, 說喜歡我, 搞不懂。”
溫瀲不理解她的不高興,“喜歡你應該很正常。”
男孩子都喜歡盛棲這樣的女孩。
“可是之前他跟我說,讓我不要管那些八卦,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怎麽現在他真的相信我在暗戀他,說要給我一次機會,與他共同學習進步。”
盛棲表情充滿疑惑,鄭天豪讀書讀傻了,在想些什麽啊。
“你討厭他?”
“不討厭,他人很好,但是誰要跟他談戀愛啊。”沒意思。
這麽看來還是汪正銀正常點,腦子直,沒那些彎彎繞繞,朋友就是朋友。
被這事一煩,盛棲都忘了問溫瀲自己今天好不好看,到家洗臉時才想起來。第二天放假去溫瀲家看書,追著溫瀲問。
她很怕溫瀲會來一句“沒注意”或者“一般般”。
因為每次盛棲在路上遇見好看的人,拉溫瀲一起欣賞時,她都隻有這兩句。
這回不同,溫瀲莞爾:“漂亮。”
盛棲心裏像被塞了糖,試探著:“你喜歡漂亮的人嗎?”
“沒有人會不喜歡。”溫瀲很是誠實。
“我是說,你更喜歡看帥哥,還是更喜歡看漂亮的女孩呢?”
溫瀲想了一下,答不上來,搖搖頭,“我隻是喜歡看你。”
窗外洋洋灑灑飄著雪花,地上薄薄鋪了一層,書房開了空調,足夠地暖。
盛棲怔在那兒一動不動,耳朵在被取悅後,歡呼的聲音吵醒了全身的細胞。
溫瀲並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動,低頭做著題目,繼續往下說:“你才是我的朋友嘛。”
因為溫瀲的一句話,盛棲發呆發了兩個小時。
她聽懂溫瀲的意思,不關心別人長得怎麽樣,隻有盛棲跟她有關係——以朋友的身份。溫瀲的單純,讓她覺得她難以啟齒的念頭是那麽的可恥。
橫豎看不進去書,她在草稿紙上塗塗畫畫。
虛度時光往往讓人無聊,但是有溫瀲在她對麵,偶爾抬眼偷偷看一眼,就覺得滿足。
溫瀲在固定時間段休息,起來喝水,看窗外放鬆眼睛,再活動活動身體。
窗外沒有景色,窗外還是建築,水泥,玻璃,柳絮一樣的雪。但在盛棲的畫裏,除了這些,有樹,有花,有在陽台賞雪的人。
“不想學就休息吧。”她抽走了盛棲的畫,夾在了自己的書裏。
聊天提到初中,盛棲發出羨慕聲:“你初中的班主任是你媽媽,那也太幸福了吧,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總覺得某某老師家的孩子自帶光環。
“並不會。”溫瀲的表情極不讚成。
“哦,也對,韓阿姨對你要求高。”她絕不會允許溫瀲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反而無時無刻不盯著她。
盛棲現在對韓箬華也有了一定了解,她對溫瀲的疼愛讓人沒話講,無微不至,對他人也很好。
但她對溫瀲期望很高,高到溫瀲如果寫不出來試卷上最後一道數學題,她都表現得十分嚴肅,“有沒有想過是什麽原因,題刷少了不會做,還是沒時間算?”
盛棲撞見過一次,在旁一句話也不敢講。
“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麽?”
溫瀲靜了一會,還是不打算說,“我沒跟人說過。”
盛棲意識到是重要的事情,輕聲賣乖,“你跟我說,你放心,我誰都不會告訴,嘴巴很嚴。”
溫瀲堅持不說,盛棲又是撒嬌又是裝委屈,溫瀲淡淡地看她,似乎免疫了。
盛棲於是發現,溫瀲好說話的時候隻是因為她願意,當她不願意時,真的很冷淡。
她放棄了,強迫自己忍下好奇心,準備好好做作業時,溫瀲卻改變主意。
“初二有一天天,周末我回班裏拿書,碰見班裏的情侶在接吻。當時很驚訝,不知道他們在偷偷談戀愛。”
這太正常了,尤其盛棲初中在鎮上讀,家裏要麽管得鬆要麽沒人管,早戀現象屢禁不止。“然後呢?”
