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現實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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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願意, 做你男朋友。”
    “那可說定了。”
    秦沉毫不猶豫接下謝情的話。
    “好啊,”謝情輕飄飄地說,“先給你一天的男友權限, 試試你能不能讓我滿意。”
    謝情斜靠在櫃台上, 動作肆意又舒展,穿的是最常見不過的黑底白條紋運動服, 卻仿佛是哪裏來的正在拍攝的明星,一舉手一投足都引人注目得要命。
    眼看著已經有三四撥人忙看謝情不看路, 生生撞上玻璃, 前台更是看謝情看得忘了本職工作, 臉上露出迷離的笑容。
    鍾愛佳看不下去了,尷尬地走過來道:“客人,要不您先辦個入住?”
    “好啊。”
    謝情略長的頭發沒有紮起來, 隨著他後傾的動作向後滑,露出仿佛名畫家精心繪製的流暢頸部線條, 他的頸間躺著一枚不大不小的金色肖像盒鏈墜。
    沉睡多年的記憶忽地回到了秦沉的腦海, 他猛然想起來,其實他是見過這枚吊墜的。
    隻不過記憶太過模糊久遠,他也沒能把謝情和那個人對上號,直到這次從楊研究員裏聽到秦沉這個名字。
    這個屬於他, 同時也屬於另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的名字。
    他家裏有一麵照片牆, 牆上掛在中心的並不是他們的家庭照片, 而是他的父母與那個已經死去的秦沉的合照。
    他不止一次聽過他的父母講被那個秦沉在噩夢裏拯救的故事。
    他的父母說, 沒有那個秦沉, 就沒有他們倆, 自然也不會生下秦沉, 所以他是他們全家的恩人。
    為了記住他的恩情, 他的父母始終把合照擺在家庭照片牆的最中間。
    正因為那張照片已經成了他家庭中固有的一部分,以至於他雖然常常看到照片,卻很少認真地去看。
    直到從楊研究員那裏聽到了孟輕和那個秦沉的聯係,又發現孟輕≈謝情,這才在又見到謝情的時候忽然想起這件事來。
    謝情時刻不離身的鏈墜,曾經掛在那個秦沉的脖子上。
    “你的名字好聽,想多念念。”
    這句謝情在他們初見時說過的話,陰魂不散地在秦沉耳邊響起。
    他多少能感覺到,謝情對他的態度從一開始就是不同的。
    是因為那個秦沉的原因嗎?
    也是因為那個秦沉的存在,謝情才會吻他,並用願意當他男朋友這樣的話來調戲他嗎?
    秦沉的嘴角幾不可察地繃緊了。
    此刻,謝情正在對前台和鍾愛佳無差別綻放他的笑容。
    鍾愛佳沒有抵擋住攻勢,把隻供vip居住的房間開給了謝情。
    陸翊笙看著神色有些陰沉的秦沉,低聲問道:“這就是那個秦沉?”
    “嗯,是不是很可愛?”
    陸翊笙:“要是你沒辦法活下來,我能不能幫你接收他?”
    謝情:“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陸翊笙:“哈?什麽意思?”
    謝情:“你沒上過中學嗎?”
