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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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酥看失了神。
    是重淵, 他也在渡境之中來了。
    一直以來沒有見到他,是因為他落到失落的黎生島了嗎?
    還有這個祭祀台……
    酥酥深吸了一口氣,放穩心態。
    這個祭祀台看起來不太妙, 重淵躺在這裏,給她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她跨上小台階, 走到祭祀台旁。伸出手的一瞬間, 靈光微現,阻擋著她進一步的靠近。
    這是黎生島上的第三層結界嗎?
    酥酥照例畫出重淵的那個陣法。
    她想得很簡單, 能打開前兩層的結界,自然也能對第三層結界生效。然而她幾乎花費了一盆的靈力, 好不容易將陣法畫出,卻根本無法打開結界。
    靈光始終阻擋在她眼前。
    就隔著一層結界,重淵被困在其中。
    酥酥從未見重淵受困過。在她的記憶裏, 重淵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 實力碾壓的,從未處於下風過。
    而如今重淵閉著眼躺在祭祀台上的石榻上, 是酥酥從未見過的模樣。
    重淵也會有被困的一天嗎?
    酥酥隔著結界無法碰觸重淵,她抱著懷中的小狼崽,看著重淵失神。
    如果他是清醒的,如果他會和她說話, 那她會馬上跑掉吧?
    不像現在, 她都敢在這裏看著他。
    酥酥想不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麽心情,看了重淵好一會兒,收回視線。
    還是得先打開結界。無論如何, 這個祭祀台給她的感覺不好。
    她的記憶中, 在藏書閣抄過的書籍中, 陣法偏少一些。她學得也沒有符籙多。可是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小狼崽忽然的昏睡不醒,還有被困在祭祀台的重淵,找不到的大師姐。
    隻有她了。
    這個困境現在能做出抉擇的隻有她了。
    祭祀台上,一股冷風吹過,像是風雪的寒刃,吹得酥酥頭發蓬亂,渾身冰冷。
    好冷。
    酥酥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開始被這股寒冷侵襲。
    她不會驅寒的符。在雪原之中都是小狼驅寒的吧。那現在她可以用的,隻有火符嗎?
    酥酥畫了十張火符,隻是不知為何,在祭祀台的附近,火符甚至都無法使用。
    酥酥呼出一口氣,感覺快哈氣成冰了。
    好冷……她抱緊了懷中的小狼崽,發現小狼崽身體的皮毛還算柔軟,沒有被寒風侵襲。這樣就好。
    而祭祀台上的重淵,似乎已經有一層冰霜在向他爬去。
    酥酥來不及做多想,小狼崽教她的,掌心燃起火種,淩空拋出。
    小簇的火焰圍著結界緩緩墜落。在半空中上下漂浮。
    得打開結界。
    酥酥眼睜睜看著一層冰霜從祭祀台的低端凝結,逐漸爬上台階,快到抵達她的身體。
    而重淵緊閉雙眸,還在沉睡之中。
    “重淵。”
    酥酥隔著結界輕聲喊著他:“重淵,快些醒來。”
    男人並無所察覺,隔著結界,安靜得像是一幅畫。
    寒冰在酥酥的腳下凝結。她迅速將火種拋出,那寒冰稍作退讓,並未順著她的腳攀上她的身體。
    酥酥發現火種有用。那就得趁此機會快點打開結界。
    與此同時,那冰霜才避讓了片刻,就已經重新順著酥酥的腳,逐漸向她的小腿蔓延開。
    好冷……不能動了。酥酥牙齒都在打著哆嗦。再次扔出火種,這一次,那冰霜隻是放慢了速度,並未放棄攀附她的身體。
    得,得快一點。
    酥酥手朝結界攤開,她閉上眼努力回想。到底有什麽陣法是能打開結界的。
    她拋出小金碗,從記憶中翻出曾經畫過的陣法,一個一個,一次一次,小金碗中靈氣空了又空,酥酥身體承受的靈力早已超過能接受的範疇。
    酥酥咬緊牙關,她腳下發軟,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站穩。絕對不能跌倒,不然的話,她會頃刻被冰霜覆蓋。
    她頭好疼,不單單是頭疼,眼前開始發黑。
    這是使用靈力過度後,身體出現的症狀。
    而此刻冰霜已經將酥酥腰部以下的表層逐漸覆蓋。
    祭祀台之中的重淵,閉著眼,眉心卻沒有剛剛的安穩,似乎蹙著眉。
    是錯覺嗎?酥酥不確定。
    她快要被寒霜所包圍,好冷啊,她不喜歡這種寒冷。
    酥酥不想看見無知無感的重淵,也不想看見被寒霜侵襲的自己。
    她好冷啊。酥酥眨著眼,發現自己睫毛上都是寒霜。
    再不打開結界,她也好,小狼崽也好,都要被凍成冰塑吧。
    那可真是奇怪的死法。
    酥酥吐出一口白霧,強撐著身體,趁著手還沒有凍上的時候,再次指尖與小金碗接觸。
    再試一試。
    而小金碗中的靈運在瘋狂地扭動,隻是被迫封印在小金碗的碗壁,根本不得跳出。
    酥酥忽然想到,靈運,這是用來找渡境靈的。靈運如此躁動難安,是不是說渡境靈在這?
