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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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的禹江夜晚已經捎上清寒, 涼風拂動月光,滿城光景正尋秋。
連小七這樣怕熱的狗狗品種,不開空調都能睡得著了, 盛棲家裏還在開。
冷到溫瀲一進門,即便穿著睡衣褲,也凍得受不住。心想某人怕冷又怕熱,不是被迫手腳冰涼,就是自找的手腳冰涼。
盛棲把毯子輕扔在她腿上,也不一同坐下,靠在邊上看手機。
這麽會功夫, 她已經拿手理了兩回額側的劉海。
在愛美這方麵, 盛棲沒變,溫瀲不露聲色地在心底笑。
許桐桐搶到了十一過來的票,正興奮地問盛棲有沒有做好安排, 打算帶她去吃什麽。回複完消息, 盛棲收起手機, 看向溫瀲。
她被晾著也不在意, 臉上有清晨湖水般的平靜。
墨藍色的睡衣, 琥珀色的瞳仁, 黑色的直發,比她這些年夢裏夢到的樣子更生動皎潔。哪怕是坐在沙發上, 她也絕不放鬆地往後靠, 而是儀態好看地端坐在那。
這樣的溫瀲是端莊知性的大家閨秀,但是每天自拍吻痕的也是她。
不要被情緒左右。
盛棲再次提醒自己, 無論溫瀲做什麽, 她首先要保證自我的存在。
這樣默念著, 情緒便趨向平緩, 露出柔和的表情,還含著一點標準化的微笑。
“周末你自己做自己吃,我有事情,就不過去麻煩你了。”
等不來溫瀲先開口,盛棲主動拒絕,剔除了多餘的語氣,聽上去光明磊落。
“我不嫌麻煩,你去忙你的事。兩天,一頓飯的功夫都抽不出來?”溫瀲像是不懂她在找借口,認真發問。
盛棲陷入沉默。
溫瀲站起,走到她麵前,微微抬眼注視她:“隻吃一頓飯,我想讓你嚐嚐我的廚藝。如果你很忙,做好我再喊你,吃完你就可以離開,時間會控製在四十分鍾以內。”
她理應知道,不是一頓飯的事情,更不是四十分鍾還是四個小時的事情。
八年,流走了多少個四十分鍾,補什麽呢。
盛棲眸裏的沉靜像被點燃,須臾之間燒成了灰燼,留下嗆人的煙霧。
她再難繼續裝下去,什麽體麵和客套,當站在她麵前的人是溫瀲,當溫瀲用足夠的耐心來接近她,蠱惑她,她能怎麽做。
無動於衷地扮演一個溫柔又有風度的老友和新鄰嗎?
她做不到。
“你是不是不長記性?”這話問得咬牙切齒。
溫瀲幾乎貼著她,臉上連疑問都沒有,卻配合地問:“我要記住什麽事?”
盛棲忽然笑了一聲,不作回答。
多說無益,成年人有自己的遊戲規則,要玩就玩吧。
她與溫瀲換了位置,將溫瀲抵在牆上,吻她的鼻梁,臉頰,嘴唇,然後將吻加深,攪動一池漣漪。
她挑起溫瀲的下巴,好讓她動彈不得,隻能陪她做這一件事情。
溫瀲雙手垂在身側,心悸時抓緊自己的衣角,也沒往盛棲身上搭。
滿足後,盛棲停下來,觀察自己的傑作,溫瀲唇上波光粼粼。
“今晚不用拍照片,現在就能看。”盛棲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
陌生得彷佛來自另一個人。
扣子再被解開,痕跡已經褪去了鮮豔的顏色,隻留餘韻。
盛棲指尖在上點一下,溫瀲縮了縮。
“疼嗎?”
“不疼。”
盛棲指尖又劃到她鎖骨上,可以肯定圖片沒p過,她就是瘦成這個樣子。
“周六晚上可以嗎?”
溫瀲不在意盛棲眼睛往哪看,也不在意她怎麽碰她,她隻想達到她來的目的。
吻了,看了,摸了。
盛棲這時候失去拒絕的底氣,張口欲言,又閉上,“嗯”了一聲。
聽見想要的回答,溫瀲笑起來。等盛棲摸夠了,才把衣服穿好。
“我回去了,你早點睡。”
盛棲點頭,額前的碎發隨之散開些。
溫瀲看得挪不開眼,滿心歡喜,下意識抬手想幫她理。像以前那樣。
盛棲臉色忽變,猛然退後一步,提防般地捂住自己的額頭,“怎麽了?”