    陸翊笙:“你忘了?我初中就出國了。”
    謝情:“……”
    秦沉耳朵很靈,聽到了陸翊笙和謝情的低聲對話,繃緊的嘴角又放鬆了,忽然覺得即便謝情是因為那個秦沉的存在才對他另眼相待也沒關係。
    總比被謝情當成透明人要好得多。
    隻要謝情願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剩下的,他都可以靠自己慢慢爭取。
    可惜,謝情並沒有和他一起入住101,不過他們約好了三人一起吃晚飯。
    秦沉入住101後,隨便放下東西,便把溫泉酒店的情況向長城作了匯報。
    他們自以為已經見識夠了噩夢的詭譎,卻沒有想到噩夢的詭異程度竟然可以超出他們的想象。
    大約十多分鍾後,秦沉在圖書陳列室裏找到了那本緋曉畫給小輕的畫冊。
    畫冊的內容和他在噩夢裏見過的並無二致,最後一頁上仍舊是母子的合照,叫做小輕的男孩對著鏡頭甜笑。
    他的笑容、長相和謝情毫無相似之處。
    如果說謝情是雲後的太陽,耀眼而陰鬱。
    這個男孩就是春日裏天晴時的太陽,溫暖又和煦。
    秦沉現在再看這個小男孩的臉,便覺得他非常眼熟。
    長得和《神降》裏的黑發謝情十分相似。
    他終於可以肯定。
    不是≈,而是=。
    孟輕就是謝情。
    但答案塵埃落地的一瞬間,秦沉感覺到輕微的失重感,緊接其來的就是強烈地心疼。
    謝情絕不可能殺死自己的家人。
    所以當年那個還叫做孟輕的謝情,不僅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還成為了嫌疑人,背負起所有罪名,被送進精神病院。
    這樣的經曆,換了任何一個人,都足以把正常人逼瘋。
    秦沉終於明白,為什麽明明謝情總是在笑,但他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仍是雲後的太陽,覺得他的燦爛被遮蔽了。
    遮蔽他的會不會就是親人的謀殺案呢?
    對了,還有那個秦沉。
    孟輕說那個秦沉從小就陪在他身邊。
    “哥哥……你為什麽不救我?”
    秦沉喃喃,重複著謝情在痛苦至極時的囈語。他一定無比依賴這個“哥哥”,可他被送進精神病院的原因就是有嚴重的幻覺和幻聽,在外人眼裏,那個“哥哥”從來都不存在……
    可能嗎?那個秦沉死後還陪在謝情身邊……
    如果換做以前,秦沉會給出否定的答案。
    可是現在……
    他看著遊客走來走去的養生溫泉酒店,噩夢連因果律都能挑戰,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同一時刻,長城幾乎炸開了鍋。
    長城的收債人素來以通關噩夢,讓噩夢進入休眠狀態為短暫目標,以永久割斷噩夢對世界的影響為長遠目標。
    但這麽多年來,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狀況。
    一個玩家,他不僅通關了噩夢,他還把噩夢給幹廢了。
    而在這樣前所未有的事情發生之後,那個噩夢所對應的現實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養生溫泉酒店》這個噩夢生成的時候,鍾愛國、鍾愛佳兄妹和愛玲就已經都死了。
    按照一般的理解,即便這個噩夢徹底消失,那麽噩夢對應的現實裏,這三個人也應該依然是死人,隻不過噩夢不再是噩夢,變成了無聊的現實。
    而這些年噩夢卷進去的玩家和周圍的無辜居民,也應該都是死人。
    可是,在他們接到秦沉發來的報告後,通過緊急調查,他們收集了所以養生溫泉酒店的信息並用計算機進行了分析,他們發現,養生溫泉酒店的狀況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那些曾經死去的,屬於這個世界的玩家仍然死去了。
    但無辜卷入的居民和鍾愛國、鍾愛佳、蘇愛玲都還好好地活著。
    而長城裏當初負責過養生溫泉酒店的工作人員,比如楊研究員等人,和進入過《養生溫泉酒店》的人,比如秦沉,除了這些人以外,在其他人的記憶裏都沒有養生溫泉酒店曾經被噩夢侵入過這件事。
    在網上還能搜到養生溫泉酒店的相關報道,其中還有不少是關於鍾愛國、鍾愛佳和蘇愛玲因大雪封山被困酒店,後來靠著酒店的物資渡過封山期,最終獲救的傳奇故事,讓酒店的名氣更上一層樓。
    現在鍾愛國和鍾愛佳都已經結婚生子,鍾愛國和愛玲為了陪伴出國的孩子暫時不在國內,酒店一應事宜都由鍾愛佳負責。
