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與風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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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沢裕倒是有心看完資料, 可琴酒按在筆記本蓋上的手,姿態不動如山。
    他在心底盤算了一下掰開琴酒的成功率,悻悻然選擇放棄。
    烤好的吐司間夾著金黃的炒雞蛋, 果醬剛剛從冰箱裏拿出來,冰涼的瓶身與空氣接觸,表麵沁出一層水霧。
    琴酒對日程的把控比唐沢裕清楚的多, 今天是周一, 唐沢裕都快要忘了自己還要上班這件事。吃完早餐的他被匆匆趕去洗漱, 剩下的時間正好夠開車到警視廳。
    沒有回家的時候,唐沢裕挑選的賓館離警視廳並不遠,起床後就能散步溜達著到辦公室。偶爾有同事關心問他怎麽不開車,都被他用鍛煉身體的借口敷衍過去了。
    站在車庫門口,唐沢裕按下車鑰匙, 漆黑的最裏端閃了閃燈。
    他的車是一輛深藍的豐田普銳斯, 全日本最暢銷的車型,走進車庫時,隻有靠閃爍的車燈才能分辨這輛是不是他的車。
    唐沢裕躬身坐進駕駛座,點火發動引擎, 車載的智能屏幕自動亮起。
    琴酒問:“要我送嗎?”
    他陪唐沢裕走到車庫, 一隻手撐在車頂,微微彎下腰。
    “有導航, 我知道怎麽走。”唐沢裕說。
    他沒有注意到身側的動靜,專心調試導航。其實失憶以來的他頂破天隻騎過摩托, 不過在輪回的記憶中,光是樓下到車庫前的那條小徑他就走過了一千多次。
    他動作熟練地打開軟件, 琴酒卻又問一句:“……真的不用?”
    低沉的嗓音, 大提琴一般響在耳畔。隨著琴酒前傾的姿勢, 一縷銀發從肩上滑落下來。
    唐沢裕轉身係安全帶,聞言動作一僵。
    他慢半拍的思緒轉完一個反射弧,終於意識到琴酒問題的重點,不在於自己是不是認得路——
    吹風機的套路猶在眼前,唐沢裕一時有點進退不定。
    琴酒垂下視線。
    駕駛座上的人眼神飄忽,雖然還維持著轉身的姿勢,背對著自己的耳尖卻已經紅了。
    垂下的銀發蹭到了唐沢裕的手,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食指已經下意識卷起了一縷末梢。
    這是他思考時習慣擺出的姿勢,代表本人的腦海正處於激烈的思想衝突中。
    琴酒無聲地微勾唇角,繼續彎了彎腰,他的嗓音被放得更沉,磁性的聲線低低地響在耳後,猶如一個危險的邀請。
    他最後問了一遍。
    “確定?”
    刹那間似乎有細小的電流一路從耳尖流到脊椎,唐沢裕過電似的顫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殘留的肌肉記憶讓他條件反射地想要逃開。
    說話的氣流擦過碎發,他藏在半長黑發裏的耳尖,熱度肉眼可見地加深了一層。
    唐沢裕麵上強撐著若無其事,扣完卡扣的手一個用力,又將剛剛係上的安全帶解開了。
    這一天,大名鼎鼎的唐沢警部還是步行上的班。
    他在警視廳門口遇見了剛好抵達的伊達航,皮膚黝黑的寸頭警官瞥了他一眼,打完招呼的第一句話就是:“和好了?”
    ——時間相隔的有點久,唐沢裕一愣神,才想起在班長眼裏,自己拿的還是冷戰不回家的劇本。
    上次唐沢裕從煤氣爆炸的現場回來,臂彎裏還帶著最後的一支玫瑰,伊達航在警視廳門口看見他,問的也是這一句話。
    當時的唐沢裕卻隻是笑了笑:“快了。”
    送花的時間並不久遠,如今想起來卻恍若隔世。
    那時唐沢裕還以為距離找到住址還遙遙無期,一晃眼的功夫,已經是有人接送上班的人了。
    唐沢裕點了點頭,卻依然有些疑惑。
    他的狀態變化,看上去真的有那麽明顯嗎?
    聽到這個問題的伊達航鼻音哼了一聲。“我每次和娜塔莉吵架,被她放進門時候的狀態就和你一個樣。”
    “記住了,浪漫什麽的都是虛的,”像是不放心唐沢裕一樣,走進門時,他又強調一句,“與其送玫瑰,還不如知道他想要什麽——要精準地哄,明白了嗎?”
    想要什麽……
    唐沢裕的眼神恍惚一瞬。
    昏黃的暖光照著鋪天蓋地的水汽,浴室裏的景象一刹那閃回在眼前。
    他略帶心虛地點了點頭。
    班長說的也是一個思路,想要的做不到,哄還是可以哄的。
    兩人一路進了大廳,上一班電梯才剛剛離開,這一趟的轎廂裏沒有其他人,伊達航按下了搜查一課所在的三樓。
    地麵在叮咚一聲裏緩緩上升,鐵質的金屬廂門,白光裏倒映著模糊不清的影子。
    唐沢裕的餘光裏,他看見伊達航嘴裏的牙簽換了個邊。班長清了清嗓,欲蓋彌彰地往兩邊看了一眼,最後才小聲說:
    “正常的手銬很容易勒傷人,下次記得在裏麵墊塊軟布……或者你買專門的也行。另外,有什麽矛盾也要關起門解決,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逮人,挺傷感情的,知道嗎?”