“沒事。”
溫瀲緩緩放下手,沒再說別的話,開門回家去了。
盛棲是真的很討厭被她碰啊。
她沒有完全騙溫瀲,周六確實有事,她答應去表哥餘韜家,中午蹭頓飯。
這回沒有長輩在場,盛棲提前發語音強調,“吃飯就吃飯啊,我甚至允許你吹牛,但你不要跟我提找對象的事情。”
“你嫂子提怎麽辦?”
“那我就告訴她,你經常給我發性感美女照片。”
“我就發過一次!”
“不管!”
去之前去了趟超市,正蹲下看商品,一個阿姨站在她身邊,低頭觀察她。
旁邊人半天不動,盛棲察覺出不對勁,抬頭,愣住了。趕忙站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廖老師。”
居然在這碰到了高中的英語老師。
七八年的時間過去,老師看上去老態許多,頭發也不折騰,剪成了短發。但慈眉善目,比當年看著和藹多了。
除了歲月的原因,還可能是盛棲長大了,不再那麽怵她。
“我剛才看著就像,走近發現果然是盛棲,什麽時候回的禹江?”
“六月底才回。”
盛棲當初突然辦轉學手續,班主任勸都勸不住,其他的任課老師知道她換了城市讀書也很正常。
廖老師還在一中教書,今年剛好又帶一個重點班一個普通班。盛棲把自己現在的工作跟生活簡單說了說,得了幾句不知真假的誇獎。
寒暄結束,客氣話說得差不多,廖老師忽問:“你跟溫瀲還有聯係嗎?”
盛棲嚇了一跳,太陽穴跟著一炸,緊張道:“有的,偶爾聯係。”
廖老師是她跟溫瀲共同的英語老師。
她因為成績太爛被各科老師留意,溫瀲則恰恰與之相反。廖老師把她當成得意弟子,當年上課動不動就在盛棲班裏誇溫瀲。
她也知道盛棲跟溫瀲是好朋友。
高二到高三上學期,盛棲頻繁地跟溫瀲接觸,一起上學、回家,老師們撞見過幾次。還不隻是順路那麽簡單。
盛棲的單詞默寫本和英語試卷上的“高二18)班盛棲”,常是溫瀲的筆跡,廖老師一眼就能認出來。盛棲本人的字跟個鬼畫符一樣,而溫瀲的字體辨識度太高了。
她擔心過卷子是溫瀲代寫或者借給盛棲抄的,親自批改後發現多慮了。
且盛棲的成績確確實實進步快速,學習態度也端正不少。
辦公室幾個老師開玩笑,說頭一回見到成績拔尖的學生跟倒數混到一起去。
還讓廖老師注意一點,別讓盛棲影響到溫瀲。
禹江是個小城市,一中學生的水平跟別的地方不一樣,學校指望著幾個尖子生能出好成績。
高三時,盛棲家裏突遇變故,她轉學了,老師們就沒了這個擔憂,溫瀲也的確考得讓所有人都很滿意。
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她們還在聯係,看來真的是聊得來的朋友。
現在成績不是最重要的了,作為老師,知道自己的學生相互聯係也覺得欣慰。
廖老師跟她女兒女婿一起來的,聊了這麽久,那邊開始催了。盛棲客客氣氣地跟人告別,結束這次偶遇。
這是她回禹江之後,除了溫瀲以外,偶遇的第一個一中人。
無論過去多少年,做學生的對老師總有一種又愛又恨的情緒,一時難以消化。
她興致勃勃地發消息給溫瀲:“猜猜我剛才碰到誰了?”
“廖冬霞!”
發出去後,看著兩行綠底黑字,她瞬間清醒過來。
如同失足墜入冰河,渾身都發起刺骨的冷意,迅速撤回,懊惱地想罵自己。
隔了一會,溫瀲問:[撤回了什麽?]
[消息發錯人了。]萬幸溫瀲沒看見。
[哦。]
盛棲在餘韜家裏待到下午,走前表嫂給她塞了兩大包吃的,有她娘家種的水蜜桃,也有姑姑自製的鹵味。
這兩樣成涓好像都能吃,盛棲特地勻出一半,打車去了趟成涓家。上次在她家吃完飯後,兩個人就沒再見過,盛棲想請她吃飯又沒機會,不如送點東西去看看她。
今天周末,她應該在家。
如果不在家,東西放門口也沒關係。
按響門鈴後等了一會,不久就聽見腳步聲,盛棲剛準備好笑容,麵前出現了一張不在預料之中的臉。
美豔,冷淡,冷冷地掃視一遍她,語氣不大好:“你有什麽事?”
