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逢之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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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將闌雖然修為全無,但終究神魂入過化神境。
    荀娘隻是抽了他一段記憶,靈力轉瞬消耗殆盡,臉色蒼白地捂著胸口伏在桌案上喘息。
    奚將闌勾著天衍珠朝盛焦笑。
    這張臉太過絕豔,盛焦甚至懷疑他本就長這樣,而並非一張偽裝的皮囊。
    盛焦手指輕輕一動。
    奚將闌像是盤佛珠似的把玩著天衍珠,雖耳朵聽不到,但終於反將盛焦一軍的愉悅依然持續——他可太懷念少年時無論自己說什麽、盛焦都會傻乎乎相信的時候了。
    “盛宗主慎重。”奚將闌淡淡道,“您可是受天道眷顧,未來要得道飛升的命運之子,若是強行破開「換明月」而致使相紋受損修為倒退,那可得不償失啊。”
    那五十顆天衍珠,將兩人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係徹底降入冰點,這幾日虛假的和睦甜蜜碎成一地慘不忍睹的殘渣。
    奚將闌又開始陰陽怪氣叫盛宗主,等會八成還會叫“天道大人”。
    果不其然。
    盛焦冷冷道:“你不信我。”
    奚將闌漫不經心地悶笑道:“天道大人不也是從不信我嗎?”
    盛焦擰眉看著失去光澤的天衍珠,眸子冷沉。
    奚將闌盤了一會就玩膩了天衍珠,也沒管盛焦什麽反應,隨手將珠子一丟。
    一百多顆珠子哐啷啷砸在地上,四散滾落。
    奚將闌走到荀娘身邊,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姐姐,我的記憶你也看過了,能告訴我奚明淮的記憶中那個罪魁禍首是誰嗎?”
    荀娘嘴唇滲出一絲血,冷笑道:“不就是你嗎?”
    奚將闌手指在桌案上慢條斯理地畫著圈,笑了起來:“我在奚家養尊處優,身為十二小仙君身份威赫矜貴,連盛宗主的渣爹我都敢指著鼻子當麵罵得他狗血淋頭。這等身份如此風光招搖,為何我要主動毀去庇護,讓自己淪落到現在這副苟延殘喘、誰都可以隨意栽贓嫁禍的下場呢?”
    荀娘蹙眉:“晏聆……”
    奚將闌打斷她的話:“我若真的是晏聆,奚家殺我爹娘,我恨到要屠殺奚家滿門,那為什麽會獨獨留下個奚明淮?”
    荀娘一愣。
    “所以姐姐……”奚將闌溫柔道,“那個人到底是誰呀?”
    荀娘抿著唇沉默半晌,不知想通什麽,終於嘴唇輕啟:“他是……”
    荀娘嚐試半晌,愕然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竟被下了閉口禪,無法說出那個名字的任何信息。
    奚將闌道:“將你看過奚明淮記憶的那段記憶給我。”
    荀娘卻搖頭。
    「望鏤骨」隻是玄級,十分雞肋,無法抽出自己的記憶。
    奚將闌蹙眉。
    荀娘臉色蒼白,沉默半晌呢喃道:“你們……當真會保護我和奚明淮?”
    奚將闌一愣,意識到荀娘此等聰明的女人定會留有後招,當即深情款款地說:“我保證。”
    荀娘並不知曉奚將闌這個小騙子的為人,微微咬咬牙,正要說話時,一直安安靜靜站在窗欞上的飛燕倏地化為一隻紫色鴆鳥,勢如破竹朝她飛來。
    鴆鳥渾身皆是劇毒,但凡沾上一滴便神仙難救。奚將闌身形雖然孱弱但速度極快,一把將荀娘護在身下,手如疾風猛地掐住那展翅的鴆鳥,用盡全力將其死死按在桌案上。
    “嘶——”
    鴆鳥翅膀隻是同桌案接觸便像是熔岩似的嘶嘶腐蝕,奚將闌的掌心傳來一股灼熱,黑紫毒汁布滿他的指縫,卻沒傷之分毫。
    盛焦祭出冬融劍,劍光森寒呼嘯而來。
    一縷黑霧從奚將闌後頸鑽出,原地化為一個和奚絕這張臉極其相似的少年。
    「無盡期」凶巴巴齜著牙,一把將鴆鳥死死掐住,像是啃肉餅似的用兩顆小尖牙狠狠一咬。
    鴆鳥慘叫一聲,瞬間化為一綹毒霧,被黑貓吞噬入腹。
    奚將闌突然道:“柳長行——!”