“他們緊張地攔住我,讓我答應不告訴我媽,我答應了。但沒兩天我媽知道了他們在談,喊去辦公室談話,那個男生態度差,媽媽就喊了家長過來。”
盛棲明白了,“他們認為是你告密了。”
“嗯。因為這一件事,班裏同學都覺得之前被我媽處理過的事,都有我的參與”
盛棲可以想象,他們誤會了,溫瀲也沒法解釋。背後舉報的人在哪兒都不招待見,有韓箬華在,同學們雖然不敢直接欺負溫瀲,但是肯定會遠離她。
“從那以後,大家都跟我保持距離,生怕我會說出她們的秘密。那時候因為家裏變故,我話很少,不愛理人,所以沒人跟我交朋友也不在意。我以為上高中就好了,結果高中遇見老同學,把我的事跡一說,同學們還是先入為主地揣測我。”
原來是這樣。
加上溫瀲的性格確實慢熱,做事投入,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被幹擾,更讓她坐實了“不討人喜歡的學霸”這一名聲。
雖然班裏同學不會完全信,稍微接觸久一些,就知道溫瀲人還不錯。但想要交到真心的朋友,還是有難度。
“你會不會很難過?”盛棲心疼,溫瀲永遠情緒平穩,以至於她覺得溫瀲除了學習以外不會有煩惱。
“還好,別人的誤會隻是一部分,主要問題出在我自己身上。我總想一個人待著,不喜歡跟別人交流,所以有向我示好的同學,我沒有熱情相待。”
溫瀲非常客觀,如果她的性格像盛棲一樣好,總能把身邊逗笑。即使被人誤會,時間一久,誤會也會不攻自破。
但她不是盛棲。
“你沒有問題啊,我覺得你很好,你不要管他們,自己舒服就行了。”盛棲對她有信心,“你這麽聰明,肯定都懶得把他們的話放心上。”
像是為了打破盛棲對她的盲目信任,溫瀲坦白說:“我被說哭過。”
“他們說什麽了?”盛棲坐端正,臉色不太好看。
“有人罵我孤僻,說單親家庭的心理都有問題,我有點難過。”溫瀲輕輕訴說。
盛棲忽然想明白,初中的溫瀲為什麽不愛說話,因為那時候她爸爸才去世不久,她被巨大的悲痛籠罩。
居然有人惡毒到戳她的傷疤。
盛棲惱火地罵出口,“神經病啊!我看說這話的人才有毛病,不是單親家庭也是沒教養的東西,去他媽的。”
溫瀲雖然沒了爸爸,但是韓箬華多愛她啊,她優秀,可愛,禮貌,上進,比那些人強得多好吧。
溫瀲第一次聽她說髒話,微微張開嘴,露出一點震驚。
盛棲這是,不裝了嗎?
後來盛棲問她,“我是第一個知道這些的人嗎?”
“嗯,我媽都不知道。”
“那我是不是該獎勵你?”
溫瀲笑了,笑聲含在喉嚨裏,“你想親我就直說。”
盛棲被戳中心事,臉不住地發起燙,以沉默結束了話題。
……
對同性之間的情感完全不懂的溫瀲,尚且能笑著說出那句“你想親我就直說”,何況是現在與她曖昧不清的加強版溫瀲呢。
對於她發來的照片,盛棲從劇烈的心跳加速到逐漸淡定。
自拍視角,一手將領口勾開,一手拿手機,對著自己被輕薄過的地方拍了張照片。
睡衣裏沒有內衣,剛才解開兩顆扣子,看見呼之欲出的輪廓,盛棲就有點發燥。而在圖片裏,讓燈直直一照,便更清楚了。
修長的脖頸,消瘦的鎖骨,白皙的肌膚,一塊不大不小的吻痕,吻痕下是山峰露出的邊際。
弄出這個痕跡後,盛棲就自我懷疑起來,她今晚得被溫瀲氣成什麽樣,才會真的做出這種事情。
她在別人身上亂種草莓就已經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被種草莓者居然要拍下來!
拍就算了,還發給她看。
溫瀲到底在幹什麽。
還好,她是從脖子開始拍,沒把臉露出來。這種私密的照片很危險好不好,她怎麽能這樣輕易發出來呢。
要是溫瀲一時糊塗也就算了,盛棲害怕的是她被人教唆做過這種事。
溫瀲在戀愛關係裏,應該很好說話,隻要求求她,她就容易心軟。
盛棲在千頭萬緒裏翻來覆去,成功失眠了。
好,好手段。
她留了個印子招惹溫瀲,溫瀲就用這種方式讓她難受。
以怨報怨。
扯平。
盛棲也不愧疚了,沒回複,把圖片保存下來。
第二天在家看了一天,溫瀲敢發,她就敢看。
溫瀲一定是故意的,勾衣領的手還翹著蘭花指,嫵媚地擺在那兒。
鎖骨怎麽可能這麽明顯,擺拍,肯定是擺拍。凹的造型,說不定還p圖了。
盛棲盡量讓挑出這張照片的瑕疵,以此,趕走她腦海裏所有的邪念。
她將溫瀲按進沙發,跨坐在她身上時,她眼裏的慌亂。
低頭吻她時,她的溫順和迎合。
吻完後,她閉著眼睛,層次分明的喘息。
她被嚇到後喊了盛棲的名字,甚至還搬出她媽來嚇人。
以及盛棲吮吸啃咬時,她不受控的顫栗和掙紮,喉嚨裏如泣般的聲音。
……
盛棲不明白,節奏為什麽這麽快失控。
她明知溫瀲的心思不純粹,她應該抗拒和漠視才對,她怎麽能墜進去。
盛棲一整天沒出門,連點外賣都避開溫瀲可能出現的時間點。因為工作單位離家近,溫瀲一周裏有兩三天會回來吃午飯和午睡。
溫瀲識趣地沒有來敲門。
盛棲打定主意,送吃送喝,遛狗借書,這些理由都不可能再敲開她家的門。哪怕溫瀲的戶口本或者錢包丟在這了,她都不會還回去。
一切理由都不可以!