    如果找到了渡境靈,打開了生門,他們就能離開了吧?
    酥酥不確定。畢竟這一層結界還未打開,而她已經快要被冰封住。
    得試一試。
    不能坐以待斃的。
    酥酥指尖點上了靈運,大量的靈運直接湧入她的指尖。
    酥酥再次手扶著結界,就在一瞬,結界靈光一晃,卻是消失了。
    她一愣,盯著自己的指尖。原來這一層結界是要靈運才能打開的嗎?
    難怪什麽陣法都沒有用。
    隻是此刻的她已經無法動了。
    她將小狼崽盡力護在最柔軟的懷中,保持著這個姿勢,被冰徹底封印。
    糟糕啊。
    酥酥疲倦地閉上眼睛。
    小狐狸要變成冰坨坨了。
    重淵醒來的時候,記得把冰坨坨帶出渡境啊。
    酥酥幾乎陷入了昏睡。
    然而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被凍成冰凍狐狸時,她好像落到了一個寬厚結實的懷抱中。
    炙熱的,心跳急促地。
    “酥酥!”
    好奇怪。
    酥酥仿佛聽見了重淵的聲音。
    可是不是的,他從來不會叫她的名字。隻會喊她,小狐兒。
    幻聽嗎。酥酥徹底昏睡過去之前,忍不住想,原來,她也是想讓重淵喊一次她的名字的。
    小狐兒的名字,叫酥酥啊。
    酥酥仿佛睡在蘆竹裏,她像是在赤極殿的離人河畔,柔軟的新蘆曬得暖洋洋,她渾身的毛都是蓬鬆柔軟的,曬著太陽,聽著風聲,在河邊的蘆竹裏翻著身。
    她的身體柔軟而溫暖,帶著陽光的味道。
    酥酥甚至感覺有人抱著她,那個懷抱,像極了重淵。
    他會在離人河畔找到睡熟的她,抱起她一路回到殿中。會抱著她在主殿上和人議事,也會抱著她在東殿的小榻上共眠。
    有時候還會讓她……
    “別睡了,酥酥,睜開眼。”
    咦,是重淵的聲音。酥酥閉著眼沒有睜眼,她覺著重淵是假的。
    重淵不會喊她酥酥的。
    這是做夢吧。
    酥酥一動不動。
    她被輕輕晃了晃。
    “不能睡了,酥酥,你要醒過來。”
    醒過來嗎?
    是哦,在夢裏會叫她酥酥的重淵,這的確是夢。
    她應該是在……在哪裏?
    空曠的祭祀台,被封印在結界裏的重淵,還有一層一層爬上她身體的冰霜。
    她在……渡境內,黎生島上。
    酥酥緩緩睜開了眼。
    眼前,是重淵熟悉的眉眼。他臉色不好,蒼白地,眉心緊緊皺著。
    他坐在石榻上,懷中緊緊抱著她。
    酥酥眨了眨眼。是重淵。
    和夢中的溫暖不同,重淵的身體很冰。扶著她的手冷冰冰地,比那寒霜好不到哪裏去。
    他的懷抱更是如此,酥酥依靠著的胸口,心跳很緩慢,像是被什麽所禁錮。
    她手有些軟,輕輕地,推在重淵的肩膀上。
    她想爬起來。
    可並未想到隻是這麽輕輕的一下,重淵身子晃了晃。
    酥酥錯愕地瞪大了眼。
    重淵,重淵怎麽會被這麽輕輕的一推,重心不穩了呢?
