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正麵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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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十三章
    水衝力過大, 一樓藤蔓的遮擋驟然消失,導致許多人都看清了精神絲繭。
    正因為出其不意的撞入了眼簾,那份驚喜才會如此之深。
    “精神絲繭, 那可是a級向導晉升時的象征之物。”
    “據說如果向導的天賦極優,精神絲繭就會出現。”
    窸窸窣窣的交談裏, 精神絲繭的編織已趨向完整。
    幾乎每一個靠近一樓的哨兵, 都被擾亂了聽覺和嗅覺, 共鳴正在緩慢放大。
    不慎觸發的機關深坑,已經被馬丁用藤蔓塞滿了洞口。
    正因如此, 才給了眾人集中精神的機會。
    “畸變種在場,我們不應該被誘發蜂後效應嗎?所有人的畸變率,都會被拔高一大截。”
    “好奇怪,剛才閆洪海發動異能,我的身上明明出現了畸變痕跡,現在連畸變痕跡也停止了。”
    “那可是a級向導, 你還不明白嗎?隻此一次的共鳴啊!”
    畸變痕跡, 象征著哨兵們的生死一線。
    閆洪海的能力, 對哨兵而言堪稱劇毒。
    他們看到自己身上的畸變痕跡時,便心死如灰,不再抱有任何奢望,沒想到間接被a級向導晉升時的共鳴救了。
    情緒得到了安撫。
    畸變率漸漸穩定。
    “我沒遇到過共鳴範圍這麽大、這麽強的a級向導。”
    馬丁吃驚的呢喃道, “為什麽隻有季沉嫣是這樣?”
    所有的極致都在季沉嫣的身上發生。
    精神體、精神絲、淨化量、連接、匹配度、乃至現在的共鳴。
    馬丁心髒狂跳, 魔怔一般的說出了那個禁忌的名詞:“s級向導,會不會像她一樣?”
    眾人:“……”
    腦海如悶雷作響, 一旦這個詞說出口,就被激起了最深的化學反應。
    所有人都隻剩下一個念頭——
    不能讓任何人打擾季沉嫣晉升a級!
    “在季沉嫣晉級a級時連接會中斷,仔細觀察魘級畸變種的反應!必要時采取措施!”
    馬丁幹練的做出了安排, “還有刁素薇,派人攔住她。”
    隊伍另一人遲疑的說:“我們人數本來就少,派那麽多人手出去,任務怎麽辦?”
    馬丁痛擊一點:“現在擒獲閆洪海的任務,還有季沉嫣重要嗎?”
    隊伍眾人:“……”
    他們的臉上展露出了片刻掙紮,很快便認可了馬丁的看法。
    拚了!
    在此期間,一樓的情況越發糟糕。
    扭曲的管道達到十幾米,由下至上塞滿在筒狀的監獄裏。魘級畸變種如吐蒸汽一般,從長滿鋸齒般尖銳的牙齒裏,泄出一口長達一分鍾的白氣。
    它向前走著,每邁出一步,脆弱的鏤空鋼板便留下了爪印的凹陷。
    天花板太矮,應鱗又太高,直直的撞來時,多處管道都被硬生生弄斷。
    連接的中斷,導致綁在刁素薇脖頸的細鞭,也被收了回去。
    “咳咳咳!”刁素薇迅速退後,捂住脖頸不停咳嗽。
    她仍然想要把季沉嫣‘吃掉’蟲群的消息傳達出去,可被勒得太狠,聲帶出現了問題。
    刁素薇想動手,基因共鳴卻讓她動作遲緩。
    s級哨兵已誕生多年,s級向導卻還隻停留在在學術理論。對於s級向導的誕生,但凡是個哨兵,本能就會產生的狂熱和期待。
    想要壓製本能,是並不愉快的體驗。
    刁素薇知道自己殺不了季沉嫣,所有的攻擊僅是為了拖延時間。
    不僅她沒有這個實力去殺,也是她根本就不想殺。
    刁素薇恨恨的咒罵,聲音嘶啞難以聽清:“……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晉升!”
    該死,開始喪失戰意了。
    刁素薇想要用異能展現自己看到的東西,至少靜下心來認真控製的話,可以用水流繪製出字體。
    哪知道剛要動手,便瞧見了步步緊逼、橫衝直撞的魘級畸變種。
    “吼——!”
