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命線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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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季沉嫣和汪昊麟的中間, 是一條由‘蟲’形成的連接線。
它們迫不及待,宛若回歸母體,在感知到季沉嫣的一瞬間, 便無情的拋棄了汪昊麟。
畢竟……假的怎麽能跟真的相提並論?
天花板砸落了雪團般的粘網, 讓02號車廂看著宛若蟲巢。
這裏才是她的主場。
父親季安國曾經告訴過她, 吞噬值便代表著夏娃之卵的蘇醒進程,而基因崩壞又必須繼續吞蟲卵才能夠穩定, 必須得試出一個中間值。
崩壞越高, 便意味著越危險。
季沉嫣背部的蝴蝶骨,隱隱在發癢,像是破土的嫩芽, 想要長出畸變之物。
夏娃之卵正在狂歡。
季沉嫣一直小心翼翼, 害怕那個數值朝著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
但這一次,她不願再忍耐和克製。
“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
車廂內寂若死灰, 隻剩下短促的抽氣聲。
汪昊麟的額間滲著冷汗, 仿佛被拖拽入狂暴的旋渦。眼前的季沉嫣比畸變種帶給他的危險感, 更烈上千百倍。
“你……為什麽……可以操控蟲卵們?”
蟲卵一旦離開他的身體,他的體溫便疾速下降,宛若一個死人。
汪昊麟明白了過來,蟲卵對季沉嫣有反應。
不可名狀的恐懼自內心深處泉湧而出,汪昊麟止不住自然的生理反應,竟想要向季沉嫣低頭。
“夏娃之卵的適配者……不是隻有……”
汪昊麟即將說出那個人名,又咬著吞了回去。
不!冷靜些!
那群人再怎麽喪心病狂, 也不可能拿向導來做實驗。
這事兒一旦鬧大, 比生命線被奪還要可怕。
會翻天的。
汪昊麟僵視著季沉嫣, 呼吸間畏懼已至巔峰, 就像是不可違背的基因壓製。
在她的麵前, 他好像合該低微。
為了防止更嚴重的事情發生,汪昊麟將止血繃帶拴緊,堵在了傷口處。
蟲卵沒了出口,自然安靜了幾分。
然而被孵化的蟲卵,已成為了定局。
季沉嫣緘默無聲,伸出了精神絲。
接觸到精神絲的那一瞬間,破卵而出的飛蟲變得暴躁。它們高速拍動著翅膀,噪音頓時席卷了02號車廂。
汪昊麟倒在了地上,用手捂住了耳朵。
他的耳膜被刺激得像是要破裂:“唔——!!!”
倘若不是飛蟲群沒有形成規模,光是噪音便會讓人難以忍耐。但常人眼裏並未過激的飛蟲噪音,卻會針對性的讓汪昊麟的畸變進程加大。
從汪昊麟體內孵化的飛蟲,不光沒有幫助他,反倒來到季沉嫣的身旁。
實打實的叛變!
地底安全隧道已剩最後一小截。
外麵的燈突然暗下來了,那些飛蟲尾部散發著淡淡綠色的熒光,一隻又一隻的落在季沉嫣周圍,令她宛若號令士兵的王。
每一隻飛蟲,背部都長著透明輕盈如花間精靈的翅膀,看上去並不惡心,反倒透著種詭異奇幻的唯美。
車廂是夜幕,飛蟲是點點的星子。
汪昊麟如墜雲霧,像是沾染了蟲類的趨光性,一雙琥珀色複眼跟隨季沉嫣轉動著。
他被占據了全部的心神,還在一點點失去自我。
“不對勁……”
“三年前,你是靠什麽活過來的!!!”
再恢複心神時,汪昊麟忍痛鎖定了季沉嫣,他得趕在事情更嚴重之前銷毀所有飛蟲。
汪昊麟猛衝向季沉嫣,出招越發狠厲。
黑色指甲前端,比獸類還要鋒利。他宛如碾碎一朵花,把蟲子捏出藍紫色漿液,轉眼間已消滅了數隻飛蟲。
待到狠毒的目光再望向季沉嫣時,本該一舉攻擊,汪昊麟的利爪卻僵在了半空。
“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對你動手?”