    “砰!”
    房間驟然一陣地動山搖,電光石火間,一旁的門便被粗暴破開,柳長行渾身劍意悍然而入,長劍倏地出鞘。
    鏘——
    靈力和劍刃相撞的脆響震了一下。
    荀娘怔然回頭,卻見柳長行的劍僵在虛空,似乎同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對抗,一股尖銳的殺意悄無聲息刺破她後心的外袍。
    隻差一寸便能穿透她的心髒。
    盛焦麵如沉水扣住荀娘的手往後一甩,荀娘雪白衣擺宛如花般綻放,胡亂跌倒在角落中。
    冬融劍寒芒一閃,雖無靈力但劍意森然,悍然劈在桌案上。
    奚將闌也看沒看,伸出舌尖將指腹上的毒液舔幹淨,眼尾含著笑走向角落裏驚魂未定的荀娘。
    荀娘眼神浮現一抹狠厲,終是徹底下定決心。
    既然那人要殺她,那索性一起死。
    荀娘嘴唇都在發抖:“奚明淮的記憶……”
    奚將闌單膝跪在他身邊,因剛舔了鴆羽上的毒,豔紅嘴唇泛著烏紫,墨黑眼眸一襯,莫名詭異陰邪。
    “什麽?”
    荀娘身後的牆上懸掛著鏤空桃花畫,她用力攀住鑲嵌的畫,咬牙切齒道:“在這裏。”
    奚將闌微怔。
    下一瞬,荀娘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一把抓住奚將闌的手腕,塗了蔻丹的指甲尖利將小臂內側劃出一道猙獰血痕來。
    奚將闌也不躲閃,目不轉睛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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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荀娘除了相信他,已無路可走。
    荀娘勉強將一道靈力灌入桃花畫中,當即嘔出一口血,牆麵紅光綻放,一枝桃花驟然從畫中綻放探出。
    枝蔓陡然長成參天大樹,桃瓣飛紅遍布狹窄房間。
    奚將闌瞳孔緩緩一縮,隻覺身體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桃枝桃花織成的幻境跌去。
    劇烈失重感再次席卷全身,他似乎從萬丈高空掉了下去。
    房間還在劇烈顫抖。
    一陣混亂中,盛焦不知何時出現在奚將闌身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桃花瓣驟然炸開無數粉色細碎螢光,紛紛揚揚從半空落下。
    牆上木雕的桃花畫邊,奚將闌和盛焦已不見蹤跡。
    好似做了場夢。
    朝陽從如意紋的鏤空窗落到九思苑,桌案上紙墨筆硯、卷宗心法書淩亂擺放,奚絕埋著頭趴在一堆書中呼呼大睡。他好像很缺覺,已睡了一早課還是睡眼惺忪,溫掌院的天衍課上依然困意不減。
    溫孤白手持著卷宗,語調溫柔地念著枯燥晦澀的卷宗,讓奚絕睡得更沉。
    其他幾個少年也昏昏欲睡。
    酆聿悄摸摸寫了幾句話,團成一團扔給奚絕。
    奚絕被砸了下腦袋,含糊地雙手抱住後腦,像是貓似的繼續睡。
    酆聿實在太過無趣,又寫了紙丟給橫玉度。
    橫玉度端坐在那認認真真蘸了朱砂在書上做標注,酆聿一個紙團打過來,將他筆都打歪了。
    但凡換個人肯定要和酆聿拚命,但橫玉度脾氣太溫和,無聲歎息將筆放下,把紙團拆開。
    「明日曆練,你同誰結隊?」
    後麵還龍飛鳳舞畫了個厲鬼的落款。
    橫玉度換了支筆寫了幾個字丟回去。
    酆聿拆開看。