    它終於褪去了乖順,露出最血腥殘暴的一麵。
    魘級畸變種,果真不複盛名。
    應鱗伸出利爪,狂躁的無差別攻擊,導致欄杆和管道紛紛斷裂,摔落到了一樓。
    興許再隔不久,一樓便要塌陷了。
    刁素薇退無可退,又看到了眼瞳失神、用手扶住魘級畸變種的季盼,就站在它的蟲化腿邊。
    完全被吞噬了嗎?
    “想要……”
    “想要。”
    魘級畸變種和季盼的聲音,前後重疊到了一起。
    刁素薇頭皮發麻,心想:‘難道是在說想要那顆精神絲繭?那就讓我試探看看!’
    方才應鱗的攻擊太狠,震得精神絲繭朝外滾落。
    在到達一樓邊緣時,那顆繭竟主動伸出好幾根精神絲,纏住了柱子,懸吊在半空之中。
    它是那麽可憐可愛,顫巍巍的晃動,勾起了注視之人的基因深層次的反應。
    “快去救救它啊!媽呀,顫的不該是精神絲繭,而是我吧!”
    “剛才的深坑機關折損了多少人?”
    “三分之一。”
    “那就趕緊上,不是還有三分之一嗎?”
    刁素薇對議論聲充耳不聞,還沉溺在季沉嫣吞吃蟲卵的驚懼中。她大手一揮,無數水柱匯聚到了一起,形成了龍卷風形狀的水旋渦。
    哪知道魘級畸變種並未攻擊刁素薇,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精神絲繭上麵。
    極度專注的凝視,就像是太過喜愛,而沒有立即下口似的。
    水旋渦如狂風掃落葉一般,脫離了刁素薇的掌控,水刃削斷了魘級畸變種的觸須。
    那一刻,刁素薇心裏滿是後怕,試探變成了真正的攻擊。
    然而令她感到驚悚的是,魘級畸變種被攻擊到了,都沒有反擊?
    刁素薇:“……”
    她的感覺果然沒有錯。
    這份炙熱,並不因連接而生,仿佛天然存在。
    季沉嫣和魘級畸變種之間,存在某些細微的反應!?
    刁素薇臉色煞白,發現了某個驚天秘密!
    水旋渦還在無差別攻擊,靠近精神絲繭時,迫使懸吊在半空的繭斷掉了一根精神絲。
    所有人的心都在打顫。
    哨兵們開始針對刁素薇和魘級畸變種,各種各樣的異能攻擊開始了!
    刁素薇不由的瞪直了眼,受傷的聲帶依舊難以聽清:“你們這群家夥最害怕在災難日裏動用異能了,現在不要命了?”
    她幾乎是被圍毆。
    分明那麽猛烈的進攻了,水係、風係、土係,全部的異能都參與其中,魘級畸變種還是不為所動。
    極度瘮人。
    這群家夥是被擋住了視線而不知真相,現在唯有她的腦子還清醒。
    季沉嫣的的確確是因為‘吃’下好幾個族群的飛蟲,才得以編織出了精神絲繭!
    一定要傳達出去!
    刁素薇漸漸不敵,卻又停不下來,聲帶受傷更加無法說清楚。
    閆洪海隊伍裏,有個男人朝著自己隊伍的同伴喊道:“你們就打算躲著嗎?好讓裴劍的人占據上風?別忘了季沉嫣是關鍵人物!”
    剩餘的人:“……”
    怎麽可能不明白?
    誰都想要追逐利益,看到閆洪海拿下西部基地控製權。
    但現在頹勢盡顯,魘級畸變種的出現,打亂了所有計劃。
    再加上精神絲繭救了他們,他們的心早已經發生了偏移。
    a級向導在晉升時,僅能使用的一次範圍共鳴,就已經這樣強悍了。
    據說s級哨兵,可以無限製的使用。
    他們一直都覺得s級向導忽悠人的概念,卻從未有過一日覺得離得那麽近。
    “別讓刁素薇和魘級畸變種動精神絲繭!”
    剩餘的閆洪海隊伍裏,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話。
    兩撥人,頭一次聯手了。
    —
    與此同時,裴劍領著隊伍靠近了這座監獄。
    周圍叢林茂密,古木參天,使得極光也隻停留在了樹梢,沒能滲透下來。
    “還有多久?”
    謝絕陰著臉,等得不耐煩。
    裴劍:“季沉嫣說四十分鍾,現在才過去一半的時間,再等一等吧。”
    謝絕的表情發沉:“萬一中途出了什麽問題呢?”
