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教育失敗了。
    想到“他”會如何生氣, 同學們的小小反叛在他看來都已經不算什麽了。
    昨夜的監考老師，今天的物理老師拉著一張青腫的豬頭臉，冷聲冷調地說：“坐下, 我吃人了嗎？你們這麽緊張幹什麽？”
    同學們都是一驚, 怎麽，難道你還要吃人嗎？
    謝情倒是善解人意，心想這位老師八成是氣糊塗了, 把實話都給說出來了。
    兩個站起來的學生坐下, 物理老師因為臉腫得厲害，動作大了扯著疼, 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我是你們4班的班主任，現在開始早讀, 就讀……”他眼睛轉了轉, “語文, 學好本民族的語言才是最重要的。”
    謝情和同學們拿出課本，課堂裏響起亂七八糟的念書聲。
    這個學校的課表也有些奇怪, 並不像普通的高中那樣每個班有一個固定教室，而是像大學一樣，要按照課表的指引去指定的教室上課。
    他們今天要上語文數學英語各兩節, 一節物理, 一節生物, 每門課程的教室都不一樣, 甚至不在一所教學樓。
    所以課間基本沒辦法休息, 時間都要花在換教室上。
    早讀後第一、二節課是語文。
    語文老師長著一張瘦削的螳螂臉, 枯黃的長頭發紮在腦後, 戴著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行動和說話都有些遲緩。
    第三、四節課是英語。
    英語老師是個鐵塔壯漢, 像刮幹淨胡子的李逵。
    他還沒來得及上課, 物理老師又飄了進來：“我是你們的班主任，現在我們要選一下班幹部，先選班長。中午休息的時候班長得幫我做一點事情。”
    英語老師額上青筋都起來了，物理老師腫脹的臉一揚，忍著疼笑眯眯地說：“占用你十分鍾時間，王老師不介意吧？”
    王老師顯然非常介意。
    他捏起了砂鍋大小的拳頭，字兒從牙縫裏擠出來：“五分鍾。”
    物理老師瑟縮了一下，笑容變得勉強了一些，但臉上又多了一種在危險邊緣伸jio居然沒被打的愉快神情。
    “想參加競選的同學舉手。”
    謝情舉起手來。
    全班就他一個人舉手。
    物理老師臉頓時拉了下來，考慮到他的臉腫得像豬頭，他拉完的臉可以用河馬來形容。
    “還有人嗎？”
    還是隻有謝情一個人舉著手。
    物理老師恨恨地瞪了謝情一眼。
    接受過開學當晚震撼教育的同學一般都是很聽話的，都怪謝情毀了他的震撼教育。
    英語老師已經知道了物理老師昨晚的失敗，他幸災樂禍道：“一分鍾了。”
    然後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他聲如洪鍾，笑聲震得教室天花板往下落灰。
    物理老師顯然受不了這種笑聲，差點又吐了一口肝髒，他不敢在學生們麵前公然露出自己的異常，硬生生把到喉頭的滑膩膩的肝咽下去了。
    心中更恨謝情和英語老師。
    要不是謝情，他怎麽會這麽慘，可是他不讓老師隨意懲罰學生，隻要謝情不觸犯校規，他就拿謝情沒有辦法。
    “同意、謝情當、班長的同學、請、舉手。”物理老師邊說話邊咽粉嫩嫩滑膩膩的小肝子，一句話硬生生說成了五節。
    心裏更是嘔得要死，想到謝情讓他吃了這麽多苦，又在他的老對頭英語老師麵前出醜，真恨不得立刻把謝情嚼吧嚼吧吃了。
    謝情毫無難度地當上了班長。
    物理老師目光閃了閃，開口道：“謝情同學既然當了班長，就要承擔起班長的職責。同學們應該注意到自己的學生卡上有20顆星星了吧，那代表著你們的20個學分。老師可以給你們加分，也可以給你們扣分，分數低於10分將被安排進特殊宿舍，低於0分將被勸退，請大家珍惜自己的學分。”
    他頓了頓，緩緩掃視
    被他看到的學生們頓時覺得自己的身體一陣一陣的犯冷，恐懼的感覺從心底裏升起來。
    謝情：“老師放心，我們班的學生這麽乖，一定會好好扣分的。”
    物理老師：“？”
    謝情：“我是說我們班的學生一定能拿全年級總學分第一。”
    話說得乖巧，表情也是笑盈盈的，但物理老師硬生生從裏麵看到了兩分嘲諷。
    物理老師冷哼一聲，為了讓自己少難受一點，不再看謝情，隻是看著
    “觸犯校規會被扣分，但如果你們看到同學觸犯校規，並主動向老師舉報同學的不當行為，你們就可以獲得加分，明白了嗎？”
    江徹的臉上露出一絲厭惡。
    其他同學也覺得很不舒服，這不就是為了管理學校鼓勵學生們互相舉報嗎？怎麽會有老師公然倡導這麽垃圾的價值觀……
    他們的胸口頓時堵得慌。
    謝情高高舉手：“老師我有疑問。”