    所有的時間穿越電影都是穿越到過去,從而改變了現在和未來。
    然而現在的情況卻是,當謝情毀掉了處於現在時段這個被噩夢侵入的酒店,卻改變了過去,除了直接參與過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已經不記得養生溫泉酒店原本的模樣。
    在他們的眼裏,養生溫泉酒店自從被鍾家兄妹接收後就蒸蒸日上,甚至帶動周邊一起發展旅遊業,讓那座山都成了鳳雲一個小有名氣的景點。
    因果律是人類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基本的倚仗,像是船的錨,將人們的認知固定在現實層麵。
    然而,此刻因果律在噩夢裏居然失去了統治力,這讓所有具有養生溫泉酒店記憶的長城工作人員汗毛直立,悚然心驚。
    他們一直把噩夢當成惡魔來對待,現在卻發現,他們對這個惡魔的了解居然少得可憐。
    長城的直接負責人秦政立刻命令下去,要不惜一切爭取謝情進入長城,隻要他願意進入長城做收債人,條件可以隨便開。
    此時,在鳳雲實驗中學的禮堂裏,正在舉辦一場高考誓師大會。
    除了校長講話,還有一個重要環節,就是考上名校的年輕校友回來傳授考試經驗,為他的學妹學弟們加油打氣。
    畢業於清北大學的曆擎雲就是這樣一個角色,他身高約在一米九六,長相俊美,可惜神色冷厲,不好相處的氣息撲麵而來,讓周圍的女老師們都不敢和他搭訕。
    他頭上有一縷白發,看著像是時髦地挑染,實際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天生的。
    他穿著一身道袍,手上戴著一串翠綠的翡翠珠串,以翡翠的成色來看,可以說他戴了首都一套學區房在身上。
    曆擎雲身旁站著一個比他矮大半個頭的年輕人,正笑嘻嘻地說:“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畢竟孟輕又不可能來。”
    曆擎雲睨了他一眼,威勢甚重,那個年輕人不自覺往後縮了一下,又因為自己的瑟縮而羞恥,忍不住小聲道:“瞪什麽眼睛啊,人家出事後也沒見你去看他。”
    曆擎雲一愣:“出事?”
    年輕人也愣了:“你不知道?”
    曆擎雲搖了搖頭:“我和同學沒有聯係。”
    年輕人“誒誒誒”了半天,才搖著頭說:“難怪……因為你沒去看他,我們還看不起你來著,說你見他落難就跑了,哪怕考上清北也是大人渣。”
    曆擎雲皺緊眉頭:“他怎麽了?”
    年輕人神情複雜,細看起來,居然還有幾分憐憫:“你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孟輕他媽媽和外公外婆都被人殺了,警察懷疑他是凶手,後來孟輕可能是被他們逼瘋了,進了精神病院,前幾年我們還總去醫院看他,後來他突然之間就出院了,從此就失蹤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年輕人說起來就有些憤憤的:“那些警察肯定是找不到凶手就栽贓他,別人也就算了,那可是孟輕,他怎麽可能殺人!他就算進了精神病院都是又甜又乖,不管醫生還是病人個個都喜歡他,他要是凶手,我就把自己腦袋砍下來給警察當球踢。”
    曆擎雲一陣恍惚。
    他曾經暗戀過孟輕,可是孟輕看起來並不像同性戀,他也就從來沒有表白過。
    他本就不是什麽喜歡交朋友的性子,高考後就被《噩夢侵入》吸了進去,從此在學業和噩夢中兩頭奔波,進入長城後更是沒什麽空和其他人發展友誼,從前的同學根本沒有他的聯係方式。
    曆擎雲不打算打擾孟輕,便也從來沒有刻意打聽過他的消息。這次也是意外和這個回學校任教的老同學碰麵,才應他的邀請回來參加誓師大會,心裏未嚐沒有再次和孟輕聯係上的願望。
    沒想到,在他畢業後的近十年間,居然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他心中正情潮洶湧,長城的app又發來了緊急通知,還給他發了短信,提醒他立刻查看文件——《有關養生溫泉酒店的緊急通知》
    絕密,請不要轉給其他同事。
    《養生溫泉酒店》他也進去過,不過才進入兩個小時,同批玩家就死到了強製脫離紅線,他也隻好被係統強製傳送出了副本。
    《噩夢侵入》是不能反複刷一個副本的,雖然收債人靠著永生之債可以隨意選擇一個副本進入,但也不能越過《噩夢侵入》的基本規律:一個副本隻能進一次。
    這一直是他心中的遺憾。
    據他所知,幾天前長城安排了秦沉去通關《養生溫泉酒店》了,現在看長城這麽緊張,難道秦沉出事了?