    裴劍:“你是關心則亂。”
    謝絕反唇相譏:“又不是你的向導,你當然不著急。”
    裴劍勸道:“戚淮手下的陳乾已經進去了,但最大那條魚還沒有咬鉤,戚淮大抵還在觀望當中,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謝絕一拳錘向了樹幹,樹葉都震顫了好幾下。
    這些道理他何嚐不懂?
    可腦海裏浮現各種各樣的畫麵,但凡想到季沉嫣會受傷,謝絕便覺得心髒都被揪緊了。
    謝絕恨恨的罵道:“戚淮屬王八的吧,竟然這麽謹慎。”
    裴劍一臉頭疼。
    下次再拿他的向導當誘餌,他就是個傻逼。
    飼主不見了,就沒人能降服這隻暴躁的狂犬。
    正當此時,一隻精神體突然遊走了出來,迅速穿行在叢林之中,抵達了裴劍的身邊。
    眾人正要發動攻擊,裴劍便喊了一聲:“等等,這是我派去的先遣隊伍哨兵的精神體。”
    裴劍和他約好,隻要戚淮上鉤,他便放出精神體。
    那是一個暗號。
    精神體扭動著自己的身軀,似乎著急的在表達著什麽。
    裴劍:“不是戚淮嗎?”
    他仔細觀察著精神體,又很快消散,像是主人出了事。
    裴劍猛地站起身,望向了那座監獄:“不好了……”
    謝絕:“又怎麽了?可以行動了?”
    裴劍艱難的說:“精神絲繭……是季沉嫣先出事了!”
    謝絕猛地起身,聽到了這句話後,頭也不回的闖到了前方,一會兒就沒影了。
    沉穩如裴劍,也在聽到精神絲繭時,染上了一絲慌亂。
    倘若季沉嫣沒那麽優秀就好了。
    這樣的話,所有人都可以把她當成工具。
    恐怕不僅僅是他這麽想,就連戚淮同樣如此。畢竟最期待s級向導誕生的人,戚淮數第一,沒人敢當第一。
    所有人都對她生出了另一重期待——s級向導!
    “長官,我們還等嗎?”
    “不等了,提前行動。”
    裴劍緩慢站起身,“全員準備!”
    餌放得太大,他的確舍不得了。
    而現在,他必須要給那些覬覦的魚兒一點兒教訓了。
    —
    監獄之中,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混戰。
    刁素薇到底不敵,虛弱得跌在地上。
    她的精神體深海蜥魚朝上一躍,尖利的牙齒咬斷了精神絲,將精神絲繭拽拉了下來。
    咚——
    精神絲繭落地。
    馬丁顧不得腳邊濺起的髒水,大步走向了季沉嫣,一把將其護在身後,生怕深海蜥魚會提前對她動手。
    “媽的,魘級畸變種在動!它想做什麽?”
    馬丁聽到了耳邊的喊聲,神色發僵的朝著一樓望去。
    它正在流口水。
    不僅是它,站在它彎曲腿部的季盼,也同樣如此。
    這份渴望,在場所有人都真切感受到了。
    魘級畸變種一旦行動,沒人能夠扼製得了!
    馬丁:“你到底在做什麽?季沉嫣現在的身份,可是和兩個s級哨兵匹配的向導!災難日裏向導有多麽重要,難道你不知道?”
    麵對馬丁的質問,刁素薇卻隻是臉色煞白的看著魘級畸變種。
    刁素薇強忍著聲帶的疼痛,控製著水流的形態:[這不是……想吃。]
    馬丁:“你到底想說什麽?”
    刁素薇狠狠回擊,[你沒發現嗎?魘級畸變種一直沒有傷害她!她恐怕根本沒有那麽簡單,與其說像向導,更不如說……]
    馬丁越發疑惑,要想精準控製水流談何容易,歪歪曲曲的字體,十分難以辨認。
    刁素薇語氣裏滿帶顫音,和水流同時呈現出來:[像感染源。]
    馬丁愣在原地,那一刻天地都驟然失聲,腦內隻剩下一片闃寂。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聲。
    所有腳邊的海水,突然漸漸上浮到了半空。每一顆水珠,都分散開來。
    馬丁:“!”
    難道是……?
    熟悉的攻擊模式,打亂了馬丁和刁素薇的對話。
    原本要攻擊的深海蜥魚,隻咬斷了最外層的精神絲,便被無數浮空的水珠阻擋了遊動的空間。
    那些冰珠如同人造牢籠。
    “唔——!”
