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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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子, 也同魏嚴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趙詢天生一雙笑眼,給人幾分親和好說話的錯覺,不過那雙眼裏, 又帶著疏離:“接近侯爺,並非是想借侯爺之勢,隻是我家主子覺著,侯爺若知曉十六年前錦州之戰的真相後, 應當也會想手刃魏嚴的。先前特意隱瞞身份,也並非故意為之,我家主子隻是想等時機成熟後,再向侯爺示明身份。”
謝征眸底一片冷銳,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卻還是問道:“你家主子是何人?”
趙詢道:“十六年前東宮那場大火裏僥幸活下來的人。”
謝征嘴角冷峭挑起:“皇孫?皇孫若還尚在人世,不該去找李太傅一黨合謀麽?何至於等到今日, 才來找我這麽個平陽敗犬。”
趙詢麵露難色:“您也查過關於十六年前錦州之戰的蛛絲馬跡, 應當知曉魏嚴那老賊做事一向斬草除根, 不留任何把柄,當年太子身死, 東宮失火,先帝讓刑部和大理寺聯手徹查,都沒能查出個結果,何況是物是人非的今昔。李太傅是朝中清流之首,卻也不會為了我家主子拚上一切同魏黨抗衡, 侯爺不一樣,謝將軍戰死沙場, 被北厥掛在城樓曝屍三日之仇, 也有魏嚴一份, 侯爺不想報此仇麽?”
謝征五指收攏,一身血戾之氣像是從骨頭縫隙裏滲出來的一般,讓這算不得逼仄的雅間都變得令人呼吸困難起來,“說說,十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趙詢道:“我家主子蟄伏多年,也沒能查到半點關於錦州之戰的線索,當年東宮失火,刑部和大理寺徹查後歸咎於值夜的宮人睡著後不小心打翻了燭台,但據我家主子身邊的忠仆所言,當年有刺客夜闖東宮。太子妃命忠仆帶著小殿下出逃,自己同殿下的玩伴留在了寢宮,大理寺從寢殿裏找到的那具屍體,便是殿下幼年的玩伴。”
“承德太子殿下亡故,先帝駕崩,唯有他魏嚴挾天子以令諸侯十餘載,當年的錦州一戰,很難不叫人懷疑是魏嚴的手筆。謝將軍一同戰死,無非是替他魏嚴洗清嫌疑罷了。”
謝征墨色的眸子半抬,眉宇間已壓了幾分不耐:“本侯要的是證據,不是你這番猜測。”
趙詢嘴邊露出一抹笑來:“長信王於崇州造反,身邊有一謀士是我家主子的人,向長信王提出了‘清君側,除魏黨’的旗號,為了在民間造勢,又散布謠言說當年的錦州慘案是魏嚴一手策劃的。後來的事,想必侯爺也知曉了,侯爺不過是重查錦州一案的卷宗,魏嚴便對侯爺動了殺機。”
謝征長眸眯起,目光銳利,冷笑道:“看來本侯也是你們計劃中的一環。”
趙詢麵色微僵:“侯爺言重了,我家主子隻是想拉攏侯爺這個盟友。”
見謝征神色不虞,他很快又道:“那魏老賊被這麽一炸,委實也露出了馬腳,他手中死士跨越一京十七府,殺了十餘人,其中一些我家主子已查明了身份,都是曾經替魏嚴做事,後來歸隱的家將。”
謝征問:“那姓樊的屠戶一家,想來你們也查清身份了?”
趙詢麵露愧色:“那姓樊的屠戶,身份實在是捂得滴水不漏,我家主子幾番派人細查,不管是樊家祖籍之地還是這鎮上,暗訪出來都有這麽個人,甚至關於他十幾年前在外走鏢時的押鏢記錄官府都有,瞧著像是官府中有人特意幫忙掩去了過往的身份。”
謝征腦中浮現出樊長玉同他說自己爹娘過往時的樣子,有片刻失神,一片飛雪落在他手背,雪花融化的涼意讓他瞬間收攏了思緒。
他身體微微向後靠,一條手臂搭在黃梨木太師椅扶手上,最散漫的姿態卻給人最極致的壓迫感:“僅憑你一番話就讓本侯相信你背後的人是十六年前命喪於大火中的皇孫,未免可笑。”
趙詢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就聽他道:“十六年前錦州一戰背後的真相本侯會自己去查,本侯不管你家主子是真皇孫還是假皇孫,若不想這場結盟到此結束,最好還是讓他親自來見本侯。”
趙詢麵色難看,卻也隻能拱手道:“趙某會將侯爺的話帶到的。”
謝征起身時,眼皮微微往下一耷,懶散道:“順便讓他想好這二十萬石米糧的交換條件是什麽。”
趙詢本就微躬的身形更低了三度:“是。”
謝征離去時,將原本示作結盟信物的那枚玉環也放到了黃梨木幾案上。
同這姓趙的虛與委蛇這麽久,無非是想探清他究竟是哪路勢力,皇孫這個答案委實是令謝征意外的。
他並不擔心掌握不了對方動向,讓姓趙的去買糧時,他便已讓自己的人暗中留意趙家名下的情報暗樁了,從這些地方剝絲抽繭去查,就算他幕後的主子不現身,他也很快就能把人揪出來。
他同魏嚴的確有仇,可在塵埃落定之前,就有人敢算計於他,隻為了讓他成為對方的一大助力,委實把他想得太良善了些。
謝征出了書肆,見樊長玉姐妹還沒找來,眉頭輕擰,往王捕頭住的方向走去。
沒走出多遠便碰上了樊長玉和長寧,長寧嘴裏塞著糖果,腮幫子鼓鼓的,一蹦一跳走著,樊長玉牽著她一隻小胖手,臉上亦是明朗又朝氣的笑容。
看到謝征,她臉上的笑容也半點沒減,隔得老遠就先揮了揮手,走近後道:“咱們今晚先不回鎮上了。”
謝征看著她臉上的笑,心底的陰霾和不快少了幾分,問:“為何?”