各種斷斷續續的話,從他的喉嚨裏發出。
汪昊麟覺得自己好像被割裂成了兩半,一半想要弄死季沉嫣,一半想要臣服於她。
一會兒哭臉,一會兒怒臉。
一定是哪裏出問題了。
不知為何,他心裏強烈的預感。
——若是再不對季沉嫣動手,將永遠沒有機會。
汪昊麟不再猶豫,指甲變得更長更堅硬,一爪掃去當場讓座椅凹出爪痕。
兩人的距離尤為接近。
季沉嫣極冷的抬眼,虎鯨橫在了兩人中間,魚尾用力朝前拍打了過去。
精神海在激蕩。
汪昊麟連忙退後數步,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嗚咽。
汪昊麟怒不可遏:“向導就會耍這些小把戲!”
尤其是擁有攻擊類精神體的向導,最為麻煩!
“我讓顧東樹離開,是因為你的異能對普通人和哨兵無解,但不代表對向導無解。”
季沉嫣的語氣一頓,漆黑眼瞳宛若寒星,“或者說,你的異能,天生就該由向導來破解。”
因為他特殊的異能,還剩三次就可以反傷,別人對他的物理攻擊便被封死。
季沉嫣另辟蹊徑,抓住了精神體的虛體是攻擊精神海這一點,針對性的遏製住了汪昊麟的異能。
汪昊麟暴怒:“區區b級!”
若不是安萌刻印向導的身份刺激了他,換做平日,他的精神表殼防禦力不至於如此低下。
差到,連季沉嫣初生的精神體,也能成功攻擊。
“是啊,區區b級,剛好就能對付你。”季沉嫣低語道,“我從來沒有覺得,從c級升到b級,會是這麽好的一件事。”
如果她沒能升為b級,也沒能擁有攻擊類精神體,對上汪昊麟就會處於下風。
但好巧不巧,她在趕來之前,成功升為b級向導。
季沉嫣:“你殺死了自己的兩位匹配向導,也注定了敗在向導之手。”
汪昊麟咬牙切齒:“你……!”
伴隨著他劇烈的情緒,身體的蟲紋蔓延更快。
他看上去還是個人類,但已經完全感染了。
季沉嫣:“像你這樣的人,根本是浪費向導的能力,你就不配得到任何淨化!”
擁有攻擊類精神體的向導,本就異常少見。
再加上,如此尖銳的要和哨兵對戰的向導,汪昊麟更是沒見過。
這是他頭一次的吃癟和潰敗。
剛好克製?
汪昊麟的情緒失控:“我不會輸!”
初步的試探過後,便迎來了深一輪的交手。
汪昊麟的利爪掃擊著,季沉嫣不停躲閃,一排排座椅上留下了更多的爪痕。
那攻擊看似凶猛,卻虛軟無力,精準度極低。
這一刻連汪昊麟自己都發現了異樣。
時而狠毒,時而卑微。
汪昊麟呼吸急促:“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尚有最後兩三隻飛蟲仍停在季沉嫣的身邊,她目光幽冷,精神絲離體的瞬間,飛蟲便追逐著光一般,奔赴著精神絲而去。
原本自他體內而出的飛蟲,大麵積的對他的肌膚進行感染,全都咬了上去。
黑斑展現出來了。
汪昊麟倒在了地上,無法接受事實,身軀緊繃得宛如拉滿的弓弦,下一步便要扯斷。
“不……我怎麽可能畸變?是那些飛蟲?蟲卵的感染烈度極低,但變成蟲子之後,感染烈度就擴大了?對!一定是這樣!我不會畸變!”
不是他的錯,而是季沉嫣的錯。
汪昊麟陰狠又虛弱的說:“你們……不過是向導!”