    精神體被驟然伸長的冰棱貫穿,刁素薇痛得在地上打顫。
    一個人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卻不是從重重防護的甬道而來,而是從破掉的落地窗跳下來。
    他半蹲在地上,每一根發絲,都像是浸泡在了如水的極光裏。
    謝絕緩慢抬起頭,目光第一時間便鎖定到了季沉嫣。
    “欺負別人的向導,很有趣?”
    刁素薇:“……”
    謝絕走到了旋渦水柱旁邊,絲毫不害怕被強勁的水衝力絞斷手臂,指尖觸碰到的地方全部凝結成冰。
    他瞥了眼那條水龍,已經被凍成了冰,然後一口咬了上去。
    “呸,真難吃。”
    所有人都認出來了,謝絕在極大的範圍內,發動了水源領域。
    其餘哨兵的水係異能,都會成為他的‘糧食’。
    刁素薇徹底的僵了。
    她知道自己的試探過激,但哪怕是任性妄為的謝絕,也應該聽得懂她的憂慮:[閣下,你方才也看到了吧?季沉嫣真的哪裏出問題了。]
    刁素薇的表情裏甚至帶上幾分討好。
    謝絕就是水係異能裏的神。
    謝絕在經過她的時候,甚至連眼神都沒給她。
    來到了一樓,謝絕便蹲下身擁抱住了那顆精神絲繭:“稍微沒看住你,才一小會兒,就讓我這麽心驚肉跳。”
    刻印哨兵就在眼前,共鳴正在增大。
    冰藍色的光變得極亮,幾乎要將整個監獄映成白晝。
    謝絕笑道:“不錯,果然成了a級之後,刻印真正的威力才能使用出來。”
    不過不能當著她的麵兒表揚。
    刁素薇:“……”
    她極度不解,按理來說,最先感受到違和的,應該是最親近季沉嫣的謝絕!
    “倘若她不再是人類,就理應圍剿和殲滅。”
    “一個向導,和畸變種能有如此特殊的聯係,你們不覺得恐怖嗎?”
    刁素薇不顧喉嚨出血的嘶吼著,說出口的瞬間,卻發現謝絕不知什麽時候建立了屏障。
    她的聲音含糊不清,更傳達不出去。
    謝絕的眼瞳裏沒有半點溫度:“那又如何?”
    刁素薇退了一步:“你……知道?”
    瘋了!
    人類的天幹,竟然放任異類。
    他拋棄了自己的職責,去庇護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感染源的向導!
    謝絕的手上凝出無數冰棱:“你的話太多了。”
    刁素薇麵色鐵青的喊:“叛徒,基地未來,果然不能交給你這種人!”
    她跟著閆洪海,做出這場叛亂,果然是正確的。
    謝絕反倒沒有動狠手,冰棱摔在了地上。
    “你知道嗎?我哪怕當上了天幹,對基地對人類依舊沒有任何的感情。”
    “如果不是她,我應該會當場對你動手。”
    “是她在重新塑造著我的全部。”
    “所以,我不殺你。”
    殘暴的人,漸漸學會了仁慈。
    他漆黑無光的眼瞳裏,仿佛頭一次人性壓過了獸性。
    謝絕病態的低吟,仿佛被向導重新塑造這件事,在他眼裏值得被炫耀。
    刁素薇:“……”
    謝絕抱緊了精神絲繭,露出一個笑容:“如果我畸變,就由她來殺我;如果她畸變,就由我來殺她。這不是很甜蜜的約定嗎?”
    他將不負天幹之名。
    這便是他思考了良久,所產生的結論。
    然而刁素薇卻冒著絲絲寒氣,徹底低下了頭,覺得這份感情何等的病態。
    甜蜜?
    指定終結自己生命的對象,這就是謝絕眼裏的甜蜜?
    謝絕用冰棱製服了刁素薇,解除了屏障,將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精神絲繭上麵。
    刁素薇的手腕被戳穿在柱子上,卻無法拔下那根冰棱,因精神體深海蜥魚被謝絕攻擊得太狠,徹底陷入了昏睡當中。
    謝絕記得不要殺,刁素薇將被抓回去審訊。
    謝絕突然伸出了手,拉緊了其中一條精神絲。
    光是觸碰的時候,他便格外不舍。
    但沒辦法。
    馬丁:“閣下,你到底是想……?”