樊長玉道:“俞掌櫃在縣城裏也開了一座溢香樓,有個員外的兒子娶親,把酒席訂在了這邊,明日要備大量的鹵肉,俞掌櫃怕來不及,讓我明兒一早去樓裏幫忙製鹵。正好今年城裏辦了燈會,晚間咱們還可以去逛逛燈會。”
謝征道:“那先找個客棧落腳?”
樊長玉搖頭:“俞掌櫃已經替我們尋好了住處,溢香樓裏的幫廚小廝平日裏不僅吃喝由樓裏包了,就連住的地方也是俞掌櫃在附近租了一片民巷,免費讓他們入住的。”
謝征眉尾輕挑:“這位掌櫃倒是個奇人。”
樊長玉笑道:“那是,俞掌櫃人可好了,樓裏的夥計都信服俞掌櫃。我聽灶上的李廚子說,之前縣城裏有其他酒樓掌櫃眼紅溢香樓的生意,想挖走俞掌櫃一手提拔起來的酒樓管事,對方開出了比溢香樓高兩倍的價錢,那位管事都沒走。”
謝征隻道:“有些時候,情分確實比銀錢好使些。”
樊長玉興致勃勃同他說了一堆俞淺淺的事,他反應淡淡的,她便也打住了話頭,瞧見他手上並未拿東西,問:“你不是去買紙和墨了麽?怎空著手回來的?”
她想到一種可能,神色複雜道:“該不會是你給寧娘買東西,把身上銀子都花光了吧?你銀錢不夠了應該同我說一聲的……”
謝征微微一哂,從書肆出來的陰霾算是退了大半,道:“不是。”
在樊長玉狐疑的目光裏,他說:“縣城書肆裏的東西太貴了,回鎮上了再買。”
樊長玉問:“那你在書肆呆這麽久?”
謝征答:“看了些書,忘了時間。”
樊長玉好奇道:“你看這麽久的書,不買東西,書肆掌櫃不會給你臉色?”
謝征眸光掃了過去:“誰同你說的?”
樊長玉想說從前宋硯就是這樣,因為隻去書肆看書不買,被書肆掌櫃給了臉色,以至於回來後好些天都板著個臉,後來再提起此事,他也會嘲諷一句那書肆掌櫃滿身銅臭。
但憶起言正提起宋硯那張嘴就毒得不行,話到了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嘀咕道:“我猜的。”
謝征掃了她幾眼,樊長玉後頸皮下意識一緊,生怕他下一秒就吐出什麽殺人誅心的字句來。
還好這一路都沒被他嘲諷。
天色已晚,都決定暫住在這縣城一晚了,樊長玉還是決定帶著謝征和長寧晚間去看花燈,便沒回俞淺淺給她們安排的住處,先去下館子吃了個宵夜。
大年初一會在外邊吃飯的,都是家中還算寬裕的人家。
鄰桌一對年輕夫妻約莫是用完飯了,店小二前去結賬時,臉上帶著笑對那男子道:“這位公子,一共是一兩二錢。”
那男子身板看著就斯文單薄,神情也有些唯唯諾諾的,似乎頗有幾分局促不安的樣子。
坐他身旁的女子道:“他身上沒錢,我來。”
女子嗓門頗大,引得店內不少食客都看了過去。
有人低聲議論:“一個大男人,在外邊吃飯還要女人給錢,真他娘的丟人!”
“嘖嘖,怕不是個小白臉吧!”
“那人我認識,是安家的贅婿,就是個吃軟飯的,也不知那安家娘子看中那軟蛋什麽了!”
男子麵皮躁得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女子結賬後,他幾乎是低著頭逃一般地走出了店門。
謝征早已用完了飯,神情冷漠看著方才的鬧劇。
坐在他對麵的樊長玉刨完第三碗飯,桌上的菜盤子也幹淨得不能再幹淨了,才心滿意足放下碗筷,衝店小二喊了一聲:“小二,結賬。”
樊長玉飯量大,今晚又是年夜,點的菜還是豐盛,不過沒點酒水,貴不到離譜的地步去。
店小二清點一番後道:“八錢銀子。”
樊長玉準備掏錢時,跟尊玉雕似的坐在對麵的謝征道:“我來。”
他和樊長玉容貌都極為出眾,在這小小的飯館裏,本就分外引人注目,這會兒說話,更多人時不時地往這邊打量一眼。
樊長玉見他要付錢,想起方才那對夫妻的事,便也停了掏荷包的動作。
謝征一隻手伸進懷裏摸索時,臉色卻微微變了一變。
樊長玉見狀,忙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片刻後,謝征收回手,看向樊長玉:“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