    「我雙腿不良於行,已是累贅,便不去曆練,徒增麻煩——玉。」
    酆聿又寫了紙拋給樂正鴆。
    樂正鴆還因為之前被抽手背遍布紅痕,乍一被紙丟到手上,疼得他“嘶”了一聲,兜帽下的眼神宛如惡獸,惡狠狠朝著酆聿看來。
    酆聿:“……”
    酆聿頓時慫了,小心翼翼爬過去,將紙團撿回來丟給柳長行。
    幾個少年就在掌院眼皮子底下傳紙條。
    奚絕困得要命,隱約被一股喧嘩聲吵醒,揉著眼睛爬起來,就見以酆聿為首的幾個少年正委屈巴巴地站在大太陽下罰站。
    ——橫玉度倒是沒罰站,卻讓他端坐在那,將一疊皺巴巴的紙拿起來,艱難地大聲念上麵的字。
    奚絕不明所以,還以為橫玉度在念書,卻聽到他……
    “哈、哈、哈,盛焦是個悶葫蘆,沒人想和他一起曆練,玉度不去,我們兩兩組隊,剛好人數夠齊。”
    橫玉度麵無表情念完,將那紙團撤到
    “奚絕是個惹禍精,遲早弄死他。”
    “哈哈哈。”
    “中午吃什麽?”
    “小酥魚小酥魚,讓塵請我吃小酥魚吧。”
    其他人如喪考妣,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那遝紙。
    奚絕:“…………”
    溫孤白坐在陽光中,含著笑看眾人罰站和念紙條。
    偌大九思苑中,隻有奚絕和盛焦。
    盛焦置若罔聞,端正坐在奚絕的座位上垂眸寫標注,好似周遭發生什麽都同他無關。
    奚絕打了個激靈,微微清醒些。
    溫孤白也不授課了,奚絕鬆開盤得酥麻的腿賴嘰嘰爬到盛焦桌案前,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趴在整齊疊放的書卷中。
    小奚絕坐在盛焦對麵,含糊道:“悶葫蘆,他們在孤立欺負你哎。”
    盛焦並未理他,繼續寫字。
    奚絕眉眼全是困意,迷迷瞪瞪地笑:“我不嫌棄你。要不明日曆練,你同我組隊吧?”
    盛焦握筆的手微微一頓。
    奚絕實在是太困,說完後沒等到回答,腦袋啪嗒一聲趴在書卷堆裏,竟然又睡了。
    盛焦的筆尖遲遲未落,凝著的墨水啪嗒一聲落在雪白紙張上。他微微抬起空洞墨黑的眸瞳,注視著少年酣睡的睡顏。
    久久未動。
    但翌日,奚絕早已忘了自己睡得迷糊時曾答應過什麽,隨著溫孤白入了秘境後,便歡呼著和酆聿一起嘰嘰喳喳地跑走了。
    盛焦孤身站在原地。
    注視著小奚絕跑開的方向,半晌才選了相反的方向漠然離開。
    隻是給一群十二三歲的孩子曆練的秘境,當然不會有太高品階的凶獸,充其量隻能算一處山清水秀的秘境小世界。
    奚絕卻像是沒見過什麽大世麵,見什麽都嗚嗚嗷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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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酆聿都嫌和他一起丟人,嫌棄地道:“小仙君,你克製點,別拉著我一起丟臉成不成?”
    奚絕笑嘻嘻地和他勾肩搭背:“第一次來秘境嘛,體諒體諒,別叫我小仙君了,叫我奚十二吧!”
    酆聿:“……”
    酆聿說你要點臉。
    奚絕說不要不要。
    酆聿這個天級相紋能嫌棄奚絕任何東西,卻獨獨不能嘲諷他的靈級相紋,隻好捏著鼻子道:“十二小仙君,您也隻有在我麵前耀武揚威。咱們諸行齋有四個靈級相紋呢,你敢和他們炫耀自己‘奚十二’嗎?”
