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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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一陣死寂沉默。
大概是盛焦氣度太過“無情道”,柳長行根本沒意識到盛宗主的沉默到底代表什麽,還在滿臉慈母愛地注視著盛焦。
期待指尖血。
盛焦“……”
盛焦麵如沉水,微微偏頭。
奚將闌蜷縮成一團,心虛地從雙臂間探出一雙眼眸來,恰好和盛焦的視線對上。
奚將闌“……”
奚將闌滿臉慘不忍睹,赤著的腳都在瘋狂蜷縮,咬著牙無聲地對盛焦比口型。
「給我閉嘴!」
盛焦“…………”
柳長行察覺到盛焦的視線,一偏頭見奚將闌凶巴巴的在那齜牙,當即冷冷道“奚絕兒,把腦袋給我埋進去!你還有臉瞪別人,你自己做得那叫什麽事兒?!”
奚絕兒滿腹冤屈無法宣之於口,悶悶地將腦袋埋進雙臂,不吭聲了。
柳長行沒察覺到不對,還在等待無情無欲的天道大人破陣。
盛焦沉默半晌,冷淡道“讓他將靈力還與我,我便破陣。”
正在偷偷摸摸露出一雙眼眸往外看的奚將闌一愣,匪夷所思看著他。
“啊?”柳長行蹙眉,“絕兒封了你的靈力?”
“嗯。”
柳長行不太懂這兩人的愛恨情仇,蹙眉道“不過就算還給你,你也無法在逢桃花動靈力,我拎劍試過,連棵樹都劈不開……”
盛焦冷冷道“那是你。”
柳長行“……”
柳長行眼淚又落下來了“你竟又如此羞辱我。”
盛焦冷漠閉上眼睛,一副油鹽不進不給靈力就不破陣的模樣。
當年他被整個諸行齋排擠,看來也有原因。
柳長行但凡被中傷“劍術太差”,肯定要哭上一遭,但盛焦根本對他的眼淚無動於衷,他隻好滿臉淚痕地走到奚將闌麵前。
“絕兒,快將靈力還給盛宗主。”柳長行坐下來,強忍著罵他的衝動,勸說他,“荀娘還在外麵不知生死,咱們先出去這裏再說。”
奚將闌眼眸都瞪大了,沒想到盛焦竟然會算計他,不可置信道“我……他!我就算給了他靈力,他也劈不開這幻境。”
“誰讓他劈陣法了?”柳長行奇怪道,“他已答應,拿到靈力就會用指尖血破陣。”
奚將闌“…………”
奚將闌急得不行“你怎麽知道他的指尖血有用?!”
柳長行不悅地道“你以為人家和你一樣,小小年紀就因享樂失了精元嗎?”
奚將闌“???”
奚將闌第一次嚐試到啞巴吃黃連的滋味,氣得眼圈通紅,那顆紅痣幾乎要瘮出血來,嘴唇哆嗦著語無倫次道“他……可他!我……我!”
奚將闌都要十分柳長行的哭了。
盛焦這個罪魁禍首卻晏然自若打坐冥想。
“我不給!”奚將闌嘴唇發抖,口不擇言,“我死也不給,我們一起死在此處好了,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柳長行捏住他的耳朵尖往外輕輕一揪,不悅地道“不要耍孩子脾氣——你若擔心盛焦的天衍珠會害你,哥哥在此保證,就算豁出去這條性命也會護你平安無恙,不讓他傷你分毫。”
奚將闌急得直蹬腳,他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種“明知道是坑卻被人硬逼著跳,甚至都也無法解釋”的憋屈。
見給他挖坑的人還在神態自若的打坐,奚將闌一狠心一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冷冷道“天道大人明明也早失精元了,就算還他靈力也無濟於事。”
柳長行一愣,偏頭看去。
桃花紛飛,天道大人腰背筆直,一派沉穩凝然,哪怕被人如此“構陷”依然沉心靜氣。
盛焦明明是被申天赦的雷劫硬生生劈去七情六欲,心如槁木,十三州卻紛紛揣度他是不是真的無情道大成。
單看這副無情無欲古井無波的氣質,全然想象不出這等如同雪山冷石的高嶺之花動欲是什麽模樣。
那不得日從西方出,天崩地裂天衍滅啊?
隻猶豫一瞬,柳長行轉頭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誰都會,就盛焦絕無可能。絕兒,你自己道心不堅定,未守持精元,怎麽還想拖無辜之人一起下水挨罵呢?”
“盛無灼丟沒丟精元,難道我還不清楚嗎?”奚將闌也要氣得落淚了“他他!——盛無灼,說話!”
少年奚絕當時單純得很,隻覺得盛焦無情無欲,讓他主動親自己一回已是鐵樹開花、天道垂憐,其他別奢想太多,湊合過吧。
直到那個雨夜……
他像是葉子似的被暴雨打了一整晚,第二日爬都沒爬起來。
那時奚絕這才知道,原來盛焦這不解風情的木頭雖七情全無,六欲倒是齊全。
盛焦對此不置一詞,眼睛都沒睜,隻說“給我靈力。”
奚將闌氣得要撲上去打他,罵道“我給你大爺!”
