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會在這裏？”秦沉問曆擎雲。
    語氣不算客氣, 看來兩個人的關係並不好，但謝情覺得，或許是因為秦沉察覺到了曆擎雲看他的目光算不得友善的緣故。
    他得罪過頂著秦沉’這個名字的曆擎雲嗎？
    在他所遇到的秦沉們中, 如果有一個非常討厭他, 那他並不會生秦沉的氣，不, 大概還是會生一點點，不過也很有趣就是了。
    可惜哥哥在的時候他還沒有謝氏症, 否則就能確認這個秦沉是不是他的哥哥。
    謝情想著, 輕輕地摸了摸躺在鎖骨上的金色肖像盒吊墜。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我當然要來酒店裏看看。”
    曆擎雲頗感不可思議地看著周圍來往的人群。
    三個難得一見的帥哥站在一起，身高更是傲視群雄，讓人無法忽略他們的存在。
    三人之間的氣氛有一點奇怪的緊繃感，越發引來路人好奇。
    秦沉實在不忍心看著路人屢屢被絆倒，沉聲道：“頂樓有咖啡廳，上去坐坐？”
    曆擎雲果斷搖搖頭：“不必了。”
    他微微轉身，目光銳利地刺向謝情：“長城估計會吸納你作為收債人, 你介意下個副本做我的隊友嗎？”
    謝情隻當什麽都不知道，牢守新人身份, 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道：“說起來我剛才就想問了，長城是什麽？你們為什麽可以跟著我進入副本, 我進入的副本都是係統隨機安排的。”
    秦沉輕聲歎了口氣, 輕輕扳了一下謝情的臉，麵無表情道：“你看那兒。”
    一對中年夫妻不知道怎麽的摔成一團，身上沾了不少土, 看見三個人都看著他們, 一邊爬一邊尷尬笑道：“沒事兒, 我們自己能爬起來，你們繼續，啊哈哈哈哈。”
    笑聲幹得堪比十年沒下過雨的鹽堿地。
    秦沉的聲音裏帶了點無奈：“你就當行行好，為了這些人少摔幾跤，我們去樓上找個小包房坐著談事情，好不好？”
    謝情住多了醫院，周圍都是熟人，噩夢裏不是npc就是玩家，他雖然知道自己的長相約莫可以算作天下第一，卻也不知道原來自己的臉還能惹出來這種亂子，飛快點了下頭，一臉新鮮的和秦沉上樓了。
    曆擎雲被晾在原地。
    那對夫婦好不容易爬了起來，恰見清風一送，落花飄零，曆擎雲神色冷厲，頭上一縷白發，看著……
    莫名有點淒涼，似乎被人拋棄了似的。
    他們對方才的三人場景產生了充分的誤解，同情地看著曆擎雲，竊竊私語道：“其實長得挺帥的，就是太不溫柔了。”
    “難怪被甩。”
    “男人還是得會做飯，要先抓住老婆的胃，你看我那鍋包肉做得……”
    曆擎雲聽力足夠好，他沒有什麽被人誤解的羞恥感，隻是覺得吵鬧。
    被晾在原地倒是讓他小小的不爽了一把，謝情瘦得腰隻有一點點，怎麽看也不像文件裏說的能弄廢兩個副本的樣子。
    不過人不可貌相。
    謝情到底有沒有本事，有多少本事，還是等他自己來驗證。
    他緩步走到七樓，沒有用電梯，不用任何人指點就找到了謝情和秦沉的小包廂。
    那兩人剛剛落座，曆擎雲自如地坐下，毫無掛礙地開口道：
    “長城是旨在對抗噩夢，維護普通人的生命安全和世界和平的組織。收債人是長城內部負責通關副本的玩家，和普通的玩家不一樣，我們有永生之債，能自己選擇進入的副本，不過和玩家一樣，所有的副本都隻能進去一次。”
    曆擎雲的神情自然得仿佛是謝情請他來做一場關於長城的收債人的演講。
    他把手上的翡翠手串拿下來放在桌上，示意謝情觀看：“□□之債。”
    “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
    謝情拿起翡翠手串，手串入手溫潤，沒有涼感，然而就在一瞬間，他聽到手串裏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像是一個人在死亡之前不甘心的喟歎。
    歎息真真切切傳入耳朵，那種感覺非常奇妙，雖然聽見了，但聲音似乎並不是通過空氣傳導，而是從那串翡翠手串上發出，經過他的血肉與骨骼，最後傳導進耳朵。
    謝情輕輕蹙眉：“這是？”
    曆擎雲卻比他還驚訝：“你聽見了？”
    謝情點了點頭。
    曆擎雲冷厲的表情不可察覺的軟化了些許：“這是我第一次進噩夢時，長城的前輩留給我的。”
    他的聲音清朗華麗，和秦沉是不同類型的悅耳。
    如果說秦沉的聲音聽起來就讓人想到荷爾蒙和性能量，那曆擎雲的聲音人格則更為具象化，簡單來說，聽起來很有錢。
    “永生之債居然是人留下來的東西……”
    謝情依然保持著恰到好處的驚訝，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表情控製得完美無缺。