    奚絕得意挑眉:“我當然敢啊。”
    酆聿啐他:“之前的靈級相紋在少年時也沒像你這般招搖放肆啊,你還是收斂收斂吧。”
    奚絕歪著腦袋:“靈級相紋不是都會成為仙君嗎,為何不能放肆?”
    “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相紋沒了?”酆聿隨口說。
    奚絕愣了愣,似乎呆住了。
    酆聿說完後就覺得這句話太像咒人,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我瞎說的,你別放在心上。”
    奚絕笑起來,隨意地問:“現在除了諸行齋的四個,其他靈級相紋全都飛升成仙君了嗎?”
    “好像還有一個沒飛升吧。”酆聿若有所思,“好幾百年前的一位仙君了,我也不怎麽清楚。”
    兩人插科打諢一路薅靈草掏鳥蛋,興致勃勃玩了大半天,找了棵幽靜的樹下坐著歇息。
    奚絕懶洋洋趴在酆聿肩上:“哥哥,我餓。”
    “滾蛋。”酆聿沒好氣地推他,回頭將一塊糕點塞給他,“喏,拿去啃——你比我大,叫哥哥你都不害臊的嗎?”
    奚絕笑嘻嘻地抱著糕點啃啃啃,啃了一嘴糕點渣子。
    午時,參天大樹旁的幽潭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一個龐然大物猛地從水底翻上來,像是錦鯉般在水麵翻騰。
    噗通一聲。
    巨大的水怪濺起數十丈高的水,稀裏嘩啦將樹下的兩人潑了個濕透。
    奚絕、酆聿:“……”
    奚絕糕點還沒吃完,迷茫看著那好似海鯨似的怪物,眸光微微呆滯。
    酆聿比他有經驗,伸手胡亂揉了下奚絕的腦袋,沒好氣道:“嚇成這樣?你真的是奚家小少爺嗎,我都懷疑你被哪個鄉巴佬奪舍了?那是於邇。”
    奚絕小臉全是水痕,幹巴巴道:“魚、魚!”
    “於邇。”酆聿道,“水係凶獸,被某位仙君用縛綾困在此處,放心吧,它也就每日午時掙紮一會,翻不出什麽水花。”
    奚絕緩了好一會才回神,但他太欠了,探頭探腦地爬到岸邊:“萬一掉下去呢,它會不會把我吃啦?”
    酆聿嗤笑:“你是三歲小孩嗎,還能掉……”
    話音未落,“噗通——”
    酆聿:“……”
    酆聿驚恐轉頭,就見剛才還在岸邊的奚絕已經沒了人影,水麵上蕩漾起一圈漣漪。
    “奚絕!”酆聿徹底被嚇住了,趕忙撲過去,“奚絕?!”
    恰在這時,於邇又在翻騰。
    它身形龐大猙獰,渾身布滿漆黑鱗片,魚身之下竟然是兩條巨大蛇尾。
    若是被蛇尾纏住墜下幽潭中,奚絕這條小命也就徹底沒了。
    酆聿嚇瘋了,他不會水,靈力又完全不能和於邇對抗,隻能哆嗦著手掐著靈力去尋溫孤白。
    突然,一道漆黑人影猛地躍入水中,瞬間不見了人影。
    酆聿一愣。
    盛……盛焦?