盛棲深夜開始練字,平心靜氣後放鬆了很多,準備好好地睡一覺。
睡前看了眼手機,不看還好,一看就火大。
溫瀲又給她發了張圖片。
!!!
她到底要幹什麽!
同樣的動作和位置,但明顯是新拍的,因為草莓印的顏色跟昨天不太一樣,溫瀲蘭花指翹得也跟昨天不一樣。
原來還帶更新的。
盛棲忍無可忍,發了個“?”過去。
溫瀲:[我想你留下它應該有你的考慮,所以拍給你。]
盛棲:[我不需要,不要再拍了。]
溫瀲:[在它徹底消失之前,我會每天拍給你,總不能隻有我看見。]
嗬,隔著屏幕說話的人都這麽硬氣是吧,已經說了不需要,她還要堅持發?
盛棲成功地又失眠了一晚。
第二天她仍舊選擇避開溫瀲,潛心修行,安心畫圖。
但到了睡前,溫瀲的圖還是發過來了。
痕跡淡了一點。
但是,這張應該拍攝於溫瀲洗澡之前,她穿的是白色襯衫和白色內衣。被托起的部位醒目得讓人麵紅耳斥,將那塊草莓印都壓得黯然失色。
盛棲沒搭理她,轉而給柳成涓發了一條:[成涓,我恨你。]
如果不是成涓不小心被她看見草莓印,她就不會有這種念頭,就不會對溫瀲做出這種事,也就不用天天收到這種照片。
成涓也沒搭理她。
盛棲真的有點生氣了,她不喜歡溫瀲做這種事。
溫瀲多數時候言行一致,她怎麽想就會怎麽做,也就會那麽說。
按著盛棲對過去那個溫瀲的了解,她是真的覺得自己神經兮兮地留個痕跡出來是因為某種心理,所以她堅持拍給自己看。
但人會變,誰知道溫瀲到底在想什麽。
盛棲僅是想想都受不了,萬一溫瀲故意這樣,為的就是撩撥、勾引她。
她不能接受,她會控製不住地小心眼,去想溫瀲從誰那裏學會的這些。
所以她在心底默認溫瀲沒有任何意圖。
隔天中午柳成涓忽然打來電話,疑惑裏含著擔心,“盛棲,怎麽了?”
有些話根本說不出口,盛棲也怪尷尬,昨晚中二地發了那麽一句出去。
“沒什麽,你忙吧,不用管我。”
她越是含糊,柳成涓就越要知道,“恨我難道不該讓我知道理由嗎?”
“你不需要知道,真的沒事了。”
柳成涓默了一下,有些疲倦地說:“可是你那麽晚了發來一條譴責消息,別人還以為我們倆發生過什麽,我渣了你。”
這角度清奇,盛棲哈哈大笑,“好像是哎,還真有點像。”
笑到一半,她驟然反應過來,成涓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所以是那位神秘的種草莓者,誤會她們了?
缺大德了。
電話那頭,成涓完全笑不出來,“跟我說說吧。”
盛棲覺得成涓現在肯定特別需要自己的理由,好跟那邊解釋,於是編了一個相對合理的:“那個……我小肚雞腸了,20號那天不是讓你陪我去看展嗎,你說沒時間,我就沒去了。昨晚想想很後悔,所以說恨你。”
那邊成涓像是信了,口吻抱歉:“是我不好。你才回禹江不久,我太忙,沒時間陪你,等我有時間請你吃飯。”
“你別管我,閑了再說吧,我知道你忙。”成涓以前是個像溫瀲一樣的學習狂,現在必定是個工作狂,沒時間很正常。
掛了電話盛棲躺進沙發裏,腦袋裏的東西亂成麻,這都叫什麽事。
有消息發進來,溫瀲:[再燉個湯吧,你想喝什麽湯?]
盛棲:[發錯了?]
溫瀲:[沒,不是說了周末一起吃飯?]
盛棲:[算了,太麻煩,我周末有事情,就不過去吃了。]
她最近不能跟溫瀲待在一起。
需要緩段時間。
溫瀲也沒再給她回,但盛棲有預感,不會簡單結束的。
果不其然,晚上八點,門鈴響了。
“你有什麽事?”
“吃飯的事,發信息說不清楚,當麵談。”
“當麵?你還要進我家?”
“不可以嗎?”她冷靜地好像盛棲是個多事的保安,而她隻想逛個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