還在自欺欺人?
看來他是在用這種辦法,保持著自我。
季沉嫣一步步的走了過去:“我說了,不會放過你。”
她的害怕,就是它們的害怕。
她的憤怒,就是它們的憤怒。
夏娃之卵,擁有著對低級蟲卵極強的掌控性,她若繼續放任吞噬值增大,便是放任自己成為新的感染源。
人人都說,謝絕如果畸變,將會成為最厲害的畸變種。
而她如果畸變,也同樣會成為史無前例的感染源。
季沉嫣早在登上列車的時候,便品出了父親驚弓之鳥態度下的嚴重性。
她的確害怕。
但……仍要掙紮!
季沉嫣抬起食指,最後的一隻飛蟲,在她的手指繞圈而行。它尾巴微弱的綠光,像一盞細微的聚光燈,將她的手指映得纖纖如玉,透著驚悚詭譎的美感。
看到這隻飛蟲,汪昊麟無法再自欺欺人。
“哈哈哈哈,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們南部基地的人瘋了?”
“南部基地真是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竟然敢拿向導做實驗……”
不僅是設備裏的那個人,季沉嫣同樣是適配者。
飛蟲對她的依戀和臣服,適配程度達到了驚人的程度。
難怪他如此被動!
汪昊麟屏息凝視著季沉嫣,錯了,都錯了,如果一開始便能把目標鎖定在季沉嫣的身上,就不必扯出如此大的陣仗。
“我們足足花了三年的時間……”
“到頭來兜兜轉轉,目標竟還是你。”
他們做了太多的無用功。
這一刻,不僅是感情上殺死自己的向導的打擊,還有任務上即將失敗的打擊,雙重的挫敗感一並襲來。
高傲的優越感,一點不剩,被人踩在了地上。
汪昊麟抓撓著自己的頭皮,越是深想動作越粗暴。
季沉嫣:“你看不見自己身上的蟲紋嗎?它們……還在繼續擴散。”
汪昊麟緩慢的低下了頭,牙齒碰撞著。
蟲紋的確在蔓延。
汪昊麟:“我為了扼製畸變,做了那麽多的事,那位不是說,隻要拿到夏娃之卵的最佳適配者的數值,再把那顆夏娃之卵取出來,放到我的身體裏,我以後就不需要向導淨化,就完全可以自我調控了嗎?”
季沉嫣目光幽深:“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向導的數量太少了。
互生製度解決了一部分哨兵的淨化,卻仍有一大部分的哨兵不能入選。
這些人要麽拚死拚活攢通用幣,支付一大筆給向導,換取低等級向導的一次淨化;
要麽依靠藥物自我調控,可過程複雜繁瑣,成功率隻在4133。
而夏娃之卵,是為這群人開辟的第三條路。
她終於明白了西部基地的用意。
此刻列車已離開了地下安全隧道,猛地穿了出去。
陽光愈發刺目,像是要灼傷視網膜。
人類的造物漸漸遠去,寬闊的荒野映入眼簾。再隔不久,便要抵達爆破車站了。
汪昊麟憤恨的抬起頭,企圖做最後一次的進攻。
他猶如獸類一般,猛地躍向季沉嫣。
縱使他們一個是強大的哨兵一個是柔弱的向導,但現在被逼上絕境的是他!
兩人在車廂內翻滾,身上沾染了更多的白網。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翻滾到了設備的位置。
汪昊麟大喊:“給我做淨化!!”
季沉嫣:“休想。”
汪昊麟:“你如果不做,我就拉你一起陪葬!”
毫無作用的威脅。
季沉嫣倒在地上,淒厲的笑,在一片混亂之中,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汪昊麟渾身一震:“你想做什麽?”
季沉嫣頭一次直接對哨兵發揮了夏娃之卵所帶來的最大利器。
“你是特殊體,完美的蟲卵感染者,根本沒有混雜其他感染!”