    奚絕渾渾噩噩,隻覺得呼吸越來越弱,迷糊的視線中隱約有個龐然大物朝他緩緩遊來。
    “真醜啊。”奚絕還有心思瞎想。
    就在他微微閉眼任由自己往下墜時,一隻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在不著實處的水中猛地用力,將奚絕單薄身形強行扯到懷中。
    奚絕一愣,迷茫抬頭。
    盛焦麵容皆是冷意,天衍珠靈力並不充沛,散發黯淡微光凝成單薄結界護住兩人。
    於邇渾身鎖鏈稀裏嘩啦作響,猙獰撲來。
    “砰——”
    奚絕嚇得一把抓住盛焦的衣襟,嗆出一口氣來。
    於邇隻是一下便將盛焦的天衍珠結界徹底撞碎,盛焦唇縫繃緊,全然不顧重傷的五髒六腑,用力帶著他朝水麵遊去。
    於邇不死心,這次直接張開血盆大口妄圖將兩人直接吞下腹。
    奚絕呆愣許久,突然像是不耐煩似的,麵無表情伸出手,金色靈力倏地從掌心撞出,轟然撞在於邇眉心。
    “滾開!”
    那處似乎是凶獸死穴,也不知道奚絕是如何找到的,隻是輕輕一道靈力便將它擊得慘叫一聲,龐大身體掙紮翻滾。
    盛焦趁著機會和往上蕩漾的水流,瞬間抱著奚將闌破開水麵。
    “盛……盛焦!”
    奚將闌猛地伸手攀住麵前人的脖頸,渾渾沌沌地呢喃著:“盛焦,盛焦救……”
    一股桂香彌漫鼻息,混合著濃烈桃花香,將奚將闌嗆得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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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從夢中回憶驚醒,呆呆怔怔抱著一個人,渾身發抖許久才終於緩過神來。
    盛焦正垂眸看他,黑沉眸光好似十年如一日,從未變過。
    奚將闌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正蜷縮著雙腿躺在盛焦懷中,雙手還不知羞恥勾著人家的脖子。
    盛焦冷淡道:“做噩夢了?”
    奚將闌剛剛醒來,渾身懶洋洋的,他臉皮厚,也不覺得方才還對天道大人喊打喊殺封了人家靈力、現在又躺在人家懷裏睡覺有什麽不妥。
    他靠在盛焦身上,含糊道:“沒有。”
    盛焦沒拆穿他顯而易見的謊言。
    奚將闌隻覺渾身疲倦,隨意瞥了一眼,發現兩人似乎正在一處桃林中,四麵八方全是灼眼的粉色,上麵竟也看不到天幕。
    “這是哪裏?”
    盛焦言簡意賅:“幻境。”
    華麗繁瑣的牡丹花魁衣袍還裹在身上,奚將闌嫌繁重,一邊解一邊隨口道:“奚明淮的記憶應該在此處,等會得找一找。”
    盛焦“嗯”了一聲。
    奚將闌坐在盛焦懷裏解了半天才終於將裏三層外三層的花魁外袍解下,他隻著雪白衣袍輕鬆站起身,四處張望:“這幻境多大?不會像申天赦那樣得找許久吧?”
    盛焦將花魁衣袍疊好搭在小臂上,聞言淡淡道:“靈力。”
    奚將闌似笑非笑看他:“給你靈力,那五十顆珠子肯定要我吃苦頭,我才不給。”
    盛焦說:“不會。”
    奚將闌:“不給。”
    兩人僵持不下,隻好決定邊走邊找。
    四處皆是一望無際的桃花,且每一棵都是參天大樹,桃花開到頭頂遮天蔽日。
    奚將闌隨手掐了枝桃花,枝剛折斷便化為粉色齏粉落在掌心,桃花桃樹皆是虛假幻影,隻要找到唯一的能摸得到碰得著的,定然是奚明淮的記憶。
    “盛宗主。”奚將闌漫不經心碾著掌心的細碎齏粉,隨口道,“這六年,你見過溫掌院嗎?”
    盛焦蹙額:“甚少。”
    盛焦連諸行齋同窗都很少見,一門心思隻顧獬豸宗公事,就算每年諸行齋相聚也從未參加過。
    奚將闌淡淡道:“是嗎?”
    盛焦不明所以,沉聲道:“想問什麽?”
    奚將闌身著白衣,在一片桃花紛飛中微微側身,含笑看著他,沒頭沒尾地突然問了句:“……那你想過我嗎?”