    這幾個字擊中了物理老師心底的痛，他本來不打算理，但又不想在英語老師麵前露怯，隻得硬著頭皮：“你說。”
    謝情：“加幾分？”
    物理老師：“舉報的加分是被舉報項目的兩倍，這是為了鼓勵同學們勇敢的對學校裏那些作出錯誤行為的學生說不。”
    謝情：“好的老師，明白了老師。”
    他語氣輕快，物理老師憑借著本能，感到謝情沒憋好屁。
    物理老師捂著胸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晚上七點到高一的班主任辦公室找我。”
    他急急忙忙往外走，走到廁所裏趴在馬桶上一頓吐。
    心肝脾肺腎的碎片都吐了一遍，馬桶裏出現好多張哭泣的模糊的臉，物理老師按下衝水鍵，把它們都給衝走了。
    “我一定要找到謝情的漏洞，關他禁閉，把他嚇死，再把他做成臘肉，燉成一鍋慢慢吃！”
    【物理老師李雷對您的仇恨增加了！】
    謝情莫名其妙：“我怎麽他了？”
    【嗬嗬。】
    係統倒是很能理解物理老師的心情。
    如果一個人讓你吃了大虧，你不僅不能怎麽樣他，還被迫要經常和他見麵，那你對他的仇恨值一定會增加嘛。
    物理老師再怎麽樣也隻用忍受謝情一個副本而已，細想想還是自己這個孤苦無依的小係統更可憐。
    想到自己在謝情這個惡霸的逼迫下，不得不還給他的普通版本愛心商城，係統不由珠淚暗垂，悲泣到天明。
    下午第一節課。周緩看了看周圍三班的同學，所有人都在認真聽課，他心跳得有些快，偷偷摸摸地從書包裏拿出手機。
    手機背麵貼著誇張的水鑽，邊緣有些磨損，看得出這個手機已經有點年頭了。
    他悄悄在課桌肚裏按下開機鍵，手機無聲無息地打開了，桌麵是兩雙款式一樣，隻是大小不同的白球鞋。
    他把手機拿出來一點，隱晦地打開瀏覽器。
    周緩是一名老玩家，說是老玩家，其實也才二十出頭，他一直以來都在低等級副本打轉，這次明明進入的是c級副本，卻莫名奇妙變成了a級，他不由得對自己的未來有些悲觀。
    他昨晚接了不完整的校園靈異傳說這個任務，這個學校的作息表卡得太死了，直到現在，趁著老師寫板書的功夫，他才找到機會偷著用會兒手機。
    這個副本的網絡是能正常使用的，隻不過不和“現實”連通，學校還有bbs，發帖時間集中在寒暑假。
    周緩點開屏幕中浮現的搜索框，輸入“靈異”“鬼”這兩個關鍵字。
    一個白裙子穿球鞋的q版小人從搜索框中浮了出來，周緩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眼神有些傷感。
    “報告老師，周緩在玩手機！”
    周緩吃了一驚，他當然知道學校裏不能用手機，但他確實沒想到，都上高中了還有人搞告狀這一套。
    而且還是當麵告狀，要知道這種人一向是被同學們排擠的對象，他就不怕被孤立？
    確實可能不怕。
    他目前所處的，是個老師用靈異空間和鬼進行入校教育的地方。
    和普通的高中沒有可比性。
    正在上課的數學老師走下來，朝周緩伸手：“手機給我！”
    周緩已經把手機藏進了書包裏，他抬起眼睛，很鎮定地說：“什麽手機？我沒有帶來學校。”
    數學老師眯了眯眼睛，他輕輕嗅了一口空氣，低頭道：“把你的書包打開。”
    周緩的汗下來了。
    數學老師怎麽知道手機在書包裏？一般來說不是會以為在書桌抽屜裏嗎？
    數學老師指著他的書包道：“打開內側那個夾層，把你的手機拿出來。”
    周緩心髒猛地狂跳幾下，汗滴到了手上，他現在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怎麽辦？他的手機可不僅僅是手機，絕不能交給任何人，他現在十分後悔，要是剛才沒有鬼迷心竅打開手機就好了。
    可是誰能想到同學居然會在課堂上公然告狀呢。
    “不交？”數學老師語氣平淡，“你想好了，如果被我搜出來，那我就當著你的麵把你的手機砸爛。”
    周緩頓時急了，他的手機對他來說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損壞。
    看來隻能先把手機交出去，等下課再想辦法偷回來。
    他從書包夾層裏拿出手機，交到數學老師手上。
    周緩不由得看了那個舉報他的男同學一眼，這個男生長得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麵目可憎，甚至還有幾分清秀，書桌上貼著他的名字：施楠。
    施楠臉上有幾分得意，他討好地看著老師：“老師，我是不是能加學分了？”
    數學老師瞥了他一眼，笑中帶著一點諷刺：“私藏手機扣10分，上課不專心聽講扣3分。周緩扣13分，施楠加26分。周緩觸犯兩項校規，要接受關三小時緊閉的處罰，並且今晚就要搬去特殊宿舍。”