“從我知道這一點後,你便一定會輸!”
季沉嫣眼神發狠,死死拽住了他,“我還有最後的底牌。”
匹配度58。
匹配度59。
匹配度60。
或許她和他的匹配度本身就不低,但因皮膚接觸的時間增多,幾分鍾就突破到了危險數值。
她要操控他!
哨兵的屬性,蟲卵的屬性,每一點都是最好的反噬利器。
對方的情緒越混亂,畸變進程越快。
汪昊麟還掐著她的脖頸,卻有了一分退縮。
如火般的陽光大批撒了進來,斑駁的落到了她的半張臉上,將季沉嫣照耀到了光束裏。
那是汪昊麟從未見過的鮮活,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季沉嫣緊拽著他的手腕,無論被怎樣死掐著都沒有放手。
她狠狠道:“你畸變吧!”
汪昊麟心髒驟停,突然感知到了怪異。
他瞪直了眼,難道……是第三位刻印向導?
汪昊麟每一次的呼吸,都吸入了凜冽的寒氣,就像是一把刺向了他內髒的刀。
季沉嫣分明還有其他辦法,卻用了最深的一種折磨他。
這是基因本能。
不僅是蟲卵對夏娃之卵,還有哨兵對向導。
汪昊麟在雙重的折磨之下,手上的力度漸漸變弱,他再也無法下手。
可接觸讓匹配升高,也意味著刺激畸變。
汪昊麟錯過了最後的時機,終於在最後徹底的變成了怪物。
他的背脊長出了了透明的翅膀,發出痛苦而尖銳的喊聲:“救、救救我——”
季沉嫣站起身,在一側冷淡的看著他。
“安萌也沒向你求饒過嗎?”
“那你有動惻隱之心嗎?”
她的話堵死了他最後一條路。
汪昊麟的身軀如山塌般倒在了地上,畸變更為嚴重。
起初畸化的隻是背脊,骨翼赫然伸長,翅結和翅痣長了出來,就像是放大版的蜻蜓翅膀。
隨後它的身軀進一步蟲化,兩條長長的觸角長出。
這就是畸變種的誕生過長。
季沉嫣癱軟一般的跌坐在了地上。
夏娃之卵母卵還在跳動,像是要活過來一般,可她卻沒有更多的力氣去吃下新的蟲卵了。
若沒有在一個小時內,吃下夏娃之卵的一級子卵,就糟糕了。
畸變中的汪昊麟,還未完全失去理智,這才是最殘忍的。
他如同渴求救世主一般,想要拽住季沉嫣的腳踝。
可他無法向前,伸手都成了困難。
身體在蟲化,長出外殼和鱗甲,琥珀色的複眼使他漸漸不像人類,畸變種的形態徹底展露了出來。
汪昊麟身體抽搐了兩下,再無任何反抗的想法。
他神色呆滯的看向了設備,哪怕是打碎了一層玻璃,仍然無法打開的設備。
看似好像打破了,實則卻沒有。
就像他們自己。
季沉嫣沉冷的看著他:“南部基地的內應大致能鎖定在戚淮身上,可西部基地和戚淮勾結的人還查不出來,應該就是對你們下達命令的人吧?”
‘那位’說想連根拔起,自然包括整件事情的參與者。
不論南部基地,還是西部基地。
季沉嫣:“你們到底有什麽目的?”
汪昊麟的聲音極緩,聲帶也快要受到影響:“災……難……日……燈塔……初始感染物……”
災難日?
燈塔?
初始感染物?
季沉嫣擰眉,便想要問得更仔細。
她總感覺自己被卷入了一場巨大的洪流之中,不僅僅是桑旭光的日記,夏娃之卵,以及十年前的流血事件。
‘你想像控製畸變種一樣控製哨兵嗎?’
那句話鬼影一樣的糾纏著季沉嫣,原以為是質問,現在倒也可以解讀為對人類未來的設想。
所有的一切,都和燈塔實驗室沾邊了。
看來,她必須拿回戚淮帶走的芯片!!