    他打開文件一看,文件的內容讓他冷厲的表情都變成了震驚。
    “謝情……毀滅了副本……現在改變了過去……”
    越看,他的眉頭皺得越緊,今天是個什麽好日子,大消息接踵而至。
    曆擎雲收起手機,皺著眉頭對老同學道:“對不起,我們公司出了急事,我必須乘最快的航班趕回去,演講的時間能不能往前提,晚了我的時間安排不過來。”
    年輕人剛剛聽見他手機丁丁當當響,又見他一看手機後臉都繃緊了,對他的說法並不懷疑,便立刻去和主持人協調時間,讓他把曆擎雲的演講交流時間提前。
    曆擎雲勉強敷衍完學妹學弟們,便在後輩接連不斷的“好帥”誇讚中匆匆離場。
    當天晚上,他就來到了養生溫泉酒店。
    他倒要看看這個叫謝情的玩家究竟是何方神聖,能搞出顛覆因果律的大動作。
    他也要親眼看一看這個按照常人的思維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存在的酒店。
    曆擎雲到的時機很巧,謝情正背身站在花園裏,微仰著頭和秦沉說:“你下次不要再跟我進副本了行不行?”
    秦沉低聲道:“我隻是擔心你。”
    謝情有些不耐煩:“老是這樣,我一點遊戲體驗都沒有。我不喜歡你跟著我,更不需要你保護我。”
    哦?原來是這樣嗎?
    曆擎雲眉毛一挑。
    這個在文件裏被說得那麽厲害的謝情,說不定隻是一個抱秦沉大腿上位,心裏還沒有數的蠢材。
    “有人來了。”秦沉道。
    他的視線直掃過來,看到是曆擎雲,微微有些驚訝,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是我的同事。”
    謝情轉過身,看到曆擎雲的瞬間眼睛微眯,然後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這個叫謝情的玩家必須要進入長城,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十天之內,我要看見他的入職報告。”
    長城的直接負責人秦政說:“我們必須要把他爭取成收債人。”
    “局長,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他有那麽大的價值嗎?我是說,他兩次噩夢裏都有秦沉,第二次甚至還有孟傾酒,他的逆天紀錄是怎麽來的,有些不好說啊。”
    一個中年地中海說道。
    楊研究員陰陽怪氣地哼哼幾聲。
    地中海不滿道:“老楊,有話直說,你哼什麽?”
    楊研究員敲了敲桌子,放出一個驚天猛料:“謝情就是第五研究所那個寶貝得要死的特殊病人。他得了謝氏症後進化出的能力,僅我們探知到的就有兩項。第一項,天然魅惑。他可以輕微操控任何覺得他好看的人。越被他的外貌打動,可操控的程度也越深。不過據我們所知,謝情基本上不會動用這項能力,或許是因為他光用臉就夠了吧。”
    “那第二項呢?”秦政也不知道這個情況,非常關心地追問道。
    “第二項叫死神之眼,這項能力的名字來自於一本很久以前曾經流行過的漫畫。任何人在謝情眼裏都有一個獨特的名字,或者說代號,隻要他看到了你,那麽就算你整容換頭,他也能一眼認出你,這項能力隻有在看到本人的時候才起效。”
    謝情看著眼前的秦沉和秦沉\",歪了歪頭,秦沉’看著有些眼熟,也許他們從前見過,不過他不記得這個人是誰了。
    畢竟他的特殊能力是通過謝氏症得到的,從前的他並沒有對親眼見到的人和人頭頂上的稱號過目不忘的能力。
    聽秦沉說,秦沉’是他的同事。
    真有趣,僅僅一個長城,他就已經見到三個秦沉了。
    分別是秦沉,秦沉’,秦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