    盛焦一愣。
    奚將闌緩步走到他身邊,認認真真地注視盛焦眼眸。
    他不再巧言令色、狡黠難以捉摸,而是一種撕破所有偽裝的溫柔,輕輕地重複。
    “盛無灼,你想過我嗎?”
    盛焦心髒倏地一縮。
    見盛焦不回答,奚將闌換了個說法。
    “你思念我嗎?”
    盛焦眸瞳微微渙散又收縮,似乎壓抑在冷若冰霜皮囊下的七情六欲在翻滾著想要衝出,但遭受過申天赦的雷劫卻死死壓製著他。
    盛焦五指幾乎捏碎了。
    突然,一旁傳來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在說什麽呢?”
    奚將闌一愣,滿臉麻木地回身。
    柳長行不知在那看了多久,手中正拿著一個粉色桃子,滿臉迷茫地看著他們:“你們不是好幾天就重逢過了,怎麽現在才敘舊?而且思念這詞兒怎麽怪怪的?”
    奚將闌:“……”
    盛焦:“……”
    奚將闌麵無表情道:“你怎麽進來了?”
    柳長行皺眉:“你這話怎麽聽起來還挺不樂意?我要不是擔心你出事,至於跟進來嗎?”
    奚將闌:“……”
    奚將闌揉了揉眉心:“沒有,我就是擔心你進來,荀娘會不會出事?”
    柳長行一愣:“糟了!我給忘了!”
    奚將闌更頭疼了。
    “那趕緊出去啊!”柳長行將桃子在衣袖上蹭了蹭,邊說邊要往嘴裏放。奚將闌隨口道:“我得找到奚明淮……”
    話音未落,他眼睛瞪向柳長行手中的桃子:“等等,你桃子哪來的?”
    “隨手摘來的。”柳長行不明所以,“想吃,你拿去好了。”
    奚將闌快步走上前,一把搶過用力撫摸,就見那原本晶瑩剔透的桃子瞬間破開偽裝,化為一團晶瑩剔透的琉璃球。
    這是奚明淮的記憶。
    奚將闌徹底鬆了一口氣。
    柳長行奇怪看著那琉璃珠問:“這是什麽?”
    “沒事沒事。”奚將闌將琉璃球收起來,用力拍了拍柳長行的肩膀,誇讚道,“哥哥,你的運氣真是絕了。”
    本以為還要在這桃林幻境找上許久,沒想到柳長行一來就尋到。
    得來全不費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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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長行不稀罕奚將闌的誇,總覺得陰陽怪氣的,他擔心荀娘出事,也沒多問,直接道:“你知道這陣法怎麽出去嗎?”
    奚將闌了了一樁心事,隨口道:“用靈力破開?”
    柳長行幽幽道:“我要是在這裏能用靈力,還用得著耽擱這麽久?”
    奚將闌一愣:“你無法用靈力?”
    “嗯。”
    這可就難辦了。
    奚將闌摸了摸下巴,在四麵八方看了一圈:“我瞧瞧看,這裏好像是個陣法——嘶,我不太擅長陣法,這往往都是伏瞞的活兒。”
    柳長行道:“至少你比我精通。”
    柳長行每回陣法課要麽抄伏瞞的要麽抄奚絕的,很少及格過。
    此處隻是個藏東西的地方,荀娘也不會太精密的陣法,奚將闌在最大的幾棵桃樹邊走了幾圈後,終於發現這陣法端倪。
    隻是他第一反應卻是臉色微綠,心想糟糕。
    柳長行見他臉色不對:“怎麽?破不開嗎?”
    奚將闌幹咳一聲,轉身認真道:“我們還是想怎麽找回靈力吧。”
    柳長行:“???”
    柳長行愕然道:“為什麽?”
    “這是陣法「逢桃花」。”奚將闌含糊道,他以為柳長行記不住破陣的法子,隨口敷衍,“很難破,得需要靈力。”
    盛焦像是透明人似的跟在兩人身邊,本來等著陣法破,聽到“逢桃花”三個字,愣了一下後,默不作聲走到一旁盤膝坐下,竟然老神在在開始打坐起來。
    柳長行突然大笑三聲!