    方才束起屏障後,謝絕和刁素薇的交談,馬丁也沒能聽到。
    謝絕沒有回答,隻是狠狠將其中一條精神絲朝外扯開。
    馬丁大驚失色:“向導的精神絲何其珍貴啊,又不可能再生,閣下為什麽要這麽做?”
    謝絕:“她沒力氣了,必須由我來把她拉扯出來。”
    一條又一條,卻是以最少的傷害,將那顆精神絲繭撥開。
    真正的抽絲剝繭。
    精神絲編織太密,他始終無法觸碰到核心。
    謝絕低喊了一句:“來依靠我!”
    馬丁傻了眼,現在是能對話的狀態嗎?
    謝絕繼續扯著精神絲:“我知道你想為基地未來承擔更多,可我們是互相刻印的哨兵和向導,更多的依靠我吧!”
    隻要她想,他任何事情都會為她做到。
    精神絲繭開始自動避讓謝絕的手,漸漸的,他觸及到了更深的內部。
    無數精神絲包裹住了謝絕,仿佛要在他的身上生長。
    謝絕被精神絲繭壓了過來,躺在了地上,著迷的看向了半隻繭裏的季沉嫣。
    極光之下,那些在季沉嫣背後迅速褪去的精神絲,好比一對蝴蝶的翼翅,美得讓人震撼。
    謝絕朝著她伸出了手,手指撫摸著她的側臉。
    然後——
    猝不及防,謝絕將她拉拽到了自己的懷中。
    他不會讓任何人看到蟲紋。
    “沒事了。”
    “真不該聽裴劍的,他懂個屁,滿口的權衡利弊,我應該更早進來的。”
    a級向導已成。
    季沉嫣在謝絕懷中緩緩睜開了眼,絕大多數精神絲收攏於體內,但共鳴仍未停止,刻印讓共鳴變得更深。
    “謝……絕?”
    謝絕將她抱得更深。
    這是現實的溫暖,而非精神絲繭裏的冰冷,季沉嫣如夢初醒。
    她方才在精神絲繭中沉沉睡去,那一瞬間好似拿回了某部分記憶,見到了她的母親司晴。
    司晴溫聲的給自己講故事,而她趴在她的腿上打盹兒。
    酸脹又溫暖,季沉嫣極度貪戀著。
    ‘很久很久之前,人類建立了燈塔實驗室,希望那個地方,能成為人類真正的燈塔。’
    ‘但災難一個接一個,人類應接不暇,在之後幾十年裏,人類丟掉了具體坐標。’
    ‘但媽媽想去找回來。’
    ‘我們是一群在絕望裏追求微薄希望的離經叛道之徒,哪怕無人理解。’
    ‘你會原諒我嗎?’
    ‘寶貝,你要記得一句話,中心和控製點,畸變種和花。’
    季沉嫣眼底的眷戀還未散去,目光裏便撞入了魘級畸變種和季盼的身影。
    “中心和控製點,畸變種和……花?”
    傅衍曾經告訴過她,45年前燈塔實驗室的研究方向,便是以母卵建立坐標點,以子卵建立控製點。並且提出猜想,這是否可以成為向導和畸變種之間的關係。
    ‘你想像控製哨兵一樣控製畸變種嗎?’
    那句如同鬼影一般的話,再度浮現在季沉嫣的腦海。
    她緩緩站起身,看了看季盼和應鱗,又回過頭來看了看自己和謝絕。
    季沉嫣想起謝絕說他手上的疤痕是畸變痕跡。
    她的聲音在抖:“我、我也是,你的……”
    ‘花’嗎?
    謝絕出生在燈塔實驗室,當初的他是作為完美的蟲類畸變種去研究的嗎?
    季沉嫣不敢想,隻感覺到被某種無形之物碾壓。
    她所直視的未來,是由無數人鋪就的屍骸之路。
    所有人都在推著她往前走,可她卻頭一次意識到了‘走’的沉重。
    謝絕拽住了她的手,雖然不知道季沉嫣到底在說些什麽,但他看出了她的害怕。
    “沒事了,我在。”
    他執拗的牽著她的手,想要把溫度傳達到她的身體裏。
    謝絕笨拙又窘迫的樣子,讓季沉嫣回過神來。
    季沉嫣悲戚的看向了他,眼淚大顆的砸落下來。
    她多麽希望,不像她想的那樣。
    因果和時間在她和他的身上發酵。
    如此必然的聯係和相遇。
    一個是最完美的母卵適配者,一個是最完美的蟲類畸變種,還好後一項的研究沒有成功,不然謝絕的一生當真太過悲哀。
    她哭得身體都在發顫,眼眶紅了一圈:“你怎麽提前進來了?”