    她不敢動了。而重淵看出了她的抗拒,若無其事地鬆開了手。
    酥酥沉默著離開,在石榻的一角,發現了小狼崽。
    小狼崽虛弱地躺在石榻上,呼吸也比之前要微弱地多。
    酥酥提著心,抱起小狼崽輕聲喚著他:“小狼?”
    重淵眼睛一眨不眨靜靜看著她,看著她擔憂地抱起小狼崽,看著她從頭到尾,對他熟視無睹。
    都是他,明明都是他。
    在他和小狼崽同時出現的時候,酥酥隻會在意小狼崽嗎?
    重淵捂著胸口,被冰錐刺傷的心髒仿佛失去了原有的活力,每一下都跳地緩慢,就算如此,他還是感覺到心頭的刺痛。
    酥酥抱著小狼喊了幾聲,見小狼崽虛弱,但是並未有性命之憂,才鬆了口氣。
    而後抱著小狼崽,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
    重淵坐在石榻上,一雙幽深的眸靜靜看著她。
    忽然地,酥酥就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她移開視線,盯著地上寒冰曾經侵襲過的痕跡。
    說起來,她被冰封住,為什麽這會兒身體感知不到任何的寒冷?甚至是如沐春風,很舒適。
    酥酥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她想知道重淵怎麽了。掉入渡境之後怎麽被封印在祭祀台上。
    可是要和他說話嗎?酥酥不知道怎麽和他說話。
    她甚至是不想和他說話的。
    酥酥抱著小狼崽沉默地躲在石榻的邊緣,垂著眸,不言不語。
    重淵一樣地沉默。
    他是以小狼的身份陪了她一路,知道她有多愛笑,說起話來的開心。
    但是在看見他以後,他有看見了在赤極殿的酥酥。
    沉默,安靜,不言語。如今看著她時,他甚至能察覺到她身上的憂鬱。
    重淵扭過頭,淡然地抹去唇角的血跡。
    酥酥給小狼崽身上貼了兩張符,貼符的時候,她甚至有些擔心重淵會不會問她,符是哪裏來的。
    她還在亂七八糟地想著,重淵給了她多少符,要不要全還給他。
    如果他問她怎麽在這裏,她要怎麽回答?
    酥酥沉默著想了很多,最後決定,什麽都不去想。
    重淵手撐著石榻,緩慢翻身落地,一身黑衣的衣擺,仿佛浸了水一般沉重。
    酥酥深吸一口氣,吐出,再深深呼吸。不能這麽僵持下去了。重淵可能不知道,但是她是來找渡境靈的,不能這麽白耗時間。
    更何況,小狼崽的情況還不確定,得早點出去才行。
    就算麵前的是重淵……
    酥酥抬眸,正好對上重淵始終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下一刻,她低下了頭。
    重淵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因為太過清楚她這般行為的背後代表著什麽,重淵才知道自己對她來說,有多難以忍受。
    難以……忍受。
    他低笑了聲。
    “你在找渡境靈?”
    重淵直接說道。
    酥酥聽到這個問題,還真的一愣。重淵他怎麽知道?
    不過知道也好,不用去說一些別的話,直入主題最好。
    “對。”酥酥甚至沒有抬頭看他,腳尖蹭著地,小聲說道,“我有靈運,靈運能找得到。”
    隻是不知道怎麽找到了重淵這裏來。
    而且偌大的黎生島,瞧著好像也沒有別的地方了。
    渡境靈在什麽地方?
    酥酥腦子有些亂亂的,想不通。
    重淵很久沒有聽酥酥用這種語調說話了。他習慣了酥酥有情緒的聲音,習慣了她充滿活力的樣子。
    他沉默良久後,掌心中凝結出一顆靈珠。
    “渡境靈在這裏。”
    酥酥一愣,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找到了渡境靈。
    按照三師兄說的,用靈運,就能迫使渡境靈打開生門。
    所以隻要用上靈運,現在就能離開了。
    她的欣喜不過是片刻,可當她看向重淵,看向他蒼白沒有血色的唇,酥酥不知道為什麽,忽地心頭一緊。
    “重淵。”
    酥酥認真地看著重淵。
    她剛剛都沒看他,這會兒才發現,重淵看起來不太好。
    是麵無血色,眉宇中的倦意,還是……他有些虛弱的心跳?