這人眼睛怎麽長得,怎麽回回看人都讓人不爽啊。
盛棲抬頭看了眼門牌號,沒走錯,保持微笑:“柳成涓在嗎?”
溫栩挑眉,聲音低低的:“找她有事?”
盛棲忍著心底的不快,溫潤地笑笑,示了下手上的東西:“嗯,來給她送吃的。”
“送吃的。”溫栩冷哼一聲,玩味地重複。
說話間的功夫,在盛棲準備掉頭就走時,柳成涓出來了。看見溫栩把盛棲堵在門口,臉色沉下去。
她把溫栩拉開,柔下語氣對門外的盛棲說:“進來說話。”
“不用,東西給你我就得走,回去還有事。”盛棲不傻,她死都不會進去的。
溫栩不像來做客的樣子,穿著家居服,手拿削皮刀。
她出現的時機不對。
“好,我送你下樓。”柳成涓沒管溫栩表情多難看,低頭穿鞋,反手關上門。
盛棲尷尬得渾身難受,“不好意思,我不請自來打擾你了,下次來之前會跟你打個招呼。”
嘴上這麽說,她心裏想,下次再也不會來了。
有事還是找個地方見比較好,家裏畢竟是隱私的地方。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以前都是小孩,現在各自有生活。
她這番話說得柳成涓更加歉疚,比罵她還讓她難受,這段時間她做得太差勁了。
“不打擾,隻是今天剛好她在……下次我收拾一下再請你過來。”
盛棲默然片刻,跟她說:“她是溫瀲的堂姐。”
“我知道。”
盛棲又問:“你女朋友?”
“不是。”柳成涓還是態度堅決地,沒有解釋的意思。
結合之前相關的對話,盛棲對她的否定回答雖然糊塗,但識趣地不再問了。
得給予朋友自由的空間,哪怕她真的很好奇。
剛打到車,溫瀲就給她發來信息:[幾點回來,我可以做飯了嗎?]
盛棲:[在路上了,你做吧。]
她把這兩句對話翻來覆去地看,心底升起異樣的感覺,她居然迫不及待地想趕到家。好像她跟溫瀲已經這樣過了許久,是最親密的關係。
幻覺。
雖然溫瀲說做完再喊她到家吃,但盛棲做不出沒禮貌的事情,把另外一份水蜜桃和鹵味直接拎到了溫瀲家裏。
溫瀲今天是翻版的韓箬華,戴著圍裙,頭發盤在腦後,彎腰給她拿了雙拖鞋。
“你猜我今天看到誰了?”盛棲問。
溫瀲的表情有一刹那的不自然,“誰?”
“你堂姐。”
“哦。”沒什麽稀奇,禹江就這麽大點地方。
“問你個事。”盛棲眼裏閃著八卦的光,臉湊到溫瀲麵前,“你堂姐是單身嗎?”
溫瀲如實回答:“她還沒結婚,但是不是單身,我不清楚。”
“哦——”盛棲琢磨著這得是什麽關係。
“為什麽問這個?”
“對她好奇。”
溫瀲抿了下唇,提醒說:“她大我挺多歲的。”
盛棲麵色凝重起來,那豈不是說明她也比成涓大很多歲,成涓又不承認對方是她女朋友。
“你堂姐是不是很有錢?”她不得不瞎想。
溫瀲靜靜地看她兩秒,“你坐會吧,我該去做菜了。”
“???”小氣,這也要保密嗎?
盛棲不管了,把小七抱起來,坐在沙發上逗它玩。
過了一會,順手打開購物軟件,“姐姐給你買身新衣服吧,你喜歡哪件,你看看。”
她把屏幕遞過去,小七茫然,呆呆地看她。
算了,還是先問問溫瀲具體尺寸。
她進廚房找溫瀲,溫瀲正切菜,心無旁騖,猶如當年刷題時的神態。
夕陽的餘暉從廚房的窗戶鋪進來,如此尋常的一個傍晚,盛棲的心情卻好似在路口被撞了一下。
家裏隻有她們倆,和一條名字不太好的小狗,空得人滿腹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