    謝絕:“不是狗日的裴劍攔著,我進來更早!”
    季沉嫣笑出了聲,在酸澀裏找到了片刻餘溫:“那也是我先向裴劍傳達了消息,他隻是遵守了和我的約定。”
    謝絕擰眉:“災難日裏沒有通訊真難受,裏麵發生了什麽根本就不可控。”
    季沉嫣無奈的看著他。
    哪裏有不難受的地方呢?
    極端天氣、失去通訊、失去大部分電力、以及畸變細胞更加活躍。
    季沉嫣還沒忘記,應鱗逐漸失控的事。
    她凝重的望向了對麵,應鱗雙腳深陷在水源領域裏,隻有它的下方是沼澤泥地。
    在精神絲繭成型的那段時間裏,季沉嫣消耗的蟲卵數量過大,其中還包括應鱗體內尚未消化的蟲卵。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沒想到這一點引發了連接中斷。
    魘級畸變種的失控,將會成為最大的問題。
    季沉嫣握住了謝絕的手:“先讓這些人離開。”
    謝絕:“?”
    季沉嫣:“趁我還能壓製!”
    謝絕眼神變得銳利,用浮空在周圍的全部水珠,凝結成了一顆顆尖銳的冰棱,製造出如此多的數量,也是打算能夠隨時發動攻擊。
    馬丁聽到了季沉嫣的話,開始組織剩餘的人前往一樓落地窗。
    沒想到被靳明炸開的唯一出口,竟成了他們的逃生通道。
    馬丁:“快走!”
    “我們要去一樓?那不是找死嗎……”
    馬丁:“季沉嫣說她可以壓製,她就可以壓製,再不走沒時間了。”
    眾人麵麵相覷,在魘級畸變種出現之後,就喪失了對戰的想法。
    現在聽聞馬丁的話,還以為連接尚未中斷,便紛紛朝著一樓趕赴。
    季沉嫣補了一句:“十五秒!”
    眾人渾身一凜,全速向著一樓衝刺。
    原以為經過魘級畸變種時,它多少會有點反應,但正如季沉嫣所言,它的確沒有亂動。
    魘級畸變種身上傳來的壓迫力,依舊讓人毛骨悚然。
    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動用了自己的全力。但十五秒的時間,到底太少了,最遠的幾人沒能趕上。
    謝絕卻沒有等待,瞬間發動了攻擊。哪怕他是s級哨兵,對待魘級畸變種也無法遊刃有餘。
    那麽巨量的冰棱,全數戳向了應鱗。
    監獄內部,如同綻出了一朵極大的冰花,除卻胸前的甲殼,應鱗的血肉被戳得麵目全非。
    應鱗歪著頭:“向……向導,我的……”
    蟲類基因無法壓製住其他基因,屬於它自我的部分正在複蘇。
    應鱗發瘋似的飛了過來。
    原本如水泥一般,將它的雙腳嵌在部分水源領域裏。應鱗便當場折斷了自己的雙腿,主動讓那部分陷進去,也要飛往季沉嫣身邊。
    季沉嫣被謝絕拉得步步後退,謝絕以最猛烈的攻擊,砸向了魘級畸變種。
    上一次在生命線時,她們用了許多炸藥,才將魘級畸變種製服。
    而如今謝絕卻可以憑借一己之力壓製住它。
    謝絕將季沉嫣攔在懷中:“搶向導啊?你是畸變種,也不能原諒。”
    他朝前伸出了手:“我的第一異能,用來對付你剛好。”
    咚——
    幾乎是一聲悶雷般的響動聲。
    在應鱗的身上,重力失衡了。
    它的動作變得尤為遲緩,像是背著一座大山,卻仍舊不肯放棄奔赴季沉嫣的身邊。
    子卵對母卵的畏懼消失,轉而變成了哨兵對向導的偏執。
    “吼——!”
    更加詭異的是,原本折斷了雙腿的應鱗,正在全速恢複了身軀,骨骼、血肉,重新生長了起來,完美得仿佛不曾折斷。
    “救……救……我。”
    季沉嫣推了推謝絕,目光掃到了一樓的季盼。
    她清晰的辨別出來,那絕不是應鱗說出口的話,而是季盼的心聲。
    謝絕專心對付應鱗:“那你就過去,蟲子由我來對付。”
    季沉嫣:“好!”