    唐沢裕:“?”
    什麽手銬?
    伊達航身上潛伏的老媽子屬性,在遇上他眼中不省心的唐沢裕時表現得淋漓盡致。自詡過來人的他經常以自己和娜塔莉為藍本,苦口婆心地給唐沢裕提供各種經驗,雖然它們大多數時候並不適用,但唐沢裕還是會捧場地認真點頭。
    除了今天。
    這個頭,再怎麽昧著良心,唐沢裕也還是沒辦法點下去。
    他疑惑地側過身,伊達航撂下這一句話,人已經一臉正氣地站直了。他目光筆直地看向屏幕,姿勢簡直堪比警校時在操場上的立正軍姿,以至於電梯門開,遇到走廊上的同事打招呼時,他差點條件反射地敬了一禮。
    ……唐沢裕隱約覺得,班長好像在不知不覺間誤會了什麽。
    可搜查一課的辦公室已經到了,走廊上還有不少人,錯過了追問和解釋的時間,他隻能一頭霧水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又是一個忙碌的周一,剛在工位前坐下沒多久,唐沢裕身旁的電話就響了。
    報案人名叫榎本梓,是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波洛咖啡廳的店員,他帶著高木涉趕到現場,偵探的推理已經走到尾聲。
    推開店門,悠揚的風鈴響徹咖啡店。
    裏麵的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唐沢裕一眼看到了端坐在窗邊的毛利小五郎,他雙目緊閉,顯然已經進入了沉睡狀態。
    也不知道柯南發射麻醉針的時候到底是怎麽操作的,毛利小五郎雙手握拳,抵在額頭上,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沒有動作的嘴唇。以假亂真的深沉氣勢,一眼看去,的確是一個陷入思考的名偵探。
    唐沢裕卻知道誰才是沉睡的小五郎背後的真實推手,他進門環視一圈,終於在桌角看到了藍色西服的小學生背影。
    “凶手就是你,”
    手舉蝴蝶結變聲器的柯南,用毛利小五郎的聲線胸有成竹地說,“——海保祥太!”
    圍在毛利小五郎麵前的人一共有三,名為海保祥太的男人,臉色頓時一變。
    他差點沒一蹦三尺高,卻仍然梗著脖子反問:“為什麽”
    海保祥太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三七分的發型,規規矩矩地貼在額頭上。他似乎才離開校園不久,穿著並不合身的舊西服,肩線處明顯塌下一截。
    唐沢裕在他的褲管下,看見了與皮鞋格格不入的白襪子。
    “毛利小五郎”開始解釋起犯罪經過,借此機會,唐沢裕趁機打量了一下現場。
    已經過了上班的早高峰時段,波洛咖啡廳裏的人並不多,大多是附近的老人和拿著電腦的自由職業者,他們在咖啡廳裏一消磨就是一個上午。死者的座位與毛利小五郎相鄰一個過道,他仰頭靠在身後沙發的椅背上,耳廓呈櫻紅色,嘴唇有紫紺,是典型的氯化物中毒特征。
    他的穿著與凶手類似,都是畢業不久的上班族,一身行頭卻是肉眼可見的昂貴,手腕的百達翡麗閃著耀眼的光。
    死者對麵還坐著一位瘦削高挑的女性,一身火紅的長裙,外表張揚又冷豔。
    她與死者的麵前,放著杯一模一樣的咖啡,兩人似乎打算在咖啡廳商量些什麽,可同伴卻中途意外去世。奇怪的是,對麵的死人卻沒有帶給她任何影響,女人的臉上無波無瀾,毛利小五郎指認出凶手時,她甚至有閑心悠然喝了口咖啡。
    毛利小五郎的位置,正是案發前海保祥太的卡座,在他的說法裏,自己是陪死者出來相親的。
    麵對言之鑿鑿的毛利小五郎,海保祥太依然死鴨子嘴硬道:“你憑什麽這麽說我?”
    桌腳邊的柯南,鏡片劃過了一道冷光。
    “死者進入咖啡廳以後,經過他身邊的隻有同行的女士,你,和咖啡廳的侍應生。”
    “毒發的時間在上午905,柯南剛好經過侍應生身邊,他在給另一桌座位的客人端三明治——柯南,你說是不是?”
    柯南放下蝴蝶結變聲器,自問自答地從桌腳邊鑽出來,天真無邪地用力點頭。
    他用孩童的稚嫩語氣說:“安室哥哥的三明治很好吃哦!”
    看見柯南在場,所以在一旁摸魚劃水等著銬犯人的唐沢裕:“……”
    什麽安室?安室什麽?
    降穀零的動作怎麽這麽快?
    他昨天才剛剛以安室透的身份在環狀線登場吧!
    唐沢裕本來在人群後方,偷懶地靠在咖啡廳的吧台上。柯南話音落下,他腦後輕輕掠過了一道氣流。
    一個金發黑皮的人影擦過他,走到了毛利小五郎身後。
    身著侍應生圍裙的降穀零微微欠身,溫和地微笑道:“承蒙各位關照,我是波洛咖啡廳新上任的服務生,安室透。”
    與此同時,唐沢裕耳邊叮的一聲,這是他威逼73設置的係統提醒,漫畫的最新話更新了。
    唐沢裕一下子從櫃台邊直起身。
    而在抬頭的一刹那,安室透藍灰的瞳孔不偏不倚,越過人群,徑直落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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