    曆擎雲：“如果進入噩夢中的人在死亡的時候仍然保持著強烈的精神和意念，想要保護自己的同胞，那麽有極其微小的概率，他身上的某些物品會留存下來，拿到這種物品的玩家在噩夢中會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秦沉接著曆擎雲的話道：“長城存在的時間隻比真正的長城少一點，這麽多年下來，就算幾率十分微小，長城也收集到了足夠多的物品。
    “每一件物品都是一筆血債。
    “時至今日，噩夢欠下所有時空中的長城，所有時空中的人類累累血債，特別是那些直到死都懷著保衛同胞和家園的堅定的勇士們，對他們，噩夢欠下的是永生難以償還的罪孽，所以，長城把這些特殊物品叫做永生之債。
    “而我們，是用自己的生命在黑暗中衛護著國家和人民的行者，是向噩夢討回血債的……
    “收債人。”
    長城算半官方機構，它的存在時間比任何一個時代都更長，它的建立和發展是立足於所有時空中的人類的福祉。
    曆擎雲和秦沉把這一事實告知了早就有所察覺的謝情，亦即所有的噩夢都有立足於現實的根基，隻不過這個根基未必處於他們的時空。
    玩家和觀眾以及觀察員也來自於不同時空，隻不過係統會自動屏蔽掉它認為不適合交互的內容。
    而噩夢中瞬息萬變的局勢和時刻潛伏於身邊的危險也讓人們沒什麽機會深入交流。
    觀察員也可以作為玩家進入噩夢，但他不能進入自己觀察過的噩夢。
    玩家和觀察員都可以作為npc進入噩夢，不過要消耗海量積分。
    隻有處於同一噩夢的玩家才能交流該噩夢的內容。
    對於噩夢內容的交流上，這一次托謝情的福，他們發現《養生溫泉酒店》和《神降》的內容都可以自由交流。
    也許是因為這兩個噩夢已經徹底關閉，無法再次進入，因此係統也就不必在意劇透和攻略。
    玩家、觀眾、觀察員是組織噩夢侵入的三道防線。
    玩家通關可以讓噩夢休眠，觀眾和觀察員的觀察可以讓噩夢穩定。觀眾升任為觀察員會忘記以前觀察過的所有副本內容，觀察員和玩家一樣，一個副本隻能觀察一次，而觀眾則沒有這些限製。
    對謝情進行了一番基礎科普後，秦沉道：“你想進入長城嗎？”
    謝情：“長城真的想邀請我做收債人，不需要先期考核？”
    秦沉：“係統為你改了規則，這就是最好的先期考核。”
    他說完後默了默，並沒有很殷勤地勸說。
    曆擎雲有點拿不準，秦沉並不熱衷於讓謝情進入長城做收債人到底是為了什麽，是他心知肚明謝情的勝利靠的不是謝情自己，還是有什麽別的原因。
    謝情沉思片刻後，問道：“收債人進入哪個副本應該不是自由的，需要聽上級調配，對不對？”
    秦沉點點頭：“我們必須優先進入那些太久沒有通關的副本，使它盡快進入休眠狀態。”
    太久沒有通關的副本一般都比較危險。
    而經曆了兩個副本，雖然時長並不很長，但也夠秦沉明白，謝情恰恰是個喜歡危險的人，如果讓謝情當上收債人，無異於就是給油點火，給火澆油。
    總之，危險。
    謝情搖了搖頭：“我喜歡自由，不喜歡聽別人的命令，秦沉，你幫我回絕了吧，語氣客氣一些。”
    他頓了頓，接著道：“你讓他們放心，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讓係統好過，反正是它先招惹我的，我怎麽做都隻能算正當防衛，對吧。”
    秦沉：“……”
    剛剛是他想錯了。
    謝情這把火不需要誰去點，就已經燒得很旺，足以燎原了。
    曆擎雲微微眯起眼睛，這個謝情膽子倒是很大，如果不是不知天高地厚，那膽子這樣大，多半也是有些依托的。
    他再次說出自己的要求：“我希望能和你一起進入你的下個副本。”
    如果謝情真的有毀掉噩夢的能力，那他願意做謝情最忠誠的守護者。如果謝情隻是一個依靠秦沉的劣等品，他也不會在意看著謝情在副本中消亡。
    謝情思忖片刻，點了點頭：“可以。”
    秦沉：“……”
    他雖然沒說話，表情上變化也不大，但謝情還是從他的眼睛看出來，他正在想：“為什麽他行我不行。”
    謝情托著腮，聲音發懶：“那不一樣，他不喜歡我，你喜歡。”
    秦沉：“……”
    曆擎雲結合剛到時聽到的話，總算明白了這兩人在打什麽機鋒，他坦然道：“的確，如果你沒有價值，我不會拚命救你。對我來說，通關才是最重要的任務，救玩家隻能排在第二位。”
    “唔。”謝情偏著頭微笑。
    你最好是。
    七天時間一到。
    謝情清醒地被吸入一片無垠的黑暗中。
    【歡迎您回到《噩夢侵入》，您可以自行挑選e至d級噩夢進入，也可以選擇隨機模式，隨機模式下您可能進入任意噩夢。】
    “隨機。”
    【隨機模式危險性較大，請您謹慎選擇。請問您是否仍然選擇隨機模式？】
    “嗯。”
    【c級副本《分班》已開啟……】
    滋啦，滋啦……
    一陣奇怪的雜音響起。
    係統的聲音忽然變得越發機械，似乎是為了藏住它那忍不住的幸災樂禍。
    【a級副本《分班》已開啟，您將在十秒後墜入噩夢。】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您已墜入噩夢《分班》，祝您遊戲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