    —
    一樓已塌陷大半,從斷裂口裸露出了更多鋼筋。
    當季沉嫣走到一樓的時候,腳步才緩緩停下:“你……你的身體……”
    季盼畸變了。
    所有人都在等,都在猜。
    應鱗的蟲卵基因被壓製,就會開始融合季盼。
    季盼的麵頰全是熱淚:“救、救我……”
    季沉嫣的腳步像是生了根,看到她雪白的皮膚破掉,露出裏麵的肌肉紋理,就像是生出肉做的根一樣,為得就是能夠充分和應鱗融合。
    季沉嫣的喉嚨裏像是塞了一塊沉重的鉛,連安慰的話也顯得蒼白:“沒事的,我很快想辦法!”
    季盼:“嗚嗚……為什麽……”
    竟然是在畸變的時候,季盼才找回了一直以來被應鱗吞噬壓製的自己。
    膽小怕事,虛榮心極強,貪圖享樂,不願承擔責任。
    哪怕那樣不堪了,也全都是她。
    季盼的眼淚大顆大顆的砸落下來:“我現在的氣味,是不是和應鱗一模一樣?”
    季沉嫣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也回答不了。
    早在南部基地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季盼的氣味已經像應鱗了。
    季盼抽噎著:“早在……我十分癡迷的吃著蟲卵的時候,我就知道,哪裏變得奇怪了。我日日夜夜活在恐懼,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怪物。原來,我真是畸變了。”
    季沉嫣聽得感同身受,她也經曆過類似的階段。
    “嗚嗚嗚……”
    “我不想畸變,不想跟那隻怪物融合,誰能來救救我。”
    她的精神變得奇怪,眼前浮現各種畫麵,不停的在求救。
    季盼抱住了自己的頭,用早已畸變成肉根的雙手:“為什麽,隻有我一個人,為什麽隻有我不配擁有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母親因為研究而害死了自己的雙親,成了畢生的陰影。
    母親總是會在發病的時候咬人,可她隻有母親啊,哪怕她時不時的發瘋,也依舊是她的家人。
    季盼還記得,母親在去世之前,曾抱著她痛哭流涕,說不該讓她出生。
    季盼茫然無助,感受到了痛徹心扉。
    她唯一能抓住的東西,終於消失了。
    ‘去找屬於自己的家人吧。’
    ‘對不起,對不起。’
    季盼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麻木而茫然的來到了季家,一時貪圖溫暖,卻萬劫不複。
    季盼看向了季沉嫣,麵頰蒼白:“為什麽,你當時沒有蘇醒呢?”
    那樣至少她不會隻有唯一的選項。
    季沉嫣:“……”
    不管是哪方麵,她都無法做到視若無睹。
    倘若燈塔實驗室的計劃真的成功,季盼和應鱗,就該是她和謝絕。
    季沉嫣蹲下身:“是啊,如果我蘇醒過來,哪怕是最開始會有不融洽,我會接納你。”
    她引導著季盼,朝著最溫柔的方向去想象。
    季盼的眼淚停止了,逐漸變為琥珀色複眼的眼瞳裏,映滿了季沉嫣的模樣。
    隨著畸變程度更深,季盼快要丟掉自己人類的樣子。
    她意識到了自己的畸變無法挽回。
    季盼放聲大哭,遲來的救贖什麽都不是!
    季盼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朝著一樓盡頭,看準時機之後,便主動跳了下去。
    季沉嫣:“季盼!”
    季盼剛好跳到了應鱗的身軀上,那些畸變的肉根,正在同應鱗長到一起。
    應鱗在這一刻,也停止了一切攻擊。
    身體裏的蟲卵減少,應鱗才想起了自己確切的意願。
    時間到了。
    它來迎接它的‘花’。
    而季盼和它緊緊相連,即將要成為魘級畸變種的‘花’。
    季盼的精神已有些混亂,回頭看向季沉嫣:“我被季家收養後……本來可以改掉我的名字,我恨一直沒有出現的父親,卻不想丟掉母親給我的名字。”
    盼。
    她也曾是帶著期盼出生的孩子。
    她並不是空洞無物,她也有屬於自己的東西。
    季沉嫣無力的收回了手,眼眸微垂:“我……記住了。”
    季盼連哭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可惜……我到最後,都不知道我的父親……”
    “戚淮。”
    季沉嫣痛苦萬分的喊出了這個名字,“雖然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但我和顧東樹曾經偷聽到莉塔說是他。”
    季盼如晴天霹靂,眼瞳失去了光亮。
    “為什麽?”