柳長行忙攔住他。
“他真的!”奚將闌死死抓著柳長行,這次的可憐根本不是裝出來的,眼圈微紅道,“哥哥,你信我。”
“哦。”柳長行說,“你這個小騙子嘴裏沒有半句真話,我不信。”
奚將闌“…………”
奚將闌沒想到自己平時做的孽,竟然像是回旋鏢直接紮到自己身上,紮得他滿臉痛苦、有苦難言,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三個人根本湊不到兩滴童子指尖血。
柳長行不敢和盛焦硬碰硬,隻好攛掇奚將闌趕緊答應天道大人的條件,還了靈力取盛焦指尖血破陣才是正道。
奚將闌此等睚眥必報的脾氣哪裏肯受這種憋屈氣,冷冷地一振衣袖,盤膝坐穩。
“就這麽耗著吧。”他冷冷道,“看誰能耗過誰。”
柳長行蹙眉“你我三人都在幻境中,荀娘孤身一人,怕是會有危險。”
奚將闌漠然道“我管她死活。”
“……”柳長行詫異道,“你剛才不是還保證,會保護她和奚明淮嗎?”
奚將闌似笑非笑地說“我這個小騙子,嘴裏還有一句真話,當然也是哄騙她的。”
柳長行“……”
柳長行驚愕看著他。
奚將闌對上柳長行的視線,愣了好一會,偏過頭笑著譏諷道“我的本性你們不早就一清二楚嗎,天衍珠斷我罪斷得沒錯。我此番本就是為了奚明淮記憶而來,既然記憶已拿到,我還管她死活做什麽。在你們心中,我不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險小人嗎,你現在又……”
接連不斷自嘲的話好似一把未帶劍柄的鋒利劍刃,傷人的同時自己也遍體鱗傷。
奚將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想要驅除心中難言的難堪羞恥。
哪怕用痛苦去填他也甘之若飴。
但話還沒說完,柳長行突然伸手將他單薄身軀緊緊抱在懷中。
奚將闌一愣。
柳長行身量寬闊,沒怎麽長個的奚將闌幾乎被他擁了滿懷,熱淚簌簌從臉頰滑落,滴落在奚將闌發間,胡亂滾落在地。
“好絕兒。”柳長行淚流滿麵,哽咽地道,“你可吃了大苦了。”
年少時的奚絕倨傲矜貴,驕縱狂妄,柳長行從未聽他說過這種自輕自賤的話。
奚將闌呆了好一會,眼眶微微一紅,抖著雙手環抱住柳長行寬闊的背,將臉埋在柳長行懷中,嗚咽道“哥哥……”
柳長行摸著他散亂的發,溫柔道“嗯。”
盛焦冷眼旁觀。
奚將闌渾身微微發抖,聲音都帶著哭腔“你信信我吧,盛焦真的也是個貪圖享樂的色胚。”
……享用的還是人人覬覦卻求而不得的花魁蘭嬌嬌。
柳長行“…………”
柳長行幽幽道“絕兒,你又找罵是不是?”
奚將闌頓時嫌棄地推開他“不信算了,那就在這兒幹等著讓荀娘從外麵將陣打開吧。”
柳長行蹙眉“我怕她也自顧不暇。”
“我留了人保護她。”奚將闌擦掉臉上虛假的眼淚,冷冷瞪了盛焦一眼,“就算不用天道大人尊貴的‘童、子指尖血’,等上一刻鍾也照樣能出去。”
盛焦默不作聲。
頭頂桃花瓣簌簌隨風而落,被風卷著飄入望不見的天幕。
“真桃花啊?”「逢桃花」外,黑貓化為少年,蹲在木雕桃花畫旁邊捏起一片花瓣,“這個季節哪來的桃花?”
偌大內室已經一片廢墟,前來暗殺荀娘的靈力已接連被黑貓撕毀吞噬,美滋滋地飽餐一頓。
荀娘坐在角落調息重傷的經脈,不置一詞。
無盡期明明化為人形,卻還像是貓似的蹲在那,優雅地舔了舔爪子,酷似奚將闌花魁臉蛋的眉目間浮現好奇“他們什麽時候能出來呀?”
荀娘閉眸,輕聲道“這個陣法難進,但很好出。他們尋到儲存記憶的琉璃球,不出片刻就能出來。”
無盡期說“哦。”
他變回黑貓繼續舔爪子,但是四隻爪子都舔了個遍,也不見裏麵的人出來。
無盡期從未離開奚將闌這麽久,像是失去依附的纖細藤蔓,不安地嘚啵道“怎麽還沒出來?他不會出事了吧?奚將闌?將闌!”
它跑過去蹬著後足伸爪子去拍那木雕畫。
荀娘終於調息得差不多,輕輕睜開濃密羽睫,蹙眉看向桃花畫。
這都過去快半個時辰,按理說早該出來了。
難道那三個人都湊不齊兩滴指尖血嗎?
荀娘愣了好一會,突然唇角一抽“你主人……”
黑貓炸毛“他才不是我主人!”
荀娘從善如流“奚絕和盛宗主……當真是道侶?”
黑貓嫌棄地舔爪子“你聽他瞎說。”
如果奚絕真的和獬豸宗宗主是道侶,這些年何苦淪落這般田地?
荀娘蹙眉,本想埋怨奚將闌哄騙她。
但轉念一想,不是道侶才好,否則這陣法怕是死也打不開了。
黑貓拍畫,等不及似的“不能直接讓他們出來嗎?”
荀娘搖頭“這個幻境是我用來藏奚明淮記憶的,開始布時就沒打算讓人進去。就算是我也很難同一天強行打開第二次。”
黑貓蹙眉。
“再等等吧。”荀娘道,“應該是有事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