汪昊麟再也無法發出聲音,側臉緊貼在堅硬的地麵上。
在死亡的最後一刻,無數想法浮現於腦海。
哨兵一生都在追求能夠刻印的向導,他卻因為來得太容易,從來就不屑於這類說法。
這幾來年,他受夠了淨化的痛苦。
這次的任務,弟弟寧元息是為了信仰,他卻隻是為了私心。
汪昊麟的腦海裏浮現出來的,竟不是任何意氣風發的時候,而是頭一次遇到了他的刻印向導,年少輕狂時的狂喜。
他也曾和萬千哨兵一樣。
他們在淤泥中掙紮,像是虔誠的信徒,卻無法等來自己的神。
汪昊麟再也無法吱聲,成為了一隻徹頭徹尾的畸變種。
季沉嫣:“……”
汪昊麟是她遇到的頭一例,感染了如此純淨的蟲類基因的哨兵。
她沒有說話,隻剩下了沉默,緩慢走到了安萌的麵前。
終於落下帷幕了。
季沉嫣淚水砸了下去,又用手胡亂的擦在了防護服上。
“對不起,沒能及時救下你。”
“謝謝你,告訴了我汪昊麟的異能。”
這一刻的情緒是激烈的。
季沉嫣望向設備那邊,還沒忘記之前發生的古怪。
為什麽在她觸碰設備的一瞬間,會亮起一盞燈?
季沉嫣一步步踏了過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她必須打開設備,拿到第三顆夏娃之卵,才能阻止自己的基因崩潰。
與此同時,成型的畸變種,忽而展露出了異樣反應。
它的體內伸出了許多紅色的血管,畸形的遍布於空中,將車廂內飛蟲的屍體卷入舌頭,進食一般的吃到了嘴裏。
季沉嫣回過頭,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列車輕微抖動,想必是顧東樹和竇冰已經在車頭匯合,對車頭的惡徒進行清繳。
原以為總算控製住了情況,列車的抖動卻更為厲害,一副快要散架的陣仗。
季沉嫣:“!!!”
她沒能站穩,竟朝著設備趔趄,摔在了地上。
厚厚的、霧麵的玻璃,阻隔了視線,仍然無法看清裏麵存放的到底是誰。
但這一變故,刺激到了畸變種。
它停下了進食狀態,發起了無差別攻擊。
季沉嫣便要伸出精神絲,強行連接畸變種,好徹底掌控它。
誰知——
它竟在躲閃。
棘手了。
每一隻畸變種都存在個體差異,她必須更加小心的應對。
季沉嫣疲憊至極,咬了下舌尖,想要保持清醒,猜測也許是因為她過度的使用夏娃之卵母卵的緣故。
畢竟刺激他人畸變,需要極大的體力。
兩次了。
她怎麽可能不累?
正是這個原因,畸變種躲得更厲害,它身上狂暴的血管,竟想要纏上季沉嫣。
她沒有力氣,仍然咬緊牙關,打算使用精神絲。
兩者即將撞上之際——
忽的,鳥類精神體張開了翅膀,以最最極限的速度,從02號車廂的門猛衝了過來。
它的鳥嘴化為利器,將畸變種身上的血管全數撕扯了下來。
季沉嫣眼瞳微微放大,仍然保持著趴在地上的姿勢。
轟!
02號車廂的車門,正在被暴躁的異能重擊。
季沉嫣的心跳亂了幾拍,兀然望向了門口。
謝絕?