    “不……”
    “如果是他的話,不、不!!”
    季盼再度錯亂了起來,想起了戚淮對她說過的那些話,竟大多都是沒有感情的誘導和利用。
    季盼眼瞳赤紅,崩潰的喊:“為什麽是他!嗚嗚……”
    她明白了母親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這種生命,還不如不要出生。
    “殺了我吧。”
    季沉嫣的語氣微顫,急急的喊:“鄭爺爺說過,爸爸也說過,戚淮作為一個人缺失太多,他不認為血緣才是連接的一切,記憶才是。你不用執著他,如果我們再多相處一段時間就好了,這樣興許都會不一樣。”
    季盼:“……”
    她想起了母親的另一句話——
    ‘去選擇自己的家人吧。’
    明明她在快要變好了,現實卻給予重重一擊。
    曾經一心對付的敵人,給了她最後的溫暖。
    “我想,為你們,開辟一次,道路。”
    “我的一部分是應鱗,應鱗的一部分是我,如果它發狂,就殺了我吧,我就是,它的弱點。”
    她完全植物化,說話也遲緩了起來。
    她回想起了這段時間的自己,被注入狂氣因子、爭奪季沉嫣的寵愛等等、完全的獸性。
    而人性漸漸取代了她的獸性。
    季盼:“這一次,不再是應鱗來影響我,而是我去影響主導應鱗。”
    不是關於女王種,子卵對母卵,而是人類的感情。
    這份轉變,何嚐不是勇氣。
    季沉嫣喉頭哽咽,說出了一部分真相:“你想擁有家人,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卻有基因關係。”
    季盼的眼瞳漸漸暗淡,想起了她吃下的蟲卵。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她脆弱不堪到無法承受過於溫暖的話,追尋了那麽久之後,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
    季盼病態的露出了笑容。
    碰——
    一槍子彈穿透而來,應鱗嘶吼了一聲。
    “晚安。”
    季沉嫣單手舉著槍口,低低的說了一句悼詞,“我的孩子。”
    應鱗並沒有死亡,它畢竟是魘級畸變種,僅僅一槍的威力,又如何能殺了它?
    但‘花’的意識正在吞沒它,應鱗感受到了更深的痛苦,陷入了混亂當中。
    季沉嫣走下了一樓,來到了謝絕的麵前,阻止了謝絕的繼續進攻:“等等!觀察看看它想做什麽!”
    應鱗嘶吼著,兩三米的身軀倒在了地上。
    它被吞噬得更多,可‘花’的根卻長得更多,直至蔓延在它整個後背。
    突然,倒在地上的它,立直了一對翼翅。
    飛吧。
    它猛地煽動了翅膀,不再有任何的留戀,一舉朝著監獄頂端飛去,像是要迎接從未屬於過自己的自由。
    監獄的頂部,被徑直貫穿,極光撒了下來。
    璀璨的光帶,安靜的落到了裏麵。
    季沉嫣愣神的看著,朝著那縷極光伸出了手,像是想要觸及到神秘的內核。
    謝絕很快覆上了她的手:“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向導基因戰勝了哨兵基因。那具身體,不好說是誰的東西了。”
    季沉嫣:“不,是人類基因,戰勝了怪物基因。”
    馬丁喉頭哽咽,又默默瞥開了頭。
    今夜可真是黑暗啊,卻偏偏還有極光。
    他們已經見證到了最深的黑暗,那什麽時候才能迎來黎明?
    馬丁:“我們該去找閆洪海了。”
    季沉嫣點了點頭:“閆洪海去了底下十樓,我害怕他已經找到屈長瀟的冷凍艙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有一個人被扔了下來。
    咚——
    似乎是從更高的樓層丟下,使得他的身體呈現扭曲的形狀。他的額頭正冒著血,染紅了他的眼瞳,身軀多處受傷。
    季沉嫣看向了他:“閆、閆洪海?”
    馬丁震驚的問:“閆洪海不應該在地底十層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季沉嫣緩緩抬起頭,望向了更高樓層的地方。
    “戚淮,是你吧?”
    監獄內剩餘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紛紛仰頭看向了更高的地方。
    一個男人從暗處走了出來,身後跟了一個小隊的人,全都是戚淮的死忠。
    終於正麵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