    “哈、哈、哈!”
    奚將闌狐疑看他。
    傻了?
    “不瞞你說,我從天衍學宮出師後,把所有陣法都忘得一幹二淨,惟獨記住「逢桃花」。”柳長行淡淡道。
    奚將闌:“???”
    奚將闌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柳長行斬釘截鐵地道:“隻要用兩人的童子指尖血滴在陣眼和生門處,便能直接破陣,不用浪費靈力。”
    奚將闌匪夷所思,聲音都在哆嗦:“你閑著沒事記這個做什麽?!”
    “你管我呢。”柳長行是個狠人,當即靈力一閃,將指尖血逼出,熟練地找到陣眼滴了進去。
    果不其然,指尖血落入陣眼後,地麵法陣倏地閃現一道紅光。
    有門!柳長行高興極了。
    奚將闌一言難盡。
    “來啊,絕兒。”柳長行拉著他熟練地走到生門,捏著奚將闌的爪子抖了抖,“快點,你自己逼指尖血,我出手怕是粗暴得很,別把你小雞爪子給剁下來。”
    奚將闌委婉地說:“哥哥,我覺得吧……咱們還是先恢複靈力吧,到時候用劍劈開陣法,多威風啊你說是不是?”
    柳長行嫌他太橫玉度,直接粗暴地用靈力在奚將闌食指指腹一劃。
    奚將闌還在嘚啵:“真的,等一等,哥哥!你先聽我解釋,咱們用靈力——啊!”
    奚將闌的指尖血倏地滴在生門陣法處。
    柳長行顛顛地等著陣法破。
    但左等右等,生門陣法卻沒有像陣眼那般散發紅光。
    柳長行和奚將闌大眼瞪小眼,誰都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柳長行突然將奚將闌的爪子一甩,厲聲道:“奚將闌——!”
    奚將闌當即心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努力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抱著膝蓋悶不做聲。
    “我說過什麽,運日說過什麽,掌院又說過什麽?!你都拋諸腦後了是吧!”柳長行憤怒得頭發都要豎起來,眼淚控製不住唰地往下簌簌落,哽咽道,“你沒了修為就這麽自甘墮落嗎!?你你你!你小小年紀怎麽就那麽貪圖享樂呢?!”
    奚將闌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將臉埋在膝蓋中默不作聲。
    柳長行氣得半死,胡亂一抹眼淚,十分樂正鴆地罵罵咧咧:“你真是要把我氣死了!你還騙我說自己近男色,我看你就是個好色痞子!”
    奚將闌頭一回被罵得不敢回嘴。
    柳長行不像樂正鴆那樣會罵人,顛來倒去地隻會罵那幾句,沒一會就詞窮了。
    他氣得腦瓜子嗡嗡的,揉著眉心好一會,低聲嗬斥道:“等出去我再和你好好算賬!拉著諸行齋其他人一起和你算總賬!你給我等著!”
    奚將闌不吱聲。
    柳長行怒容滿麵,眼眸淚水又啪嗒嗒往下落,被奚將闌這個“不孝子”給氣得差點暈過去。
    盛焦端坐桃花樹下,眉目冷若冰霜,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祇。
    有了奚將闌小小年紀就丟了精元的做對比,柳長行越看盛焦這副“沒有世俗欲望、無情無欲”的模樣就越滿意。
    “唉。”柳長行重重歎了一口氣,走到盛焦身邊,罵罵咧咧地數落道,“絕兒也太不自愛,叮囑過無數遍的話都當耳旁風,還好這回咱們三個進來「逢桃花」,否則指不定困死了都出不去。”
    盛焦睜開冰冷又無情的黑沉眼眸,一派清心少欲的無情道大能氣派,漠然和他對視。
    氣勢凜然,賽雪欺霜。
    柳長行滿意地直點頭,理所應當道:“——無灼,給我一滴你的指尖血,我去破陣。”
    盛焦:“…………”
    奚將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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