越發急迫的攻擊聲,昭彰著謝絕的心情,想要突破02號車門,盡快前往他的向導身邊。
季沉嫣終於不必硬撐,緊繃的神經得到緩和,重重的倒在地上。
哪怕她奔赴的又是新的危機,安全感不過是暫時的幻覺。
但這一次,她願意輸給本能和基因。
白隼以保護者的姿態,強勢的同畸變種搏鬥。
在感知到季沉嫣倒在了地上後,白隼急迫的發出了鳥鳴,好似在提醒著主人,向導情況不好了。
k11768列車的晃蕩更為嚴重,就像是洪水裏的一艘小船,隻能被迫接受風吹雨打。
廣播裏,重新響起顧東樹的聲音:[大家快躲,那群惡徒在列車上植入了自毀程序,列車快要失控了!!]
03號車廂,02號車廂的車門相繼開啟,這是顧東樹唯一能做到的事。
謝絕的攻擊暫停,闖入到了02號車廂。
他剛一進來,便看到了畸變種,正要對他的向導下手。
那雙眼瞳裏毫無感情,仿佛寒風過境,造成了千裏冰封的景象。
他緩緩開口,表情沒有任何波瀾,說出的話裏也不帶半點情感波動——
“哇哦,敢在哨兵麵前,傷害他們的向導……”
“你,膽子很大嘛。”
季沉嫣強撐著想要起身。
而此刻鳥類精神體已經停下了攻擊,豆丁眼始終看著季沉嫣,用鳥頭蹭了幾下季沉嫣的手,好似在催促著什麽。
季沉嫣:“……”
難道是在找她的精神體?
事到如今,再也無法瞞住。
她的心髒發緊,再度感受到了刻印帶來的吸引力。
之前沒有精神體,她並不能那樣明確的感知精神海和精神海間的撞擊,可謝絕出現的瞬間,那種感覺便晦澀的誘惑著她。
她張了張嘴唇,猶如擱淺的魚,快要無法呼吸了。
謝絕沒有看季沉嫣。
他低聲對通訊表說:“扛信號源的能不能麻利一點,聯絡中斷未免也太久了,現在才上了車?顧東樹,幫我打開02號車廂的橫門。”
向導的精神聯絡網,必須距離接近才能溝通。
一般而言,都用於交流私密信息。
像這種長距離,還是得靠人類的通訊手段。
顧東樹:[現在??]
謝絕:“當然。”
顧東樹遵從了謝絕的指令,橫向車門開啟一小半。
但行駛當中開啟車門,是極大的危險,哪怕列車速度已有所減慢。
劇烈的風吹拂了進來,季沉嫣忍不住用手擋住了眼睛,被吹得皮膚都在刺疼。
k11768列車仍在傾斜,速度更一步減緩。
季沉嫣這才發現,外麵是一條極長的斜坡,盡頭就是車站了。
列車的傾斜角度,變得更不像話,仿佛下一秒就要脫軌。
可它仍在苟延殘喘,向著前方奔跑著。
再撐一會兒!
三分鍾!
倘若越過長斜坡,就不至於摔得粉身碎骨。
季沉嫣看得頭皮發麻,心情緊繃到了極點,理智還在關心遇到的危險,生理卻朝著另一個方向反應。
在謝絕強勁的攻擊下,畸變種逃命般的擠出了車廂。
傾斜的角度變得更大,設備也在不停下滑。
季沉嫣:“唔!”
她死拽著座椅,隻能硬生生的看著設備下滑至另一邊,連自己的手也要沒有力氣了。
顧東樹看準了時機,按下了按鈕。
[關閉橫向車門倒計時,10,9,8……]
在她的手即將要鬆開之際,季沉嫣忽然撞入了一個懷抱。
涼薄、血腥味十足。
他給她刀尖舔蜜一般的感受。
雖說早有準備,卻又猝不及防。他就這樣死死的摟著她,嚴絲合縫,身體大麵積觸碰。
季沉嫣覺得自己像是一團晨霧,快要被烈陽烤幹。
氣息互相糾纏著彼此。
太危險了。
他的一隻手還懸在座椅下方的固定腿處,一隻手卻箍緊了季沉嫣的腰。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擁抱而已。
光是簡單的接觸,眼神對撞的瞬間,就像是要獻祭彼此般的熱烈。
謝絕目光幽沉的低頭看向她。
方才強忍著,沒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便是害怕隻看上一眼,就要被奪走全部心神,而無從顧及眼前的危險。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謝絕艱難的說:“控製好自己,你想被引出結合熱嗎?”