    酥酥不知道,她隻是忽然有種直覺,重淵不對勁。
    重淵在被封印期間聽見了她喊他的名字。可以說他是被她的聲音喚醒的。
    他很喜歡酥酥喊他名字。
    男人靜靜等在著她後麵的話。
    酥酥卻踟躕了。她忽然不知道怎麽開口。難道是要問他,重淵,你不舒服嗎?
    在師父師兄那裏學到的開口,好像無法用在重淵的身上。麵對他,酥酥很難很難坦率的說話。
    可是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她有在學怎麽說話,如果讓師父知道她不會好好說話的話,回去後會被罰吧。是不是會讓她把菜地裏的蚯蚓全捉了?
    酥酥深吸一口氣,緩慢地,卻還是難得主動對重淵說出自己的疑問。
    “你是不是不舒服,受傷了?”
    不然的話,她記憶中的重淵從來不會這麽虛弱的。
    對,是虛弱。就算隻是看起來麵無血色,但是給酥酥的感覺就是,重淵現在很虛弱。
    重淵有些詫異地挑眉。
    他不意外酥酥會對小狼崽說這些,對她的大師姐說這些話。畢竟她在他們麵前,學會做一個坦誠的小狐狸。隻是麵對他時,重淵不得不承認,他們從來無法好好交流。
    無論是她,還是他。
    小狐狸在進步。
    被拋在原地的隻有他。
    重淵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沒有受傷。”
    他沒有說謊,的確不算是受傷。反噬算什麽傷。
    強行從封印中解放自己的神魂,打碎渡境的靈,再高的修為,也無法違背神的法則。
    酥酥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重淵看起來很不好。
    可是他說沒有受傷。他從未騙過她。
    酥酥幹巴巴哦了一聲,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再次沉默了下來。
    “拿上渡境靈,離開這裏。”
    重淵將手中的渡境靈輕易地拋向酥酥。
    酥酥一手接住渡境靈,有些茫然。
    就這樣得到了渡境靈嗎?他們可以離開了?
    酥酥身體裏蘊藏了不少的靈運,在接觸到渡境靈的時候,就瘋狂想要衝出。
    她強行壓著靈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為什麽在說離開的時候,重淵還在原地並未動?
    酥酥攥著渡境靈,再一次提醒自己,你是一個勇敢的狐狸,有什麽問題,都問出來吧。
    反正以後,也沒有以後了。
    “你為什麽不動?重淵。”
    重淵倒是不知道,酥酥這麽敏銳。
    他無奈笑了笑。
    渡境靈為他所破,他以自己的一縷神魂凝出新的渡境靈。
    換言之,他已經屬於渡境內了。
    生門,未必讓他離開。
    想要離開渡境,除非他自我毀滅一縷神魂,毀滅渡境。
    “你先走。”重淵也不算騙她,“我稍侯就來。”
    隻是這個稍侯,可能要遲上一些年。
    酥酥知道重淵從未騙過她,可是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忽然有種直覺。
    不是的。
    重淵在說謊。
    酥酥咬緊下唇。難道說為了這顆渡境靈,重淵要被渡境留下了嗎?
    那生門打開,重淵不能離開,他會……死嗎?
    酥酥茫然地看向重淵。
    “你是不是出不去了,重淵?”
    她小聲地問。
    重淵輕笑了一聲,他腳下緩慢地,猶如被冰封一般,走到酥酥的身側。
    她沒有躲開,仰著頭看他。
    重淵抬起手,輕輕落在了她的發頂。
    摸到了。
    他心滿意足地收回手。
    “對。”
    “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不想看見我,不是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重淵攥緊了手。
    如果她真的說……
    “嗯,”酥酥咬著唇輕聲回答。
    重淵呼吸不穩,他想笑,笑不出來。渾身如冰封似的,冷徹入骨。
    果然啊……
    “可是重淵。”
    酥酥困惑地看著他。
    “一想到你不能離開,我好難過。”
    酥酥認真地說道:“所以我們想辦法離開這裏,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