    他在課桌上按了一個鍵：“生活老師，麻煩你來勤學樓305，帶一個叫周緩的學生去關禁閉。”
    不多時，一個瘦瘦小小的女老師走了進來，她徑直走到周緩身邊：“走吧。”
    周緩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被數學老師裝進包裏了。
    他的動作稍微慢了一點，就被老師用力往前拽，她幹枯的手指就像機器的鐵鉗，勒得周緩的手生疼。
    與此同時，下午第一節是物理課的4班同學一起看到了從他們窗外經過的周緩和生活老師。
    班主任物理老師道：“看見了沒有，這就是要被送去關禁閉的違規學生，你們最好不要和他一樣。”
    禁閉嗎？
    聽起來很有意思啊。
    而且謝情記得，那個人是一個叫周緩的玩家，他整個人都有點不對勁，特別驚慌，特別焦慮，一邊走一邊在啃自己的手指。
    謝情很好奇，他怎麽了。
    謝情忽然舉手。
    物理老師：“……”
    怎麽又是你！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帶著一點哀莫大於心死的厭倦：“你又有什麽疑問了？”
    謝情站起身，優雅地緊了緊自己把襯衫上的領帶：“老師，我要舉報。”
    同學們都驚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自從昨晚睡了一覺之後，他們中很多人就對謝情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好感，謝情怎麽會舉報人呢？
    物理老師不僅沒有高興，反而十分警惕：“你要舉報什麽？”
    謝情鏗鏘有力地說：“我要舉報有人早戀。”
    物理老師：“誰早戀？”
    謝情：“我早戀，我對江徹同學一見傾心，現在已經到達了為伊消得人憔悴的程度。”
    物理老師：“……”
    眾人：“哇喔~”
    江徹：“……”
    他倏地轉身看謝情，頭頂上的封醒兩個字浮上兩片紅雲。
    曆擎雲：“……”
    嗯？
    嗯？？？
    發生了什麽？謝情想做什麽？難道他想故意把自己送進禁閉室？
    物理老師輕輕按了按自己不由自主抽搐起來的臉頰，一按之下倒是不抽了，就是痛得他直抽氣。
    “你確定你要舉報自己嗎？”
    謝情歡快的點了下頭：“對呀。”
    物理老師的臉又開始不規則抽搐，他忍不住掙紮了一下“要不你再想想？”
    謝情：“不用想。我對江徹愛得深沉，愛意時時刻刻都會噴薄而出。對了，我必須向老師說明，江徹對我的愛不屑一顧，他義正辭嚴地拒絕了我的示愛，並告訴我他的心裏隻有學習沒有我，您不要懲罰他。”
    他的語調一詠三歎，活像在參加演講比賽，物理老師隻覺得耳道都痛了起來。
    這個學生怎麽這麽麻煩……
    他隻能按下講台上的對講鈕：“麻煩生活老師來勤學樓304，有個學生需要關禁閉。”
    生活老師的聲音從對講機裏傳出來：“你們是不是在玩我？新生怎麽會有那麽多人需要關禁閉，我才走過去你又要讓我走回來，你有病嗎？”
    物理老師被噴得一腦門官司，他隻能陪著笑：“的確有學生要關禁閉，麻煩您了。”
    謝情：“老師，我的分你還沒給我加呢，舉報可以加分的，對吧！”
    江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謝情，既有反抗老師的膽量，而且有勇有謀，他真的越來越欣賞謝情了。
    玩家和學生們都發出了一聲齊齊地“哦——”
    居然還能這樣！
    這是什麽卡bug刷分法！
    物理老師本來就青腫的臉，現在，儼然已經青得像一頭雕刻過的臘八蒜，他木然道：“謝情早戀扣15分，謝情舉報自己早戀加30分。謝情需要接受禁閉懲罰3小時。”
    江徹把手舉得高高的：“老師，其實我也有想舉報的事情。”
    物理老師：“……”
    債多了不愁就是這種感覺吧，他累了。
    “你說。”
    江徹悄悄看了謝情一眼，臉上仍是好學生的青澀與羞澀：“老師，我要舉報我自己早戀，其實我也喜歡謝情同學，謝情同學不是單戀。”
    物理老師：“……”
    這是在玩我吧，這一定是在玩我吧！
    曆擎雲臉色黯了一黯，他站起身道：“老師，我想舉報。我舉報我自己早戀，我單戀謝情。”
    同學們眼睛都看直了：“哇~~”
    這是什麽年度大戲，有校園元素，有反抗強權，有絕世美男，有三角關係。
    沒想到來清河上學還能看到這種好東西，值了！
    謝情配合地紅了臉，微微睜大眼睛，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
    而此刻，江徹頭上封醒兩個字旁那顆嫩芽長高了一丟丟，正在歡快地搖擺著。