季沉嫣:“……”
謝絕沒有問一個字,卻勝過千言萬語。
心慌、心悸。
所有的感知,構築成病變般的吸引。
他果然察覺到了!
季沉嫣滿腦子都是這句話,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赫然炸開。
季沉嫣亂極了,還能感受到對方濕熱又微顫的手,正隔著薄薄的布料,落在她的腰上。
克製的,並非是她。
意識到這點過後,季沉嫣一個激靈,趕忙捂死了精神體,不敢讓它在謝絕麵前現身。
列車的速度大麵積減緩。
它撐過了兩半分鍾,在最後一段兒的時候,徹底的朝著平台撞擊。
列車的前半段停在了平整的地麵,後半段卻懸空在斜坡,保持了一個暫時的平衡。倘若再久一點,列車就會真的往下滑落,乃至滾下長斜坡了。
而設備也無法堅持,朝著長斜坡摔去,猶如滾下去的雪球。
季沉嫣在謝絕的懷中,朝著斜坡望了過去。
那就是本次交易的車站!
最後一秒,橫向車門終於關閉。
季沉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我們快去車頭看看!”
謝絕:“……嗯。”
初步判斷,列車脫軌,車頭撞到了平台的集裝箱裏,車體呈現扭曲如蛇的形狀。
車廂裏的乘客們,就像是失去重力的雨點,全都被擠在了車窗上,麵皮緊緊貼合著玻璃。
季沉嫣朝著那邊的乘客喊道:“別留在04號車廂,尾部越重越有危險,列車不出三十分鍾就會完全滾下長坡!”
在混亂當中,乘客們齊齊跑到了02號車廂。
車頭眾多控製按鈕被毀,車身裏亮起各類光團。
紅色、紫色、墨藍色、匯聚著形成了光汙染。
在此期間,列車還在不停搖晃,嚇得所有乘客抱頭喊道:“啊啊啊——!”
驚叫聲接連響起。
季沉嫣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快啊,站起來,去車頭!”
聽到她的話,眾人才強忍恐懼,佝僂著身體,緩步向前著。
眾人一並抵達了車頭,才發現車頭被撞得變了形。
原本登上列車的救援人員,也在破解自毀程序之中,撞得不忍直視。
唯一留下來的,僅有顧東樹和竇冰罷了。
季沉嫣看得觸目驚心,一時十分混亂。
顧東樹當機立斷的推開了屍體,讓屍體的血肉撐開了被撞的縫隙,破碎如鋸齒刀片般的鐵片,把屍體刮得血液飆濺。
顧東樹眼睛都沒眨,拿槍一躍而下:“我去追回設備,你和謝哥好好待在這裏。竇冰,記得救人!”
他並不是不尊重同胞的屍體。
因為車頭被撞得變形,下車的門又過窄,將屍體強行推下去是不得已而為之。
竇冰:“是!”
竇冰朝著季沉嫣和謝絕走了過來,敬了一個禮:“竇冰,b級哨兵,奉命前來支援。”
竇冰望向乘客,傷的傷,死的死,情況極度不好。
她正準備讓乘客有序排隊,便瞧見了車頭凝視著她們的畸變種,琥珀色的複眼,正惡意的轉動著。
被盯上了!
竇冰嚇了一跳,極快的用鐵塊堵住了唯一的窄門。
原來顧東樹的下車,是最後的時機。
眾人神色驟變,愣愣的看著畸變種。
“有畸變種?”
“它為什麽追著我們不放!?”
“唯一下車的點被堵死了,車門的程序又被破壞,自動控製鏈還在05號車廂的時候,就被閣下使用過了,我們……會被困死在車廂裏。”
恐懼在此刻達到了巔峰,所有人的牙齒都在打架。
季沉嫣還拽著謝絕的手,饒是她看到這一幕也頭皮發麻:“謝絕,我們得趕緊追上顧東樹……”
謝絕卻遲遲沒有動彈。
季沉嫣:“?”
她想起來了,自從趕來車頭後,謝絕就一直沒有說話。
季沉嫣順著他的視線,緩慢的注視到了另一頭。
“你們看那邊——!”
“不嗚嗚嗚,為什麽會這樣?”
眾人的驚愕護聲,季沉嫣已經聽不清了,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此刻車廂所有的門都被打開了,從08號車廂,到01號車廂。正因為連通,才瞧清了群魔亂舞的普遍種。
數量驚人。
通訊終端發出了播報:[1級感染區,1級感染區,1級感染區。]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開始推嚷。
“軍部不是說會竭盡全力救我們嗎?”
“你們救援小隊來得這麽晚,哪怕早一步,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嗚嗚嗚嗚……我好不容易才撐到這裏。”
算計到最後,卻換來了兩敗俱傷的下場,沒有任何的贏家。
分明遇到危險的時候,乘客們可以一致對外,卻在得到希望又毀滅後,便互相埋怨,想要把人踩下去。
滅頂的打擊。
外麵是畸變種,車廂內是普遍種。
在眾多哭嚎之中,季沉嫣低聲說:“我想試試,能不能用精神絲引開畸變種。”
謝絕站在了車廂當中,混亂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
一時間,空間都要被扭曲。
謝絕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生命線毀了,毀在兩個基地高層的算計當中,再做這些有意義嗎?”
這一刻,他的語氣變得尖銳。
謝絕在詢問著她,好像也是在探尋著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想讓她輕易回答,又不想讓她輕易回答,害怕自己會對她失望。
他像是一座孤牆,如同守衛者一般注視著基地,對這次的事大失所望。
正如他眼前的這座孤墳般的廢土城市一般,所有東西都在死去,建築、城市、生命、文明……以及人類自己。
他看過太多太多的死,並且未來隻會更多。
仿佛他的人生,就是為見證‘死’而存在的。
何其悲哀又無趣。
季沉嫣緩緩對上他的眼,放開了握住他的手:“有意義。”
謝絕不禁嗤笑:“我永遠相信人類的醜陋、欺騙、虛假、殘忍。”
季沉嫣:“可我更加願意相信人類的高貴。”
回答如此之快,以至於謝絕的話剛落下,她便接了上去。
謝絕眼瞳微縮,赫然愣了愣。
或許這是他和她初次的深層交談,卻是以碰撞的形式開啟。
他和她一個站在車廂更深的黑暗裏,一個站在陽光照耀的車門口。
一邊是數不清的普遍種,一邊是覬覦車廂的畸變種。
如此明顯的分割,又如此明顯的交融。
兩人的眼神相撞,如電光火石,劈裏啪啦。
有意義?
這句話宛若燎原星火,用她‘生’的烈火,將他‘死’的荒野燃燒了起來。
——她席卷了他。
兩人並未再多交流,便各自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接下來,季沉嫣和謝絕都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她和他將會各自奔赴不同的命運。
謝絕的嗓子隱隱有些發幹,掃視著車廂內的普遍種。
作為天幹,他必須要成為一堵守衛生命線的牆。
謝絕沒有覺得季沉嫣的話是正確的,但那一刻,他的確像是被她,裏裏外外,侵略徹底,以至於關隘失守,一敗塗地。
不再是基因和刻印,也不再是因為哨兵和向導……
而是,關於季沉嫣這個人。
他做出了行動,即將奔赴普遍種,製造一場殺戮。
她和他真是不同啊,多年來的經曆,讓他學不會溫柔和柔軟,注定隻能暴戾的以殺止殺。
心髒跳動極快,好似快要不屬於自己。
謝絕終於意識到了這份感情。
第一次——
山崩地裂般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